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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4 09:5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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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东野圭吾

出版社:北京出版集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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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悲剧人偶

东野圭吾:悲剧人偶试读:

主要出场人物

竹宫水穗 时隔一年半再次回到竹宫家十字大宅

竹宫宗彦 竹宫产业社长,前任社长竹宫赖子的丈夫

竹宫佳织 宗彦的独生女,水穗的表妹

竹宫静香 竹宫产业创始人幸一郎的妻子,赖子的生母

竹宫赖子 幸一郎的长女

竹宫琴绘 幸一郎的次女,水穗的母亲

近藤和花子 幸一郎的幺女

近藤胜之 和花子的丈夫,竹宫产业董事

青江仁一 寄宿在竹宫家的研究生

永岛正章 出入于竹宫家的美发师

松崎良则 赖子等人的堂兄,竹宫产业董事

三田理惠子 宗彦的秘书

梅村铃枝 竹宫家的女佣

悟净真之介 寻找小丑人偶的人偶师

小丑人偶 悟净父亲制作的人偶,据说会招致悲剧小丑人偶视角

从狭小昏暗的箱子里被人拿出来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男人的脸。

男人端详了一番我的身体,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不知道是什么令他如此满意。他把我夹在腋下,又把装我的箱子放回原处,接着关灯走出了房间。这里似乎是个储藏室。

他夹着我走上一段狭长的楼梯。楼梯的尽头像是一间休息厅,挂有豪华吊灯。但他并没有在此处停留,而是继续沿楼梯往上走。上面这段楼梯比刚才那段稍宽一些,尽头是一处扇形挑高空间,楼梯口放着一个黑色的小置物架。他轻轻拂去架子上的灰尘,把我放了上去。我的脚底顿时感到一丝凉意。

他稍稍后退几步,仔细看了看我,再次点点头。那目光锐利似锋刃,让我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自言自语了些什么,但声音太低,我没有听清。从口型看,他仿佛在说“不错,不错”,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把我放好后,他转身离开。

现在看来,这个架子就是我的落脚地了。我环顾四周,眼前是铺着深红色地毯的走廊,两旁各有一间屋子相对而望,再往前似乎是阳台,隔着阳台能看到外面的夜色。我又朝反方向看去,另有一条走廊和我眼前的这条交叉着伸向远处。这里的墙壁是深褐色,看起来很稳重,但也透着些阴暗气息。天花板上只亮着几盏小灯,基本起不到照明的作用。

如果我的感觉没错,我是两天前来到这里的。东京都内的一家古董店把我送了过来。来到这里后,我被直接丢进了储藏室,连包装都没被拆开过。所以,这是哪里,住了些什么人,我一概不知。

这个夜晚真是极为寂静。

整栋宅子都被寂静笼罩着。就连刚才那名男子的自言自语,都仿佛被这寂静凝住,始终在我耳边回荡,久久不散。

但没多久,这片寂静就被打破了。

一阵如野兽嚎叫般的尖叫声突然响起,仿佛有一阵不祥的阴风直直刮过整条狭长的走廊。

接着,两条走廊交汇处再远一些的房门打开了。一男一女从房内现身,男子怀里抱着年轻女孩,女孩双臂环抱着男子的脖子。两人都一脸震惊地直直望向我这侧。

就在转瞬间,有人突然奔上我眼前的楼梯。那是一个身穿白色睡裙的女人,及肩长发已乱作一团。她来到我面前后,猛然有股强大的力量把我拽到了地毯上。我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能躺在地毯上,恍惚中看到那个女人揪着头发,发出浑然不像人类的喊叫,冲向阳台。她打开阳台门的瞬间,一阵凉风吹了进来。“赖子,你怎么了?”

男子朝她喊道,但女人仿佛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她冲上阳台,毫不迟疑地翻过护栏。“赖子!”“妈妈!”

后面的一男一女同时喊了出来,但此时女人已飞落半空。在年轻女孩的尖叫和男子的吼声里,传来女人身体跌落在地的沉闷声音。 第一章轮椅1

二月十日,星期六。

来到宅子门前时,竹宫水穗没有马上按下门铃,而是先缓缓打量了一番竹宫家这座大宅。

这是一栋北欧风格的两层建筑,在白色墙壁的映衬下,深褐色的屋顶更显威严。尽管从正面看不出来,但如果从房子正上方观察,就会发现这是一栋向东西南北四方延伸成十字形的建筑。因此,当地居民都将竹宫家这座宅子称为十字大宅。

水穗不知为何轻叹了一声,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手,按下门铃。里面很快有了回应,是女佣铃枝的声音。听到是水穗在门外,铃枝立即请她进来。

穿过大门,是一条石板小路。水穗一手拎包,一手插进大衣口袋,任由冷风吹拂着长发,朝前走去。

刚走近玄关,那扇刻着浮雕的厚重房门便像看准了时机一般从内打开。“水穗小姐,真是好久不见。”铃枝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她看起来比过去瘦了些,脸上的皱纹似乎也多了几道,但那挺得笔直的腰板还和往日一样。“你好,铃枝。大家都还好吧?”“都还好。看到小姐您气色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铃枝弯腰鞠躬时,屋里传来什么东西摩擦地板的声音。水穗向里看去,只见一个上穿黑色毛衣、下着灰色长裙的女孩坐着轮椅迎了过来。女孩有一张标准的日式美丽脸庞,还带着一丝少女的柔弱。水穗知道,她虽然比自己小几岁,但算来今年也有二十岁了。上个月,水穗刚过了二十五岁生日。“你回来得真快!”轮椅上的女孩兴奋地说道。“好久不见,你怎么样?”水穗边脱鞋边笑着回应。“好啊,很好,好到浑身有劲没处使呢。”说着,女孩笑了起来。

女孩名叫佳织,是竹宫家的独生女。她天生腿有残疾,一直坐轮椅。

佳织引着水穗来到客厅,招呼她在沙发上坐下。这里与其说是客厅,不如说是个博物馆,摆放着古董留声机、做工精巧的玩具小屋、连在一起的形状怪异的金属环等物品,还有拼木工艺品。初看起来这些摆设毫无章法,其实每件都是智力玩具。这家主人竹宫宗彦的爱好就是收集此类玩具。

水穗拿起一件智力玩具,外包装上印着“DRAGON”字样。这个玩具产自法国,玩家需要把头盔形状的金属环从另一个环上取下。“听说二姨今晚不来?真可惜!”佳织语带遗憾。“她从正月开始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对她来说年节似乎都没什么意义。她就是怪人一个。”水穗边摆弄九连环边苦笑着回答。“那不才是充满艺术激情的表现吗?真羡慕!要不我也跟二姨学画画吧?”“还是算了吧。一拿起画笔,她就变成女魔头了。”

水穗的玩笑话让佳织笑出了声。水穗的母亲琴绘是佳织母亲赖子的妹妹。水穗的父亲正彦三年前去世了,之后她和母亲就把姓改回了竹宫,生活得逍遥自在。正彦生前是艺术家,琴绘则是日本画画家。“澳大利亚怎么样?特别好吧?”佳织撒娇地问道。

