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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5 16:4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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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程然

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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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戏谑的时光

不可戏谑的时光试读:

自序

《不可戏谑的时光》,第一版时唤作《曼陀罗的舞蹈》。

时隔七年,重新修订出版。

这本书,是让我一直很忐忑的书。因为最初写的时候,被加上了一个帽子:“禅意文学”。在此之前,我写了将近十年的文字汇成了两本集子——《莲花次第开放》和《一心一意来奉茶》。这两本书,引起了一定的反响,有人称之为禅意文学。于是,有编辑热心地找我,希望延续这种风格。文为心声,是我的初衷;文以载道,于我,却力不能及。尤其是,润物细无声的文以载道,何其之难。

这是一本写爱的书。

是自我安慰时的一些努力。

我想,原序当中,我只保留这样几行字:

这是更加羞愧的内心。

因为那隐藏的诗句和从来不曾实现的爱。

而我要写下这些文字,为自己和她们作证。

我们的呼喊与细语,我们的安宁和恐惧,我们的告解和救赎,就发生在书写的当下。我写的人物不具体,不特指,但不模糊,每个人都可以对号入座,当然,也可以付之一笑。设若过了百年,这人世间已经没了我们的任何存在过的踪迹,我们曾经苦苦追求的,为之魂牵梦萦的都应验了一切有为之法,皆如光露泡影,那么,哪怕有一个挣扎的泅渡者拾荒般地与这些心灵邂逅,我的羞愧,就得到了拯救。

这次再版,我把它本来的面目还原。我希望它展现的,就是它最初的那些感受。我把拔苗助长,伪作觉悟的那些话都删去了。我要诚实地如实地谦逊地表达这些所思所想,特别是在又跋涉了七年之后,我为曾经在旧作里的大言不惭深感不安。

爱与死的生命主题,依然是我们的功课。

爱的时候,是两个人的胶着,死的时候,是一个人的战役。

无论胶着,无论战役,我们都要学习。

学习去爱,学习去死。

我看到有人提供病后的日记,他们把自己经历苦痛的心得一字一句地写给我们,告诉我们临床的所有经验。每念及于此,我都心存感激。

上学时,老师教给我们知识;成长时,父母教给我们生活技巧。

唯有爱与死,无人教授。我们没有一点可供参考,可供借鉴的原则。

在爱和生死面前,我们空前孤独。《不可戏谑的时光》,愿意做孤单行路者的一个伙伴。它倾诉,也倾听。在不相识的岁月长河里,愿它是友善的,成为让人不生厌的怀抱。

诗1 呼吸是多余的

我非常害怕

因为自己稍重的鼻息

把我迟来的爱情惊醒

我轻轻悄悄地在呼吸之外

打量自己绯红的容颜

看见自己的小心笑脸

她是那样的温柔

那样的经不起触及

自从认识你以后

我便消失了我的呼吸

我在自己的身体里寻找

没有发现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我的日记本也从此销声匿迹

大量的笔墨化作了我的眼泪和心跳

那眼泪是你给我的宝石

心跳则是你轻叩芳扉时的脉脉私语

以前

我是我朋友们的生活老师

长着一副可笑的面孔而不自知

我劝诫和安慰过她们所有的辗转和慌乱

今天

我的生活开始了

我才发现

我没有老师

没有人可以劝慰我的紧张和战栗

我眼看着那幅美丽到心痛的爱情画卷舒展开来

在那瞬间

我迅速地失去了所有的控制

没有章法

缺乏理性

感伤澎湃而绵延不绝

让我悄悄的呼吸都成为多余

信使和情敌

在我的爱情真正到来之前,我是朋友们恋爱时的萨满。麻木?还是懵懂?那被禁止的一切与我天然地无关,我免疫了,没有和常人一样强烈的探究心情,却又仿佛经见过这人世,天生地对爱情熟稔。

海宁和如雁都是我的朋友。

我和海宁,是在同一年,离开了如雁。分离不是我们的选择,是命运。

就好像再好的缘分,也有曲终人散的时候。

那一年,离别的人真多啊。

海宁走的时候,映山红刚开。我离开的时候,寒风已经袭来。

海宁是早恋的。她学习那么好,却勇于尝试所有不适于那个青涩年龄的禁果。她对禁忌,充满了好奇和关注。然而她也有胆小的时候,她要去约会了,却忐忑到不能自持。我是唯一的知情者,受到邀请,帮忙做个见证。

在我的爱情真正到来之前,我是朋友们恋爱时的萨满。

麻木?还是懵懂?那被禁止的一切与我天然地无关,我免疫了,没有和常人一样强烈的探究心情,却又仿佛经见过这人世,天生地对爱情熟稔。

好吧。我陪你去。

我沉着镇定,成了海宁的靠山。

海宁和他见面的时候,仿佛是被定格的MTV画面。那是在一个废弃了的工地,后景

有一些烟雾。他穿了风衣,风衣的领子竖着,现在看来是幼稚的做派,那时却不得了地被认作是沧桑的标签。海宁的外衣是什么样子的,我忘了,只记得是紫色的高领毛衣。紫衣,修长身段,因紧张而冰凉的手,她的脸色被恋情衬得分外白皙。

她扭头看我,我用眼神鼓励她:去吧,没事的,我在这边等你!

有时候我也会自忖,我怎么是这样的人呢。我被老师们误以为是个好学生,所谓的好学生,就是听话的,乖的,不惹是生非的,并且比较道学的。是的,我因为这个缘故,曾经被老师派到多情善感的女生身边做同桌。可能是他们希望我去帮教。

可是,我并不是这样的孩子。或者说,那只是一些表象吧。

有两个可能。一个,也许我只是晚熟。30岁以前都是少年时光,30岁后才开始初恋。

4

0岁终于嫁人。年过半百迎来了自己的孩子。呵呵。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但愿晚熟的人也长寿些吧。否则,人生百味还未尽尝,就已来到了终点,岂不冤枉?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我的本能被屏蔽掉了。爱情对我来说,不是冒险。是蹩脚的电视剧情要求我们在生活中模仿重演,我不觉得刺激,有时候因为不是发自内心的喜爱而深觉沮丧。

尽管对自己有巨大的茫然,但我支持所有有好奇心的姑娘们铤而走险。

他们像两个雕像一般爱了。

这让我等得颇不耐烦。

竟然没有拉手,也没有说深深浅浅的誓言。行,与言,都被初始的经历惊吓住了。

他们站了有多久?保持着一个姿势?只是相对无言,相望无言。

想起少年时,被我们传抄疯了的柳永诗词: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哎呀,这竟是在说我们。

爱还没有真正开始,离别就真正来临。我们随着父母工作的调动将四散回各自的家乡。海宁的火车是中午一点的。我们从学校里往车站跑,需要翻一个小山。背着书包,挥舞着松枝,赶到小站时,别说途经的客车,就连闷罐车都不见踪影。我和如雁,还有许多赶来的同学都很失望。

这时,有人说,快看对面的山头!

唔。我们都看见了他。他快步地起身走了。背影十分怅惘。

我做了海宁和他的第一个信使。

他比我大一岁。

现在看来,相差三四岁都像同龄人,而少年时代,若大个一岁半岁,都是要划分清楚的——他真大。真成熟。有着我们完全不可能理解的心灵世界。

我送信给他。没有多余的话。转身就要走。他却喊住我,随着海宁的叫法,喊我姐姐。我愣住,强调说,我比你还小一岁呢!

他笑,海宁怎么喊你,我就怎么喊你呀。

他让我觉得有些牵缠。

这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男人如果很早就多情,只会令我同情。或者,骨子里多情,但言行上却有一种大袖飘飘的爽朗,多情而不拖泥带水,而不扭扭捏捏,方是性情中人啊。尽管如此,我心里也没有不快,他是海宁的,海宁喜欢,就好。

他和我轻松地说笑着,却不怎么谈海宁。我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察觉到了这一点。这让我有不好的预感。

冬天来了,我们家也要搬了。我开始犹豫,要不要把信使的差事交给如雁?

