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小和
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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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尼阿培聪坡坡:哈尼族迁徙史诗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哈尼阿培聪坡坡: 哈尼族迁徙史诗作者:朱小和排版:昀赛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03-01ISBN:9787507838329本书由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总 序近年来,“国学热”在海内外不断升温,“大国学”理念受到许多国学大家提倡。国学之兴,彰显着中华文化纵贯古今的传承和认同、横跨四海的魅力和影响。国学之大,在于其兼容并蓄、海纳百川,在于其厚重深邃、历久弥新。《中华大国学经典文库》本着传播国学经典、弘扬传统文化的宗旨,觅不朽于浩瀚,收录了包括汉、藏、满、蒙、回和西南各民族在内的56个民族的传世作品,希望能帮助捧卷品读的朋友,从中启迪智慧、激荡情怀、汲取力量。
文化有渊源,但文化无疆界,中华文化是人类共有的精神财富。积极传播和弘扬中华文化,能够向世界展示我们继承独特文化传统、独特历史命运、独特基本国情的鲜明中国特色,展示我们各民族多元一体、文化多样和谐的文明大国形象,展示我们兼爱非攻、亲仁善邻、以和为贵、和而不同的和平发展理念,有着重要的时代意义。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文明经历了5000多年的历史变迁,但始终一脉相承,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层的精神追求,代表着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为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提供了丰厚滋养。中华文明是中国大地上产生的文明,也是同其他文明不断交流互鉴而形成的文明。”当前,全世界都在关注和聆听中国。我们负有责任和使命,推动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走向世界,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华文化、热爱中华文化。
文化传播是国际传播的根本要义。国际传播是文明交流、民心沟通,不是灌输教化、强弱分明;是润物无声、滴水穿石,不是立竿见影、一役之功。以文化人、以理服人,本身就是我们的文化传统,契合我国的国家形象。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作为我国主要国际传播媒体,一直以传播中华文化为己任,努力搭建中国与世界的文化桥梁。通过65种语言的文化节目、文化产品、文化服务和文化活动,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吸引了数以亿计的海外受众和数以万计的汉语学员,许多国家的朋友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对中国的典籍和故事津津乐道。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推出《中华大国学经典文库》,正是我们深化文化传播的一次新的努力。“居高声自远”,站在绵延五千年的中华文化高地上,我们有信心把中华文化的思想价值和智慧光芒传播得更远,为增强我国文化软实力作出更多贡献。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台长 王庚年序
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推出的《中华大国学经典文库》,是一套规模宏大的传承中华优秀文化的丛书,也是新世纪我国文化建设的一项壮举。它对于弘扬我国各民族的传统优秀文化,加强各民族的和谐和团结,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意义。“五四”新文化运动对于我国传统文化的批判,特别是“文化大革命”中,把传统文化一概斥为“封资修黑货”,使人们长期对国学有所忌讳和忽视。改革开放以后,自20世纪90年代“国学热”逐渐兴起。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继承我国传统的文化学术对于建设社会主义新文化的重要性。尽管对于“国学”的内涵和外延,学术界不无歧见。狭义的“国学”,前人多指以“经”、“史”、“子”、“集”为代表的传统“汉学”。而“中华大国学”概念的提出,则始于新世纪。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民族的国学,是56个民族创造的”。这就为“中华大国学”概念奠定了明确的理论内涵和外延。
由当今56个兄弟民族组成的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形成,有着漫长的历史过程。在中华大地上,自古便繁衍着众多的民族和氏族部落,如历史学家翦伯赞先生所论述,既有源于蒙古高原的蒙古人种,也有从中亚东移的雅利安人种,还有从南亚北上的南太平洋人种。很自然,各个民族和氏族部落在自己的历史发展中,都创造了自己的文化。而在五千多年汇聚和交融的过程中,各民族和氏族的文化既相互影响、相互交流、相互吸取、相互借鉴,又各自发出独特的光辉。今天,占全国人口92%的汉族本身就是由历史上的华夏族与周边的许多民族和氏族融合而成的。在这种意义上,汉族文化自然也融会有历代许多民族和氏族的文化创造。
近代以来,由于西学东渐,对于世界各国先进文化的汲取,使我国文化和学术产生了划时代的走向现代化的深刻剧变。而社会主义新文化的建设,不但不能割断历史传统,相反,必须从历史传统中汲取优秀的养分。文化的现代化总是在前人肩膀上前进的,只有充分继承传统文化的精华,并努力吸取其他国家和民族的先进文化,我国当代的社会主义文化才能够超越传统文化。认识文化发展的承前启后、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推陈出新的历史趋势和规律,人们就不难理解和认识《中华大国学经典文库》的编辑和出版,具有何等重大的意义。
中华民族文化精深博大,在数千年的历史发展中,典籍不可胜数。这自然给文库的编选带来很大的难度。这套丛书除“汉学”文献外,还收辑有少数民族典籍42种,不但包含传统汉学的“经”、“史”、“子”、“集”,以及历代名家的诗文、小说的精选,还选辑有少数民族的富于代表性的著作,如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藏族史籍《红史》、《萨迦世系史》等;蒙古族史籍《元朝秘史》、《汉译蒙古黄金史纲》等;满族历史著作《满族源流考》;维吾尔族古典长诗《福乐智慧》;还有彝族、土家族、苗族、瑶族、毛南族、壮族、仫佬族等民族文化典籍,如《查姆》、《梅葛》、《阿诗玛》、《召树屯》、《布洛陀经诗》、《莫一大王》、《过山榜选编》、《盘王歌》,等等。其中既有历史学术名著,也有民间长期流传的民歌和英雄史诗。尽管难免会有疏漏,但其篇幅之浩大,可谓涵盖了我国各民族文化的精华,充分展示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学术的灿烂光辉!
还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毛泽东主席便指出,随着经济建设高潮的到来,我们必将迎来文化建设的高潮。今天,随着我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进展和全面小康社会的接近实现,我们正迎来中华民族文化的伟大复兴。在这样的历史时刻,《中华大国学经典文库》的编辑出版,无疑正当其时。近年介绍国学成果的著作虽然出版不少,像《永乐大典》等的重新出版,工程之浩繁可以想见。但从“中华大国学”的视野,涵盖中华各民族的文化学术来选编,这套丛书确实做了前人还没有做过的工作,为人们了解中华大国学提供了一套难能可贵的选本。我相信它一定会获得广大读者的热忱欢迎,也深信这一套丛书,一定会以它的精致而丰富的内容,以它宏阔的学术眼光和高度的编辑质量,为传承和弘扬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为建设社会主义时代的中华新文化,并促进中华民族文化走向世界,发挥自己应有的作用,作出自己出色的贡献!
