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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6 07: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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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凡尔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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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纳经典作品:小把戏(第二部)

凡尔纳经典作品:小把戏(第二部)试读:

第一章

皮博恩爵士躺在太师椅上丝毫不失文雅的姿态,掀起放在办公桌上的各种纸张,打乱散放的报纸,摸摸他穿在身上的金黄色长绒便袍的口袋,又掏掏铁灰色上衣的口袋,转过头来,微微皱皱眉,以加强眼神的威严。

这位大老爷不动声色,通常只是有这种贵族方式,表达他的强烈不满。

他的上身微微前倾,看似要俯下身去,瞧瞧大穗台布覆盖到桌腿的桌下面,随即又改变主意,屈尊伸手到壁炉角,按了按铃,

贴身仆人约翰几乎立刻来到,停在门口。“你看一看,我的皮夹是不是掉到桌子底下了。”皮博恩爵士说。

约翰俯下身去,撩起厚厚的台布,起来时还是两手空空。

大老爷的皮夹子根本不在那下面。

皮博恩第二次皱了皱眉。“皮博恩夫人在哪儿?”他问道。“在她的房间里。”仆人答道。“阿什顿伯爵呢?”“他在园子里散步。”“替我问候皮博恩夫人,对她说我希望能尽快同她谈话。”

约翰来个原地向后转——训练有素的仆人在办事中无需躬身施礼——他以机构的步伐走出办公室,去执行主人的命令。

皮博恩爵士大人现年50岁,而他的高贵家族已延续了几个世纪,从来没有辱没门庭,丧失贵族资格的事情,他是上议会著名议员,从内心里怀念从前的封建特权,怀念有封地的时代、年金、自由地和庄园、高度的审判权,怀念他的祖先,以及每个效忠的人对他们的毫无保留的敬意。凡是爵衔抵不上他的人,凡是出身的家族不如他的久远的人,在他的心目中,都同平民百姓、农奴仆役没什么两样。他是侯爵,儿子是伯爵。至于从男爵、骑士或其他低等爵位,在他看来,几乎无权到真正贵族府的候客厅。他身材又高又瘦,脸刮得光光的,因惯做鄙夷之态而眼睛无神,话语又少又冷淡,皮博恩爵士堪称高傲绅士的典型;这类绅士是在他们老贵族头衔的外壳里铸造出来的,幸而趋向消失,甚至要从大不列颠和爱尔兰这贵族王国里消失了。

应当指出,这位侯爵是英格兰人,而侯爵夫人是苏格兰人,二人门当户对,决意永远不从高位上下来,似乎是命运安排要留下血统高贵的子孙。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因为这些伟大种族的先祖,当初是用高质量的泥土捏成的。在他们想象中,上帝在神圣的天堂,一定要戴上手套接待他们!

房门打开了,由于是一位高贵夫人进入会客厅,仆人要通报:“皮博恩夫人!”

侯爵夫人,对外讲40岁,身材又高又瘦,脸颊瘦削,长发贴在两鬓,嘴唇总是紧绷着,鹰钩鼻子十分高贵,胸脯扁平,一对溜肩——她长这么大从未漂亮过,但是在举上神态的高贵方面,在理解传统和特权方面,皮博恩爵士绝找不到更般配的人。

约翰搬上前一把饰有徽章的扶手椅,等候爵夫人坐下,就退出去了。

高贵的丈夫以这种言辞表达:“请您原谅,侯爵夫人,我不得不请您离开房间,赏光到我书房来谈一次话。”

两位贵族老爷太太即使私下交谈,也讲这类话,请不必大惊小怪。这才是高雅。再说,他们接受了从前“扑粉的假发”绅士学校的教育。他们绝不肯降低身份拉家常,即狄更斯戏称的“鹦鹉饶舌废话多”。“悉听尊便,侯爵,”皮博恩夫人回答。“您渴望向我提什么问题呢?”“是这样一个问题,侯爵夫人,想请您帮着回忆一下。”“您请讲。”“侯爵夫人,昨天我们去纽马基特我们的attorney莱伊德先生府上,是不是下午3点来钟从府邸启程的?”