水穗和佳织都是独生女,水穗一直把佳织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当然好啊。那里大地广袤,连天空都显得特别辽阔。挺不可思议的。”水穗刚从澳大利亚回国不久。大学毕业后,她换了几份工作,都觉得不够称心,便出国换换心情。“真好啊,我也想去。”佳织眼神里充满向往,视线不知不觉投向了斜上方,似乎在想象澳大利亚广袤的大地。

看来倒是不需要我担心了。看到佳织精神饱满的样子,水穗稍稍放下了心。

佳织的母亲赖子于去年年底去世。对于身有残疾的佳织来说,无微不至地关爱自己的母亲去世了,必定是近乎跌入人生谷底的打击。水穗原本做好了陪她一同流泪的准备,因为今天正好是赖子七七之期。“对了,之前我没能赶回来参加葬礼,真是不好意思。”水穗道歉。得知赖子去世的消息时,她还在澳大利亚,由于急事缠身而没能回来参加葬礼。“没事的,这有什么。”佳织说着挤出不自然的笑容,微微放低了视线,但很快又抬起头,爽朗地说,“要不要喝茶?我前几天头一次喝了苹果茶,特别好喝!”她说着就把轮椅转向另一侧。“不不,苹果茶一会儿再喝。”水穗抬起右手,“我得先去跟姨父打个招呼,他现在在哪儿?”“爸爸去扫墓了,跟和花子姨妈他们一起。”“哦,那外婆也去了?”“没有,外婆在她的房间里。她说最近有点累,就不去了。现在好像……永岛先生也在。”

水穗稍稍有些诧异,因为提到永岛的名字时,佳织看起来有些迟疑。“那我去见一下外婆吧。不过既然永岛先生在,是不是过会儿再去比较好?”“没事,应该快结束了。去吧。”“好。这个九连环还真难啊,真的能解开吗?”水穗已经摆弄了半天,但完全找不到解开的办法。“我试试。”佳织接过九连环,只几秒钟就轻松解开了。“真厉害!”水穗佩服地说。“这算什么,我知道窍门而已。水穗,你喜欢智力玩具、魔术之类的吗?”“对它们感兴趣。”水穗说道,“姨父有很多这方面的书吧?”“我也不清楚……下次问问爸爸。”“嗯,那拜托了。”“我其实很讨厌智力玩具。”佳织有些不屑地说,“一知道解法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还总想要下一个,就跟毒品似的。”“姨父就是对这种‘毒品’上瘾了吧。”水穗从沙发上起身,望着挂在墙上的巨大拼图说道。拼图的图案是某地的风景。听说佳织的父亲宗彦最近痴迷于拼图。“就是,太简单的东西都没法满足他了。”佳织正色道,接着又催水穗说,“咱们走吧”。

客厅一角有个一米见方、直通天花板的柱状体,里面其实是一台小型电梯,为了让佳织乘坐轮椅自由上下而建。水穗和佳织一起进入电梯,按下按钮。出了电梯,脚下是铺着长毛地毯的走廊。十字交叉的走廊让久未来此的水穗备感亲切。

建起这栋十字大宅的人,是水穗和佳织的外公——竹宫幸一郎。幸一郎从林业做起,一手打造了后来经营房地产和休闲产业的竹宫产业。他一直以旺盛的精力和健壮的身体为豪,却在一年半前因病去世。

幸一郎没有儿子,只有赖子、琴绘、和花子三个女儿,因此就让赖子招赘,使竹宫家的家业得以延续。这位入赘女婿,就是曾做过幸一郎部下的相马宗彦。

三女儿和花子也与竹宫产业的员工结了婚。水穗的母亲琴绘嫁给了与经商毫不相关的艺术家,但幸一郎并没有反对,他对艺术也有浓厚的兴趣。

身处这栋奇妙的建筑里,周围的一事一物都能让水穗感觉到幸一郎对艺术的兴趣。

水穗和佳织朝北侧走廊走去。途中经过一处楼梯,楼梯旁靠墙放着一个置物架,上面摆着一个高约五十厘米的人偶,造型是站立的少年和他左边的一匹小马,马背上有大红色的马鞍。东侧走廊中间也有一处楼梯,旁边也同样有个架子,上面摆着个陶罐。

走廊两侧各有一个房间,左侧是她们外婆静香的房间。进入房间之前,佳织把轮椅向前推了推,来到阳台上。水穗默默地跟在她后面。“她就是翻过这个护栏,跳下去的。”佳织摸着护栏说道。

水穗站在她身旁,往下望去。这栋宅子建在斜坡上,因此北侧有三层,最下面一层位于地下,有储藏室和音乐室,还能通到后院。后院铺有草皮,通道则用水泥铺就。北侧阳台正下方就是水泥通道,赖子恐怕就摔在那上面。“谁也没能拦住她吗?”虽然于事无补,水穗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佳织黯然神伤,接着又深呼吸了一下,强忍悲痛地说道,“当时,我正在房间里和爸爸聊天,突然听到了恐怖的尖叫。爸爸抱起我从房间里出来看是怎么回事,就看到有人飞快地跑上楼梯——”“是赖子姨妈吗?”

水穗问罢,佳织微微一顿,点点头接着说道:“然后她就冲到阳台上,翻身跳了下去。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这样啊……我听说,当时其他人都不在家?”“嗯。大家都出去了,只有我和爸爸在家。爸爸随后就把我放到轮椅上,去后院查看。我就从这里俯瞰妈妈的情况。”佳织紧握着阳台护栏,仿佛陷入回忆,闭上了眼睛,“妈妈就像一片落在地上的白色花瓣。”

水穗再次往下望去。她知道佳织深爱着母亲,想到佳织当时是何等悲痛,她不禁陷入沉默。“爸爸说,妈妈大概是神经衰弱。”佳织睁开双眼,“工作上的事情让她很紧张……据说晚上总睡不好。”“嗯……”水穗对赖子十分了解。她虽已听说赖子死于神经衰弱,但至今仍无法相信。

赖子不仅是竹宫家的长女,还是幸一郎三个女儿中最为出色的一个。从小学到高中,都就读于本地知名女子大学的附属学校,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并考上了一流国立大学的经济系。毕业之后她进入竹宫产业,隶属于营业企划部。在那里,她充分发挥出继承自幸一郎的行动力和创造力,接连做成许多全新的企划。其他员工起初都觉得她不过是靠父亲的关系来混日子的,但渐渐被她的活力带动。

幸一郎本想招一个得力干将做女婿,再把竹宫产业托付给那人。看到赖子如此有才华,他意识到根本没那个必要,直接让赖子继承家业就好,于是决定把赖子培养为下任社长,而女婿则让赖子自由选择。赖子选择的,就是相马宗彦。

赖子是个典型的女强人,但又不是一心只想着工作、不近人情的女人。幸一郎去世后,她继任社长,但心思细腻的作风一点没变。她还喜欢音乐和美术,有着感性的一面。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无比爱戴她。

然而这样的赖子却自杀了,而且死得十分突然,原因竟然是神经衰弱——“对不起,”佳织落寞地笑了笑,“本来不想说这些的。本想着你来了,我该聊点开心的事情。”“没什么。”水穗推着佳织离开阳台,走到静香的房间前。