是为序。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 张炯2016年1月20日于北京前 言
迁徙史诗《哈尼阿培聪坡坡》是在红河两岸广大哈尼族群众中广泛流传的传统史诗。阿培,祖先之意;聪坡坡,从一处搬迁到另一处,也有逃难之意。它以哈尼哈八(哈尼族酒歌)的形式系统地吟唱了哈尼族祖先曲折而漫长的迁徙历史。这部史诗的搜集、录音、记录、翻译工作经历了一九八一至一九八四整整三个年头,许多同志和朋友为它做出过努力。这里首先应当感谢红河州和元阳县的领导、群众和朋友们,没有他们的指导和帮助,这一工作是难以完成的。同时笔者怀着激动的心情,想到哈尼族广大的歌手队伍,他们是保存、发展千百年民族传统文化的志士能人,没有他们世世代代口耳相传,千千万万美好而珍贵的诗章将像流星彩霞般消逝。为我们演唱过这部史诗的哈尼族歌手,主要是元阳县攀枝花公社洞铺寨的朱小和同志,为了保持此诗的真实性,此稿的全部演唱材料都是来自他一人。另外,同县歌手麻蒲成、车国忠、李开明等同志也为我们演唱过此诗,材料虽未采入此稿,但他们的演唱为我们理解这首史诗帮助是十分明显的,特在此表示衷心的谢意。
哈尼族各支系演唱此诗各有其浓厚的特点,朱小和是名满元阳、红河、绿春、金平四县的著名歌手,他的演唱富有强烈的感情色彩,具有生动的形象特征和磅礴气势,这些读者自可抿味得出。在录音、翻译过程中,我常常被他的歌咏所感染,所牵引,而随着歌声进入哈尼族古老的历史深处,伴随着哈尼先祖们在高山、在江畔、在老林、在丛莽中跋涉、颠踬、力排困难,蹚蹚而前。朱小和家系三代贝玛,大爹曾在元阳县猛弄白氏土司衙中担任专司演唱史诗的贝玛,从记事起,他就依随着父辈出入演唱场所,在口耳相传中,很早就精熟了哈尼族主要的古典诗歌。他聪颖过人,博闻强识,勤于钻研,曾自创五种发声法,使演唱的音色具有雄浑、朴厚、又悠悠不尽的韵味。他的性格幽默风趣又富于激情,因此演唱中独具一种声依意起、情随旨远的意趣。他还为这两部史诗作了大幅度的补充,使之更臻完美。
口译者芦朝贵对哈尼族传统文化有着极深的感情和极浓的兴趣,常常为搜集、翻译一件作品翻山越岭,四处奔走。对哈尼族的文化事业真可谓献出了一颗赤子之心。
这一译稿,是在先录音,根据录音与歌手逐字逐句直译,再补充录音,根据大量补充修订的录音直译,然后笔译而成的。全部录音,包括第一次系统演唱和一九八四年四月、七月两次演唱补充的录音,都是朱小和一人担任的,口译者主要是芦朝贵,其间朱小和自己也担任了一部分口译任务,直译记录由笔者和杨叔孔同志担任,补充修订部分的直译记录由笔者担任,笔译稿由笔者完成。
一九八四年四月和七月两次补充,主要有以下内容:
1.第一、二两章在第一次演唱时只作了概括性的叙述,歌手作了细节方面的许多补充和调整。如第一章第二节中关于“人种”的生发,关于人类始祖塔婆繁衍人类的描述,第二章关于嘎鲁嘎则的描述,在第一次演唱中极简略,此时也作了许多细致的补充。在迁徙地点的顺序上,第一次演唱中嘎鲁嘎则在虎尼虎那之前,后经歌手再次演唱作了颠倒。
2.第四章中哈尼族与腊伯比赛决定输赢的三次描述,大量生动的细节也是后补的。
3.补充最多的是第六章中对哈尼族女英雄戚姒扎密形象的丰富和润饰,她的几次策划布局和临危决断,她的雄才大略,等等,均是后补的。全诗细节还有一些补充,兹不一一列举。
笔者认为,这样的补充是必要的,效果是增强了科学性和文学性。没有传统文字民族的歌手,实践使他们具备了惊人的记忆力,加上诗歌格律的帮助,往往能演唱几天几夜。朱小和是哈尼族歌手中的佼佼者,他在数十天中,一气唱下两万余行的长诗,其艺术才能和记诵能力是十分惊人的,因此,相比之下,他的演唱比其他几位歌手的要完整、生动、丰富得多,这是事情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无论如何,歌手总不是电子计算机,对师传的作品不可能一发一毫均不改变,而恰恰是由于各个歌手对同一作品有着不同的理解与润色,这一作品在演唱中染上了歌手的个性色彩。同时所谓情发于中,声出于外,即便同一歌手在不同的情绪状况下演唱往往大不相同,朱小和同志在唱到哈尼族被迫从诺马故乡迁出时,感叹唏嘘,泣不成声,几次无法继续,因此许多细节作了删减,芦朝贵在口头翻译时也出现此种情况,因此许多情节和细节是在以后补充的。基于此我认为,对一部作品如果仅仅凭一次演唱是无法完整地记录下来的,更谈不上翻译的信达雅,若有条件,应对同一作品、同一歌手作多次性、重复性的调查。
我们的工作程序是这样的:第一步,直译时力求弄清每个词句的所有含义。为此,一九八二年第一次翻译时,芦朝贵与朱小和常为一个字的理解争论半个小时之久;这样才能做到“信”。比如第六章中重点描述的“戚姒扎密”,演唱时几句带过,但后来补充时我们却了解到这个词有着诸多的内容:第一,“戚姒扎密”的全称是“厄戚戚姒扎密”,“厄戚”又是“厄戚蒲玛”的简称,意为建筑在水边的戚支系的大寨,这是哈尼族在谷哈(昆明)所建的第二个大寨,而戚姒是厄戚大寨头人的女儿,因此叫“戚姒扎密”,即“戚支系头人之女”。第二,由“戚姒”了解到“姒”是古代哈尼族对平辈青年女性的尊称,如诗中提到的“遮姒”、“马姒”,等等。这样就全面地把握了“戚姒扎密”这个词的含义。第二步,写出第一次笔译稿,由歌手和口译者反复讨论,提出修订意见,朱、芦二位提出的意见很多,兹不一一赘述。第三步,重复补充。这是十分必要的一步,没有这一步,就会“仅毛而失貌”。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歌手除对若干细节进行补充外,对情节也有一些重大的补充,例如关于谷哈之战,初唱时只说是混战了一场:“打罗打罗,田边也打罗,山边也打罗,老林也打罗,不打的一处也没有罗……”如此而已。我们在直译时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些重大的关节处歌手反而演唱得极略?后来做了许多说服工作,与朱小和、芦朝贵的感情逐渐加深,彼此取得信任,他们认为我也是他们的“自己人”之后,方才坦露心怀。原来这首长诗的流传在历史上遭受了坎坷的命运,由于它的主题是歌颂哈尼族人民的,其中有些情节描述到哈尼族祖先与“蒲尼”的矛盾冲突(这在谷哈之战中最为突出),“蒲尼”是哈尼语“汉族”的意思,于是解放前反动统治阶级便在大汉族主义的支配下,对演唱此诗的歌手肆加镇压,有许多优秀的歌手惨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其实按当时的历史状况,汉族未必就是谷哈的统治者,“蒲尼”等于汉族只是今天的释义,历史上的“蒲尼”是哈尼之外的许多民族,即便是汉族,也是历史的真实,未可厚非。)解放后,大汉族主义在一部分人中尚未肃清,尤其是“文化大革命”中“极左”思潮狂烈,使广大歌手更是为之钳口,因此,这首著名的史诗如珍珠被尘土封埋住了。