英语,意为“律师”。“L’attorney是联合王国民事法庭的律师。”“不错……昨天……下午。”皮博恩夫人答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我们的儿子,阿什顿伯爵,也与我们同车前往吧?”“他与我们同车前往,侯爵,他坐在前排的座位上。”“两名跟班不是站在车尾吗?”“对,照往常的规矩。”“话说到此处,侯爵夫人,”皮博恩爵士微微点头赞同,又说道,“那您一定还记得,我带了一个皮夹子,里面装着材料,有关当地威胁要同我们打的这场官司……”“不公正的官司,当地居然这么大胆,这么放肆告我们!”皮博恩夫人接口道,并且加重语气讲这句话,听来意味深长。“这个皮夹子,”皮博恩爵士又说道,“不仅装有重要的材料,还装有要给我们律师的1百英镑现钞。”“您记得一点不错,侯爵。”“您知道事情的经过,侯爵夫人。我们中途没有下车,一直到纽马基特。莱伊德先生在门口迎接我们。我向他出示了材料,要往他手里塞1百英镑。他回答我们说,眼下他哪样也不需要,还说一到该反击当地这种企图的时候,他就要登门拜访……”“可恶的企图,如果在从前,那就会被视为对领主权的侵害……”“也许您回来时,放在书案上了吧?”“我原也以为是这样,侯爵夫人,我在这文件堆里找了,但是徒劳……”“从昨天起,谁也没有来这里吗?……”“有,约翰……贴身仆人,没有理由怀疑……”“总应当谨慎点,对别人留心,”皮博恩夫人回答,“哪怕怀疑错了。”“不管怎样,”侯爵又说道,“皮夹子有可能滑到马车座位下面……”“那么跟班就会发现,除非他认为那1百英镑应当据为己有……”“一百英镑,”皮博恩爵士说道,“万不得已,损失就损失了;可是,家族的那些材料,则规定我们对当地的权利……”“当地!”皮博恩夫人重复道。“莫让人感到,”这是爵爷府开口讲话,“将这个区打入附属的低下行列,其要求是可悲的,无需认真看待……”“那么,”她又说道,“万一根本没有公道,……我们的官司打输了呢……”“毫无疑问,这场官司我们肯定打输,”皮博恩爵士断言,“既然不能造出这些地契……”“这么说,挨着园子的上千英亩树林,从金雀花王朝起就属于皮博恩庄园,现在就要划归地方啦?……”“对,侯爵夫人。”“这太可恶啦!……”“是可恶,就同在爱尔兰对封建土地所有制的各种威胁那样,要求‘自治’,要把土地归还给农民,起来反抗地主!……哼!我们生活在一个奇怪的时期,如果总督不把土地同盟会的魁首绞死。维持好秩序,我就不知道,或者说,我太清楚事情会有什么结局……”

这时,书房的门找开了,一个少年来到门口。“唔!是您,阿什顿伯爵?”皮博恩爵士说道。

侯爵和侯爵夫人见到儿子,总称呼这个爵衔,从不疏忽;同样,少年必须回答:“我这里问候您,我的父亲大人!”

否则,他就认为忽略了他出身的全部礼仪。

说完,他就走向他母亲大人,恭恭敬敬地吻了吻她的手。

这个14岁的贵族少年五官端正,却是一副罕见的平庸相,而这种相貌,即使随着年岁的增长,也不会增添几分活力和智力,这完全是一位侯爵和一个侯爵夫人的自然产物;这两个人落后了两百年,抵制现代生活的所有进步,是克伦威尔之前的真正托利派是两个冥顽石化的典型。这个少年,虽然被侯爵夫人娇惯坏了,虽然庄园的仆人十分驯顺,能满足他最微不足道的任性,他还是在本族的本能驱使下,行为相当规范,从头到脚都保持了伯爵的派头。的确,他这年龄的品质,他一样也不具备,没有不假思索的善举,没有心灵的冲动,也没有青春的热情。

他被教养成一个小先生,在接近他的人中间,他只看见低下的人,毫不可怜穷人,体育方面已经非常内行:骑术,打猎,赛马,槌球游戏或打网球,样样精通,然而,他却几乎完全蒙昧无知,尽管有六七位教师应聘给他上课也无济于事。

