偷梦的妖精(冰波、刘兴诗、汤素兰等作品集)(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4 08:5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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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武林

出版社:未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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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梦的妖精(冰波、刘兴诗、汤素兰等作品集)

偷梦的妖精(冰波、刘兴诗、汤素兰等作品集)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偷梦的妖精(冰波、刘兴诗、汤素兰等作品集)作者:安武林排版:HMM出版社:未来出版社出版时间:2014-06-01ISBN:9787541752001本书由北京淘梦时光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树皮小屋里的冰波安武林

浙江历来是个出大文人和大商人的地方,如果要一一细数,那手指头非要磨出茧子不可。如果说到儿童文学作家,尤其是在全国声名赫赫的童话作家,那么除了冰波就没有第二个人了。这个人似乎除了童话什么都不会写,但在我看来,一个会写童话的人是什么都能写的,只不过这个人对童话爱得深沉,爱得热烈,爱得清澈,所以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了。如果你非要从他的作品类型中挑出一点儿别的什么来,那么科幻他是写过的,而他的有些童话看来多多少少有点幻想小说的味道。

冰波中等个,留着小平头,大眼睛,身体壮实得像一座铁塔。假如你要这样认识他,我只能说这是一个美丽的错觉。他的身体绝对是外强中干。也许是多年以前疯狂地写作,透支了他的热情和健康,也许是一个人的自由,不节制的生活习惯掏空了他的身体。不管怎么样,自由在任何意义上都会留下鲜明的不利于自己健康的印记,巴尔扎克就是个世界性的典型例子。冰波的笑特别有意思,分为两种,一种是一笑嘴唇咧成个倒三角形,这个时候发出来的笑是礼节性的甚至是有点干涩的。另一种是月牙形的开心大笑,那是从心底里流露出来的,洁净的笑。不过,后者是鲜见的风景。因为对他而言,孤独和挑剔成了他心灵上的两道门神,所以,能见到他开心大笑的机会并不多,除非有朋友在场。

我和冰波是90年代末相识的,在西安的一次童话会议上。当时,杨红樱也参加了。那个时候的冰波和杨红樱格外引人注目。冰波的名气大,且是出版社的,我们这些作家都希望能得到他的青睐出本书什么的,这种功利的动机和目的在任何时代都是不足为奇的,只要表现不过分那都可以令人接受的。杨红樱是川妹子,说话总是吐一个字吞下去半个字的发声特点让我感到好奇。冰波那个时候洋洋得意,满面春风,那时他处在一个创作的转型期,且是儿童文学作家中较早涉及动漫的人,所以他有成功人士的那种腔调。我和他聊了很久,他像个大师一样滔滔不绝地向我传授他的写作经验和经营经验。他没有想到,我第一印象的100分开始递减,他说得越多递减得越厉害,最后,在我心目中完全给“枪毙”了:此人不值得交往,精明、市侩,完全是个商人。那个时候我的观点是:文学不能和铜臭同在。

多年以后,我只要一和他谈起往事,他就会开怀大笑。而我也改变了我的认识,觉得他是一个懂得筹划自己的作家。只是他的性格中有孤傲的一面和喜欢独处的癖好,妨碍了他的名声产生更大的影响力。他的名字本来是金子,享受的却是镀铜的待遇。而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拥有的心灵和生活上的自由完全冲减了这一方面的不快。不过,他是个容易激动的人,愤世却不嫉俗。对他来说,世界就是文学世界,他无论在会议上还是小圈子里,一谈到不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现象,他的眼睛就变成了铃铛,声音也由男中音变成了男高音,而且嘴角还有愤怒的口水,似乎随时想吐什么人一口,其表情也像要咬人一口似的。如果你心平气和地和他聊天,那么你会觉得他很有修养,是典型的南方人。但他一激动就变成了北方的男人,而且很男人。

有一次,我们一起给老师、儿童文学爱好者和孩子们讲课。他谈创作经验,我谈书评,没想到他非常痛恨自己过去的创作(早期),对自己现在的创作大加肯定。谈到一半,休息的时候,我对他说:“你这个观点是非常错误的,我就喜欢你早期的作品。彻底的否定就等于一座高楼你只要上面几层。无论读者,还是文学史都是有定论的,你这样信口开河说就等于我们都错了。”他虽然很尴尬,但很欣然地接受了我的观点,在随后的讲课中他坦率地承认自己的观点错了,恳求大家原谅。我非常高兴,这是一个在真理面前敢于认错的作家。新中成立以来,尤其在儿童文学作家圈内,敢于向大家认错的儿童文学作家是相当少的,因为每个人都喜欢以权威自居,且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

冰波以前还是喝点酒的,啤酒。身体不好后,几乎戒掉了。但烟,还是能抽的。那次从武汉开完会后,我专程去杭州看望他。当时,我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冰哥哥(我总这样称呼他)如何了。没想到一见面,大吃一惊,他大病之后瘦了许多,显得更英俊了。我拥抱了他,大笑:“因祸得福啊。看来你这病病得对了。”他也哈哈大笑,我们抽开了烟。我说:“在儿童文学圈,亦师亦友,二波也。”他不解地问:“什么二波?”我说:“金波和冰波啊。”我们又是一阵大笑。那次,我在他的书架上还抄他的一些旧书。我取一本都要对他察言观色一番,看看他是否有心疼之意,没想到,他特别大度,而且是真心让我带走的。后来在我的博客上,我张贴出了他送我的书和跟他在一起的照片,其中有个匿名网友批评我“趁冰波神志不清抢书不道德”,我生气地回帖:“我看他神志比你清楚多了。”是的,冰波这个人什么时候傻过?如果说有,那就是他曾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除此之外,无他。

冰波是一个住在树皮小屋里的作家,也许还是一只在月光下嚎叫的狼。我喜欢他的童话,更喜欢他这个人。孤独的小螃蟹一、小青蟹不见了

池塘边的小泥洞,里面住着小螃蟹。

小螃蟹坐在洞口晒太阳。“真舒服啊,”小螃蟹想,“不知道她醒了没有?她总是喜欢在中午睡一会儿。”

小螃蟹举起他的大钳子,在墙上敲了两下:“咚,咚。”

隔壁也传来了声音:“笃,笃。”

那是住在隔壁的小青蟹敲的。她是小螃蟹的邻居,她的小泥洞和小螃蟹的小泥洞是并排着的。

小青蟹爬到洞口来了,用钳子蘸着洞口的草叶上的水珠洗脸。

小青蟹是长得很美的。她的颜色那么青,青得像蓝天。她的钳子也很小,只有小螃蟹的一半儿大。

小螃蟹很喜欢她,总是像大哥哥一样地照顾她。“快晒会儿太阳吧,”小螃蟹说,“多好的太阳呀。”“嗯。”小青蟹很乖地说,和小螃蟹一样,在洞口坐着。

太阳就照着他们两个。

小螃蟹睡着了,小青蟹却在想:干吗每天都要晒太阳呢?傻乎乎的……

她爬过来,用小钳子轻轻地拉拉他。“小螃蟹,我要走了。”小青蟹说。“什么?走?到哪儿去?”小螃蟹醒来,吓了一跳。“我想去找一个更好的地方住……”

小螃蟹很吃惊:“难道这个地方不好吗?”