如雁是个和顺的女孩,她比我和海宁都小。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是跟从,喜欢笑,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

我只是离开了。尽管有一点隐忧,却佯装不在自己的思虑之内。

海宁给我来信说,她托了如雁做信使。我沉默。不传播内心的细微感受。三个月后,海宁给我寄来了一封厚厚的信。她的字只有一行,说,兰若,你看看吧。

随信附上的,是他和如雁分别寄给海宁的道歉信。

如我所料,信使成了情敌。

在海宁最初对爱的想象中,也许这不啻于一场毁灭性的地震吧。你最好的朋友和你的男友暗度陈仓,而他们的相遇相识却是因为你做了媒介和借口。两个最被信任的人联手制造了不信任案,友谊和爱情在同时被丧失。

这不是新鲜的事。无数后来的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都渲染和夸大了其中的伤痛。

但我要说的却不在此。

伤痛是假的。因为我们投注于爱的想象不可靠。很多时候,我们爱了,这仅仅是个行为,并不说明什么。因为那个被爱的人,面目模糊。他可以随便是个什么人,在合适的机缘,被合适的理由所派遣,然后,爱就发生了。

海宁说爱他,却并不真正了解他。所谓的爱,更多是对当时《射雕英雄传》和《上海滩》里面爱情偶像的模仿吧。只要有那么一个人,和她在一起,于风中,于少年幻想的心里,于恍惚和惊惧的揣测里共度,那么,这份投注就权且被称作了爱。

如雁也说爱他。我却知道,他们一定不相爱。他是多情需要安放,如雁却是被海宁的爱薰习。就像更弱小一点的孩子,见到姐姐穿了花衣,就一定会羡慕叫嚷,我也要那样的衣裳。她不确定,自己是否适合,只是需要跟随。如雁太小,审美还未建立,只要是海宁的,只要是我的,就一定是好的了。

我不安慰海宁。

因为我的这些判断,和海宁的要强,属于两条道上的车。面对真相,我只是沉默。而海宁,她一定会忘了他。多年以后,她会把他们呆若木鸡却无语凝噎的对视当作笑谈。

我更为如雁思虑。

我由她想到了一个词,叫作薰习。

当我们年幼时,缺乏判断,没有经验,我们会听从他人,模仿他人,误认他乡是故乡;当我们成长,我们不再满足于当跟班,随波逐流,这个时候,被唤作主见的习气成为我们行动的主人,觉今是而昨非。

和正直刚勇的人在一起,我们也变得有力量了,和颓唐消极的人在一起,我们也郁郁寡欢了。迎风落泪,见异思迁,我们实现了自己做决断,但能做决断的心却依然摇摆不定。去练内力,我们散乱的气息在五脏六腑中横冲直撞,想把肺火肾水接引出来,成为专注的力量,简直不可能。

静坐的时候,闭目容易昏沉,睁眼,又思虑万千。

打开念佛机,那里面有比丘在五音念佛,专注的时候一心一意地在听,但很快,那声音杳杳,心思驰骋,置若罔闻。即便在我津津乐道如雁的盲从时,我仍不能幸免。盲从是她的软肋,而心猿意马是我的误区。

薰习。让解脱自在薰习六道轮回的心。让净念相继薰习人我是非的心。当旧的习气从最深的意识里被根除,薰习的种子成为习惯时。我才会真正坐下来,听。

如果不是天生的清净,那么宁可要择善而从之。让善,让所有被称作美德的品行来薰习,来修正,来改观。当习性弃恶从善时,清净的心地已经得以培养。在这个境地上再来进步,相对来说,省却很多弯路。

这虽然说的是修行事,却也折射了我们的成长。

时间过去了很多年。

我曾经以自己一副成长后的陌生脸孔,回到自己少年时代居住过的地方。更多的新人涌现,熟悉的父辈们已白发苍苍,当初的少年们也成家立业。我拿到了如雁的号码,几番犹豫后拨通了她的电话,她迟疑地答话,背景声里传来孩子的啼哭。她并不愿意出来见我。因为生活已经变样。每一个人,在一次又一次的洗牌当中,自觉划分出了队列和排序。尽管我心中还怀揣着以往的亲热,但时光是最无情的判官,他在别人的心田里播种下了沟壑。

我们曾经是少小无猜的姐妹,如今真的被判官打磨成了路人。

如雁和他,早已分开。稚嫩的恋情,就像春天里的薄烟,清风即可拂散。

她却又找了什么人,隐匿在怎样的生活里了呢,我终究不得而知。

而那最初的姐妹,后来的情敌,乃至如今的两不可知,让我在回想中得尝一些关于薰习的滋味。

人的青春,倏忽而过。外界的兵戈铁马暂歇了。内心的喧扰正甚嚣尘上。

小心照看好本心,不要为喧扰薰习,可是我们如今的功课?

木棉和橡树

为了和他并肩,我们穿了不合适的舞鞋;为了合适,我们削去多余的棱角。尽管舞鞋渐渐被血洇红,我们还要强忍悲痛,佯装微笑。

少年的时候读舒婷。舒婷说,“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缘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多么好。多么自尊。有那么令人怜惜的自尊在,爱变得珍贵。

非常喜欢她的诗。

她还有《会唱歌的鸢尾花》:“生活不断铸造我。一边是重轭、一边是花冠。却没有人知道,我还是你的不会做算术的笨姑娘。”

尽管世界喧哗,虚荣加身,唯有你,亲爱,能辨认出我质朴的声音。这就是我存在的唯一理由。

还有《神女峰》。“心,真能变成石头吗。为眺望远天的杳鹤,错过无数次春江月明。沿着江岸,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洪流,正煽动新的背叛。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她竟然挑战了千百年来女子的等待。她质疑那风干的情感,谆谆劝慰悬在半空的心怀。请珍惜当下的解人,不要做被传颂的爱情标本。

她的这些文字,几乎写出了少年时代的我,对爱情的全部想象。

我的爱,一定是默默悄悄的,但却又一定是暗地妖娆的。

我的爱,一定是满怀谦卑的,但却又一定是有一份清高自持的。

爱,却不是丧失了自己。成为爱人的影子,fans,依附和追随者。

爱,也不是单向的付出,一味的迷恋,捆绑,无退路的奔赴,以及不留距离的空间。 

爱,更不是要接过了长辈的接力棒,为他延续母爱。

但我们几乎都做不好。

我们知道的道理太多。实践的经验太少。当某个假想的少年出现,无数假象被丰沛情感打造出来。接近神性的女子们手捧诗笺,飞蛾扑火:

我愿意放弃我自己。

我愿意做你背后的人。

我愿意给予你所有女性之爱,包括扮演母亲,妻子,情人和女儿。

我愿意,牺牲我的希冀,满足你的要求。

并且……

是的。这就是我们曾经涌动过的所有念头。

为了和他并肩,我们穿了不合适的舞鞋;为了合适,我们削去多余的棱角。尽管舞鞋渐渐被血洇红,我们还要强忍悲痛,佯装微笑。

但这不是爱。

爱绝不是一方的委曲求全。

如果不是互相的欣赏,那个被迁就的人,早晚会厌倦。

我想起了春晓。

在我的朋友里面,许多女孩有着与她一样的面孔。她们有着各自的优秀,都曾经碰到过令她们心折的男人,为了能和他们在一起,她们都选择了放弃自己。令人吃惊的是,她们的被舍弃,也如出一辙。

他怎么样?她问我关于海涛的印象。

那个苍白羞涩的男孩子是她的男友,海涛。我几乎没有听见过他的声音。而春晓,在那个小男友面前总是欢蹦乱跳。她扎了两把刷子,细心地在辫梢系了棕色的绸子。性情里波西米亚情结的春晓,用了稚嫩青涩的装扮来掩盖野性,就是为了能和他在一起。

但为什么,我却总觉得她的美,他接不住?