佳织敲了敲门,屋里传来老妇人柔和的声音。见到水穗跟在佳织后面进入房间,坐在安乐椅上的静香难掩惊喜地说道:“哎呀,水穗,你什么时候来的?好久不见了!差不多有一年了吧?”静香圆润的脸上满是笑容。她的面颊虽有皱纹,皮肤仍旧光滑白皙,一头银发也和这栋西洋风格的建筑十分相称。“外公的葬礼之后就没再见过您,有一年半了吧?很久不见,您还好吧?”水穗边说边鞠躬行礼。“来了就好。别站着了,快坐下。”

水穗依言在地毯上放了个坐垫坐下。房间里有地暖,她的脚下十分暖和。“水穗是去澳大利亚留学了吧?”在静香身旁收拾箱子的永岛正章问道。永岛在附近开了一家美发店,每月会专门到这里来给静香做几次头发。“算不上是留学,只是去逍遥了几年而已。”“那也是很宝贵的经验啊。今后我们都得适应国际化的环境。”永岛点着头说道。如果水穗没记错,永岛应该已经有三十五岁。他肤色微黑,身材修长,肌肉发达,皮肤也显得很有弹性。“您的头发做好了?”佳织看看静香,又看看永岛,问道。“好了。”静香摸着头发平静地回答,又说,“永岛先生刚刚教训我来着。”“我怎么敢教训您!”看到水穗二人露出惊讶之色,永岛赶紧否认,“我只是让夫人注意身体而已。头发和皮肤是能反映健康状况的,我觉得夫人最近有点疲惫——对了,您现在不慢跑了吧?”

听到“慢跑”一词,水穗惊讶地望向静香:“外婆,您之前还慢跑吗?”

静香今年应该已经七十岁了。“一直在跑,只是永岛先生说我一把年纪就不必勉强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为了保持健康,走路比慢跑更好。您每天都散步吧?”“是啊,不散步的话身体就退化了。”“那就好。希望您能坚持下去。”

看永岛和静香聊得差不多了,水穗环顾起室内。她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耍,这几年几乎没有来过。墙上挂着很多幸一郎收藏的千奇百怪的古董,有北欧海盗用过的弓弩、江户时代的怀表等。视线转到身后的墙壁时,水穗不禁吓了一跳,一瞬间还以为有人站在那里。定睛一瞧,才发现那是一幅巨大的肖像画,画中人是身着正装的幸一郎,背景似乎就是这栋十字大宅。画中的幸一郎戴着白色手套,双手交叉放在腰前。“吓了一跳吧?”静香注意到水穗的表情,说,“这幅画本来要挂在公司大堂,但大家都说不好,就放在家里了。”“你还记得外公的遗言吧?”佳织插话道,“遗言里说去世后要把他的肖像画挂在公司里,爸爸就去定做了这幅画,大概半年前才送到家里来。”“这样啊……”水穗又看了看那幅画,华丽的画框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把前任社长的肖像画挂在公司大堂里,的确算不上什么好品位。“这幅画上个月还放在走廊上呢,不过和花子他们都不喜欢,就放到这里来了。但他的遗言就是如此,谁也没办法。其实摆在屋子里也挺吓人的,我都怕半夜人从画里活过来。”

三人都被静香逗笑了。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水穗打开门,女佣铃枝站在门外。“有位先生说一定要见一下咱们家的主人,现在就在大门外等候。”铃枝稍稍压低声音,向静香通报。“哦?宗彦他们还没回来吧?”“是的,说是扫完墓后要去办点事。”“好吧,那只有我去见了。是什么人?”“是,那个……是……”铃枝环视众人一圈,终于说道,“他说自己是人偶师。”“人偶师?”静香好奇地歪了歪头,“就是制作人偶的?”“应该是。”“人偶师来我们家做什么?”“不清楚。”铃枝也歪头表示不解。“或许和妈妈有关呢。”佳织说道,“妈妈不是很喜欢收藏古董嘛,是不是这方面的朋友?”“噢,这倒是有可能。”静香稍稍点了点头,说,“那我就去见见吧。铃枝,麻烦你让那位先生去会客室稍候。”

铃枝答应后便离开了。

由于对人偶师这个行当颇有兴趣,水穗和佳织也决定去见一见。永岛说晚上会再来,随后便先行离开。今天是赖子的七七之日,晚上许多人都会到场。

水穗一行来到会客室时,一名打扮奇特的男子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上穿黑色泛绿的上衣,下穿黑色修身长裤,外衣里是一件白衬衫,领口处系着一条用来代替领结的白色长丝带。他看上去年近三十,肤色偏白,身形消瘦,脸庞棱角分明,颇像个西方人,让水穗一下子联想到电影里的吸血鬼。

看到众人进来,男子立刻从沙发上站起,像机器人一样僵硬地鞠了个躬,说:“突然打扰各位,实在抱歉。”男子的声音有着金属质感,但并不让人感到不快。他接着说:“有件事情必须要告诉各位。我姓悟净,是名人偶师。”

静香接过男子递上的名片,说:“悟净先生……您的名字还真是少见。”说着,她把名片递给水穗二人,名片上印着“人偶师 悟净真之介”。“我是这家主人竹宫宗彦的岳母,这两位是我的外孙女。”

水穗和佳织朝悟净点了点头,悟净再次鞠了一躬。“那您有话就直说吧,”待所有人在沙发上坐定,静香先开了口,“听说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们。不过我想先告诉您,我们对人偶完全是外行,希望您能理解。”

悟净答道:“要理解我说的,完全不需要任何关于人偶的专业知识,”他的语气非常干脆,“只是希望各位不要把我的话当成荒唐的玩笑。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希望各位能听我讲完。”“听起来好像很吓人。”静香笑着说。“是的,”悟净严肃地说道,“可以说的确很吓人。”

他的话让水穗倒吸一口凉气,身旁的佳织也不由得挺直了腰。这时,房门被缓缓打开,铃枝走了进来,稍显严肃地把红茶端到每个人面前。“您家最近买了一个小丑人偶吧?”悟净问道。“小丑人偶?”静香刚端起茶杯,又停下了手,问,“什么样的小丑人偶?”“是木制的小丑人偶,戴着黑帽子,穿着白衣服。听东京都内一家古董店的人说,是前一段时间您的某位家人购买的。”“小丑……”想着想着,静香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一下手,“就是那个人偶吧,两个月前赖子买的那个。”“就是那天那个?”佳织蹙眉看着静香,问道。“没错,就是那天放在走廊架子上的小丑人偶。”“那天是……”水穗问道。“就是赖子自杀那天。当时楼梯旁边的架子上放着那个人偶。”“原来是这样……”水穗不知该说什么好,便沉默下来。

悟净开口问:“买下人偶的那位去世了吗?”“是的,”静香答道,“她自杀了。今天是七七。”“这样啊……”悟净深深地垂下了头,许久一动不动。他似乎真的为赖子的死悲伤不已,水穗不大理解他为何如此。“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他自语般说道。“来晚了?什么意思?”静香问。

悟净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那个人偶被称为悲剧小丑,会给每个拥有它的人带来不幸。人偶的上一位主人因交通事故全家身亡,再上一位主人因精神错乱而自杀。还有很多关于人偶的不祥故事,不胜枚举。”他说完来回看了看三人,似是在观察她们的反应。