小青蟹轻轻地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真的要走了。”“可是,可是……”小螃蟹不知该说什么好。

第二天,看到小青蟹时,她已经走远了。

小青蟹转过身来,朝他挥了挥她的小钳子。

小螃蟹很难过。

他用钳子敲敲墙壁:“咚,咚。”那边再也不会传过来“笃,笃”的声音了。

小螃蟹一直在洞口坐到天黑。

小螃蟹心里想:小青蟹现在到哪儿了呢?她是不是每天还会晒会儿太阳呢?她身上还是那么青吧?……

不过,小螃蟹每天睡觉前还是要敲两下墙壁:“咚,咚。”

他是敲给自己听的。

然后,小螃蟹就吐一大堆泡泡,把自己藏起来。他难过的时候,总是这样的。二、小螃蟹的梦

小青蟹走了以后,一直没有回来。

小螃蟹离开家,去找她了。

走了很远的路,他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铁路,铁轨闪着亮,一直通到看不见的地方。

小螃蟹爬上去,沿着铁路中间走。

远处,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一列巨大的火车,向他开过来了。

火车轰隆轰隆叫着,从他的头上开过去。好像天塌下来似的,又好像它要被这声音压扁了。

火车开过去了。

小螃蟹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开远了的火车。“多么雄壮啊,多么大啊,多么厉害啊!”

小螃蟹很激动,但他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巨大的火车。

当他回到他安静、潮湿的小泥洞,耳边还响着轰隆轰隆的火车声音。

后来,小螃蟹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这是一个晚上,静静的,天上的月亮弯弯的。小螃蟹开着一列很小的火车,来到了一个芦苇塘边。

塘边有好多个大雁窝。睡在大雁窝里,一定很暖和吧?

水里站着一只长脚鹭鸶,脚上悄悄地散开来一圈圈的水纹。鹭鸶望着天上的月亮,好像在等谁。

长长的芦苇秆上,挂着一块块的小牌子,上面写着:“苹果站”“草莓站”“水蜜桃站”,有一些小甲虫在站牌下等着。他们东看看,西看看,焦急地说:“火车怎么还不来呀?”“轰隆,轰隆,”小火车发出小小的声音,开到了芦苇秆上。

小螃蟹从火车头里伸出他的大钳子,挥着:“上车吧,上车吧。”

小甲虫们挤着上了火车。他们上了车,就朝小螃蟹喊:“小螃蟹,你真棒!真的把火车开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小螃蟹挥挥钳子,大声说:“哪儿能呢!”然后,拉响了汽笛:“呜——”

小甲虫们有的在苹果站下车,有的在草莓站下车,还有的在水蜜桃站下车。下车时,他们都忘不了对小螃蟹说一声:“小螃蟹,你真棒!”

小螃蟹也觉得,自己像个了不起的英雄。

火车开到了最后一站——菠萝站。

啊,小青蟹就在菠萝站里等着呢!

小螃蟹赶紧喊:“小青蟹,快上车!”

可是,小青蟹却说:“什么呀,我才不坐你的小破车呢!我要坐的是真正的大火车,就是你白天看到的那种。”

说完,小青蟹转个身,连看也不看他了。

小螃蟹忽然觉得自己的小火车很没劲。他用脚使劲一踩,就把小火车开进水里去了。“哗——”

白花花的水溅得老高。小螃蟹和小火车一起沉到了水底。

这时候,小螃蟹醒来了。“原来是个梦呀……”

小螃蟹就再也睡不着了。他想:原来,小青蟹是不喜欢坐小火车的。以后,她回来了,我带她去坐大火车,那样,她就满意了吧?

想到这里,小螃蟹一得意,就用他的大钳子,在墙上敲了两下。“咚,咚!”三、小纸鸟

小螃蟹正在睡午觉,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扑扑扑、扑扑扑”。

原来池塘的上方,有一只鸟在飞。

这是一只纸做的鸟。“飞啊,飞啊,哈哈哈!”小纸鸟一边飞还一边叫。可是,那小纸鸟不好好飞,在天上乱转圈子。

小螃蟹想:大概它头很晕吧?

可是,小纸鸟越飞越不像话了。它飞到这棵树上去碰一下,又飞到那棵树上去碰一下。一点儿也不爱惜自己。

小纸鸟是不是在和谁发脾气?

小螃蟹朝小纸鸟喊:“喂,你可别乱飞呀,要掉下来的。”

小纸鸟在天上喊:“不害怕,不害怕,我掉下来也不痛!”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会不痛吗?

小纸鸟还是乱飞,一边飞一边喊:“就乱飞,就乱飞,谁让我不是真正的鸟!”

原来小纸鸟是为这个生气。

小纸鸟最后在一根大树干上重重地碰了一下,终于掉下来了。

它一头栽进了池塘的水里。“啪,啪,啪。”小纸鸟胡乱拍了几下翅膀,再也不会动了。

小螃蟹用钳子拉住它,把它捞了上来。它浑身水淋淋的,软软地耷拉着。“把它放在草叶上晒晒干,它还会活的……”

小螃蟹把小纸鸟小心地拆开来。这时候,小螃蟹发现,就在这张纸上,也就是小纸鸟长心的地方,画着一幅画。画的不是一只鸟,而是一只小螃蟹!“因为它的心里装的不是它自己,所以它就要乱飞了……其实,小纸鸟这么乱飞,是因为它心里很难受……”

小螃蟹一边等着纸晒干,一边想着。

纸终于晒干了。虽然有点起皱了,但是又硬硬的很有精神了。

小螃蟹用他的大钳子,蘸着泥水,在纸上画起来。

他画上了一只小鸟,小尖嘴在笑着,飞得很快乐的样子。那是小纸鸟自己的样子。

画好了,他又小心地按着原来的折印,把小纸鸟折成原来的样子。

刚折好,嘟的一声,小纸鸟就飞上天了。

现在,小纸鸟不再胡乱飞了。它展开翅膀,飞得很稳健。“谢谢你,小螃蟹!”

小纸鸟飞远了。小螃蟹朝他挥着大大的钳子。“现在,小纸鸟在为了自己飞呢。”小螃蟹想。四、咚咚鼓

路边有一只可口可乐的空罐子。风一吹,骨碌碌滚到东,骨碌碌滚到西。

小螃蟹在散步的时候,硬硬的身子碰了它一下。“的一声响。声音怪怪的。

小螃蟹爬过去,用大钳子敲了它一下。“咚!”又是一声响。声音好响,吓了小螃蟹一跳。

这是个好东西,小螃蟹骨碌碌骨碌碌把它推回了家。“我可以把它当鼓来敲。”他想。“咚咚咚,咚咚咚……”

小螃蟹不停地敲他的鼓,从早敲到晚。他觉得很奇怪,当他的大钳子用力地敲在鼓上,发出咚咚的响声的时候,他一点烦恼也没有了。甚至,他连小青蟹的事也忘记了。

这鼓可真好!“咚咚咚,咚咚咚……”

不过,小螃蟹的邻居们可不喜欢听这种鼓声。

好吵呀,好烦呀!

小青蛙来说:“小螃蟹呀,你能不能不敲你的破鼓,吵得我嗓子痛!”

小鱼游到水面上来说:“小螃蟹呀,你一敲鼓,震得水乱摇,我的头都晕了。”

小乌龟来说:“你老敲老敲,我背上的裂缝又要开啦!”

小螃蟹默默地望着大家,被大家骂得呆头呆脑。

不过,他实在太喜欢他的鼓了,只好每天推着可乐罐,骨碌碌骨碌碌推到没人的地方,继续敲。“咚咚咚,咚咚咚……”

慢慢的,小螃蟹觉得,他能用鼓声说出心里想说、可又不知道怎么说的话了。再后来,这鼓声就是他自己,他变成了一只鼓,一只会快乐、会悲伤的可乐罐鼓。“咚咚咚,咚咚咚……”

这鼓声,好像是这静静的大地在说着什么,好像是这淡淡的月亮在说着什么,好像是这凉凉的风在说着什么……

草叶上,有一滴露珠掉了下来。小草是因为感动。“咚咚咚,咚咚咚……”

小螃蟹还在敲他的鼓。

等他停下来的时候,他才看见,小青蛙、小乌龟坐在他的旁边听。他们的眼睛都直直的,好像在望着老远老远的地方。“你们……”小螃蟹以为他们又来赶他走的。“我们……是想来……听着,听着,就忘了……”小青蛙和小乌龟很难为情地说。他们想请他回去,因为听着他的鼓声,身上好像会产生一种力量,再说,小鱼儿也想听,他又不能游到这里来……“好吧。”小螃蟹说。“骨碌碌,骨碌碌”,小螃蟹推着可乐罐鼓,回家去。

水面上,小鱼儿正在游来游去,等着听这鼓声。五、树的眼泪

一到晚上,月亮总要照到小螃蟹的小洞口。小螃蟹喜欢呆呆地看月亮。

不知为什么,看着月亮,小螃蟹有时心里就会有一种难过。也没有什么事可以难过呀,为什么就想流眼泪呢?