你不了解他,春晓对我说。他是内心狂野,表面羞涩,这叫内秀,她纠正着我的直觉。然后,她背诵了海涛给她写的第一封情书,信是这样开头的:

如你所料,这是一封情书。

信件的表述以一种强大的侵略性语气开头,在语感的选择上已先占机锋。

春晓几乎一字不落地给我背诵。时至今日,那情书说了什么,我已淡忘。但这个不含糊的句式,让我记忆犹新。

如你所料,如你所知,如你所闻……

你我冰心,早已明鉴,只等我传来春消息,只等我来表心意。

这么想着,已令人怦怦心跳了。

海涛是这样的人么?

他再来时,我暗自打量。

如果春晓不描述,我是无法把眼前的这个害羞少年和那封霸道的情书作者联系在一起的。

她给我看她的诗集。还有摘抄本。

七十年代初的孩子们,没有电脑,不能信手复制名篇,喜爱的文字,全靠一笔一画地抄来。甚至,唐诗宋词元杂剧在我们的书架上,也是手抄本。

我看见春晓娟秀的笔迹,看见那里面隐藏的锋芒和理想。看见有爱诗的人在暗夜里忍着泪跋涉,我的心里起了波涛,每每看到有才的人怀才不遇,我也一样恻隐。仿佛看到美人等不来知音,英雄难筹那壮怀。江山寂寞着,沉默着,将闪亮的心和闪亮的泪珠掩埋。

我多次遇到这样的春晓,他们有的来自大兴安岭,有的来自长江边上,有的蛰伏在县城和村庄,有的隐没在边疆和草原。每一个少年都是文学这块土地上的吉卜赛人,他们通晓灵魂的巫蛊,言语和眼神一样神秘,有着瑰丽的衣着,对情感有致命的迷恋。他们很少有人能学会和世间法则妥协、和平共处,所以行走江湖时,负剑的身体上,也负气。

然而,她却爱了。

爱上了这个旁人看来平平的男子。

我在水房里再度看见了春晓,她在洗衣服和床单。那三大盆衣物,都是海涛的。我站在水房的门口,静静地看她。她的手在北方寒冷的冬天,被刺骨的凉水激得通红。她那么卖力地劳动,褪尽了铅华,努力地扮演着贤妇的形象。

嗨。

她惊喜地转过头来。

我们拥抱。没有眼泪。万千情愫,悄悄暗涌。

她是海涛的女友。是海涛所有同学的嫂子。她在同乡会里,是出色的厨娘。装束粉嫩成了她的出入证,她伪装着天真,收敛狂悖的心,像一个娇巧的女子,在爱情的标签里蜷缩生存。她和我说,有他在前方驰笔耕耘,她在后院一样可以欣喜快慰。

坐在午后的阳光里,床单随风飘荡,空气里漫溢着洗衣粉和阳光作用后的爽洁气味。她沉默的侧影和迅疾绽开的笑靥让人恍惚。

三年的时间过去后,海涛找到了一个平常女孩,女孩也爱他,但爱得自然,不那么辛苦,该吵闹的时候不犹豫,海涛觉得踏实极了。几乎所有的朋友都在指责海涛的背叛,准娘家人和准婆家人都站到了春晓的一边。但是海涛还是义无反顾地舍弃了过分努力的春晓。

他跟朋友们说,我宁可背上骂名,也不愿意累。和春晓在一起,因为她的所谓无私,让我觉得不胜负荷。她的优秀,以爱的名义被阉割,这是我负担不起的。

春晓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成长为一株木棉,在参天的橡树旁边比肩而立。我知道,不被接受,不被给予的缘由有千种,其中之一,就是忘记了自己也是树,屈就自己扮演藤蔓。没有人想被缠绕,没有人愿意窒息,即便,那是被称作爱的珍宝。

这令我想起阿难。阿难是佛陀的侍者,也是佛陀的表弟,在面对摩登伽女的诱惑时,差点失去了戒行。在被解救下来后,阿难大悲,恍然觉悟,原本以为自己是佛的眷属,就可以“无劳我修”。却不知“身心本不相代”!

世间万事,皆有此理。若做追随者,就永远不能亲尝法味。

爱上了真理,就要让真理在自己身上发出光热,这个时候那些道理才不是教条,成为生动活物。

爱上了人,就要真正和他过招磨合,做知己一样的伴侣,不做亦步亦趋的应声虫,传声筒。以为他的光,就足以照亮自己的人生,这是牺牲?还是偷懒?

佛陀说,诸恶莫做,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其中,最一针见血的话当属“自净其意”,懂得道理以后,自己清净自己的意念,自己对自己的善恶负责,才是佛陀的教育啊。

佛宣说真义,实践的人是每一个个体。想依赖他一辈子,那可能吗?

成就自己的人,不是师长,不是爱侣,不是别的什么人,只是自己。攀缘附会的想法,在真刀真枪的考验中,将被摧枯拉朽。

如果王子出现,水晶鞋也放在面前,你明知你不是那个灰姑娘,请不要削足适鞋,扮演他人。

请珍惜做木棉的身份,找到自己的橡树。

在给予爱的同时,也接受到爱。在成就他的同时,也成就自己。我们的想象占据了整个青春,却过尽千帆皆不是。而最后一俯身,一回头,那个人出现了,婚姻突然发生。那些障碍呢?秘密呢?无数个倾诉和倾听的夜晚呢?还有眼泪,羞怯和患得患失呢?竟然不翼而飞,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存在过。

婚姻如同穿墙而过

在我身边,很多人都不写诗。他们循规蹈矩,理解并掌握数理化的一切知识,他们面容憨厚,情感质朴,他们如果爱,就直接表达在贺年片上,如果喜欢,就赖在你家的客厅里不走。他们面对生活的每一道关口,虽然不出彩,但也不出意外,他们是这个社会里的大多数,平庸快活,随波逐流。

在这样的人群里,我去寻找多愁善感的同类,形同大海捞针。

我有那么多的悲伤和欢喜在窗外的叶片上闪亮,然而,我身边的这么多人,却都不写诗。

直到我遇见落落。

落落在我的生活中,是以一个口头漂泊者的形象出现的。

她说起兰州、沈阳和汉口,仿佛说起她的沧桑。

尽管那个时候,我们正值花季,但伪造沧桑已经成了生命的需要。兰州、沈阳和汉口,发生在她不记事的年龄,但她足以此来向固守一处的少年们讲述想象中的迁徙。

我听得入迷,感同身受,我也是迁徙过的人啊,从西南到华北,这其中的离愁我也尝得个中滋味。我喜欢她了。把她当作最好的朋友。

落落长得很美。但她对这美,好像不自知。美丽的女孩子被埋藏在宽大的校服里,或者是母亲们故意做旧的衣衫里,戴着款式可笑的眼镜,唧唧喳喳地喧闹,悲悲切切地写诗。

我几乎每天上学都能收到她写的小诗。

她的字很小,排列当中见出冰雪心性。那吱呀作响的门扉,森林里带露珠的草莓,瞳子里的微光,足尖掠过的清泉……她随手写下的文字,让我觉得表面开朗的落落,骨子里是悲伤的。那悲伤不具体,因为被才情逼迫,令她不能正常地吐故纳新,生活里那过多的感触被郁积在心里,最后凝成诗行。

而这些,只有我悄悄知道。

在人群里,她是大声欢笑的。什么不快都能化解得开,皮实而泼辣。如果不了解她,你看不到她是那么的敏感,那么的脆弱。

月亮皎洁,普照世间,月亮忧郁,世人不知。

我不保留对落落的夸奖和欣赏。对待美好的人或事,我常常发自内心的慷慨和多情。我不藏私的赞美,有时候会落下鼓吹的嫌疑。在这一点上,落落和我不一样。

在她眼里,文字里的诗情如果流露在生活中,是羞耻的事情。她会嘲笑我的滥情主义,也会不领情地说,我写那些只是好玩,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些悲伤。她的嘴巴很厉害,打击我远比鼓励我的时候要多。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很少给她看我写的东西。或者,是我忘了,我宁愿没给她看过。