这番话让宽敞的会客室里的空气骤然紧张,沉默持续了片刻。静香仿佛要缓解这种紧张气氛一般,沉稳地说:“哦,原来是悲剧小丑啊……那您打算怎么处置它呢?”“那个人偶是家父制作的。”悟净说,“家父已经去世,但直到临终时还记挂着那个人偶,说一定要想办法把它拿回来,处理掉。”“就是说您想把它买回去?”“是的。当然,我会在您购买的价格之上再加些钱。”“钱不是问题……您稍等一下,我去把人偶拿来。”说完,静香就离开了会客室。

和两位女士共处一室,悟净也毫不拘束,他仔细欣赏着墙上的画作和屋里的各种摆件。看着看着,他的视线停在窗边的架子上。“那是拼图吧?”“是的,”佳织答道,“那是家父的爱好。我家很多房间里都有没拼完的拼图。”

水穗也微微站起,望向那幅拼图。拼图的画面十分奇特,是一位老奶奶坐在鹅背上飞翔。拼图已快完成,只剩下蓝天的部分尚未拼完。“这是鹅妈妈拼图吧,这个画面也许出自某个绘本。”悟净好像明白了什么,说完又坐回沙发上。“说到那个小丑人偶,”水穗对佳织说,“刚才我看楼梯旁架子上放的好像是少年和小马人偶。”“是的。妈妈出事后,外婆说那个小丑人偶太吓人,就把它收起来了。其实那个架子上一直放着少年和小马人偶,只有那天摆的是那个没怎么见过的小丑人偶。所以,就像悟净先生刚才说的,真让人不得不认为是人偶招来了厄运。”“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悟净说道,“但那个人偶真的有这种力量。”

悟净的声音沉重至极,水穗不禁看了看他。他也用褐色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水穗,点了两次头。

在一片沉默中,静香回来了。她抱着个箱子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箱盖,里面有个玻璃罩。她将玻璃罩端出放在桌上,随后打开了玻璃罩。“就是它。”悟净点头说,“它就是悲剧小丑。”

小丑人偶的外形和悟净刚才描述的一模一样,黑帽子,白衣服,还有一脸略显诡异的伤感表情。“这个人偶当时摆在走廊上吗?”水穗问。

静香点头说:“刚好只有那天摆在那里。”“真的吗?为什么偏偏是那天呢?”“听说是宗彦摆在那儿的。”“姨父摆的?”“是。说这是赖子特地买回来的,就摆在那儿让她开开心。但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就一直收在我房里。”

悟净把玻璃罩拿在手上,听着水穗和静香的交谈。听罢,他把玻璃罩放回桌上,问道:“能否允许我把它买回去?”

他的神情十分严肃,但静香稍一偏头,说:“很抱歉,现在无法马上给您答复。这是我女儿买的,她已经去世,得问她先生同不同意。”“那么请问这位先生何时回来?届时我再来拜访。”“今晚应该会回来。但今晚客人多,不方便。我会把情况转告他,请您明天再来吧。”“明天啊……”悟净咬着嘴唇,低头盯着在桌面上交叉的双手。看着他这副样子,水穗觉得他或许真的相信小丑人偶会带来厄运。“好的,那我明日再登门拜访。”“真不好意思。”静香说。“哪里。您能抽空听我讲这么突兀的一席话,已经感激之至。”

悟净站起身,披上放在一旁的黑色大衣。大衣下摆飘舞起来,让水穗再次联想到吸血鬼。

离开会客室时,静香叫来铃枝,吩咐她把小丑人偶放到地下室。

水穗则和静香、佳织一起送悟净离开。他似乎对这栋十字形的建筑很有兴趣,但并没有说什么。“愿这里只有幸福降临。”悟净在玄关和静香握手道别时说。“谢谢。也祝您幸福。”“那么,明天再见。”

说罢,悟净离开了十字大宅。小丑人偶视角

我好像沉睡了四十九天之久。

身穿白色睡裙的女人跳下阳台后,马上就有人把我拾了起来。那人的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任何东西,也不清楚他是谁。我原本担心自己的安全,结果什么都没发生,我只是被再次扔到了地毯上。我就那样一直躺在地上,眼前是那个女人一跃而下的阳台。

片刻后,我听到有声音渐渐靠近。定睛看去,只见一个坐轮椅的女孩从我身旁经过。她看上去魂不守舍,动作呆滞。

坐轮椅的女孩前行到阳台,向下望了望便开始大声哭泣。许久,几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她才停止哭泣。这几个男人似乎是从楼梯上来的,不过我并没有看见。他们又是跑到阳台上查看,又是询问女孩一些不近人情的问题,一番折腾后,又全部散去。坐轮椅的女孩也不见了踪影。这段时间里,谁都没有把我拾起来。

又过了很长时间,我再次听到说话声。这次是两个女人的声音。一个声音属于坐轮椅的女孩,另一个声音听起来上了年纪。“佳织,不管怎么样,你要回房间休息。”上了年纪的女人对坐轮椅的女孩说道。我这才知道原来她叫佳织。“可是,现在这个样子……”佳织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明白。”上了年纪的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但现在什么办法都没有。来吧,到我房间里休息吧。”

轮椅前行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来到我耳边时,停了下来。

我终于被人拾了起来。拾起我的是一位满头银发、气质高贵的妇人。“以前没见过这个人偶啊。”她说道。

佳织也点头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是吗……这人偶怪吓人的。”老妇人歪了歪头,伸手架住我的身体,说,“怪碍事的,收起来吧。再换个别的。”

她把我拿回房间,又从储藏室里拿来箱子和玻璃罩,把我塞进壁柜的最里面。在玻璃罩里我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动静。

再次外出就是刚才。我被带到像是会客室的地方,没想到悟净居然在那里。这家伙,又来找我了。

悟净回去后,女佣把我带到了地下室。我本以为还会被放到储藏室里,但这次不是。女佣打开储藏室对面的房门,里面是装修精美的音乐室。屋里有一个兼用作唱片架的柜子,柜子下方是抽屉,其上则有个放了几十盘磁带的箱子。箱子上立着一个拼图盒子,盒面上画的是趾高气扬的拿破仑。我就被放在箱子前,拿破仑刚好从正后方俯视着我。

女佣把我留在这里,关上灯,转身离开。2

傍晚,宗彦等人回来时,水穗正在客厅里和佳织聊天。“好久不见啊,水穗你可越来越漂亮了。”宗彦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坐到两人对面。

水穗露出笑容,向他与和花子一行人问好。

宗彦曾罹患肠胃疾病,所以十分消瘦,面色也不大好,颧骨突出,眼眶下陷。赖子死后他接手了公司,但他那过于神经质的形象与一家大企业社长的身份实在不大相符。他自己对此似乎也很在意,于是蓄起胡子,戴上金丝边眼睛,试图掩盖自己的羸弱。