其实,小螃蟹是不会流眼泪的。不过,小螃蟹的眼睛特别像一滴水,或者说,他的眼睛,是那么像一滴泪珠。

小螃蟹还是喜欢看月亮。

有一天晚上,小螃蟹在月光下走出去了。

他来到一棵大树下。这是一棵古老的松树,它很高很高,弯弯曲曲的身上有很多的节疤。

它很老很老了。

小螃蟹爬到这棵树上去。

上面有一个树洞,望进去黑黑的,透着一股岁月的味道。

小螃蟹爬进这个洞里去了。

在树洞里,小螃蟹摸到了一个很光滑、还透着一点点光亮的东西。他用大钳子钳着它,爬了出来。

它是一颗名贵的琥珀,里面有一只小蚂蚁。

其实,它是一滴树的眼泪。它是一滴几千年前的眼泪。

眼泪里的那一只小蚂蚁,也是一只几千年前的小蚂蚁,它已经在树的眼泪里睡了几千年了。

几千年前,这棵树为什么要流泪呢?这只小蚂蚁,为什么会掉进这滴眼泪里呢?它在想些什么呢?

小螃蟹想着想着,眼睛慢慢模糊了……

小螃蟹看见了自己。在几千年前,他就在这棵树上爬着。

他在干什么呢?他在找小青蟹。

松树是那么高,树皮是那么的粗糙,好难爬呀!小螃蟹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找到小青蟹,我一定要找到她。”

他离开池塘已经很久了,小螃蟹觉得自己身上很干,干得都要像松树皮一样开裂了。

松树呢,也在想它的树叶孩子。它看见,一些树叶孩子被风刮下来,吹到看不见的远处去了。松树很伤心。于是,一滴很大的眼泪,从上面流了下来。

大眼泪流下来,把小螃蟹裹了进去,一直掉进了那个黑黑的大树洞里。

小螃蟹和树的眼泪凝固在一起了。一起凝固着的,还有小螃蟹的一个念头,那就是:“我一定要找到小青蟹,我一定要找到她。”

……

小螃蟹清醒过来了。刚才,都是他的幻想。

他把这颗大大的树的眼泪带回了小泥洞。

这时候,月亮还在天上,冷冷地照着这个小洞口。

小螃蟹想:要是我真的在树的眼泪里睡着了,小青蟹回来看见了,她还会认识我吗?六、咔嚓咔嚓剪头发

一天,刚在理发店里理完发的狮子来到池塘边,在水里看自己的影子。看着看着,他见周围没人,忽然大声哭了起来:“呜呜……我的头发这么难看,怎么见人哪……”

这么大的哭声,把在泥洞里午睡的小螃蟹吵醒了。他爬到洞口去看。

天呀,本来威武雄壮的狮子,现在的头发一绺长一绺短,太难看了!

小螃蟹很想帮狮子,可是,狮子太大了,又那么凶,他不敢过去。

小螃蟹悄悄地爬过去,躲在一块石头背后,看着狮子。

狮子哭一会儿,就坐在那里叹气。

小螃蟹把他的钳子从石头后面露出来,空剪了几下:“咔嚓,咔嚓。”

狮子没有听到。

小螃蟹又剪了几下:“咔嚓,咔嚓。”

这时,狮子才注意到了:“小螃蟹,你……是不是要给我剪头发?那就来吧。”

小螃蟹这才胆怯地走了出来。

他爬到狮子的头上,用他的钳子,咔嚓咔嚓剪起来。对小螃蟹来说,狮子的头实在是太大了。他剪了好长时间才剪好,很用心、很仔细。对小螃蟹来说,狮子的头实在是太大了。他剪了好长时间才剪好,很用心、很仔细。

终于剪完了。

狮子在水里照了一下,觉得非常满意。他很想拍小螃蟹一下,表示感谢,可是又怕把他拍扁了。

小螃蟹赶紧钳了一缕狮子的头发,逃回了自己的洞里。“嘿嘿,真怪,这只小螃蟹。”狮子笑着摇摇头,走了。

小螃蟹把狮子那一缕头发,粘在墙上。像个很出色的艺术壁挂。“我会给狮子剪头发!”小螃蟹自己也觉得吃惊。

第二天,小螃蟹又在午睡。忽然,从远处响起来一阵隆隆的声音,好像远处在打雷似的。

声音越来越大了。原来是很大很重的脚踩在地上的声音。

小螃蟹爬到洞口一看,吓了一大跳。

原来是很多头大狮子,正在向这里跑来,他们的脚把大地都震得发抖了。“天啊,是不是我把狮子的头发剪坏了,他们要来报仇?”小螃蟹吓得躲进洞里,连看也不敢向外面看了。

狮子们在池塘周围跑来跑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大概是找不到吧,他们好像显得越来越着急,跑得青草地乱糟糟的,灰尘扬满了天。

狮子们最后只好失望地回去了。

其实,这些狮子都是来找小螃蟹剪头发的。昨天,小螃蟹给剪发的那头狮子,是狮子王。这些狮子,也希望自己有一头狮子王那样的头发。

小螃蟹一直不知道这些。他还在洞里害怕呢。七、一只大钳子

小螃蟹躲在他的泥洞里,很伤心地看着自己。“没有了,没有了……”小螃蟹难过地说。

他的身上,现在只剩下一只大钳子了。看起来,样子很怪。另一只大钳子到哪儿去了呢?

就在刚才,住在池塘边的小乌龟掉进了一个很深的土坑里,爬不出来了。小螃蟹去救他,用大钳子钳住小乌龟,用力地拉他。小乌龟拉上来了。可是,小螃蟹的一只大钳子却被拉断了。

很痛很痛啊。

小螃蟹抱着那只断下来的大钳子,看着它发呆。被救起来的小乌龟就在一边陪着哭。

后来,小螃蟹跑回他自己的洞里来了。

小螃蟹知道,他的钳子还会长出来的,可是,那要过很久,而且,再也长不到原来那只那么大了。那只大钳子,从他生出就一直和他在一起的,现在,却没有了……

小乌龟、小青蛙,还有池塘里的大鱼、小鱼和小虾,都来到小泥洞,想安慰小螃蟹。可是,小螃蟹用背堵在洞口,就是不让他们进来。他觉得自己这副怪样子,没脸见人了。

小螃蟹一直在洞里待了好久。

慢慢地,小螃蟹长出了一只钳子,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虽然不好看,可是比没有好多了。

有一天晚上,小螃蟹第一次出了洞。他想去外面看看。

月亮淡淡的,周围静静的。“我以前掉下来的那只钳子,不知道还在不在……”

小螃蟹走到了那个小乌龟掉下去的土坑前。

土坑已经没有了,它被填平了。就在这上面,有一座石头搭起来的很小的小屋,在小屋的里面,放着的是——一只大钳子!