朱小和虽然大着胆子为我们演唱,但唱到有关的地方,就极粗极略一句带过,我们知道真实情况后,不禁十分感愤,再三地向他做思想工作,他于是打消了顾虑,慨然说:“好吧,要杀头也唱一回!”于是细细地吟唱起来,顿使此诗变得丰富生动起来。谷哈之战由混战一场分出了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战争序幕,蒲尼要夺走哈尼祭祖的神山;第二个层次是在哈尼族战败的情况下,戚姒扎密巧布火牛火羊阵,大败蒲尼入侵者;第三个层次是哈尼族大头人纳索上木朵策果高山制造木人,用木人与蒲尼作战。围绕这三次大战,歌手对戚姒扎密的形象作了许多补充,使之变得丰满:蒲尼头人的女儿马姒扎密嫁给纳索,但在双方争战的时候,她却背叛丈夫向蒲尼泄露机密,第一次用晾晒被单的办法向蒲尼满传递消息,第二次又用绣花鞋送出情报,戚姒扎密始终对她保持了警惕并一一将其阴谋识破,这反映了戚姒扎密的机警。当马姒败露后,全体哈尼一致要求严惩叛徒,但戚姒扎密却从民族的大局出发,出面回护,从宽发落,她认为马姒已怀下哈尼的孩子,杀死马姒,纳索这位大头人就开了丈夫杀妻子、父亲杀孩子的先例,将在整个民族中造成恶劣的影响,此一。第二,她敏锐地预感到,杀死马姒,无补于已经战败的哈尼族,相反,只会加剧哈尼和蒲尼之间的隔阂,累及子孙后代,所以在马姒愿意洗心革面的情况下,她对马姒仍然亲如姊妹,这又表现了她一个战略家的胸怀与胆识。由于她采取的这一重大措施,造成了她的儿子卢威和马姒的儿子卢策两个后代支系世代友好的局面,从而保持了哈尼族内部的团结和统一。另外,在谷哈战争之前,她对蒲尼人的并吞野心已有察觉,知道哈尼族的力量还不足以与蒲尼对抗,于是力劝丈夫纳索养精蓄锐,避免与蒲尼正面冲突,并提出退出谷哈南撤的决策,以保存哈尼族的元气,但都没有被纳索接受,哈尼族果然战败,损失惨重。失败之后,纳索意气消沉,她又安慰他:“雨有一天会停,灾难有一天会解脱,不能在坝子中心当一棵顶天的大树,也可以到边远的大山上做一棵大树顶天。”由于她的决策,形成了哈尼族向红河南岸哀牢山区迁徙的壮举,时至今日,这一广袤地区仍然是哈尼族的主要聚居区。由于这些补充,史诗在历史深度和艺术魅力上都大为增色了,而且,它更完整、更接近原貌,因此也更真实了。在这一切工作完备后,我们才得以写出这份译稿。
此诗哈尼文译稿由芦朝贵、段贶乐同志担任。段贶乐同志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为使诗稿尽早付梓,在酷暑之中挥汗不止,先后三易其稿,尽力使每句每字都充分表达哈尼族诗歌的韵味,芦朝贵在此工作中也做出很大努力。参与此项工作的还有张志华同志,在此一并致谢。
哈尼族是我省人口居第三位的少数民族,计有百万余人,解放三十多年来(更不用说解放前)没有出版过一部长篇作品,在琳琅满目的云南省少数民族传统文学的序列中,竟找不到一本属于哈尼族的作品,这一现象令人十分痛心,坦率地说,为改变这一状况而努力,正是我们长年不懈致力于这部史诗调查、录音、翻译工作的目的。去年,省少数民族古籍办的负责同志了解到我们译出了这部作品,立即给予热情的支持,将其列为古籍办的第一批出版书目,并耗费资金,提供条件,帮助我们尽快把哈尼文稿写出来,我们的感激是可想而知的。消息传到哀牢山区后,许多关心此诗的哈尼族、汉族朋友纷纷互相转告,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无不感激省少数民族古籍办的同志为哈尼族人民做了一件大好事,作为对此诗付出微劳的笔者,仅代表一切关心此诗的同志和朋友们向他们致以衷心的感谢!
许多朋友嘱我在此诗出版的时候写一点介绍评论,由于我对哈尼族传统文化爱之有余知之不足,未敢置喙,但情动于中,不能自禁,于是将一些翻译过程中的联想写成几篇文章另行发表,那可能是一些极不成熟的想法,写出的目的是向读者和专家们讨教而已。只是有一点我却是敢于相信的,就是这首列诗虽然出版较晚,但它将在各民族(包括汉族)传统文学的行列中闪射出迥异的光彩,以她历史的、文学的、美学的、哲学的、民族学等等的学科价值而引人注目。
结笔之际,我不禁想说一句多余的话:对创造了如此辉煌灿烂历史诗章的哈尼族祖先们来说,这首诗的出版,或将会是一个温馨的告慰吧!史军超1985.1.10昆明歌 头
歌手:萨—哝—萨!
讲了,
亲亲的兄弟姐妹们!
唱了,
围坐在火塘边的哈尼人!
让我饮一口辣酒润润嗓门,
来把先祖的古今唱给你们!
先祖的古今呵,
比艾乐坡[1]独根的药还好,
先祖的古今呵,
像哀牢山的竹子有枝有节有根。
瞧呵,
今晚的月光这样明亮,
蘑菇房[2]里的人们像过六月年[3]一样欢腾;
我们正合唱一唱,
先祖怎样出世,
我们正合讲一讲,
先祖走过什么路程,
每支歌都是先祖传下来的,
是先祖借我的舌头把它传给后代子孙!
众人:萨—哝—萨!
[1]艾乐坡为哀牢山南段主峰,是哈尼族艾乐支系主要聚居区。
[2]蘑菇房:哀牢山区哈尼族居住的蘑菇状房屋。
[3]六月年:哈尼族的重大节日之一,也称苦扎扎,一般在六月二十四日前后,节期三至六天,届时以村寨为单位杀牛祭祖,亦称祭秋房,青年们聚集一起荡秋千、摔跤、狩猎、唱山歌。有些地方同时过火把节,火把高数尺,碗口粗,通宵达旦,尽情欢乐。一、远古的虎尼虎那高山(一)
歌手:萨—哝—萨!
先祖的古今是这样开头的呵,
一娘生的亲人们!
在那远古的年代,
天边有个叫虎尼虎那[1]的地方,
红红的石头像天火燃烧,
黑黑的石头像黑夜笼罩,
奇怪的巨石成千上万,
垒成了神奇巍峨的高山。
世间原没有高山大河,
天上也不见星月闪光,
天神地神杀翻查牛造下万物[2],
粗大的牛骨造成这座大山。
虎尼虎那岩石一层高过一层,
凸凸凹凹像天狗的牙齿一样;
凸起的石头顶着天的脚掌,
凹下的石头压在地的头上。
虎尼虎那神奇又荒凉,
五彩云霞在岩石上飘荡;
最高的山峰天神也不敢歇脚,
那道山梁像巨人高高的鼻梁。
陪伴山梁的是两条大水,
滔滔波浪拍打着山岗,
好像大山也有伤心的眼泪,
两条河日夜向着东方流淌。
北边的大河叫厄地西耶[3],
它的脾气又野又犟;
粗大的身躯扭动翻滚,
搅起无数漩涡浊浪,
大河像一只下山的饿虎,
怒吼声震动四面八方。
南边的大河叫艾地戈耶[4],
像青色的宝剑劈开山岩,
滔滔流水像闪电一样,
常常惊落蹦跳的岩羊;
宽大的水帘如飞流直下,
雪样的泡沫像白云飞扬。
远古的虎尼虎那,
先祖的古今是这样讲:
双角的马鹿结队奔驰,
大嘴的老虎到处窥探,
麂子在剑麻丛里啃草,
刺猪在芭蕉林里游荡,
老熊把大树扳倒,
猴子把石块滚进波浪。
泉边的小树上,
画眉争着唱歌;
山边的木姜子林里,
龙子雀上下奔忙;
猫头鹰不停地鸣叫,
老鼠吓得慌慌张张。
虎尼虎那的飞禽走兽数不尽,
虎尼虎那的游鱼跳虾数不完,
绿色大地到处充满生气,
哈尼先祖就出生在这个地方[5]。
众人:萨—哝—萨!(二)
歌手:萨—哝—萨!