而与他相反,看起来派头十足的,是和花子的丈夫近藤胜之。他个子虽然不高,但或许是年轻时练过柔道的缘故,他的肩膀宽厚,体态结实,脸庞宽大,满面油光,给人精力充沛的印象。“听说你去澳大利亚了?那儿的男人都很热情吧?水穗你这么漂亮,一定总被他们缠着吧?”说着,胜之哈哈大笑起来。水穗早就发现,这位姨父的眼睛从一开始就总瞥向自己的大腿。今天她穿的是一条深棕色紧身连衣短裙。“哪里,他们可比日本人绅士得多。”水穗语带讥讽地回答,边说边夸张地换了下腿。

和花子微笑着默默听他们谈话。她个子有些矮,长得也没什么特点,但仍算得上一位日式美女。这点和赖子、佳织都一样。幸一郎的三个女儿当中,只有水穗的母亲琴绘长得有些异域风情,水穗也遗传了母亲这点。

除了宗彦等人,一行人里还有一个水穗不认识的人,是一名穿着套装的年轻女子。说年轻,看上去也已三十出头。她像是要展示自己的身材一般昂首挺胸,上挑的眼尾和直直的鼻梁让人联想到冷酷的猫。宗彦介绍说女子名叫三田理惠子,是他的秘书。“请多多关照。”她像模特一样挺直身体,鞠躬致意,低沉的声音充满魅力。“那我们就先回房休息一下吧。”

宗彦说着站起了身,近藤夫妇也朝楼梯走去。三田理惠子也理所当然地跟在他们后面。“她以爸爸的妻子自居呢。”目送他们离开后,佳织罕见地用厌恶的语气说道。她似乎在说理惠子。“那个秘书?”水穗问道。“是啊。妈妈尸骨未寒,他们竟然就……实在太无情了。”佳织垂下头,紧咬嘴唇。她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水穗对于宗彦的花心也多少有所耳闻。一直以来他身边总是女人不断,看来现在就是那个女秘书了。“姨妈知道吗?”水穗压低声音问道。“当然知道。”佳织回答,“她原本是妈妈的秘书。”“姨妈的秘书?”“妈妈装作不知道而已,但其实心里都明白。我能看出来。”“这样啊……”水穗想起回来前母亲琴绘跟她说的话。琴绘这次之所以不回来,除了工作缠身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见到宗彦。“她啊,绝不是个随随便便就会绝望、神经衰弱的人。”琴绘边对着画布挥动画笔,边强压怒火说道。“她”指的自然是赖子。“居然会自杀……肯定是碰上了什么特别惨的事情。那个家伙,看起来软弱不堪,其实冷酷得很。”“您说宗彦姨父吗?”

听到水穗这么问,琴绘的运笔稍稍一乱。或许女儿称呼那个她憎恨的男人为“姨父”,让她有些不快。琴绘扭头盯着水穗说:“水穗,等你到了十字大宅,要好好查一查到底发生了什么,弄明白你赖子姨妈是怎么被逼上绝路的。”“查一查……但就算弄明白了,妈妈准备怎么办呢?”

琴绘转头轻叹一声:“不知道。但现在这样,我总咽不下这口气。”

回想母亲咬牙切齿的样子,水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到底是什么事情把赖子姨妈逼上绝路……是像刚才佳织说的那样,因为宗彦姨父出轨屡教不改吗?

水穗回忆琴绘那阴郁的表情时,佳织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一样,自言自语道:“大家都恨我爸爸,因为大家都爱戴我妈妈。但是,已经没人敢正面反对他了,现在他才是一家之主。”“佳织,那你也恨他吗?”水穗问。

佳织手顶着额头,痛苦地皱着眉,又抬起头说:“我讨厌他,非常讨厌,已经变得非常讨厌了。”

青江仁一是在晚餐开始前不久,水穗在佳织的房间里休息时回来的。听到敲门声后,佳织刚应了一声,房门就缓缓打开了。“原来是我的竞争对手回来了啊。”青江的声音干巴巴的,“自从听说你要回来,她那个兴奋的样子你可想象不到。那表情要能分一半给我也好啊。”这最后一句话是说给佳织的,说完他就径直走进了房间。“你说什么呢!”佳织生气地说。“事实如此嘛。”青江丝毫不为所动。

上次见到青江还是一年半前,水穗觉得他一点也没变。“研究生读得如何?”水穗问道。“没什么特别的,每天都平淡无奇。我学的虽然是化学,但全是在对社会毫无贡献的研究上浪费时间和金钱。”“听说你今年就该毕业了?”“是的,安安稳稳地也算读完了。工作好歹也找到了,剩下的就是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人生游戏就完成一大半了。”说着,青江意味深长地望向佳织,但佳织装作没有看见。

青江仁一从上大学时就开始在这里寄宿,这是水穗她们的外公幸一郎批准的。青江的爷爷是幸一郎的朋友,战时曾帮过幸一郎。不幸的是,青江的双亲因车祸身亡,爷爷也已去世。幸一郎曾在青江爷爷生前许下承诺,直到青江研究生毕业为止,都由竹宫家来照顾他的生活。现在则由静香继续履行当年的承诺。

当然,幸一郎并不仅仅因为青江是恩人之后而照顾他,还十分看好他。在青江刚开始来竹宫家寄宿时,幸一郎曾和水穗聊过,说:“仁一可是个聪明人,关键时刻也非常冷静,不愧是让我那朋友青江引以为豪的孩子。虽然现在还为时过早,但是可以考虑把佳织嫁给他。我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水穗记得幸一郎就是这么说的。

水穗和青江见过几次。他不仅不介意佳织腿有残疾,还对佳织爱慕有加,更勇于表达情感,这让水穗对他颇有好感,另外他还有着高雅的气质,然而佳织似乎并不喜欢他。

青江离开后,水穗问佳织:“你很讨厌他吗?”“算不上讨厌。”佳织有点不知如何说起的样子,“从女孩子的角度来说……就算对于身体不像我这样的正常人,他也算是个理想的伴侣。所以以我的情况,也许应该觉得有这么一个男人这样对我,就是种幸福吧。可是……”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可我从他身上怎么也感觉不到人情味,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情感表露出来。你觉得这个年纪的男人该是这样吗?”“总是多愁善感的男人也很讨厌吧。”水穗真是这么想的,这样的男人太多了。“但那样更真实啊。他就跟一台机器似的。”“外公很喜欢他,还说想让他学习怎么执掌大企业。”“外公是很喜欢他,可我妈妈很讨厌他。”“真的吗?”“是啊,大概跟我对他的印象一样吧。我爸爸也刻意避开他。”“为什么?”水穗问道。

佳织抬手点了点太阳穴:“因为他太聪明了,我爸爸害怕他的头脑。和外公正相反,我爸爸把我嫁给谁都不会嫁给青江。”

水穗似乎可以理解。据说青江从大学开始,成绩基本上都是第一,读研究生后还多次在国外发表论文。身边有个太过聪明的人,对于宗彦这种人来说或许的确是种威胁。“看来青江需要先博得宗彦姨父的欢心了?”“话是这么说,可我觉得不可能。”佳织的语气很是淡漠,好像这个话题与她全然无关。“佳织你呢?如果青江不行,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呢?”