有时候,她就把我扔了。跟别人好去了。

她总能和一些人找到共同话题。然后上操,下课,放学,肩并肩,手拉手。

而我,却困窘得找不到同行的人。整理以前的日记,竟然有很多篇是在写自己独行的羞愧。而她如果高兴,再来找我玩,我还是要和她一起的。

那时候的我,就是这样懵懵懂懂地过,判断不了伤害和友爱,如果和一个人投契,总是痴心地跟随。旁观的母亲却恨铁不成钢,觉得我没有原则,遇人不淑,却死心塌地。

在女孩子们没有进入世俗的爱情前,我们的友谊是演练。

我还记得她对我说,最喜欢三毛,因为她可以流浪。她说她自己就是流浪的女孩。从小就注定在很多地方辗转。在她的叙述当中,稻草人,沙漠里灼热的日光,深海里的美人鱼,微风吹过的墙壁上那些深深浅浅的誓言,都让我心生憧憬。你看,荷西那么沉默,但他却听得见三毛。所以,三毛的流浪不寂寞。

落落的手很巧,在她手里,布艺的背包,头绳、毛线围巾,甚至手套,都通过她看书看杂志一针一线地做来。大雪天里,她摘下了眼镜,穿浅灰色的棉衣,箍自己钩的深红色的围巾,像极了那个时候的美女——千百惠。她真的是美的啊。

而这样的美好,我仅仅是因为目睹,就已经怜惜了。要有怎样好的男孩子,才能对得住落落的美呢?

落落的第一个男朋友是明卓。

她去了文科班,遇到了明卓。然后开始了爱情。

他们的暗生情愫令我十分落伍。我在不解风情的理科班里,找不到可以交付真心的人。

毕业以后。我找到了临时的工作。第一个月的工资用来请落落烫发。落落坐在沙发里看我恶俗地烫了爆炸式,她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她告诉我,我不加入,我要去找明卓。我拉她的手,手是冰凉的。我拉过两个动情的女孩的冰凉手,于是便揣测,若爱情来临,手会是冰凉的喽。

她开始变得有目共睹的美丽。身材瘦下来,修长的腿,还有明媚的眼眸。她给我背诵她写给明卓的诗,然后给我看明卓作品的照片。

在我的生活里,我并没有碰到我的王子。但我有足够辽阔的想象空间。生活里匮乏的,想象来弥补。她跟我走在树林里,紧张地问我,那么,他,吻你了么?我多么想有这样的经历,可以让自己尽早地成熟啊——我虚张声势地点头,她抓紧了我的手。她的手上全是汗水。

为了可以和同伴对话,我伪造了自己的爱情。

她和他的爱,持续了一年的异地通信,就消散了。没有什么理由,就是觉得明卓并非她的那个人。很多年过去,明卓还是会有意无意地打听她,而她,却再未提起。

在那个时候的友谊和爱当中,落落占据主动。扔东西的人是她。她没有回过头。

后来,我见到了刘浩。

落落的弟弟和刘浩的父亲是喜爱太极拳的拳友。落落和刘浩作为亲友团,去公园里观摩拳友表演。就这样认识了。点头之交后,随着拳友们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萍水男女重新陌生。

一年后,刘浩研究生落榜。父亲去世。大雪天里,他竟然凭着姐弟俩原来聊天时候流露的信息找到了落落家。门打开的时候,那个心头受伤的男孩子满身都是雪。落落深深地被感动。

因为感动了,就爱了。

她通过父母的关系帮刘浩找了工作,每天都要跑很远的路去看他。

我见到他们的时候,刘浩脖子上的灰色围巾,手上那墨绿色的手套,都让我心生亲切。在刘浩面前,落落变得絮叨,温情脉脉。这与她原本不愿表露情怀的性格相违背,似乎是爱,令她勇敢。刘浩在落落的照顾下只是静静地微笑,几乎听不见他说话。

一年之后,刘浩的录取通知书姗姗来迟。

因为邮局的失误,那录取书竟在路上颠簸了一年。刘浩即将启程,而落落却又有了新欢。新欢是火车站的售票员。她帮他买远行的票,却遇到了售票员。

这一段奇遇在我们的对话当中被隐藏了,成为一个秘密空白。落落独自保有对这段短暂感情的解释权。

沉默的刘浩被激怒了。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斩断了和落落的所有联系。

刘浩来到我工作的城市读书。我接到了落落的信。她央求我,帮助刘浩安顿。她只是跟我说,你不要告诉刘浩,我给你写过这封信。骄傲的落落因为爱而低声下气,第一次显露出她的隐忍。

我见到了刘浩,他的意气风发,和落落隔三岔五的询问,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刘浩变得健谈。谈天说地,就是不谈落落。

我们都开始往前奔生活。遭遇新人。

而热爱流浪的落落,独自留在了原地。

落落为什么会喜欢那个售票员?我不得而知。在我们的一次久别重逢时,她试图跟我说起,但刚一启口,她便哽咽了嗓子,眼睛看到窗外。窗外车水马龙,她的泪雾层层叠叠。我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给我讲下去。无论是什么原因,落落,我都理解。

我们都不是完人。

内心的敏感让瞬间的动心如洪水决堤般地发生。不必找寻粉饰和解释,更不要大声地愧悔。发生了,就承担它吧。这个伤口,只要你认识到,把它尽量地改掉,就好啦。不要跟我说你不对。我不愿意看到你没有悄悄拭泪暗暗舔伤的退路。

友谊即便温暖,也不能没有独处的角落。在那个角落里,不应该有任何人打扰你。伤愈落疤,你会好起来的。而我,会耐心地等待你的复原。

当我和刘浩的研究生女友见面时,我也同时收到了落落结婚的消息。

她突然就把自己嫁了。在朋友们都不知情的时候嫁给了神秘的人。她爱时惊天动地,但嫁时却不见波澜。

我回到家乡去看她。那个沉稳高大而羞涩的男孩子拉着她的手。舒凡。虽然年纪都不小了,但他们在一起却还像是两个早恋的小孩。两个人都不会做饭。屋子里的东西都是落落喜欢的。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个家庭的烟火味。

我们睡觉的时候都是手拉手的。

她淡淡地说。

离开刘浩以后,落落曾经去了新加坡。曾经声称喜欢流浪的女孩突然被爱放逐后惊慌失措。舒凡是邻居家的孩子。因为太近了,她从来也没想过会和他好。他给她打电话。一个月竟然打掉了一万块钱。于是,她就回来了。

落落嫁给他了。他们是那么的和美。

超越了俗世的标准后,落落有了小家。她还有了孩子。她更多的时候跟我谈起她的孩子。那孩子非常非常的可爱。

她跟我讲生孩子的事情。全然没有了青涩和娇羞。我骇异地听着,依旧落伍地听着。我还记得,当年我在编造那个惊心动魄的吻时,她满手心的汗。而如今,美艳的少妇,初为人母的平静,安享稳定生活的淡然,成了我聆听的榜样。

有很多的人,都是这样进入婚姻了吧。

要死要活地爱,说着自己并无把握的誓言,每一次双双对对相携出现,都让人自泪眼中仿佛见证了永恒。我们在那沉醉的、微醺的情感里,误以为一生就在这几日。

然而,托付终身的时候,女主角和男主角却临时易人。

我想起了崂山里的那个道士。终日想着获得穿墙而过的法术而不可得。但在一次非常偶然的机缘之后,他竟然无心而穿越障碍。这真真仿佛我们的爱,想象占据了整个青春,却过尽千帆皆不是。而最后一俯身,一回头,那个人出现了,婚姻突然发生。

那些障碍呢?秘密呢?无数个倾诉和倾听的夜晚呢?还有眼泪,羞怯和患得患失呢?

竟然不翼而飞,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存在过。

而婚姻,在于许多精灵一般的女子心中,抑或是暂时停歇的港湾。或许,你找到了合适的人;或许,你误以为他合适;或许,婚姻和爱,经由实践,你才发现,你要的并不是这些。

有的人就此安顿了,有的人还要反复,而有的人,经见了爱恨,放下这一切,也会是一种可能。

穿墙而过,是我们对这种可能的一份期待。

而我只是想问,落落,你还写诗吗?