虎尼虎那山花开了又谢,
花开花落历经七十七万次,
山坡上生出了七十七种飞禽走兽;
虎尼虎那大水涨了又落,
水涨水落也历经过七十七万回,
大水里有七十七种动物生长;
先祖的诞生也经过了七十七万年,
到我这一辈八十年代已经算满[6]。
亲亲的弟兄们,
要说哈尼先祖是什么样,
等我细细唱来慢慢讲。
先祖的人种种在大水里,
天晴的日子,
骑着水波到处漂荡;
先祖的人种发芽在老林,
阴冷的季节,
歪歪倒倒走在地上。
最早的人种是父子俩,
布觉是腊勒的阿爸;
布觉像水田里的螺蛳,
背上背着硬壳,
腊勒像干地上的蜗牛,
嘴里吐出稠稠的浆。
第二对人种是俄比和腊千,
她们是亲亲的母女俩,
娘两个分不开走不散,
走路像分窝的蜂群挤挤攘攘。
跟着出来了第三对人种,
那是阿虎和腊尼兄弟俩,
他们和前辈不同,
走路像蚂蚁排成行。
三对人种发芽了,
人芽和草芽不一样,
一代人用手走路,
他们里面有嫁给豹子的姑娘;
一代人蹲在地上攒动,
屁股常常磕在地面上;
一代人和我们现在一样,
腰杆就像挺直的棕树站在山坡上。[7]
换过二十三次爹娘,
人种像大树成长,
二十四代塔婆[8]出世了,
她的英名人人敬仰。
塔婆是能干的女人,
她把世人生养。
在她的头发里,
生出住在白云山顶上的人;
在她的鼻根上,
生出在高山上骑马的人;
在她白生生的牙巴骨上,
生出的人住在山崖边;
在她软软的胳肢窝里,
生出的人爱穿花衣裳;
粗壮的腰杆上人最多,
雾露和他们来做伴;
脚底板上人也不少,
河水对她们把歌唱。
塔婆生出的孩子里,
她最心疼的是哈尼;
哈尼生在肚脐眼里,
祖祖辈辈不受风霜[9]。(三)
歌手:萨—哝—萨!
虎尼虎那时代的先祖,
从不把父母挂在心上,
阿哥认不得阿弟,
阿妹不知阿姐的长相,
阿舅是谁他们不管,
阿婶是谁他们不想。
撵跑豹子,
他们就搬进岩洞,
吓走大蟒,
他们就住进洞房,
找着吃食,
他们吃撑肠肚,
找不着东西,
他们饿倒地上,
看见猴子摘果,
他们学着摘来吃,
看见竹鼠刨笋,
他们跟着刨来尝,
看见穿山甲鳞甲满身,
他们也穿起树叶衣裳,
听见鹦哥鸣叫,
他们也学着把话讲。
天上响起百面大鼓的声音,
炸雷把大树劈倒在地上;
老林里烧起了七天不熄的大火,
火光把先祖的眼睛照亮。
先祖把火种捧回山洞,
把它小小心心保藏。
有了火再不怕抓人的豹子,
有了火再不怕吞人的大蟒。
热乎乎的身子力大无穷,
先祖就像老象到处敢闯。
火是先祖的胆子,
火是先祖的力量,
火是哈尼的命根,
火是哈尼的亲娘。(四)
歌手:萨—哝—萨!
哈尼先祖生养下了大群儿孙,
石洞不能再当容身的地方。
看见喜鹊喳喳地笑着做窝,
先祖也搭起圆圆的鸟窝房。
鸟窝房搭上树杈,
冷天暖和热天荫凉,
圆圆的房子开着圆圆的门,
堵起大门不怕虎狼。
有了“火娘”[10]和房屋,
先祖找着落脚的地方,
老人嗨嗨地笑了,
娃娃爬满草房。
你见我也喜欢,
我见你也高兴,
一个见着一个会招呼,
一个遇着一个会礼让。
摘回野果,
先祖们又唱又跳,
高高低低的声音,
在高山峡谷回荡。
喜欢的时候,
男人就比试力气,
力气大的人,
得到众人的赞扬。
力气最大的是先祖惹斗,
他打主意像刮风一样快当。
见千百只蚂蚁走来,
抬着死鼠运回土房,
他急忙跑向人群,
拍着手把话讲:“小小的蚂蚁抬得起老鼠,
比蚂蚁大的人抬得起大象!
老老少少都跟我上山去,
齐心合力把野物敲翻!”
九个最老的先祖点头了,
九个最小的先祖也喜欢,
惹斗领着大家去打猎,
从这山爬到那山。
遇着大象,
先祖把它撵下深涧;
遇着麂子,
就敲断它的脊梁;
见着豹子,
就扛起木棒吆喝;
见着野猪,
就拿起石头壮胆。
惹斗的主意比蜂儿还多,
他的眼睛像星星闪亮,
黄茅草[11]戳穿了脚背,
他比着做成竹箭,
先祖们都学他做,
弓箭成了男人的靠望。
撵山的时候,
利箭像流星飞去,
中箭的老虎像麻蛇扭成团,
最恶的豺狗也不敢下山岗。
众人:萨—哝—萨!(五)
歌手:萨—哝—萨!
麂子马鹿下儿,
一年只得一窝,
猎野物的先祖,
一天一天增多。
从前人见野物就跑,
现在野物逃到远方,
先祖们找不着肉了,
两座山峰戳上肩膀[12]。
先祖到处找食,
他们来到艾地戈耶河边,
抬眼望见飞虎[13]捕鱼,
翅膀张开好像蛛网一样,
他们扑通扑通跳进河水,
丢上岸的鱼儿闪着银光。
火堆边围着大群先祖,
啃骨头撕鱼肉吃得真香,
有个阿波[14]牙齿不快,
手里的青鱼跳进火塘,
转眼间鱼被烧熟,
样子像枯叶又焦又黄,
香甜的气味四处飘散,
先祖的鼻子像细草搔痒。
阿波舍不得丢掉食物,
抢出火堆尝一尝;
味道从来没有这样鲜美,
他的嘴巴嗒得直响。
先祖们把鱼肉丢进大火,
从此晓得熟肉比生肉香。
听我讲呵,哈尼的子孙!
听我唱呵,先祖的后人!
仓里的红米撮一碗少一碗,
撮到底半碗也不够装。
两条大河里的鱼越捞越少,
虎尼虎那不再是哈尼的家乡。
顺着野兽的足迹走呵,
先祖离开住惯的山岗;
随着大水淌呵,
先祖走过无数河滩。
艾地戈耶把先祖领到新的住处,
这里有宽宽的水塘;
水塘像眼窝深凹下去,
先祖就在什虽湖[15]边盖起住房。
众人:萨—哝—萨!