听到水穗的问题,佳织目光闪烁,有些慌张,接着又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说:“我一辈子都不会结婚,就在这里享受单身生活了。”

但下个瞬间,她脸上浮出一丝遐想的表情,这一切没有逃过水穗的眼睛。

晚餐于六点开始。

餐桌上摆着日式和西式的美味佳肴,与竹宫家关系密切的众人围桌而坐。

餐桌是晚宴专用的长条桌,宗彦坐在上座。三田理惠子并不在场,水穗问铃枝怎么回事,铃枝说理惠子大约一个小时前回家了。“今天是赖子夫人的七七,她大概也觉得应该回避吧。”

铃枝语气温和,但话里话外透着股嘲讽。她已在竹宫家工作了几十年,看着赖子从小女孩长成大姑娘。和宗彦相比,她和这个家的关系更为密切。想到这些,水穗也就瞬间明白她对宗彦和三田理惠子抱有什么样的看法了。

铃枝开始默默地上菜。

和往常一样,负责活跃气氛的是胜之。他单手拿着酒杯,大声谈笑着,话题从高尔夫说到他在国外的失败经历。他的话拯救了因赖子七七而阴郁的气氛,但他可能只是想在席间掌握主导权而已。

陪他聊天的宗彦嘴角带着浅笑,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在水穗看来,宗彦的神情就好像在说“这种麻烦的亲戚往来上的主导权,都交给你也无妨”。

除了宗彦,还有一人也在听胜之高谈阔论。那是一名身材矮小、体态微胖的男子,名叫松崎良则。跟强势的胜之不同,他眼角下垂,看起来十分和善。“松崎堂舅还是老样子啊。”水穗对身旁的佳织耳语道,“总是笑眯眯的,不爱出风头。”“但他也太老好人了,”佳织也低声说,“总是躲在近藤姨父后面,听说在公司里也很不起眼。”“那倒是。”水穗说着又看了看这位矮胖的堂舅。

松崎良则的父亲是竹宫幸一郎的哥哥,也是幸一郎创建公司时的搭档。但他的父亲年纪轻轻就意外身亡,之后他就改随了母姓。他比宗彦大三岁,在公司里位居董事。

在距三个男人稍远的地方,和花子正跟静香愉快地交谈着。坐在静香旁边倾听两人谈话的是永岛,他还时不时地加入水穗他们的谈话中。“我一直想问,”坐在水穗对面的青江仁一轻轻戳了戳永岛的胳膊,“永岛你为什么不结婚呢?你一定有很多机会吧?”

永岛险些被嘴里的饭噎着,赶紧灌了一口啤酒,说:“你这突然一问真是吓我一跳。你对别人的这些事情不是不感兴趣吗?”“怎么会不感兴趣呢?当然,也因为是你我才更有兴趣,你不结婚有什么原因吗?”“没什么原因,”永岛苦笑道,“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而已,况且我也没时间。如果有合适的人,我也很想马上结婚。”“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放心?什么意思?”永岛挪了挪椅子,面朝青江说道,“而且你刚才说因为是我的事情才更有兴趣,这不是很奇怪吗?我结不结婚关你什么事?”

青江举起葡萄酒杯,微笑道:“都是我个人的原因。在我很珍视的女士身旁,如果总有个魅力四射的单身男士,总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情况。”“青江!”一直一言不发的佳织忍不住开了口,“请不要胡说,这对永岛先生太无礼了。”

永岛来回看了看佳织和青江,不一会儿大声笑道:“你可真有意思,把我都当成情敌吗?你这样对佳织小姐也太无礼了吧?”“怎么会呢?对吧,佳织小姐?”

佳织瞪了青江一眼,但他满不在乎地说:“当然,永岛先生和佳织小姐在法律上到底能不能结婚还不清楚。按照日本的法律,直系血亲或三代以内旁系血亲是不能结婚的。”“青江!”这次换水穗狠狠瞪了青江一眼,接着她又偷偷瞄向静香。青江的话可能伤害很多人,不过静香似乎没听到他们的谈话。“你说得太多了。”她小声忠告。

但青江丝毫不在意自己触及了禁区,耸了耸肩,接着说:“当然了,相思或者爱慕什么的,法律就管不了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只是想快点把她从那种无聊的世界里拯救出来而已。”说着,青江清澈的眼睛突然对准水穗:“我也希望水穗小姐能早点解决终身大事。”“莫名其妙!”佳织重重地说,“永岛先生,水穗,不用理他!他还以为我仍然是个爱做梦的小女孩吗?”“本质上,就是这样。”青江说。他虽面带笑容,但语气严肃。水穗不禁暗暗吃惊。“你恐怕还没意识到自己还没有从小女孩的状态中蜕变出来,希望你尽快醒悟,早日蜕掉那层外壳。”“你想说的就是这些?”“是的。”“那就多谢忠告,但我就不劳你费心了。”

佳织语气强硬,青江听后眨了几下眼睛,又露出笑容。水穗还是从他的神态里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狼狈。

晚餐后,宗彦吩咐铃枝把酒拿到会客室,便先起身离开了。胜之和松崎也跟着去了会客室,和花子去了静香的房间。宴席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结束了。

水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喝茶边继续和佳织等人聊天。青江一边摆弄着宗彦收藏的拼图,一边时不时插几句话,一旦佳织准备做什么,他就会主动推轮椅或者抢先拿来她想要的东西,无比殷勤。只是佳织似乎还对他刚才的话十分不满,对他的示好举动视若无睹。

几人聊着聊着就过了十一点。铃枝进来告知床已经铺好,随时可以休息。水穗的房间在佳织的对面,永岛的房间在宗彦的对面。“今天您不用担心。”铃枝说着冲永岛笑了笑。“什么意思?什么不用担心?”水穗问道。“是我太不小心了。”佳织插话说,“四天前,永岛先生也在宅子里留宿。睡前我在永岛先生的房间里和他聊天,不小心打翻了床边的花瓶,把整张床都弄湿了。”“没有,是我欠考虑,不应该把花瓶摆在那里。”铃枝说道。“于是我说请永岛先生去我爸爸的房间休息……那天爸爸在音乐室里睡着了。”“是啊,当时很难办。”“那永岛先生最后怎么办了?”水穗问。“没怎么办,就那么睡了。床稍微湿一点也不是问题。”“总之今晚不用担心,我已经把花瓶收好了。”铃枝笑着说道。“伯父他们在会客室干什么呢?”青江有些扫兴地问铃枝。“老爷在玩智力游戏,胜之先生和松崎先生陪着他。”“真苦了他们俩。”青江撇了撇嘴。

众人随后都上了二楼。如铃枝所说,水穗的房间在佳织的对面,是个西式房间,面积大概在十叠以上,有床、写字台,还有简易的桌椅,房间一角还有一个淋浴间。“永岛先生经常在这里留宿吗?”水穗想起刚才的对话,便问一同来到房间的佳织。“也不算经常吧。”佳织说着摆弄了一下头发,又观察着水穗的神色,“晚餐时青江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青江的话?噢,那个啊……”“他喝醉了,胡说八道。”“我才不在乎。”水穗微笑道,“倒是佳织你太认真了,当作没听到不就好了?”

只见佳织低头摸着指尖说:“青江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结婚。”“他?”水穗正要解开后背上连衣裙的纽扣,听到佳织的话不由得停下来,问道,“他,是永岛先生吗?”