冰雪蜜糖

在爱里,你天生反骨。你在乎平等,无如说你更在乎强势。假想敌从来都没有住在城郭之外,他就驻扎在你心里,和你如影随形。

1

你所迷恋的也许只是那甜蜜的折磨。

当你背弃他的时候,出轨带来的负罪感几乎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你爱他的。他离开母亲以后就投奔了你。这是怎样的恩。

当他在飞驰的夜车上狂烈地吻你时,你知道,你属于他了。他对你的腐蚀和侵略,正是你想要的。

这个男人!这个挨千刀杀的!

你恨恨地想。

但是当你们像两个孩子依偎着入睡时,你看见他竟枕着你的肩,他在白昼里不愿意袒露的追随,此刻就这样慷慨地交付于你了。

他睡着的样子憨态十足,背转着,用一只胳膊搂着自己。你只要一伸手,他就懵懂地来寻你了。你看见他这个样子,突然就心软了,你们的爱,咬合得那么针锋相对,却在卸了盔甲的夜里,这么和暖。你于是就伸手了,给了他你的怀抱。

你爱,你也怜惜。这些,因为骄傲,你从不说出口。

冰凉的月华拂过你们年轻的身体,你的心充盈着巨大的幸福和忧伤,隐隐地,还有对他母亲的些微嫉妒。

2

他是完美的。

再遇到英俊的,你会说和他一样英俊的某人;而遇到幽默的,你会说和他一样幽默的某人。所有美好的词汇,仿佛都是为了赞美他而被创造发明。

溜号就是在满足的那一瞬间发生了。

这种经验,我们在盛宴上遭遇过。还在碰杯颔首的时候,你的眼梢已经掠过了一个人。

那个人。

那个人有很多名字。年纪大的可以被称为沉着,年纪小的可以被唤作蓬勃,或者善解人意,或者恨不相逢未嫁时。都可以。

有的人不配跟他比,有的人被你美化,成为他的情敌。那个人仿佛是潜伏在宴席下的刀斧手,却穿了体面的礼服,从你们之间走过。在他对你的注目里,你看到蜜糖一样的蛊惑,却忽略了隐藏得很深的寒凉冰雪。

你的忽略不是因为你迟钝,而是你不愿意深想追究。

你犹豫过,但说忠贞太沉重,生有何欢?

你的心底里竟是悲凉的疑问。

那么自由最真实罢。你把硬币抛向空中的时候,也把自己的命运扔了出去。

硬币遂了欲望,它的正反两面都是欲望,因为你并不想听从一次抛掷的偶然,你这样做,只是为了遮掉自己的耳目。

于是,流沙河浊浪滔天。

在欢笑和眼泪的跌宕起伏里,你抓着感觉的稻草,拼命想尝到生命的甜美,但是,除了更大的虚无和忧伤,你没有获得更多。

你开始做梦。你脆弱的小心脏是你梦境里唯一的背景声。

那是荒原,你总是一个人在走。

远山低矮,天空里飘浮着粉红色的云朵。

有时候,天会下很绵密的雨,你却没有伞,荒原上找不到一叶树荫,你独自裸露在天地之间,没着没落。

这个梦很长,长到不能醒转。这个梦经常出现,自打你背离后,就重复不歇。有时候,你进入睡眠,马上就回到那个老地方,你惊恐地张大了嘴巴,想喊出声,但除了听见你可怜的心跳,你发不出任何哭号。

3

闪电来的时候,你紧蹙了眉心。

他摇醒你,把你从无边的空旷里打捞出来。

你醒过来,却不睁开眼。你在他给予你的摇篮里憩息,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拍着你的背,小声说,宝贝,我在,不要害怕。

你跟他无端地发怒,找出他偏袒母亲冷落你的种种不公。你假想了更多的委屈,指责他的粗心。

他只是默默无语,有时候会轻轻叹口气。他的神情满怀抱歉,仿佛真的是他不对。

而你却愈发地恼怒起来,你知道,你的怒火是为了自己的三心二意,你委屈的是你没有对策,也没有一起商量对策的人。你指责的只是你自己。

在欲望面前,我们都是笨孩子。

跟着感觉走,省力,一晌欢愉。明日烦忧,让明日去管。

待到明日,歧路现前,唯有一脸无辜地喃喃:我怎么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4

不用通过什么小道消息,更无须等到东窗事发,他是最早察觉你异样的人。

他不说,只是他宽厚。他不表现惊诧,是他还想等你归来。而他的歉意,是发自内心,因为他猜想,一定是他不够好,让你动摇。

知他也莫如你。他竟这么聪明!如果你悄声归来,岂不成全了他的好人名声?你竟有些不甘。

在爱里,你天生反骨。

你在乎平等,无如说你更在乎强势。假想敌从来都没有住在城郭之外,他就驻扎在你心里,和你如影随形。

爱是什么?

很多人赋予它这样那样的定义,但到了你这里,它化作了两个字——不服。

5

你的故事有很多个版本。它们都可能上演。

第一个,你抛弃了他。你找到了旁的理由。你也没有跟了那个人。但你遇到了旁的人。在你刚刚觉得对的时候,他死了。他抛弃了生命。看到他冰冷后的身体,你辨认不出他所有的顺从,你被人传说曾经对他拳脚相加,你后悔了,你哭到眼泪都干涸,但哭过以后你指着那“永垂不朽”的标语冷笑,你觉得他用死亡来赢得了这场战争。而你仅仅因为抛弃,却被惩罚了一生。

第二个,他复制了你的故事,找了一个那个人。你让他曾经尝过的所有的痛,他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了。他也是个傻孩子。他以为这样你们就扯平了。但他不知道,你们经过的正是雷区。你们没能给对方警戒,先牺牲了自己。你被深深地伤害了。你隐藏了自己的诟病,只撕扯他的痛楚,你们变成了真正的欢喜冤家,欢喜在盛宴上,而漫长的时间只是冤家路窄为讨债。

第三个,他比以前表现得还要爱你,然后你怀了他的孩子。他知道你不会要那个孩子,所以你必须要去经历那场剧痛。那场剧痛给你的生命留下了难以抚平的伤痕。然后你们和平分手了。你并不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

也许还有一些可能的版本罢。

但我知道,几乎没有喜剧的结尾。

都是普通人,心里的爱恨都深,谁就能真的既往不咎呢?

也许有,但愿你能碰上。

如果碰上,我深知,那里面有太多的侥幸。

想起了那五个戒:

不杀生,不偷盗,不妄语,不邪淫,不饮酒。

五戒是佛教里规劝普罗大众最好能在生活中修持的。它不一定能让我们觉悟得道,却一定能帮助我们培养和延续福报和德行。溜号了,对自己的爱不忠实,是为邪淫;得了本不属于你的爱,令他人原本完满的家庭岌岌可危,是为偷盗。这些做不好,想得到祝福,想心安理得,想没有伤害,几乎是不可能的。

戒行是和我们的习惯相反的,它总是令我们扫兴。但它却是孙行者的金箍棒给唐僧画下的圆圈。若能抵御外界诱惑,不出方圆,那么天下太平;如果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么,想要获得不自责、不追悔、不分裂的人生,就成了奢求。

这就是简单的法则。偏巧我们生就了多情的心。

过悱恻忧患的日子,还是消受平常的幸福,都在这一念的定夺。

欲望与戒行,是我们一生中唯一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何去何从,皆在一念之间。

苦如月桂树

在清冷的光里,你都恍惚,他是谁?他是谁派来的,来惩罚你的?为什么是他,横亘在你最年轻的时光里,阻断你的去路,而只为给予你冷漠?

做我的情人吧。

秋对你这么说的时候,他的妻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你拒绝了。但你竟然没有愤怒。你甚至在回家的路上痴想过秋的提议——如果做他的情人……

他是什么人?