那就是小螃蟹掉下来的那只大钳子,旁边还写着一句话:

这是小螃蟹救过小乌龟的大钳子,我们永远纪念它。

小螃蟹呆住了。他很想哭出来,不过不是因为难过。

但是他没有哭,因为一个男子汉是不能流泪的。他慢慢地回去了。

以后,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小螃蟹就会从洞里悄悄地出来,去那个石头小屋看那只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大钳子。

虽然他现在的钳子一只大一只小,很难看,但是,他觉得自己很像男子汉,像个身上都是伤疤的英雄。“以后,我在白天也要勇敢地走出去。”小螃蟹想。八、小青蟹回来了

有一天晚上,小螃蟹要睡觉了。往常,他睡之前,总要在墙上敲两下的。今天,他也像往常一样,在墙上敲了两下:“咚,咚。”

本来,小螃蟹就可以睡着了。可是,今天小螃蟹却忽然蹦了起来。因为,从墙的那边,也传来了两声响:“咚,咚。”

他像疯了一样冲出去,跑进隔壁那个小泥洞——那里,自从小青蟹走了以后,就一直是空着的。难道……

小泥洞里,小青蟹静静地待在那里,正看着他。

真的是小青蟹回来了!

小螃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长这么大了?”

小青蟹笑眯眯地对他说:“是呀,你也长这么大了。”

是的,他们都已长大了很多,都快是大螃蟹了。

小螃蟹又说:“你,回来啦?”

小青蟹说:“嗯。不管哪里,还是这里好……”

小螃蟹太高兴了,举起他一大一小两只钳子,乱舞起来。

小青蟹忽然说:“呀,小螃蟹,你的钳子,怎么……”

小螃蟹说:“唉,原来那只掉了,后来又长出来一只,所以那么小。没什么!”“小螃蟹,你胆子真大!”小青蟹敬佩地看着他。

后来,小螃蟹又回到了自己的泥洞里。他在睡之前,又在墙上敲了两下。“咚,咚。”

那边也传来了两声:“咚,咚。”

小螃蟹很快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开着一列小火车,车上坐着好些小甲虫。小青蟹也坐在他的小火车上。小青蟹说:“小螃蟹,你会开火车呀,本事真大!”他一得意,就把小火车开得飞快飞快,吓得小青蟹大叫。

第二天早上,小螃蟹刚醒来,就看见小青蟹趴在他的洞口,对他望着。看他醒了,就对他说:“小螃蟹,昨天晚上,我梦见坐你开的火车了。是那种很小的、可以在芦苇秆上开的小火车。”

是吗?小螃蟹想,这可太神了!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从洞口照进来,照着他们两个。梨子提琴

小松鼠住在松树上。有一天,小松鼠从树上爬下来,到地上来玩。他在地上走来走去,看见一个大梨子。

大梨子颜色黄黄的,一头大一头小。可是小松鼠不认识它。“咦?这是什么东西呀?真好玩。”

小松鼠费了好大的劲,把梨子背回家去。他找来一把刀,把梨子对半切开,一股香味飘散开来。“啊,好香啊,好香啊!”

小松鼠吃掉半个梨子。那剩下的半个,他舍不得吃了。

小松鼠捧着那半个梨子左看右看,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拿它做一把小提琴吧!”

小松鼠真的把半个梨子做成了一把小提琴,又拿小树枝和自己的胡子,做成了一把琴弓。

小松鼠坐在树枝上,拉起小提琴来。拉出来的琴声好听极了,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传出很远很远。

这样好听的音乐,森林里从来没有过。

这时候,在森林里的一个地方,有一只狐狸在追一只小野鸡,小野鸡一面哭,一面拼命地跑。“我一定要把你捉住!”狐狸凶狠地说。

狐狸跑得快,小野鸡跑得慢,狐狸很快就要追上小野鸡了。“救命呀,救命呀!”小鸡吓得尖声乱叫。

突然,好听的音乐传进了狐狸的耳朵。呀,真好听!

狐狸对小野鸡喊起来:“喂,你别跑啦,我不捉你了,我要去听音乐。”

这时候,在森林里的另一个地方,有一只狮子在追一只小兔子。小兔子一面哭,一面拼命地跑。“我一定要把你捉住!”狮子凶狠地说。

狮子脚步大,小兔子脚步小,狮子很快就要追上小兔子了。“救命呀,救命呀!”小兔子吓得失声乱叫。

突然,好听的音乐传进了狮子的耳朵。呀,真好听!狮子对小兔子喊起来:“喂,你别跑啦,我不捉你了,我要去听音乐。”

小松鼠还在松树上拉小提琴。

森林里许多动物都来了,脚步轻轻的,在松树下坐下来。

狐狸走来。他的身后,跟着那只小野鸡。

狮子走来。他的身后,跟着那只小兔子。

大家仰起头,看着在松树上拉提琴的小松鼠。

小松鼠拉呀,拉呀,星星也来听,月亮也来听。

优美的音乐,好像果子蜜流到动物们的心里去了,大家都觉得心里甜蜜蜜的。

森林里,真安静。狐狸让小野鸡躺在他的大尾巴上,这样,小野鸡听音乐会觉得更舒服些。狮子让小兔子躺在他的怀里,这样,小兔子听音乐会觉得更暖和些。

小松鼠拉着拉着,突然,从小提琴上掉下来一粒东西,落在地上不见了。“咦,是什么掉下来了呢?”

小松鼠说:“大概是我不小心,让提琴里的一个小音符掉出来了吧?”

第二天,落在泥土里的小音符长出来一棵小绿芽。啊,是小音符发芽了!

动物们都来看这棵小绿芽。大家说:“瞧,它那弯弯的样子,真像个难为情的小音符呢!”

小松鼠拉小提琴给绿芽听。听到琴声,小绿芽很快地长大了,长成了一棵大树,大树上,又结出了很多很多的梨子。这些梨子,有的很大,有的很小,长了满满一树。

小松鼠说:“这些梨子都可以做提琴呢!”

小松鼠把梨子摘下来,送给动物们。最大的送给狮子;不大不小的,送给狐狸和小兔子;小的送给小野鸡;最小的,送给了小甲虫。

这些梨子都做成了大提琴、中提琴和小提琴。

有了提琴,动物们不再追来打去了,他们每天在一起学拉提琴。到了有月亮的晚上,动物们都到松树下来开月光音乐会。

现在,森林里到处都可以听到音乐,到处都有快乐。森林里,真安静。狐狸让小野鸡躺在他的大尾巴上,这样,小野鸡听音乐会觉得更舒服些。狮子让小兔子躺在他的怀里,这样,小兔子听音乐会觉得更暖和些。有点儿狂野安武林

人有时候,常常容易被表面的现象所迷惑。或者说,人喜欢从表面的印象给别人下定义。这是很要命的。内心羞怯的人,可能喜欢喋喋不休,唠唠叨叨,那是为了掩饰他内在的腼腆。外表很粗放的人,内心可能会很敏感,很细致,一个针尖的都放不进去。我这样说,曹文轩先生肯定马上就笑了,他会说:“这不是武林嘛!”他总喜欢评价我是“粗中有细”。

但我不是在写我自己,我想写的是上海的戴达,一个写诗的人,一个写童话的人,他也是一个不太被人注意的教授。

那一年,记得应该是九十年代末期,我应邀参加《儿童文学》杂志的笔会。在报到处,很多人都在看名单,打听谁来了。作家就是这样幸福的职业,很多人虽然没见过面,但名字和文字早已经烂熟于心,或者说神交已久,心仪已久,只要有机会见,必然惊喜地握手,然后摇啊摇啊,好像几百年没见面了一样,那种火热的激情你没法不感动。

我正在和别人说话,突然进来一个人。一报名字,是戴达。啊!哈哈哈,熟悉,我们彼此都看过对方的童话。我们握手,但还是很警觉地打量对方,看对方和想象中的差别有多大。

他是中等个,西服革履,一尘不染,皮肤白净,眼睛大,留着小平头。骨架却不小。怎么看都有点儿超凡脱俗的儒雅的味道,在我眼里,他就是三十年代上海滩的奶油小生。彼此看几眼,都看出了对方在彼此心目中的印象,至少,是大有好感的,所以,眼神都慢慢地柔和了。我心里想:“这个人,看起来要比我小好多!”