佳织轻轻点点头,又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开口道:“永岛先生喜欢我妈妈,直到现在还忘不了她——青江是这么说的。”“喜欢姨妈?”“是的。”

这的确令人意外。“青江为什么会这样想?”“不光是青江,常来我们家的人多少都能察觉到一些。其实不用他说,我也早就知道。永岛先生看向我妈妈的视线总是深情款款。他只是不敢说出口而已,因为对他来说,我妈妈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佳织!”水穗语带责备地制止她。“对不起,”佳织小声道歉,“我本来不想说这些。”

水穗脱下连衣裙,披上睡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跷起腿望着佳织说:“那现在你是在刻意压抑自己的感情了?压抑你对永岛先生的感情。”

佳织听完猛地摇头,严厉地说:“你别这样说!”她的语气十分强硬,水穗的身体不禁一颤。“唉,我太差劲了。”佳织又轻声道歉,声音低得几不可闻,“简直像个歇斯底里的更年期女人,太丢人了。”“今天早点睡吧,我扶你上床。”水穗起身道。“好,我的确有点头疼。水穗,你没有烦我吧?”“没有,今天很开心,明天咱们再聊。”“嗯,明天见。”

水穗把佳织送回房间并扶上床,随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她锁上门,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

初恋……

和佳织的交谈,让水穗想起这个令人怀念的词语。佳织在恋爱是毋庸置疑的,但就像青江所说,那是一场永远不会有结果的爱恋。

永岛大约从十年前开始频繁出入竹宫家,起初是幸一郎叫他到家里给自己理发。水穗当时很好奇这个人是谁,但家里有种谁都不能开口问起的默契,她便什么也没问。

渐渐地,水穗从母亲那里听说,永岛是幸一郎和情妇的孩子。当然,这些静香都知道,她与幸一郎免不了有些争执。但随着大家渐渐对永岛的人品有所了解,静香也就不再反对他出入家中。也许静香认为,就算幸一郎的所作所为无法容忍,永岛本人并没有任何责任。

当时还在一家小发廊打工的永岛,慢慢地也开始为静香做头发。他的手艺的确不错,自然而然地,他也成了佳织的专职美发师。

佳织会对永岛抱有好感,或许也是顺理成章。然而残酷的是,佳织迟来的初恋注定不会开花结果。

水穗洗完澡,做了简单的护理后便上床休息。墙上的挂钟显示已过了十二点。看着挂钟上古朴的装饰,水穗不由想起了白天那位怪异人偶师的话——那个小丑人偶会给每个拥有它的人带来不幸……“怎么可能。”水穗边自言自语,边关上了枕边的灯。小丑人偶视角

门突然开了,接着,有人打开了灯,我的世界充满光亮。我认识这个走进来的人,如果没记错,他应该叫宗彦。他戴着金丝边眼镜,蓄着胡须,身穿泛着金色的睡袍,严严实实地戴着睡袍上的帽子。他在我面前蹲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我下面就是唱片架,他应该是在找想听的唱片。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找到了。只见他拿着唱片走近唱片机,打开一旁的小台灯,小心翼翼地把唱针放到唱片上。

他站在唱片机前,盯着唱片悠悠转动。站了片刻,他似乎看腻了,便转身离开。

在音响和音频器材中间,有一张看上去十分舒适的沙发。宗彦并没有立刻坐到沙发上,而是回到门口又把灯关上了。在这间宽敞的音乐室里,只有唱片机旁的小台灯发出微弱的光。

宗彦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调了调功放的旋钮,四肢舒展地深深陷进沙发里,缓缓地闭上眼睛。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这段时间里,宗彦一动不动,只有胸脯在有规律地上下起伏。看来他是睡着了。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门突然开了一道缝。台灯的光被唱片架和沙发遮挡,照不到门口。房间里几乎漆黑一片,不过我还是能借着微光看到一点。

门微微开了一道缝之后,不一会儿就被缓缓地打开了。一个黑影迅速闪了进来。黑影进来后马上压低身形,一动不动,似乎在观察宗彦的动静。

宗彦还是纹丝不动,姿势也没有任何变化。

黑影也意识到他睡着了,开始在黑暗中缓缓行动起来。黑影屏住呼吸,尽可能不发出声音。渐渐地,黑影开始朝我这边移动,并在我所在的唱片架前蹲了下来。

这个黑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蹲在这里想做什么?我刚开始琢磨,事态忽然发生了变化。一直睡着的宗彦突然抬起了头。他似乎察觉到室内的异响,敏捷地从沙发上起身,回头看向这边,与方才的状态全然不同。

宗彦似乎发现了那个藏在暗处的黑影,他大张着嘴猛扑过来。架子上的我感受到一股猛烈的撞击,接着就看到两个人影在我眼前扭打成一团。宗彦那金色的睡袍镶边时不时地反射出一丝淡淡的光线。

两人扭打了一会儿,突然像暂停的录像画面一样,一切动作都停了下来。其中一方缓缓地瘫在地上,另一方则站起身来。此时,我已能清楚地看到许多细节。

倒在地上的是宗彦。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姿势像是他捅到了自己的右腹部。睡袍的帽子遮住了他的脸,我想他现在一定面无血色。

站在宗彦旁边的是入侵者。他呆立了几秒,又踉跄地后退几步,撞上我所在的唱片架。只听上方一阵响动,有东西掉在我的玻璃罩上。是那个拼图盒子。盒子半开着,里面的拼图片接连掉落在地。

入侵者似乎突然回过神来,绕过尸体走到门口,猛地关上门逃了出去。关门带来的气流,让我上方勉强保持着平衡的拼图盒盖滑落到我眼前。

我一声叹息。

看来,我的主人又死了。而且,我又什么都看不见了。3

水穗不知为何在夜里忽然醒来,之后便难以入睡,索性坐了起来。或许是屋里暖气太足,她微微出了一层汗,于是她打开窗户,深吸一口外面冰凉的空气。

整栋宅子一片寂静。

她刚准备关上窗户,突然发现斜对面房间的窗户亮起了微光。那里应该是宗彦的房间,难道他打开了台灯?

不一会儿那光亮就熄灭了。水穗边想宗彦是不是也睡不着,边关上了窗户。

她在床上看了会儿书,已经完全清醒,睡意全无。她便再次下床,披上睡袍,想去拿听啤酒喝。

她走出房间,来到铺着地毯的走廊。四下里悄无声息。下楼的时候,她看到了架子上的人偶,是那个少年和小马人偶。她暗自庆幸这里没有摆着小丑人偶,否则深更半夜看到那诡异的人偶,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咦?那是什么?就在把视线从人偶身上移开的那一刻,水穗发现架子上有个小东西闪了一下。拿起来一看,是一枚纽扣,不知是谁的衣服上掉下来的。

怎么会放在这儿呢?水穗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决定把它放回架子上。她觉得明天铃枝应该能看到。

她走下楼梯,来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啤酒,又回到房间。她一边喝酒一边看了一眼时钟。

此时正好是凌晨三点整。 第二章音乐室1

二月十一日,星期日。

听到尖叫时,水穗还在被窝里。半夜醒来后她就没有睡好,半睡半醒中天就亮了。

水穗看了看表,已经是早晨七点多。她爬起身,迅速穿好衣服出了房间。佳织刚好坐着轮椅从走廊经过,水穗从她身后说声“早上好”后,问道:“刚才是什么声音?”“应该是铃枝吧。”佳织不安地答道,“出什么事了?”“赶紧去看看吧。”

水穗和佳织乘坐电梯下了楼,几乎所有人都聚在客厅里,青江、静香、永岛……还有近藤夫妇。他们站成扇形,视线都对着中间的铃枝。她似乎刚从地下室跑上来,面色惨白如蜡,身体僵硬得仿佛被魔鬼附身。“老爷他……”她颤抖的嘴唇发出近乎凝固的声音,“老爷他……死了!”