你们遇到时,电光火石,天塌地陷。你恨自己当时有

常在你的生命中出现得太早,以至于你还没有开始恣扬青春,就需要为他而收敛锋芒了。

秋霸道地说,给你三天时间,你去想。否则我三天之后一定会有别的女人。

你痛得不能抉择。

在你身上,多情是标签,也是软肋。

爱你的人和拿捏你的人都看见了这一点。

你对秋多情,是因为秋有吸引你的所有特质;你对常多情,是因为那么久以来,他已经化作了你生命的脉息,和他决裂,就好像要你偿命一样难。

如果你是薄幸的人,也就好了,你就可以辞旧迎新了。但你偏巧不是。或者,如果你是个勇敢的人,也就好了,你就可以对爱点头,对恻隐下毒手。但你偏巧也不是。

三天以后,他果真实践诺言,他找到了他现在的妻。尽管你一直对那个貌不惊人乏善可陈的女子颇多不屑,但他还是和她好了。他依旧浪荡。在你的耳界内外,依旧绯闻缠身。那妻似乎波澜不惊,她仿佛是沉没于河底的水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却痴想,他的浪荡也许是因为不满,也许是因为没有遇到真爱后变本加厉的颓废,甚至,是因为你当时不该那么优柔寡断。因为爱,理智完全变成了奢谈。

你不愤怒,你丰沛的情感遮蔽了眼前所有真相。你从来没有想过,在妻的膝上,他枕着,微眯着双眼,柔顺如孩童。他们相拥的无数苍茫黄昏,令任何绯闻都无力抗衡。常

常,看过你所有的日记。

你粗心,从来都散放着你的只言片语。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他设防。

他和你那么好,好得像一个人一样,有时候你甚至会冒出念头,要是常帮你看看,是不是也会觉得秋不错?

常和你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他非常孝顺,去看你妈妈的时候,能陪着她在阳光里闲坐,有时候帮妈妈干活儿。你不知道他会不会嫉妒,因为,在你心里,他就是你的一部分,不应该嫉妒。你忘了他的性别,他的位置。

他的感受,你不关心。

但他知道你的一切。你的所有风吹草动,他都了解。他的不动声色让人惊讶。因为他还对你好。对你妈妈好。

你掩耳盗铃。不愿意分心去猜想常的心情。

你甚至没有想过要和他摊牌。因为你不会跟他分开。

随波逐流的结果,就是一定会有个结果。

中出现了。笨拙的秋和强壮的中打架了。他们的斗殴发生得轰轰烈烈。你在他们之间撕心裂肺地拉架,更是成就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传奇。

两个人的血拼,你都心疼。他们的爱撕扯了你。

你依然没有一丝决断,你放弃了这个权力,你把这个权力扔给了时间,让时间来伤害他们,而你,为他们的伤口凭吊。

妈妈打来电话了,你告诉她了,她竟然哭:那常,以后可怎么办?

你大哭,如失亲人。中

中是医生的儿子。

他有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家。他的父母很早就分居了。两个人都很周礼,不说一句过分的话,中曾经说,他们家以表露感情为耻。

那时候,你还以为这是冷峻。你还迷恋和欣赏。

中高中以后就不在家住了。有一次他回家,竟然发现他们家搬家了,而且还搬了两个月。父母似乎懒得告诉他,而他也没有什么反应,扭头就回寄宿学校了,他那个家,他也懒得找。

他第一次领你回家的时候,你听见他妈妈对你有些微词,而他竟然说,我带她回来,只是为了通知你们一声,并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

那时,你还庆幸,觉得中为了维护你,竟对自己的母亲这么不客气。

他妈妈不会做饭。父亲更不做。家里三个人从来都是各吃各的。冰箱里全是速冻食物。唯一的一次在他们家吃饭,你看见他们一人拿一个饭盒。竟没有碗,也没有盘子。

你以为他缺少爱,所以加倍地给他做饭。

但他偶尔吃一顿以后,就厌倦了,他甚至真的发了脾气,问为什么不去饭馆吃?

你们在一起以后,你再也回忆不起中对你的追求。

有时候,你要坐在沙发上抱着脑袋想很久,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他曾经热烈地追求过你。你甚至怀疑,你是一个在场的缺席者,你的感动,和他的执着,都是在催眠的状态下被人包办的。而你,现在,只是和他在一起了。

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他有什么好,你喜欢他什么,你都想不起来了。

他的冷淡,从身体到心,吝啬到连话都懒得说,你因此患上了皮肤饥渴症。

夜里,你梦见墙壁。

那墙向两头延伸,无论你往哪边走,那墙都在疯长。你跳着脚,诅咒着,捶胸顿足,那墙都冰冷得无声无息。你大放悲声,墙里就猝然闪出一张脸来,那脸没有五官,却对你发出了怒吼,你被惊着了,无辜的泪珠挂在唇边,不敢滴落。

这是你最熟稔的梦魇。多少次,它都代替他覆盖了你。你闻见了寒夜里来苏水的味道。

你曾经灰心地问他,你结婚吗?

他当时正在看报纸,头都不抬地告诉你一个字,不。

其实那时候你倒并不想嫁,但他的斩钉截铁却让你不快。你不甘心,又问,你认真的吗?

他手里的报纸翻得哗哗作响,当然。我不结婚。

他一句旁的话都不多说。

到此,你才知道,原来他不止是对他自己的母亲不客气,对你,他也没客气。

在清冷的光里,你都恍惚,中,他是谁?他是谁派来的,来惩罚你的?为什么是他,横亘在你最年轻的时光里,阻断你的去路,而只为给予你冷漠?

娥。你已经老了。

尽管没有人看出来。但你自己知道。

你还在赴约。你的约会还像年少时一样多。也许有一天,会停下来。但不是你要停的。是时光会泄露你的秘密。

你还是跟着那些漩涡走。身不由己。在痛和甜蜜的巅峰里浮浪。

你不快乐。

因为你从来没有尝试过从漩涡里脱身。

在这个行将肃杀的季节里,更多的秋涌现出来了。

现在,如果常再出现,你会跟他。

常和你的相见,令你恨早,也恨晚,相遇不逢其时,是你的不幸。

而秋,有了更多的面孔。

他们都是跟上帝打仗的蛇。他们诱惑了你。

让你已经丧失了敏锐的触觉,你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初衷了。在和他们的周旋中,你曾经完整的心,千疮百孔。

娥。你有足够的资本遭遇爱,但若要把握爱,还要积累出足够的智慧啊。

你却是蛾。每一次都赴汤蹈火。从宝贝跌落到保姆。

你张皇,沉浸,失望。

在你言说幸福的时候,你的悲伤已经埋下了伏笔。

团圆的夜,你独自在月下垂泪。

你只是喊痛,却不去查找病因。

你不根治那病,痛就会时不时地发作。

娥。如果我们仅仅一次遇人不淑,我们尚有抱怨哭泣的资格。但若我们一直遇人不淑,那么,请停下来,检点一下我们自己,是否是因为我们不智,而导致恩爱成空呢?

那薄幸的人为何遇到了她,就成了良人;那愚钝的人为何遇到了她,就懂得了细腻;而又为何,在你这里一直犹豫一直嗫嚅的恐婚者,遇到了她,竟迅猛地成立了家庭?

娥。我们常常追问命运,却下不了狠心追问自己。《楞伽经》说过:贪爱名为母,无明则为父。

贪爱,是我们永不知足,永远对当下无知觉,对远方充满好奇;无明,是我们不智。我们不开启思维。从来不关心真相,不斩断痛苦的根源,我们把自己当作了试验品,在爱情的化学反应里亲自披挂上阵,由乐此不疲到欲罢不能,由沾沾自喜到暗自垂泪,我们付出了时间,感情,精力和爱,却到最终,颗粒无收。那就是贪爱和无明在作怪。

娥。我的话就是最苦最不受听的黄连。我知道黄连苦,却推荐给你,是因为我吃了黄连,败了火。我不能和你说,怕你触扰,就写下来。这些字,写给你,也写给我。我们一起勉励。

苦如月桂树,不断砍伐,不断生长。断苦,要反观砍树的我们,是否苦因的始作俑者?只取一瓢饮,是对“见异思迁”的天性下达的挑战文牒。这场战争,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战争,硝烟弥漫在你的心灵深处。

一瓢饮涌泉

他们分开了。

两个人都给我打来了电话。电话的那头,有她的抽泣,和他的沉默。

他们十年的婚姻,朝夕之间土崩瓦解。这个事件对于两个都觉得无辜的人来说,仿佛是一场巨大的惊吓。他们还是像孩子一样,解决不了难题,坐在他们打拼出来的家里,害怕和电话线那头的家里人说。那种恐慌好像小时候考试不及格,但被要求试卷必须要让家长阅卷签名时的绝望。

怎么和年迈的父亲说?怎么面对刚刚在佳节欢聚过的亲人?怎么解释你们表面的和平,长久的冰山?