作家们见面,难免要夸奖几句对方的文字是如何有魅力。这如同人见面要握手一样。他表扬我,我夸奖他。冷不防,我冒出了一句很性情的话:“啊,我的不行,不行,以后要靠你们这一代人啦。”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都吃惊地看着我,刚才热闹的气氛一下子无影无踪了。他愣了一下,只是瞪大了眼睛,然后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给了我。我一看,坏了,这已经是上海大学的教授了。怎么说,应该是前辈了,我居然居高临下地说话。

那时,我反应还算机智,马上打了哈哈,说:“老兄,你看起来真年轻呀,瞧,我都看走眼了!”如此一说,戴达僵硬的面孔才变得柔和起来。我这话的意思,已经有一分歉意在其中了,他是能听得出来的。第一次的见面,就是如此的。

那一次,有个奇怪的现象,参加笔会的人大部分都是写小说的。写童话的只有三个人,我、戴达和李满园。戴达很是感慨,啊呀呀,怎么才三个人。言下之意,有势单力薄之感慨。所以,无论开会、游览、吃饭,我们三个人都喜欢泡在一起。为了纪念这次意外的相聚,戴达提议,我们三个人结成兄弟。按年龄大小排,李满园是长兄,戴达为二,我是最小。

第一次见面后,我们天南海北,只是电子邮件联系。

我最早收到的是他的诗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是个诗人,写的都是成人诗。这一点,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再后来,就是他的短篇童话集。其实,读读他的童话,就不难看出他有写诗的底子这个事实了。他的童话中,诗歌的激情,气势蓬勃,诗歌的意境,浓雾弥漫,可以说是诗的童话,是童话的诗。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狂野的味道。这和他的外表是大不相称的,而且也不大能联系得上。

戴达出了几本童话集,也获过不少奖,但他在这个圈子里面,名声似乎并不怎么响亮。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会经营自己的人,也可以惊天动地的。他引人注目并和写童话的作家们广为联系的,是他和别人一起主编的那本《中外童话鉴赏辞典》。其中收入了我的童话《老蜘蛛的一百张床》。他约我写鉴赏,我写了几个,没想到他不满意,认为没有达到他要的高度。而这一点我和他是有分歧的,我觉得是那些作品还没有达到那样的高度。他让我修改,我坚决不改。说实话,我心里是不大痛快的。但他是主编,他有自己的选稿标准,我不能过分地抱怨,性格也决定了我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原则。

一晃又是数年。很意外,去年,我们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在上海南翔古镇云翔寺召开年会。我又见到了他,还有魏滨海、戴臻,后二位也是我们多年以前参加《儿童文学》杂志笔会的老相识了。推杯换盏,其乐融融自不必说,但我发现,岁月不仅眷顾我,收走了我的不少头发,他的头发也花白了不少,原来的奶油小生,似乎也沧桑了不少,胡子拉碴,密密麻麻,也增加了皱纹。他又送了我一本书,诗歌的书。秀才人情,礼轻意重。他似乎又在老本行上下功夫了。见到他,感到深深地满足和欣慰,我知道,他的骨子里那种狂野,没有消失。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月光鸟

外婆的家,在云遮雾掩的月亮镇。

那年暑假,妈让我一个人到外婆家去。妈说我都是上海音乐学院附中二年级学生了,该趁假期出去见见世面了。临走,妈嘱咐我,到了外婆家不要忘记练琴。妈是教钢琴的,她说外婆是她的启蒙老师。“外婆家的钢琴,音色好极了。还有月光,那月亮镇的月光……”妈一脸沉醉。

我坐船去月亮镇。船抵达月亮镇已是向晚时分。

下船眺望,月亮镇弯弯的像一弯新月,偎依着弯弯的河。屋舍鳞次栉比,一半在山坡上,一半在山洼里。红石板和青石板铺就的街面两旁,栽着蓊郁树林。街沿两边,流水淙淙。夹竹桃、狗脚梅、蔷薇、橘柚桃李,五颜六色的树木从家家户户的白墙里探出枝条来。

傍晚,炊烟四起。

我下了码头的台阶,正欲问路,一拨人风风火火朝我奔来,穿着土布褂子,袒胸露肚,嘴里吆喝:“是她,就是她!”我正纳闷,他们已经来到我的跟前。打头的黑脸大汉吼道:“快把她抬上轿!”话音刚落,人群里闪出一顶斑斓大轿。“你们是……”我愈发纳闷了。

黑脸大汉道:“是外婆让我们来接你的!”他随手扔给我一个包裹,“快,快入轿放下帘子,把衣服换了!”口气里容不得半点商量,只能入乡随俗了。我入轿放帘,抖开包裹,一套古色古香的衣衫展露在我眼前,短衣长裙,花团锦簇。穿着完毕,我撩开帘子,但见人头攒动,欢呼四起:“月光姑娘!月光姑娘!”

我什么时候变成了月光姑娘了呢?“月光姑娘,坐稳了,我们要上路喽!”黑脸大汉朝我大声嚷嚷。

我乖顺地落座。四个汉子用四根又粗又长的竹竿缚牢轿子,又竖起竹竿把轿子高高举了起来,把轿子里的我高高举了起来,晃悠悠地迈开了步子。

前有鼓乐开道,后有群龙起舞。月亮镇千人空巷,全都汇入了欢腾的人流。人流流淌在月亮镇红石板路青石板路上。

月亮出来了。圆圆的月亮出来了,满地月光,满山月光,满河月光。月亮镇浸在如水的月光里了。

那月光,是鹅黄鹅黄的。

簇拥轿子的人流,欢呼:“月亮来接我们的月亮姑娘喽!”

黑脸大汉抛给我一团东西。我接住:是糯米粑。我的肚子正饿得咕咕叫哩。我大口吞咽。

蜿蜒的人流行进在鹅黄的月光里。坐在高高轿子里的我,一刹那觉得自己真的成了月光姑娘,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没有不散的筵席。欢腾终了,人群把我送到外婆家门口时,已是深夜。外婆的房屋,卧在山脚,花木掩映。外婆笑吟吟招呼众人落下轿子。出得轿子,一身锦衣绣色的我,直扑外婆怀里,喜极而泣。

我第一次来外婆家却不是第一次见到外婆。外婆一个人住两层楼的屋子。门前临河,屋后倚山。妈几次把外婆接到上海住,外婆住了几天就回了老家。外婆说只有住在老家才不会寂寞。我不懂,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不寂寞才怪哩。

宽敞的客厅里点着一支蜡烛照明。窗外的一幢幢房屋电灯闪闪烁烁。“外婆,您怎么点蜡烛?”“习惯了,改不掉喽。”外婆幽幽地着说。“外婆,今晚……”“今晚是月亮镇的月光节。”“月光节?”“选一位人美心也美的姑娘闹一闹嘛。那回外婆讨了你一张相片,搁在镜框里,乡邻见了,知道你今天来,就……”“他们并不认识我呀。”“住久了你就知道喽。”外婆又是幽幽地说。

当晚,外婆安排我睡底楼东厢房,她仍睡底楼西厢房。

我累极了,倒头便睡。朦胧中,有琴声从天外漏下,滴落我的梦里。我腾地翻身坐起。

有人在弹琴,是弹钢琴!

琴声是从楼上传来的!