[1]虎尼虎那:红色石头和黑色石头,此指红色和黑色大石垒成的高山,具体所指不详。
[2]哈尼族创世史诗《烟本霍本》中记叙:远古时,天神已造好日月星辰,但日月无光,于是天地之神杀倒查牛,用牛眼做月亮太阳,使之有光。查牛,从土中拉出的神牛。
[3]厄地西耶:流黄水的大河。
[4]艾地戈耶:流清水的大河。
[5]哈尼族史诗《汗交交本本》(人类从哪里来)中又说,哈尼祖先诞生在色厄(大理)以北的欧什山上。
[6]歌手朱小和的家谱有八十代。
[7]《汗交交本本》中关于人类各族祖先的诞生是这样说的:在矮山的坝子里,觉多和多娜开始繁衍人类,他们生下七个儿子,一个儿子一样肤色,世上的土地是七块,一人居住一地;七个儿子分别是汉族、哈尼、彝族、傣族等的祖先,汉族祖先“召来”住在欧什山以北,哈尼祖先生着乌黑翅膀的血娜(一种鸟)住在欧什森林里,彝族祖先尤先和龙鼠玛(均动物)住在欧什山腰,傣族祖先同推、篾西玛(两种红尾雀),住在江边坝子里。
[8]传说塔婆是人类始祖母,她以前的“人”是动物,她以后才开始产生真正的人类。
[9]传说塔婆生出了瑶、蒙古、苗、彝、哈尼、汉、傣、壮等二十一种人,因为她最爱哈尼人,便把他们生在肚脐眼里,这是对哈尼寨子多在山凹里的神化解释。
[10]哈尼族对与自己生活关系密切的事物都有亲热的称呼,如火称“火娘”,谷子称“金谷娘”,等等。
[11]一种尖端如箭镞,质地异常坚硬的尖头茅草。
[12]形容人消瘦。
[13]飞虎:一种有翼的动物。
[14]阿波:阿爷,也含有对英雄、智能者的尊敬之意,如起义女领袖“多沙阿波”的称呼。
[15]湖名。二、从什虽湖到嘎鲁嘎则(一)
歌手:萨—哝—萨!
亲亲的兄弟姐妹们,
先祖爱上新的家乡。
七十七双眼睛四方看,
七十七只手指指点点,
大湖边山岭连着山岭,
密林里野兽见人不慌。
七十七双耳朵一齐听,
七十七双脚走遍山岗,
大湖静得像睡着的小娃,
山林把大风拦在远方。
哈尼女人走到湖边背水,
哈尼小娃在草坡上吵嚷。
老林的绿阴下,
到处望得见哈尼支下的扣子,
尖尖的山脊上,
哈尼围猎声如雷响,
成群的豺狼野狗,
跌进了深深的陷阱。
成队的野猪麂鹿,
被利箭射穿了胸膛。
什虽山上成群的野物,
像湖边铺满的沙子,
先祖敲死了老野猪,
把它的小儿逮回住房。
先祖奥遮的姑娘遮姒,
又把新的主意想:“才发的草芽汁不甜,
才下的小猪肉不香,
不如把它豢养,
再破它的肚肠。”
遮姒把小猪抱去,
从此把野物饲养。
先祖逮回十七种野物,
十七种野物闹闹嚷嚷。
遮姒做成木栏,
树桩围在四方。
木栏里野猪野马一处吃草,
木栏里野牛野羊一处游逛。
野鸡野鸭也关进来,
野狗野猫成了同乡。
一年二年过去了,
动物分出野生家养,
野生的有一百二十种:
龙、蛇、虎、豹、麂、鹿、狼……
家养的有十二种:
鸡、猪、鸭、鹅、马、牛、羊……
什虽湖边热闹了,
人欢马叫闹嚷嚷,
生着七十七层红冠的公鸡,
拖长声音啼鸣,
一夜不睡的看家狗,
见人就把尾巴摇晃。
六畜家禽越来越多了,
串串干巴挂满屋梁,
遮姒姑娘人人敬重,
件件大事和她商量。
哈尼还有一位能人,
遮努的名声飞遍八方。
她摘来了饱满的草籽,
种进最黑最松的土壤,
姑娘又去背来了湖水,
像雨神把水泼在籽上。
草籽发出了粗壮的芽,
草籽长出了高高的秆。
当树叶落地的时候,
黄生生的草籽结满草秆,
先祖们吃着喷香的草籽,
起名叫玉麦、谷子和高粱。
遮努的收成有好有差,
细想想是节令没有合上,
她请教养牛放羊的遮姒,
遮姒姑娘有了主张。
她指着十二种动物,
定下了年月属相,
一年分做十二个月,
一月有三十个白天夜晚;
哈尼算日子从鼠起头,
算到胖猪一轮就满。
有了属相按时栽种,
遮努种出吃不尽的米粮。
她又用五谷酿出美酒,
美酒成了哈尼离不开的伙伴。
众人:萨—哝—萨!(二)
歌手:萨—哝—萨!
粗树围得过来,
长藤也能丈量,
什虽湖好是好了,
好日子也不久长。
先祖去撵野物,
烈火烧遍大山,
燎着的山火难熄,
浓烟罩黑四方,
烧过七天七夜,
天地变了模样。
老林是什虽的阿妈,
大湖睡在老林下方,
这下大风吼着来了,
黄沙遮没了太阳,
大湖露出了湖底,
哈尼惹下了祸殃。
栽下的姜秆变黑,
蒜苗像枯枝一样,
谷秆比龙子雀的脚杆还细,
出头的嫩芽又缩进土壤,
天神地神发怒了,
灾难降到了先祖头上。
身背不会走路的婴儿,
手牵才会蹦跳的小娃,
哈尼先祖动身上路了,
要去寻找休养生息的地方。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几百个人做一队,
一个也不漏掉;
停停走走,走走停停,
几千个人做一群,
一个也不走散;
先祖走过的高山,
七十七双手也数不清。
先祖涉过的河滩,
七十七张嘴也说不完[1]。
熬过多少干季和冷季,
耐过多少雨天和热天,
哈尼来到南方的群山,
来到嘎鲁嘎则[2]地方。
这里巨石满地,
这里龙竹成行,
清亮的溪水绕着竹蓬,
竹鸡的鸣叫响在耳旁。
竹林里住着阿撮[3],
说话像清清的波浪;
阿撮见人嘻嘻地笑,
拉着哈尼问短问长。
先祖放下背箩,
娃娃爬到地上,
女人在溪边梳好头发,
男人把脸洗得放光,
哈尼跟阿撮走进竹林,
林间绿阴像溪水清凉。
好客的阿撮拿出竹鸡竹笋,
远来的哈尼拿出玉麦酒浆,
两处人都像火塘一样热情,
不断的话像溪水流淌。
阿撮教哈尼破竹编篾,
哈尼换上滑亮的竹筐;
阿撮教哈尼织帽子,
笋壳帽轻巧又凉爽。
哈尼把鸡鸭分给阿撮,
雄鸡帮阿撮叫起太阳;
哈尼教阿撮种五谷,
阿撮的篾箩装满玉麦高粱;
酿酒的方法阿撮也学会了,
阿撮男人们天天喝红脸膛。
先祖在嘎鲁嘎则住了两辈,
竹林刚遮掩着哈尼的住房;
只可惜龙竹刚刚成林,
苦难又落到哈尼身上。
阿撮的头人岩扎,
脾气比老熊还鲁莽,
他的女人突然死掉,
岩扎一天哭了七场。
他的咒骂像七月的暴雨,
咒骂哈尼带来不祥,
发誓要把哈尼撵走,
像把麂子撵下山岗。
哈尼送的干巴他当柴烧,
哈尼给的美酒他泼地上;
哈尼老人遭他骂了,
小娃也尝到他的棍棒。
七十七个老人出来说话,
七十七个老人走来商量:“我们还是走吧,
嘎鲁嘎则不是哈尼的家乡;
我们还是搬吧,
离开阿撮居住的地方;
和和气气地来和和气气地走,
不要把眯细的眼睛变成睁大的眼睛![4]
喜喜欢欢地来喜喜欢欢地去,
不要用抬酒碗的手去抬弓箭棍棒![5]”
哈尼要搬了,
要到遥远的山岗,
哈尼要走了,
要到遥远的溪旁。
挖一蓬龙竹带上呵,
哈尼没有把阿撮的好意遗忘;
挖一蓬龙竹背上呵,
让哈尼不管走多远,
都有嘎鲁嘎则的竹林遮太阳。[6]
众人:萨—哝—萨!