两个人也都病了。女孩是心悸,男的发低烧。

一个住到了朋友家里,另一个重新开始租房,恢复顿顿方便面,冷锅冷灶的单身生活。

我还爱他的。她哭着说。

我每每念及我们终究是分开了,我就心疼。他说。

刻骨铭心的感情毕竟发生了,它是融进我们血肉里的眼泪。如果不是因为真的不能再在一起,谁会手刃自己的血肉呢。

深爱别离,在这世间,除了人力之外的原因,只能从我们自己身上找缘由了。爱,是一瞬间的事,别离,却有千百面貌。如果是因为爱消失了,那么,分手会是解脱。却不是,却仍然爱之弥深,倒要痛下快刀,唯一的可能,就是踩了雷区。

记得少年时听过一句话,叫作友谊可以分享,爱情却必须独占。当时听得懵懂,觉得爱情真是件深不可测的事情。那么霸道,那么决绝。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也看到了更多事情,发觉这话虽然有偏颇之处——比如用“占有”这样的词汇来形容爱情的专属,但说出了一个事实,爱情的双方,都不能走神。

我怎能不理解走神。

那也是真的。的确遇到了怦然心动的人。他有身边人所没有的一切优点。有你在此处遗憾彼处惊喜的一面,也有你此处落空彼处着陆的意外。他和你爱的人相比,毫不逊色,只是来晚了,只是错过了。而你,还有残留的青春,还有不愿落笔着墨的情愫,就这样定了我的终身吗,你想想,都不甘。

隔着人群,你和他仅凭微醺的眼角和散碎的话语,就足以传递信息。你们的暧昧,来自心里对更广大的爱的渴望。

这就是我们栖身的娑婆世界。《楞严经》一针见血:我爱汝心,汝怜我身,以是因缘,常在缠缚。爱的人多,缠缚的就多。

还记得画家林天苗早年曾经做过一个装置作品,那是一个单人床,床上只有床垫和枕头,床垫的中心被挖了开来,露出了里面肮脏斑驳的棉絮,上面插了很多针,每根针都缠上了线团,线团由床垫中心向四周发散,滚了满地。那枕头上安了一个小屏幕,和一个录像机连着,播放着制作这个作品的全过程。

这个作品,经过了十年,我仍然印象深刻。针和线团,饥渴不足。以是因缘,常在缠缚。

那两句话的后面,是这样说的:我负汝命,汝欠我债,以是因缘,常在生死。

生生死死,纠纠缠缠,都是为了这个剪不断,理还乱的爱。

爱不深不生娑婆。这是谁在对我们生感叹?

而实际上,你和他的纠葛,身边人也是第一时间知道。

即便他不在场,即便他没有耳目在你身旁,即便你滴水不漏地编织谎言。

他知道,是因为他和你的爱,已经在空气里形成了独特的气场。你若离开,他有感应。这就是爱啊。爱不是两个不同的物体摆放在一处,爱是发生了风雷雪雨,彼此身心交付的大事件,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正在走神,行将离开,他不知道,不在场,不听闻,但他会在遥远的某处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睡梦里会哭醒,回家时会没来由地恐慌。他会被那感应所驱使,给你致电,敲门,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你和新人面前。

最敏感的,就是相爱的人。

发乎情,止乎礼,你不仅会赢得新人的尊敬,还会赢得对自己的信任。是的,信任不来自他人,来自你自己。你实现了对自我的控制,对暧昧的手刃,换来的是信心。

回到家,你看着那个憨厚纯洁的身边人,一定会有庆幸和欣慰的感觉:亲爱,我不曾辜负你。我对我的心起誓,我爱你,确实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你会为自己骄傲。因为险些动摇的你打败了欲望缠身的你。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饮。你做到了。暗自高兴。《佛遗教经》有言:制心一处,无事不办。这本是说我们做事情,如果能够专心,在一处用全心,那么事半功倍。实际上,这句教言放之四海而皆准。对我们的爱情,但若能专情,终不致被辜负。两个人的守护,与任何一方的走神是相悖的。“只取一瓢饮”,多么遗憾!有憾意,却是大丈夫。

只取一瓢饮,是对“见异思迁”的天性下达的挑战文牒。

这场战争,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战争,硝烟弥漫在你的心灵深处。修行,一定是与欲望本性相反的。也因此,修行得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哭泣的她,沉默的他;心悸的女孩,发烧的男子。你们经历了暗夜的漂泊,辗转了沧海的风暴,不用和任何第三方指摘对方的过错。痛苦的时候请慎独,请对自己的败阵,悄悄总结经验教训。

安慰虽然能让你缓解痛苦,但那仅仅是一种麻醉。唯有看病除根,才是最管用的帮助。尽管以暴制暴,却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

幸福并不难。对自我实现控制,才难。如果我们还在摇摆,请加油。

流水沙暴

1

他爱过你么?

当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热烈地谈论着另一个女人。

你们能在一起,是因为你一直在容忍。你不表露你的不耐烦,你不敢,你怕如果你一旦流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他就会掉头而去。

他带着你,在强悍的女人家里闲坐。说是闲坐,却一直不知道告辞。你却陪着,麻木掉自己所有的感受,直到那女人下了逐客令。

你窘迫么?

是的。当他在你身旁酣睡的时候,你默默地抽烟,身子微微地发抖。你的窘迫,仅仅是因为你爱,又怕他不爱。让沙暴渐渐平息,让流水润物无声,让我们痛苦……然后得到最好的爱。

他很少跟人说起你。即便被逼无奈说起你,他只是说,你当时海量,三种酒掺着喝,干倒了所有男人。你那个时候就配合他,果然也显露出一些锋芒。你其实忽略了,他喜欢的女人是那种个涩,有锋芒的。

你是不是个涩的女子?

其实,你内心狂野到爱情根本不能容纳你。你只是太想得到这份爱,才委曲求全。

你的温婉,忍让,在他那里,全部变成了温吞。他不要温吞,你的委曲求全,他不稀罕。2

他是他们那群人里的一个代表。

这么一群人,是要在他们的青春期里,遇到一个令他们崇拜的女人。这个女人,可能有母性,比如她一定要比他们年长。可能丰满,有足够的性感,能够盛放他们压抑了太长时间的目光。有能够给他们驰骋疆原的条件。比如可以资助,扶植他们的雄心。也可能她本身才华横溢,有口皆碑。

这个女人,在他的生命中,绝不是妻子,或者情人,或者其他的什么角色。但她的分量远比这些角色要重得多。她是焕发他第一次动心动情的唯一的人。是他的圣母,情感投射对象和意淫对象。你会看见,在她面前,他是孩子,是少年,是局促不安的维特。

他曾经为了去见她,买了小摩托车。戴着护膝,护腕,头盔,顶着北风去见她。可是坐在女人的宅院里,他却没有话,竟涨红了脸说一句,我只是路过。

你们在一起。他浮皮潦草地和你说话。甚至,他在灯光下揉搓你的胳膊,喃喃地讲说,如果你能胖一点……但如果谈到她。他会变得细腻温情,甚至伤感。你看着他,却不敢露出你的伤口。伤口在涔涔地涌出血。你不吭气。是怕惊动了他。