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就着朦胧的月光,我悄悄摸出了东厢房。莫非是外婆半夜起来弹琴?我摸向西厢房。西厢房里鼾声如雷。我大惊失色:另有他人在楼上弹琴!我不想吵醒外婆,决定上楼看个究竟。

琴声袅袅,舒缓、亮丽,含着淡淡的忧郁。我被琴声牵引着,一步一步踏上楼梯。许是我醉入琴声,脚不当心绊着什么,琴声戛然中断,如风吹灯灭。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疾步登楼。星光下见窗前摆一钢琴。琴盖并未打开,且积满灰尘。我十分诧异,心悬空了。回身下楼钻入东厢房,猫也似的蜷缩竹榻上,再不敢在黑夜里睁开眼睛。

次日睡到下午我才醒来,迫不及待和外婆说起夜闻琴声的事,问外婆有没有听到,外婆答非所问,说:“楼上的钢琴你可别去弹。”

外婆斩钉截铁的语气镇住了我,镇住我的还有外婆说话时那幽幽的神情。

外婆每天一早去镇中心小学教学生弹琴,让我跟着到那里练琴,那里有好几架钢琴。妈说外婆家的钢琴音色好极了,不知为什么,老人家就是不让我弹。我每天只能跟外婆去中心小学弹琴。日复一日。

白天的日子挺单调的,我就盼着黑夜降临。每天深夜,琴声就会在楼上响起。绝不是唱片一类的音响(再说外婆家也没有电),而是实实在在的琴声,是钢琴现时现刻弹奏出的音乐。夜夜是《月光奏鸣曲》,好像在这寂静的夏夜里,楼上弹琴人就会弹这一首曲子。一首曲子就足矣。“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杜甫的诗能形容我聆听到的。

睡梦中,我的灵魂被那纯洁而又美妙的琴声轻轻浮起来了;轻轻浮起来的,还有那一地月光,那鹅黄鹅黄的月光。

记得那是我来外婆家一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月亮又圆了。鹅黄的月光在红石板路青石板路上流淌。那夜我突发奇想,何不到屋外去观赏楼上弹琴人?深夜,待外婆睡后,我掩上门,绕过院子里的鸡冠花丛,站立街面,殷殷凝望楼上窗户里的动静。

琴声在子夜时分响起。琴声从楼上的窗户里悠悠溢出。屋里没有灯火。月明星稀,依旧看不清弹琴人的身影。只觉得融入夜色的琴声也融入了夜露,不但清脆、嘹亮,而且湿漉漉、沉甸甸的,分明有一种柔软的力量,一着地便把一地的月光轻轻浮了起来。月光一寸一寸上涨,漫过了我的脚踝、胸脯、脖颈。月光贴着我的头顶飞翔,也可说是琴声长上了月光的翅膀,在夜空飞翔。低眉看脚下的红石板路青石板路,全都漆黑一片了。

就这样,那美妙的琴声把鹅黄鹅黄的月光轻轻浮起来了。

月夜过后接踵而来的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夏夜。

雨是半夜下的。和雷声一起响起的是琴声,依旧是《月光奏鸣曲》。琴声不再是柔婉、低吟,变成了暴烈、粗犷,和雷雨一样暴烈、粗犷。

我横竖睡不着,索性爬起。一道闪电,我看到雨夜里有一群很大很大的鸟儿扑棱鹅黄的羽翅在空中飞翔!“外婆!外婆!”

我冲出东厢房,大声喊叫。

外婆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站在了屋檐下,老泪纵横,口中喃喃:“月光鸟!月光鸟!”“月光鸟?”我心里重重喊了一声,恍然大悟:那是和鹅黄鹅黄的月光一样明亮的月光鸟啊!

我想证实什么,于是一头扎进了倾盆大雨之中。

抬头仰望琴声奏鸣的楼上,月光鸟果然是从楼上的窗户里翩翩飞出的,和雄壮的琴声一起飞出的!它们翱翔在雷雨中,壮如雄鹰,亮似月色,驮着风,驮着雨的天空,电闪雷鸣暴雨瓢泼的天空,像燃起了一团团不灭的火焰;那鹅黄鹅黄的火焰啊!月光贴着我的头顶飞翔,也可说是琴声长上了月光的翅膀,在夜空飞翔。

许久,雷阵雨停了。琴声也停了。

黎明将至。

雨后,外婆终于向我打开了落满岁月尘埃的话匣子。

依然是幽幽的诉说。

外婆有三个女儿,阿巧(就是我妈)、阿霞、阿月,都自幼习琴。弹的就是楼上那架钢琴。学成后阿巧、阿霞去了城里,阿月留了下来。阿月练琴最艰苦,琴艺也最精。她的琴声里有百合花的香味。月亮镇没有蚊子(难怪外婆家不挂蚊帐),镇里的乡亲们说是阿月的琴声赶走了蚊子哩。阿月最爱弹的曲子就是《月光奏鸣曲》。“那年初夏,”外婆幽幽说道,“连续下了几天的雨。那阵子我身子骨不舒服,阿月从东厢房搬来和我同睡,好照顾我。那夜河堤决口,大水直袭镇里,我听到嘈杂声醒来,发现阿月不在身边。我正要喊,楼上响起了《月光奏鸣曲》的琴声。那是阿月在弹琴!那时我以为她有多傻,性命攸关,还有闲情逸趣弹琴!那琴声急促、粗重,像要把琴键敲碎似的。我想冲上楼去护着阿月逃生,大水已悄无声息地淹了过来。我骇然冲出西厢房,冲到客厅,门被大水冲开了!与大水一起涌入的是一群不知名的鸟儿,鹅黄羽翅的鸟儿,像老鹰那么健壮。它们张开密密的翅膀,全力抬起了我,朝门外飞去!‘阿月!阿月!’我大声呼喊。喊也没用,那救命的鸟儿就是从她弹琴的楼上窗户里飞出的!阿月是豁出命在弹琴!我和乡亲们被大鸟救到了山坡高处。月光鸟是乡亲们起的美名。大水退去以后,没有找到阿月,只是在镇里的银杏树下找到了那架钢琴,它居然安然无恙,琴盖敞开……”

外婆哽咽。

我无语凝咽。(听妈说过我有个已故的小阿姨。许是怕触疼伤口,没跟我细说。)

良久,我问:“外婆,月光鸟为什么不把阿月阿姨救出来呢?”“琴声没了,月光鸟也就没了。没了月光鸟,怎么去救阿月呢!”外婆幽幽地说,搭着一缕银发的眼角缓缓滚出一颗泪,“乡邻按原样为我造起了屋,都几十年喽,那时镇里都点蜡烛照明。”(难怪外婆仍点蜡烛,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的阿月。)

我又问外婆:“为什么镇里人在月光节把我抬上轿子呢?”“他们看你的相片说你像阿月。”

我脸红了。那原是月亮镇缅怀阿月所作的表示,或说是感恩,却让我有幸戴上了月光姑娘的桂冠。

我和外婆一直聊到黄昏。黄昏过后是黑夜,越临近黑夜有一句话越不想问便越是要问。“外婆,夜里是谁在楼上弹琴呢?”