[1]传说哈尼族从什虽湖畔迁出后,还在丁图等地停留过。
[2]地名。
[3]阿撮:据传为傣族,不详。
[4]指亲热和愤怒。
[5]指和平与战争。
[6]哈尼族贝玛在念诵葬词时要敲响竹筒,表示对嘎鲁嘎则的怀念。自此之后,哈尼每到一地都要在寨脚栽竹子,竹子成为哈尼的一种标志。栽竹时要选三颗洁白的石子和三棵草放进塘底,而且只能由三十岁以上的男子栽,否则栽竹的人会有一生的苦难,竹子发出来,人也生不出儿子来。三、惹罗普楚(一)
歌手:萨—哝—萨!
讲了,哈尼的后代儿孙!
讲了,亲亲的兄弟姐妹!
今晚火塘里添进新柴,
茶水在壶里快活地歌唱,
酒碗喝干了又倒满,
先祖的古今又开始一章。
老牛忘不记它的脚迹,
白鹇忘不记找食的草场,
麂子忘不了出生的岩洞,
哈尼忘不了惹罗[1]——
那头一回安寨定居的地方!
那头一回开发大田的地方!
不知是哈尼找到了宝地,
还是哈尼感动了上苍,
先祖踏进了一块低低的凹地,
茫茫大雨跟着飞过山梁;
大雨带着阳光的热和,
簌簌地洗掉先祖脸上的黄尘,
大雨带着泉水的清凉,
哗哗地冲掉先祖身上的泥浆;
先祖喜欢地呼叫:“惹罗!惹罗!”[2]
从此用惹罗来称这个地方。[3]
惹罗的土地合不合哈尼的心意?
惹罗的山水合不合哈尼的愿望?
先祖抬眼张望:
高山罩在雾里,
露气润着草场,
山梁像马尾披下,
下面是一片凹塘[4]。
先祖西斗见多识广,
指着大山把话讲:“哈尼人,快看吧,
天神赐给我们好地方:
横横的山像骏马飞跑,
身子是凹塘的屏障,
躲进凹塘的哈尼,
从此不怕风霜!”
智慧的老人点着白头,
赞成用惹罗做哈尼的家乡,
他们坐下说了长长的话,
把安寨大事细细商量。
从此哈尼不像雾露飘浮,
安寨有了惹罗的式样!
上头山包像斜插的手,
寨头靠着交叉的山岗;
下面的山包像牛架,
寨脚就建在这个地方。
寨心安在哪里?
就在凹塘中央。
这里白鹇爱找食,
这里箐鸡爱游荡,
火神也好来歇[5],
水神也好来唱[6]。
选寨基是大事情,
不是高能不能当。
先祖推举了西斗做头人,
希望他献出智慧和力量。
西斗拿出三颗贝壳,
用来占卜凶险吉祥:
一颗是子孙繁衍的预兆,
一颗代表禾苗茁壮,
一颗象征着六畜兴旺,
贝壳寄托着哈尼的愿望。
贝壳立下一天,
大风没有把它刮倒,
贝壳立下两天,
大雨没有把它冲歪,
三天早上公鸡还没啼叫,
西斗头人来到贝壳旁:“昨夜老虎咬翻百只马鹿,
哈尼的贝壳安然无恙。
尊敬的阿波阿匹[7],
亲亲的兄弟姐妹,
寨基选在这里,
哈尼的子孙会好,
哈尼的六蓄会多,
哈尼的庄稼会旺!”
西斗又把肥狗杀倒,
拖着绕过一圈。
鲜红的狗血是天神的寨墙,
它把人鬼分开两旁;
黑亮的血迹是地神的宝刀,
它把豺狼虎豹阻挡。
先祖的直系后裔,
真正的哈尼子孙,
牢牢记住吧,
惹罗是哈尼第一个大寨,
惹罗像太阳永远闪光,
不管哈尼搬迁千次万次,
惹罗是世上哈尼的亲娘!
众人:萨—哝—萨!(二)
歌手:萨—哝—萨!
惹罗的哈尼是建寨的哈尼。
一切要改过老样。
难瞧难住的鸟窝房不能要了,
先祖们盖起座座新房。
惹罗高山红红绿绿,
大地蘑菇遍地生长。
小小蘑菇不怕风雨,
美丽的样子叫人难忘;
比着样子盖起蘑菇房,
直到今天它还遍布哈尼家乡[8]。
阿烟家三父子,
是哈尼最早的木匠。
他们砍来的梁柱,
像龙神飞天一样标直。
他们筑起的泥墙,
像早晨的太阳一样金亮。
哈尼姑娘和媳妇,
盖房时候最忙,
姑娘上山割来茅草,
媳妇下箐砍来竹竿,
她们的草排,
扎得像大雁展翅,
千百只雁翅,
落在蘑菇盖[9]上。
最后要立大门,
黄心树扛到寨旁,
做成的门板像蛋黄般好瞧,
开门声像鸡叫一样响[10]。
众人:萨—哝—萨!(三)
歌手:萨—哝—萨!
大田是哈尼的独儿子,
大田是哈尼的独姑娘;
西斗领着先祖去挖田,
笑声和沟水一起流淌。
在落叶季节去砍树,
树灰是土地的米粮,
先种两年玉麦荞子,
试试土地对哈尼的心肠;
土好再来打埂犁耙,
地要松得像蒸糕一样。
田小伙[11]打扮好:
又来养秧姑娘[12],
秧姑娘出嫁的日子,
哈尼就在田里奔忙。
秧苗长高结谷穗,
像顶顶金帽发光;
新谷回家的时节,
脚碓像啄木鸟把树敲响;
清香的新米煮好了,
头一碗给阿波阿匹先尝。
从前惹罗只有老林,
现在惹罗金谷满山,[13]
最老的阿波坐在火塘边,
张开瘪嘴把话讲:“哈尼人啊,我的儿孙!
我们再不用到处飘游,
再不用摘野果充饥肠!
快牵起我的手,
去看马尾一样耷下的谷穗,
去看酸汤杆[14]一样壮的荞麦。
哈尼的儿孙们,
能吃苦才得甜,
做活要像土狗打洞,
不怕黄泥沾在身上,
栽秧收谷时尽管去苦去累,
死了晚娘也不消忙。”
众人:萨—哝—萨!(四)
歌手:萨—哝—萨!
惹罗的哈尼,
像蚂蚁上树结队成行,
扳着指头算算,
六千已经算满;
二月祭树[15]的时候,
肥猪杀翻在神山上,
腿快的人,
只分得手指厚的一片,
脚慢的人,
树叶薄的一片也不要想。
一家住不下分两家,
一寨住不下分两寨,
老人时时为分家操心,
头人天天为分寨奔忙。
寨里出了头人、贝玛、工匠,
能人们把大事小事分掌。
头人坐在寨堡里,
蜜蜂没有他忙碌;
贝玛天天诵读竹排经书,[16]
哈尼的事书里栽得[17]周详;
工匠在溪边拉起风箱,[18]
那里是他发财的地方。
惹罗大寨美名远扬,
各山各坝的那扎[19]来来往往,
矮山的汉族[20]来了三伙,
河坝的傣族[21]来三帮。
汉族夸矮山田里水多,
枯水的三月也满满当当;
傣族夸坝子里鱼胖,
支起篾笆鱼吃不完,
他们要换惹罗的大田,
先祖摇头不让。
汉族又夸瓦房明亮,
上楼就会咚咚作响,
傣族又夸竹楼凉快,
上去就会嘎嘎地唱,
他们要换哈尼的蘑菇房,
先祖摆手不让。
亲亲的兄弟姐妹们,
先祖虽然去世,
往事不会遗忘,
哈尼好听的古今啊,
像春雨播在后人心上!