冬天来的时候。你一个人去结了冰的北海。你在冰面上走。走得越来越快。然后便仆倒。

你躺在那上面。苍茫的日光在灰色的云里穿行。你的白天,也是黑的夜。3

第一次去他家。

他漫不经心地和你说话。然后不知为了什么,他便笑了。他的牙齿整齐,笑容皎洁。

他是你见过的最迷人的少年。你坐在他的床铺上,汗湿衣裳。当你告别时,那洁净的床单上留下一个让你难堪很久的坐印。

你奔跑着离开。

在喧闹的街市上,没有人知道你几乎窒息。你爱了。竟然爱得如此卑微。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你的桀骜不驯和你的妖媚。你来不及展现,也从来不知道他想要的。你只想到,做一个众人眼里最好的姑娘,低了声息,一切为他。你以为,柔顺就是投他所好了。

所有内心里的刺,你都狠心地砍伐。

因为你的柔顺,他被迫成了浪子。有一搭无一搭地和你相伴。和他在一起。他如果说你是他哥们了,你就是了。他如果说你是他老婆了,你也就是了。为了爱他,你掰折了自己的棱角。你不重要。只有他,是值得你拼却一切的人。

胖女人送给他仓央嘉措的诗集,他如获至宝地读。

他走了,你偷偷翻开看,那喇嘛苦恼地吟唱——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你哭得啊。这个诗句,写的是你啊。他这个傻子,怎么读得懂。你只是这么静,这么轻,这么深地爱着。但这个爱却这么远,这么痛,这么鲜血淋漓。

有时候你也在想,是不是,你伪造了他?而他并不是你爱的那个男人?他没有那么洁净,也没有那么迷人。他只是你臆想出来的幻觉?他提供了你承受折磨的所有理由?在这个折磨里,你痛楚,但又欢欣。像吸鸦片一样上瘾。

你们分开了。

他说得很艰难,但你目送他离开后,竟然有一种被赦免的感觉。你把一丝不苟的发髻披散了下来,终于开始穿你最爱的丝麻长袍。你开始奔跑。像羚羊回到了荒原。你终于有了可能重新做回你自己了。他对你的舍弃拯救了你。而你也终于通过飞蛾扑火式的殉道了解了,爱不能是丧失自我的跟随。即便你觉得有牺牲自己的神圣感,但他承受不了。

爱一定是一个天平,需要两边都是势均力敌的砝码来摆放。你丧失掉自己,就是他没有了爱的对象。4

我想起了另一个人。

他和女友在一起7年,形同夫妻,却没能逃脱七年之痒的怪论。分开以后,他把车和存款都拿出来给女孩。问他怎么那么慷慨。他黯然地要掉泪,说害怕她过不好。女孩走后,他回归单身生活。没人嘘寒问暖,也没人打情骂俏。他学会了自己煮饭,站在热气腾腾的厨房,他想那个女孩想得发疯,但每一次他都克制自己,不要回头。

他唯一的理由,就是和女友在一起的时光,女孩为了他丢失了自己,而他因为被依附得太久,被捆绑得太紧,也几乎找不到了自己。单身汉的衣橱,逐渐被女孩的花红柳绿蚕食,举目转身,女孩逼仄眼前。女孩不再交自己的朋友,所有一切围着他转,他气恼困惑,却又不知道症结所在。最后终于崩溃,一刀两断。而这一刀,不仅伤了女友,自己也留下了疤痕。

雨天的时候我会疯狂地想念她。但是我宁可想念,也不愿意重蹈覆辙。

这是他说的版本。

其实。这就是我们说的分寸。过,犹不及。而我们从来学不会小桥流水,总是漫天沙暴。沙暴带来热情,也带来灰尘。热情褪了,灰尘就会被放大。

在爱情的守则里,保持不动声色的狂喜,就是中道。中道,不是非左即右,不是泾渭分明,不是好就好成完人,坏就坏成魔鬼。

遥想佛陀成道后,初转法轮时曾为五比丘揭示:离于偏执,履中正而行。这才是解脱之道啊。这是释迦王子历经六年的苦行生活后,深觉“行在苦者,心则恼乱;身在乐者,情则乐着。是以苦乐,两非道因。行于中道,心则寂定”。

在当时的印度,有六师外道,在修行上有顺世派的极端享乐主义者,有尼干陀的极端苦行主义者;对于宇宙人生问题的看法上,有极端的“宿命论”和“无因论”,这种各执一端的说法,佛陀认为皆不可取。

为了不落于偏见,佛因此“离于二边,而说中道”:在修行上,要不偏于苦行或纵乐的生活;在思想上,要离于有或无、常住或断灭两种极端的见解。

中道是佛教的根本立场。它不是一边倒,它是不偏不倚,不走极端,超越对一切有无、苦乐、爱憎等二边的执着,是懂得爱惜身体又不陷入自恋,懂得平息身体贪欲又不落入一味苦行,它是爱,爱得有空间,有距离,有方法,有收与放的智慧。

我们说一个人认识上走极端叫作偏见,行为上走极端叫作偏执。

而爱情路上,完全没有自我和彻底的自恋,都是偏执。偏执离开中道,天平必然倾斜坍塌,如果还想保有爱,又怎么可得?

我们的是非观念,左派激进,右派妥协,如果能够辩证思维,就在中道;我们的爱情法则,剃头挑子一头热,终将遭遇强扭的瓜不甜。如果爱使我们狂喜,那么请找寻其他的出口来抒发,不要全部投注到爱人身上,令他如坐针毡,倍感煎熬;如果爱使我们绝望,那么请先退避三舍,留出空间,请记住你和爱人的合适距离,即便耳鬓厮磨,也勿要时刻贪着,懂得起身,懂得退步,懂得让你我之间,除了爱,还有广袤生活。

而爱情的中道,却是我们通过痛苦的实践,才慢慢领悟,一味地直心肠,会在爱的法则面前,失去主张。要懂一点经营之道,才能和最好的青年厮守,不厌倦。

那些痛苦的离别,那些伤痕留下的文身,那些英勇的赌博,和那些难堪回首的纠缠,都是我们要交的学费,和要付出的代价,所有这些,都为了成全我们。

善思维,就不会白白经受创伤。

让沙暴渐渐平息,让流水润物无声,让我们痛苦,并且从痛苦中学习到智慧的方法,然后得到最好的爱。

自你走后

自你走后,她,狠狠地睡了好多天。

生活被简化到仅仅只有吃饭、睡觉的地步。

你们勉强了那么久,对不是滋味的你来说,仿佛煎熬;对战战兢兢的她来说,每一步都濒临绝境边缘。

分开以后,你在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里消失了。

我知道,你太需要独自疗伤。连知情的人,旁观的友谊,都令你不堪回首,不堪碰触。

而对于她,我们这些朋友,唯有陪伴。

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都有着自然的因果,承受的是当事人,旁观者唯有陪伴。

然而,你知道吗?

她的身体休息过来后,心却病倒。

她只是在后悔。她的病,并非源于对你的不舍。也不是爱。像所有无法制服自己的人一样,爱情在战役当中只是一个导火索,它不是战役的真正内容。

后悔她曾经的任性、刁蛮、促狭和伤害。

后悔她没能保持一贯的美和优秀,终于错失了你。

后悔她做错的每一件小事,说错的每一句话。

她在我们每个人的面前,

重复诉说着自己的懊恼和不甘。

吃饭的时候,眼泪啪嗒啪嗒地和着饭吃。

我知道,她的病,并非源于对你的不舍。

也不是爱。

像所有无法制服自己的人一样,

爱情在战役当中只是一个导火索,

它不是战役的真正内容。

她是因为——面对自己的沉溺、不可自拔而束手无策。

在爱的时候,她沉溺在爱和憎的热恼之间,忽而深情,忽而慌张。

在爱失色的时候,她沉溺在过错里,终日追忆,不得安宁。

你在时,她沉溺在每一刻的当下,喜忧深陷。

你走后,她沉溺在觉今是而昨非的当下,懊悔深陷。

我却由此想到了佛教中的两个词:掉悔与忏悔。

如果我们真的伤害了别人,如果错真的在于自己,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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