静默。“外婆,是阿月阿姨在弹琴吗?”“傻丫头,人死不能复生。”“那……”“外婆我不想水落石出。夜听琴声,外婆很舒服。”

夜又来临了。

窗下,夏虫呢喃。

琴声在夜半时分准时响起。

我躺在竹榻上,一动不动。许是第一次把深夜弹琴人和阿月阿姨叠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仿佛身体里长出一千只耳朵来倾听《月光奏鸣曲》。这样一来,我就听出了琴声里的蹊跷:曲子三个乐章,弹琴人每每弹到第三乐章的一小半,就掉头重新开始。第三乐章弹完要花七分三十一秒,弹琴人最多只弹了两分钟就戛然中止。

琴声仿佛被利斧砍断了似的。“楼上的钢琴你别去弹。”我的耳边萦绕着外婆幽幽的叮咛。

翌晨。我对外婆说头疼,外婆说一定是那夜淋了雨,她烧一碗红糖姜汤看我喝下去后,搭上门去中心小学教琴了。

我没病,装的。外婆一出门,我就下床朝楼上跑。

白天我没上过楼。楼上洒满夏日的晨光。窗前的钢琴静静立着。琴盖如夜色。怀着忐忑的心情,我快速走近钢琴,坐落椅子上,不及拂尘,便迅速打开琴盖。

黑键与白键,犹如风帆吻着暗色的水,映入我的眼帘。

我的心,狂跳。

窗外,河水滔滔,长满艾蒲和灌木的河滩,白鹭乍然惊飞,消失在胭脂色的天空。

我的心渐渐平静了。张开的手指如系着春天的犁,耕翻雪后的土地。

琴声,《月光奏鸣曲》的琴声像幽泉一样流了出来。

许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那个身穿鹅黄连衣裙的美少女,一定是在那一时刻出现的——在我开始弹奏《月光奏鸣曲》的第三乐章的时刻出现的。

她飘然而来,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我又是那么忘情地弹奏,以至于她就站在我身后,我也没有察觉。

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深深埋下头,我看到了地板上我和钢琴的影子。

影子上有一双脚!

我猛地一惊,蓦然回首,那和我长得一样的丹凤眼使我立刻认出了她——

阿月!

我站起身。

她后退了几步。

我惊讶地发现她那如新月一般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泽。

她是一位盲姑娘!

我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她。她嫣然一笑,回转身在楼梯口的拐角处倏然消失。

她轻轻地走了,正如她轻轻地来。

我没理由瞒外婆。“傻丫头,你还是去弹了那钢琴呀。”外婆幽幽地说,“夜半琴声再不会来喽。”“怎么会呢?”我嗫嚅。“阿月是特地谢你来的。你弹完了她没有弹完的曲子。”我似有所悟,外婆接着说,“那夜发大水,她没来得及弹完《月光奏鸣曲》就……”

我怕外婆伤心,突然插进去问:“阿月阿姨的眼睛?”“先天失明。”外婆的声音轻得如风吹黄叶落地。

是夜,楼上果然没有了琴声,唯听外婆睡的木板床嘎吱嘎吱响了一夜。

不久,我回了上海。

后来,便收到外婆来信,说再没有了黑夜琴声,她感到好寂寞……

夜阑人静,妈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奇怪呀,阿月怎么会出现在你的眼前呢,在那个夏天的早晨!”“也许是我的幻觉吧。”我幽幽说道,“有时我也并不把那回奇遇当真哩。”

不过,从此以后,我的梦乡常有琴声叮咚、月光鸟嗷嗷飞翔——那却是真真切切的呀。

这话我没对妈说。北方的一棵树安武林

李学斌是一个北方的汉子,个子很高。也许是生活的重压,也许是他做人低调,他看起来不那么挺拔,尤其是脖子那个地方,略微下沉了一些,我觉得也可以理解为一个战士在等待冲锋的那一刻的姿势。他戴着眼镜,度数还不低。为人谦和,但很认真,有时候还特别固执,尤其是在争论的时候。

李学斌是作家、评论家,被称为儿童文学界青年评论家三剑客(另有谭旭东、安武林)之一。他也写小说,还获得过中国作家协会的儿童文学奖和陈伯吹儿童文学奖。早年当过高中老师,当老师这一段经历给他提供了不少文学素材,他的长篇小说《塔校的故事》,可以说就是他当老师时期生活的缩影,尽管视角有些变化。他做过中学老师,编过《少年文艺》《中国儿童文学》,策划过“双桅船”经典童书系列,创办《读友·少年文学》,现在去大学教书,教在职小学老师和未来小学老师儿童文学课,做普及儿童文学的工作。编儿童文学、写儿童文学、研究儿童文学、教儿童文学,儿童文学既是兴趣所在,又是安身立命之本。

李学斌是宁夏人,后定居上海,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像个上海人。他的生活习惯、言谈举止、内心世界、情感以及审美,都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有一次,我去上海,一批编辑、作家朋友给我接风,吃罢饭,我和他站在路边聊开了上海人。我看不惯上海男人(朋友们除外),他也看不惯。他的嗓门越说越高,简直有点当着万人做讲演一样。他不仅激动,而且还愤怒,好像一团烈火在胸中燃烧。这时,吃完饭的一批朋友陆续出来了。我马上做了个手势,让他住口。这家伙一愣,马上回过味了。我说:“兄弟,别骂了,现在你也是上海人啦。”他哈哈大笑,我倒不是担心他骂自己,怕那些朋友听见了不太好,因为朋友之中有土生土长的上海人。

李学斌早年在上大学的时候,尤其是上研究生的时候,还是个校园诗人。他的身上有马雅科夫斯基式的激情,很可惜,这一点不熟悉他的人或者说不是他朋友的人断难知晓。正因为如此,他的理论文章才在严谨之中充满了激情。不过,这个人很喜欢坚持自己的主张。有一次,他写文章批评了当红的某位女作家,女作家很不满,在背后好像还骂他了,或者是网上匿名骂他。他给这位女作家写了一封言辞激烈的邮件。过了一段时间,他发信对我说:“武林兄,对不起,我出卖了你。”我也很紧张,不知道出卖了我什么。他说,他写邮件提了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说我告诉他这件事,还是说我说她的文章写得很臭。总之,就这个意思。我听了哈哈大笑,就这么点小事啊,大可不必,我安慰他说:“这不算什么,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敢担当的。我在背后说她那是小人,我当她面还敢这样说,这就是君子了。”

学斌是那种很够朋友的男人,沉稳,可靠。从前,我每次去上海,他都要陪我喝点小酒,还送我到火车站。喝得我心满意足地离去。那一次,我刚要进站,他让我等会,不久,他提着一大塑料袋东西来了,水果、矿泉水什么的。我很感动,觉得这个男人心思很细腻。尽管仅有一次,但足以温暖我的一生了。想想看,一个人一生能有多少值得铭记的温暖的细节?后来,我听说他喝酒少了,慢慢地,几乎戒掉了。我开玩笑说他融入上海,是上海人了,他说融不进去的,我是北方人,只是每次喝完酒,头疼。我是酒中人,很有体会的,这个理由倒是很充分。学斌算是和我走得比较近的人,他在鲁迅文学院上学的时候,我和他同睡一张床,过了一夜。在我家,我们也有过“一夜情”,算是知根知底的朋友。

学斌算是很了解我的,他评价我是“文学上的性灵派,评论上的抒情派,为人上的江湖派,情感上的豪放派,生活上的邋遢派”。这么精准的评价,若非很好的朋友,定然评价不出来的。不过有一件事让我很伤心,骂过他好几回。那是奥运前夕,我去上海的时候,特意带了一瓶高度的衡水老白干,想和他好好喝一顿,没想到这家伙声称不喝白酒。也许是心情郁闷,也许是喝高了,回到宾馆肚子疼,还号啕大哭了一次。觉得受了莫大屈辱。这么远,带着酒,人家不喝,那种悲凉的心情可想而知了。后来,有一晚我喝酒归来,在出租车上,脑子里头又想起了那件事,拿着手机就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学斌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唯唯诺诺只是承认错误。谁知道骂完之后,回到家里,发现手机丢了。

真要命,骂朋友是要付代价的。

那一次,在大兴喝酒,他挨着我,酒到酣畅处,伤心事又泛上心头。我又开骂了:“你小子真不够意思,我到上海专门找你喝酒你不喝,气死我了,知道你那样,我带酒真是多余。”学斌一言不发,表情很凝重。他字斟句酌地说:“武林兄,你骂过我了。”啊,我愣住了,什么时候骂过?我像是看天外来客一样看着他。

他说:“老兄忘了你手机怎么丢的吧?”