众人:萨—哝—萨!(五)
歌手:萨—哝—萨!
哈尼有句古话,
老人常常爱讲:“喜欢的时候不要太喜欢,
悲伤的时候不要太悲伤。”
管病的天神心肠比黑蜂毒,
他把病种撒遍惹罗的土壤。
力气最大的牛吐出白沫,
跑得最快的马虚汗流淌,
猪耳里流出黑血,
狗拖着尾巴发狂,
人吃不下饭喝不进水,
大人小娃两眼无光。
老实伤心罗,
亲亲的姐妹,
惹罗一天出了七十个寡妇!
老实悲惨罗,
亲亲的兄弟,
惹罗一夜有七十个独儿子死亡!
生谷子的大田闲了,
牙齿草有一长;
蒸饭的甑子闲了,
绿霉比头发还长;
背水的竹筒闲了,
白木耳生在筒上!
……
寨堡里聚齐了老人,
头人请阿波们来商量。
人人头低得像熟透的谷穗,
个个脸色比蜂蜡还黄。
七座大山压住人们的舌头,
能说会道的人也无力开腔。
缺了十七颗牙齿的老阿波,
把大家不愿讲的话来讲:“水浇过的火塘吹不着,
刀砍过的树长不长。
快快离开惹罗土地,
去那瘟神够不着的地方!
快趁哈尼没有绝种,
去到别处繁衍兴旺!”
阿波的眼睛哭出鲜血,
身子像枯树倒在地上!
不离不行了,
亲亲的惹罗大寨!
不走不行了,
生养哈尼的亲娘!
走过田坝,
舍不得田坝,
田坝是养活六千哈尼的田坝;
走过山岗,
舍不得山岗,
山岗是养活六千哈尼的山岗;
走过老林,
舍不得老林。
老林为我们把狂风暴雨阻挡;
走过凹塘,
舍不得凹塘,
凹塘是阿妈生下我们的地方!
哈尼头人走上神山,
要把寨石搬到别处安放;
他的手像大风吹抖的草叶,
他的脚跪倒在寨石上。
哈尼阿波来到畜圈,
要牵走圈里的牛羊;
牛羊也恋着老圈,
眼泪像滴水崖的水往下流淌。
最不愿走的是哈尼女人,
最不愿离的是哈尼姑娘。
她们的伤心大山也支不住,
听来句句断人肝肠:“哈尼尊敬的头人阿波,
你们的话女人从来不敢顶撞。
你们叫哈尼离开惹罗的田地,
是惹罗出了不懂规矩的媳妇,
还是出了不肯出力的姑娘?
你们叫哈尼离开惹罗的山林,
是嫌媳妇摘回家的猪菜太少,
还是嫌姑娘背回家的泉水不凉?”“孝顺的姑娘媳妇哟,
世上再找不着你们这样的好心肠!
你们的心贴在惹罗的火塘上,
你们的心拴在惹罗的田坝上。
开大田数你们最出力,
盖蘑菇房数你们最忙。
想离开惹罗的人心最狠呵,
是灾难叫我们把狠心人来当!”
啊哟,不离不得罗,
先祖又要把家搬!
啊哟,不走不得罗,
哈尼又要走向陌生的山岗!
身背着不会走路的婴儿,
手牵着才会蹦跳的小娃,
六千哈尼告别了家乡。
手拉着不愿上路的老牛,
哄乖了汪汪叫着的小狗,
先祖走向南方的万道山梁。[22]
众人:萨—哝—萨!
[1]地名。
[2]惹罗:哈尼语,意为大雨倾盆。
[3]另一歌手演唱中又说人类发源在惹罗,并由此迁往虎尼虎那,但多数歌手及朱小和演唱不同此说。惹罗又称“惹罗普楚”,即“寨子很多的惹罗地方”,“普楚”即“大寨”。下文中讲到寨子尚有“蒲玛”之说,即“大寨”之意,如“厄戚蒲玛”。
[4]凹塘:山凹。
[5]凹塘里背风暖和。
[6]哈尼居住的地方总有清泉四季长流。
[7]阿匹:阿奶。
[8]哀牢山区哈尼以蘑菇房为骄傲,有“谁不盖起蘑菇房,谁就不是真正的哈尼”之说。
[9]蘑菇状房顶。
[10]哈尼喜欢会响的门,认为它会报告客人来到。
[11]哈尼族把田地称为小伙子,把秧苗称为姑娘,与前面的“火娘”相同。
[12]哈尼族把田地称为小伙子,把秧苗称为姑娘,与前面的“火娘”相同。
[13]哈尼惯以开垦梯田著称。
[14]酸汤杆:一种可食植物。
[15]祭树:祭祖节,过去译为“祭龙节”,不确,时间在十月年后(哈尼以十月为岁首,故有“二月祭树”之说),主祭人类保护神“艾玛”(寨神)。每个家族有自己的神树,全寨又有共同的神树,由咪谷(祭司)主持祭祀,届时杀牲献祭,饮酒歌舞,狂欢二三日。妇女不能参加祭树,但在元阳下主鲁等地,主祭人又须男扮女装,这也许与祭树产生于遥远的母权制时代或与下文所叙的哈尼民族英雄戚姒有关。
[16]哈尼族无文字,传说从前有过,书写于穿孔竹片之上,称竹排书,类似汉族竹简。也许是书写工具的原因,哈尼语中没有“写字”,只有“栽字”。
[17]哈尼族无文字,传说从前有过,书写于穿孔竹片之上,称竹排书,类似汉族竹简。也许是书写工具的原因,哈尼语中没有“写字”,只有“栽字”。
[18]啥尼工匠的工场多设在小溪边,意为财源不断。
[19]那扎:其他民族的统称。“扎”念zɑ,下文皆同。
[20]不确,诗中多有同类描写,以示哈尼寨子的好在。
[21]不确,诗中多有同类描写,以示哈尼寨子的好在。
[22]一说是在哈尼旁边居住着一个比哈尼强大的“托洛”部落(有歌手解释为今壮族的土佬支系),与哈尼发生争斗,哈尼被迫迁徙。多数歌手所唱同于本诗。四、好地诺马阿美
歌手:萨—哝—萨!
讲了,
亲亲的兄弟姐妹们!
讲了,
围坐在火塘边的寨人!
先祖传下的古今,
像鲜花开满山间;
先祖留下的古歌,
像画眉在树上婉转。
我已唱过了三个夜晚,
你们得了三夜喜欢,
我已唱赢七个贝玛[1],
七朵金花插在耳边;[2]
今天啊,
我提提精神,
又要唱出新新的一篇。(一)
歌手:萨—哝—萨!
麂子离不开在惯的岩洞,
水牛离不开歇惯的老圈;
哈尼离不开生养自己的惹罗普楚,
走一步要望两眼。
走哟,望哟,
哈尼的铁脚翻过数不尽的高山,
望哟,走哟,
先祖的血汗把数不完的大河洒满。
为了找着惹罗一样的好地,
头人派出了七队人马:“去吧,亲亲的兄弟,
你们长着马鹿的快脚,
你们生着老鹰的尖眼,
不要怕脚指头踢掉,
不要怕膝盖骨走弯,
快快找到合心的土地,
不要白做哈尼的男人!”