这句话仿佛立刻让时间停滞。谁都没有说话,个个呆若木鸡。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胜之,他推开铃枝,用和他那壮硕身躯毫不相称的敏捷身手冲下楼梯。永岛和青江也跟了下去。水穗跟在他们身后,只听佳织在后面带着哭腔说道:“怎么会……”

音乐室的门半开着。胜之、永岛等人先行走进,水穗也跟了进去。一看屋里的情形,水穗吓得立刻伸手捂住了嘴,永岛等人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胜之好不容易才挤出声来,其他人无言以对。不一会儿和花子也下来了,她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尖叫起来。

宗彦倒在房间一角的唱片架前。他上半身趴在地上,腰部以下则微微朝向侧面,睡袍的右腹部已被鲜血染红。片片拼图仿佛装饰般散落在他身上和四周,看来是放在架子上的拼图掉了下来。装拼图的盒子也落在地上,只有盒盖还留在磁带箱子前。那里放着小丑人偶,盒盖就是扣在了人偶的玻璃罩上才没掉下来,上面写有“拿破仑肖像”字样。

宗彦的死状已经够骇人了,但令众人震惊的还不止这个。除了宗彦的尸体,屋里竟然还有一具尸体。那具尸体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姿势看上去像蹲在宗彦旁边。“怎么回事?”胜之又说了一遍,接着又问道,“三田理惠子怎么会死在这里?”

警察搜查地下室时,水穗等人都待在会客室。胜之跟和花子并排坐在沙发上,水穗、永岛和青江坐在他们对面。佳织把轮椅挪到水穗身边。佳织刚才的脸色白得发青,现在总算恢复了一点血色。松崎则稍稍远离众人,站在窗边的架子旁。那里放着宗彦拼了一半的鹅妈妈拼图。他低着头,无所事事地摆弄着拼图。

一时间没人出声。人人有话想说,但都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沉默。

水穗回忆起昨天中午来到这个房间时的情形,就是在这里见到了人偶师悟净。水穗不由想起他所说的小丑人偶那不祥之兆。

离开音乐室时,拼图盒盖仍旧挂在小丑人偶的玻璃罩上。水穗没有取下,她有点不敢看人偶那诡异的表情。

对了,那个人偶师似乎今天还要来,只是现在无暇去理会什么人偶的所有权了。

如果悟净知道发生了什么,会作何反应呢?水穗一时间陷入这不合时宜的想象中。“要花这么长时间啊。”首先开口的依旧是胜之,看到大家把视线转向自己,他又解释道,“我是说警方的问讯,要这么长时间吗?”

现在应该是静香和发现尸体的铃枝在接受问讯。“因为死者的身份地位高嘛。”青江坐在沙发上跷着腿,煞有介事地说,“今天是周日,没有晚报,但明天的晨报一定会用大标题着重报道。一旦引发社会关注,警方就会更想早点破案,所以从一开始就会彻底调查。像这种案子,据说初期调查最重要,问讯的时候也一定会事无巨细全部审问。”“那到底会问什么?”松崎停下摆弄拼图的手,不安地点了支烟。众人里只有他和胜之抽烟,但仅仅他们二人吐出的烟雾,便足以让房间蒙上一层阴影。“应该是人际关系和伯父最近的言行吧。”又是青江开了口,他接着说,“松崎先生大概会被问及公司里的情况,比如最近是否有异常情况,以及昨晚的行踪。”“昨晚的行踪?”胜之不解地问,“是社长的,还是……”“当然是我们各自的行踪了,这还用说吗?他们会审问每个人,仔细分析有没有互相矛盾之处,如果有任何异常行动,一定会被刨根问底。这就是警察的查案方法。当然,不管怎样,说真话就对了,只要没做什么亏心事。”青江边说边环视众人。“你这么说,好像我们当中有人杀了他们俩一样。”胜之绷着脸,直直地盯着青江说。“我可没这么说,只是说警察会考虑所有可能性。”“你不是也去音乐室看了吗?真相一目了然。社长是被三田理惠子杀的,然后她又自杀了。这是一起殉情案。”胜之把所想说出来后,似乎更坚定了自己的观点,连连点头。“殉情?在这个年代吗?您有什么根据?”青江语带嘲讽。

胜之有些气恼,说:“现场情况不是很明显吗?社长侧腹被捅,三田又用同一把刀插进自己的胸口。”

青江听了摇摇头,仿佛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他说:“这种程度的伪装太容易了,粗制滥造的推理剧里比比皆是,而且,动机是什么?”“不能说没有动机,他们俩……有很多事情。”或许是考虑到佳织的感受,胜之没有明说,用咳嗽掩盖了过去。“但这并不是决定性证据。”“话虽如此,但我想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了。”“有没有什么被偷走?”永岛试探着插话。在水穗看来,与其说他是在表达自己的想法,不如说是为了缓和两人对话里的火药味。胜之和青江都望向他,他舔了舔嘴唇,接着说:“我是说,有没有可能是入室盗窃杀人……”“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比较大,不过得先看看门窗有没有关好再说。”

听到青江同意永岛的观点,胜之不高兴地吐出烟雾。“可是……”松崎小心翼翼地开口,“为什么三田会在那里呢?昨晚她应该已经回去了啊。”“肯定是宗彦叫她来的。”一直沉默不语的和花子淡淡地说。她从不叫宗彦姐夫。“社长叫她来?大半夜的?”胜之问道。

和花子垂下头,但又点了点头说:“她的公寓离这里不远。宗彦时不时会叫她过来。”“叫她过来……来家里?”“是啊。他让三田从后门进来,两人在音乐室里见面,有时还一起待到第二天早上……”仿佛为了压制激动的情绪,她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我听铃枝说,有时大清早会发现三田的车在车库里。还以为昨天是赖子的七七,他会收敛些。”“现在先不说这些了。”胜之对她使了个眼色,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佳织。佳织双手合拢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水穗再次意识到宗彦的所作所为相当肆无忌惮。母亲琴绘说过,幸一郎死后,宗彦就有出轨行为。看来赖子死后,他更加恣意妄为了。

过了一会儿,静香回来了,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留着平头的胖警察。静香一言不发地坐下后,就紧闭双眼一动不动,似乎在拒绝别人和她说话。

胖警察看了看屋内众人,视线停在近藤夫妇身上,问:“有话想问两位,不知是否方便?”

胜之与和花子对视了一眼,问警察:“我们俩一起去吗?”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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