嘿,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赶紧举杯和他喝酒,请他原谅。想想也是,学斌想必也窝了一肚子火。从这个事上,我看出了他的气量,他的涵养。更重要的是,他把我当好朋友。他是珍惜我们之间的友情,否则,他怎么能忍受我这激烈的唇枪舌剑的批评?交一个朋友不难,而维系一个朋友却是很难的。理解和宽容是友谊中最宝贵的东西。

我们之间有趣的事情更多了。有一次,我们在上海某宾馆彻夜畅谈,谈到了深夜两点多钟,我看见学斌的眼皮在打架。记得当时还有李志伟和张玉清。学斌用手支着脑袋,眼皮一张一合的,昏昏欲睡。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眼睛大睁,拿着手机喂喂喊了半天,对方无应答。他刚躺下,手机又响了,他又喂喂半天。仅这两次,把他的睡意全吓没了。他嘟囔着说:“谁呀,这么讨厌。”我开玩笑说:“肯定是你老婆,查岗的。”我的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又响了。我哈哈大笑说:“看看,又来查了。”这一次,他不接电话了,而是把手机放在眼皮底下看是谁的号码,这一看不要紧,他眼睛睁得大大的,问我:“武林兄怎么是你给我打电话?”我说:“开玩笑吧,怎么会是我。我看看我的手机。”因为我是躺着的,手机装在屁股兜里,所以我欠了一下身子,顺手把手机取出来了。我一看,呀,可不是吗,手机还在拨出。原来是我屁股压着手机了。于是乎,大家都开心大笑起来,睡意也笑没了。

学斌看起来,像一棵北方的树。可是,骨子里面也有柔情万种。你要是一听他的歌声,就知道那一树茂密的叶子是什么东西了。金色的手指

那枚手指还在金色的麦粒上闪烁,木子的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了……——题记一

七月,如炙如烤。夏收最忙的季节。

离村一里远的麦场上,一台小型脱粒机像一头发怒的野兽不停地吼叫着,将一撮撮麦子完整地吞进肚里,又怪叫着把嚼得支离破碎的秸秆从尾部吐出来,发泄似的狠狠摔在地上。与此同时,那些脱去胞衣的金灿灿的麦粒就如同一个个精灵,纷纷四散奔逃,蹦在铁器上叮当脆响。蹦到脑门上、面颊上,生痛生痛的。

此刻,木子正高度紧张地站在踏机板上,一只手机械地向机槽里送着麦子,另一只手忙里偷闲地用脖子上搭的毛巾不停地擦汗。上踏机板不到一刻钟,他就有些吃不消了。

木子体质不好。从小就瘦瘦弱弱、细胳膊细腿的。跟着父亲锄地,锄不了十米远,总要停下来喘口气。每逢这时,父亲总会回过身来,担忧地看着木子,叹口气:“哎,我说儿子,就你这身板,以后考不上学,该咋办?”

木子不吭气,心里想:咋办都成。总之不会跟你一样一辈子只会种地!“不准备回家种地,就下功夫好好读书,读出个人样来,让爹娘脸上也跟着沾沾光,别净想那天上掉大饼的好事。”父亲似乎看透了儿子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说。接着,不理睬儿子,转过身,埋头向前锄了,留下木子拄着锄头,立在田里痴痴地想。想的结果是:读书和种田一样都让人不轻松,还是过一天算一天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想那么远干吗!

这么一想,木子就觉得心里又坦然起来。笃悠悠跟在父亲后面,五步一停,十步一喘,任父亲那不间歇的锄头声在身前身后响起,一会儿就把自己远远地抛在一边……同时,心里盼着日头早点落山,好收工回家看电视连续剧《笑傲江湖》。

远处,父亲停下擦汗的当儿,转过身来看了看儿子,摇摇头,躬身又往前锄去。

木子依然故我,锄几下就停下来,不时抬头看看太阳又西移了多少。

日子像田里的庄稼,日复一日,不声不响地生长着,成熟着,等待收获的季节到来。

麦收前,期末考的家长会上,老师对父亲说,木子学习动力不足,懒散的很,照这样随随便便混三年,考大学恐怕悬乎。听了老师的话,父亲当时就黑了脸,蹲在教室墙根,闷闷地抽起了烟。

晚饭后,父亲要到邻村联系脱粒机的事,出门时,丢下一句话:“这个假期臭小子给我好好表现,不然的话,下学期滚回来,休想拿着老子的血汗钱在学校里混日子!”

父亲的话让正盯在电视机前的木子一怔。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父亲走出去的背影,鼻子里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又一动不动了。

电视里,武林高手令狐冲和任我行正打得难解难分呢。二“木子,你下来!”

脱粒机的轰鸣声中,木子隐约听到父亲在喊。脱粒机一紧一松不规则的运转情况已然让父亲看出了儿子的狼狈。

木子获了大赦似的从机架上下来,抹着汗水,低头接过了父亲递过来的柴叉。木子怕看父亲的脸。从上次父亲丢下那句话后,不知怎的,在父亲面前,木子心里总有些发怵。他不相信父亲会让他退学回家。毕竟,高中他才上了一年,仅仅因为老师的几句话就对儿子“判死刑”,父亲头脑还不至于这么简单。可是,万一呢?父亲的牛脾气木子是知道的。万一父亲动了气该怎么办?

更何况,父亲的心思有时就像谜一样让木子猜不透。刚才,脱粒机一开始运转,父亲就把已经站上踏机板准备大显身手的哥哥轰下了“岗”。

父亲说:“让木子上去!十五六岁的人了,闲饭还要吃到几时?该锻炼锻炼了!”

可现在,木子刚刚锻炼了十几分钟,父亲就让他“下岗”了。父亲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木子不免有些迷惑。

说话间,父亲已经上去了。

顿时,打麦场上的气象不一样了。刚才还懒散的“野兽”立刻兴奋起来,昂首嘶叫,吞吐自如,仿佛一个富有灵性的动物在尽情表演;而父亲呢,此时更像一个指挥若定的驯兽师,在一送一收之间,显出一种游刃有余的气度来。一阻百阻,一顺百顺。于是,脱麦流程变得有条不紊起来。耙柴的、捆柴的、抖秸秆的、传接麦捆的……整个过程行进在隆隆的机器声中,和谐得竟像一首雄浑的交响乐,而父亲就是那个造诣精深的乐队指挥。这景象让木子不觉有些惭愧,同时也从心底里对父亲生出一丝钦佩来。

他渐渐沉浸并融入这雄浑的乐曲中了。

然而,转瞬间,和谐却被无情地打破了!

木子看到了半枚手指!半枚粉红色的手指,在金灿灿的麦粒上滚动着,像一只奇异的玩具。顷刻,木子觉得后脊发凉,大脑一片空白。

出事了!

隆隆的机器声消失了。姐姐吓得嘤嘤地哭起来。哥哥一路小跑着从几十米外的电闸箱那跑回来。父亲若无其事地从机架上下来,右手托着左手的手掌。母亲惨白着脸扑上去问:“他爸,你的手怎么了?”

显然,眼神不好的母亲还没有看到金灿灿的麦粒上那半枚跳动的手指。“不碍事!不碍事!”父亲微皱着眉,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容,“别大惊小怪的,吓着孩子。现在是龙口夺食的当口,机子紧张得很,不能停。木子骑脚踏车送我到乡卫生院包扎一下。你们接着脱。刚子喂机子,一定要注意安全,喂慢点!”

父亲依然像一个镇定自若的指挥官。

母亲、哥哥、姐姐都站着没有动。大家都愣住了。“都傻愣着干吗?接着干呀!明天机子就要给人家送回去了。”

父亲有些恼怒了。“木子,你头里跑回去推车子!”

父亲低声吼道,口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说完,他径自迈步往回走了。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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