出去的人像离弦的箭,
回来的人像老牛耙田,
七起人有六起人发愁,
七起人只有一起喜欢:“高能的头人,
亲亲的阿波阿匹,
赶紧背起竹箩准备上路,
赶紧捧起清水洗洗泪眼,
遇难的哈尼不消愁了,
万能的神降福到哈尼中间。“我们走遍下方,
眼睛瞧涩瞧酸,
找不着一处合心,
瞧不着一处合肝,
不是见不到老林,
就是见不着清泉,
我们睡在山顶哭泣,
把尊敬的天神抱怨。“天上响起呱呱的叫声,
头顶飞过一只大雁,
它的声音像雷鸣,
扇起翅膀像电闪。
我们尾着朝前走,
翻过一山又一山,
突然‘嗖’的一声响,
大雁扎向地面,
眼前刹时金光万道,
好像太阳落在脚前。“睁大眼睛瞧瞧,
只见宽宽的平原。
一条大水汹涌澎湃,
湍急的水流分成两边。
大河像飞雁伸直的脖子,
平坝像天神睡在大水中间,
我们把这里叫做诺马阿美[3],
认定它是哈尼新的家园,
……”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够,
女人就像八哥嘴不闲:“这块土地像不像手掌一样平,
这个坝子够不够女人绕个圈?”
男人“嗒嗒”地弹着舌头责怪:“女人到底是女人!
那里平得像饭桌,
三天三夜也绕不完!”
娃娃们又叽叽喳喳:“那里有没有花花雀,
有没有惹罗山上的树多,
有没有惹罗坝子好游玩?”
男人们听罢高声回答,
呵呵笑出心里的喜欢:“水牛一样宝贵的儿子呵[4],
让我告诉你们:
那里的高山,
树林像头发一样密,
山下的坝子里,
鲜花一片挨一片,
那里的小河边,
乌黑乌黑的血娜雀不停唱歌,
那里的刺蓬中,
恩西果维鸟[5]忙出忙进把蛋孵,
好儿子呵,
等阿爸开出大田栽出秧,
你们就能绕着田埂尽情地玩。”
老头人又牵挂别样:
杀牛的秋房怎样盖,
拖狗的地方在哪里?
有没有地方安基石[6],
有没有地方祭祖先?
样样问得详详细细,
头人阿波下令搬迁。
在那河水最大的七月,
先祖来到诺马河边,
奔腾的河水比豹子还凶,
撕破大地的吼声远远就听见。
头人想了三个夜晚,
把过河的事情安排周全:
牛马猪羊都会泅水,
老人小娃有人背牵,
只有先祖的字书难带,
叫人时时牵挂在心间。
他把字书扎好三道,
嘱咐的话也说过七遍,
这才带领队伍横渡大水,
好像一只领头的大雁。
贝玛阿波紧随着大队,
珍贵的字书搂在腰间。
越走大水越深越急,
好像大蟒在腿上乱钻。
贝玛阿波“呸呸”地吐着唾沫[7],
连连把撵鬼的背词诵念。
大水慢慢淹到肚脐,
他把字书抱在胸前;
大水渐渐淹没胸口,
他把字书扛上了肩;
大水哗哗淹没肩膀,
他的脸变成绿叶一片。
贝玛大声喊:“头人阿波,
七个水鬼来拖我,
阿波头人哦,
祖传的字书放哪点?”
头人大声告诉他:“七十七个鬼来拖,
字书你也要保全;
要是两手拿不住,
你不会咬在嘴里边!”
贝玛刚刚咬好书,
大大的波浪打过来,
贝玛张嘴“呃”了一声,
转眼字书就望不见!
哈尼过了诺马大河,
头人把队伍细细查点,
猪羊牛马没有打失,
老老小小个个平安,
只是哟——
阿公阿祖的字书不见了;
问那管书的贝玛,
他用手指着老天,
说怕魔鬼来抢,
只好吞进肚子里面。
——可惜罗,亲亲的兄弟,
——可惜罗,哈尼子孙,
从此哈尼再没有文字,
世世代代受人欺压,
从此哈尼再没有老书,
先祖的古今靠什么来传?
——啊呀,胆小的先祖贝玛,
过河的时候不是哈八惹[8]的时候,
你为什么要把喝酒唱歌的嘴张开?
只怪你打失了先祖的文字,
哈尼成了只会说不会写的可怜人[9]!
众人:萨—哝—萨!(二)
歌手:萨—哝—萨!
诺马阿美又平又宽,
抬眼四望见不着边,
一处的山也没有这里的青,
一处的水也没有这里的甜,
鲜嫩的茅草像小树一样高,
彩霞般的鲜花杂在中间。
一窝窝野猪野牛来来去去,
一群群竹鼠猴子吵闹游玩,
野鸡野鸭走来和家鸡家鸭亲热,
麂子马鹿走来和黄牛骡马撒欢。
小娃爬上树顶,
逮得着一窝窝喜鹊,
大人去到水边,
常常把大鱼抱还。
好在的诺马阿美,
哈尼认做新的家园。
按照惹罗的规矩,
哈尼把寨子来兴建:
定居的基石是寨子的父母,
它从遥远的惹罗普楚搬来;
占卜的贝壳是神灵的嘴,
会告诉哈尼天神的意愿;
最直最粗的树选做神树,
它荫庇着哈尼子孙繁衍。
诺马阿美老实宽大,
哈尼建起了最大的大寨;
惹罗建寨要一个贝玛祭献,
诺马建寨要七个贝玛诵念;
惹罗祭寨要拖一条狗跑,
诺马祭寨要拖九条狗转。
哈尼人口实在多,
一处在不下分在四面,
四个能干的头人,
轮流把诺马掌管,[10]
最大的头人叫乌木,
哈尼都听从他的指点。
乌木率领着哈尼涉过矣玛大河,[11]
把嘎鲁嘎则的竹子种下一蓬,
大家又来到吾玛河边[12],
把大竹的种子埋进地面;
乌木指着两蓬竹子中间,
庄严地划下哈尼的界限。
诺马阿美的四面,
四个大寨依偎山边,
哈尼立起四个石墩,
一个石墩代表一寨,
每年祭寨的日子,
头人就带领寨人来祭奠。
诺马阿美扎实好在,
哈尼爱上新的家园。
崖缝里冒出大股清泉,
像沸腾的水珠串串,
七个扎密[13]去背水,
七股笑声丢在后边,
七个阿妈去背水,
七个扎谷[14]把衣角牵,
七个伙子去打猎,
野物挂满了双肩,
七个阿爸去犁地,
地就像泡糕一样软;
早上起来瞧瞧,
十个女人笑了,
晚上睡下想想,
十个男人喜欢。
像野草一样扎根,
像石头一样站稳,
神赐的诺马好地,
哈尼又把蘑菇房兴建:
惹罗的蘑菇房盖到诺马,
先祖又把新的式样增添,
两层的房子又多建一层,
矮矮的耳房站在旁边;
房顶修成平平的晒台,
老人爱去烤太阳,
小娃爱去摔大跤,
女人爱去做针线。
高高的房子新落成,
谷雀就来祝贺寨人,
扇动着棕片般的翅膀,
来把勤劳的主人叫唤;
花花的喜鹊也来搭伴,
领着小儿搬来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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