出身高贵的这类贵少,注定要成为一个十分高雅又十分蠢笨的人,其数量固然呈减少趋势,但如今还存在,阿什顿伯爵即是其中一员。

皮夹子的事儿也问了他。他还记得,他父亲大人离开律师家时,手中拿着皮夹子,上车从纽马基特走时,并没有放进皮大衣兜里,而是扔在身后的一个靠垫上。“您讲这话有把握吗,阿什顿伯爵?……”侯爵夫人问道。“有把握,夫人,我认为皮夹子不可能从车里掉出去。”“由此可见,”皮博恩爵士说道,“我们回到庄园时,皮夹子还在……”“由此也应当得出结论,是被一名仆人拿走了。”皮博恩夫人补上一句。

这也完全是阿什顿伯爵的看法。他一点也信不过这些家伙,认为他们不是密探,就是窃贼,往往两者兼之,应该像从前对待大不列颠的农奴那样,拿鞭子抽他们。(他从哪儿知道在不列颠从前有农奴呢?)他最大的遗憾,就是侯爵和侯爵夫人没有派一名贴身仆人,派一名马夫也好,专门侍候他。有个专门的仆人,就可以手把手地调教了,等等……

这样讲,就是要承认,脉管里流的是皮博恩家族的纯血!

总而言之,谈话得出结论,皮夹子被人偷走,窃贼正是一名仆人,应当调查一番,稍有嫌疑者,就要立即交给警察,因为,皮博恩爵士既没有高级裁判权,也没有低级裁判权了。

谈话至此,阿什顿伯爵按铃喊人,不大工夫,管家就来见几位大人。

皮博恩爵士的管家斯卡莱特先生,是个假温顺的真典型,是个虚伪奸佞的小人,总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却受到庄园所有仆役的极大憎恶。他总是甜言蜜语,假仁假义,并甜蜜蜜,假惺惺地虐待手下人,既不生气,也不拿大,用利爪去爱抚他们。

他在侯爵、侯爵夫人和阿什顿伯爵面前,那副谦抑的样子,活像教堂执事面对本堂神甫。

主人向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无可怀疑,皮夹子放在马车的一个坐垫上,还应当在那地方。

既然皮博恩爵士和夫人这么认为,斯卡莱特先生也就这么认为。马车驶回来的时候,他恭恭敬敬地站在车门口,车厢里很暗,看不清皮夹子是否在侯爵所指出的位置上。

也许斯卡莱特先生本来想提个醒儿,皮夹子也许在路上遗失了……他还是把话咽回去了。这话意味皮博恩大人疏忽了。于是,他压下这种怀疑,只是说皮夹子里一定装有极重要的文件……这不是极其自然的吗?因为皮夹子属于……有幸属于庄园主这样一个重要人物。“显而易见,”侯爵肯定地说,“是让人拿走了……”“偷走了,如果大人允许这么讲的话。”管家加上一句。“对,偷走了,斯卡莱特先生,不仅偷走一大笔钱,而且偷走能证明我们家族在本区权利的文件!”

本区竟敢申诉权利,对抗高贵的皮博恩府,这种无耻的行径,在出身所享有的特权普遍受到尊重的时代,绝不可能发生,管家一想到这一点,就义愤填膺,半举起颤抖的双手,两眼垂视地面;斯卡莱特先生这时的表情和神态,谁没有瞧见,谁就想象不出,一个伪君子装模作样的艺术达到多么绝妙的程度。“不过,如果是偷走的……”他终于又说道。“什么……如果是偷走的?……”侯爵夫人生硬地插一句。“请大人宽恕,”管家急忙辩解,“我是说……既然是偷走的,那只能是……”“府里的一个人干的!”阿什顿伯爵接口道,他扬起手中的鞭子,摆出一副封建领主的姿势。“斯卡莱特先生,”皮博恩伯爵又说,“请调查一下吧,以便找到一个或几个罪犯,并要求司法干预,既然在庄园之内已不准执行家法!”“如果调查不出结果,”管家问道,“大人还要采取什么措施?”“府上所有人都辞退,斯卡莱特先生,所有人!”

管家听了这句回答,就退出去了;接着,侯爵夫人返回自己的房间,阿什顿伯爵则到园中看他的措犬。

斯卡莱特先生必须立即执行交给他的任务。他丝毫也不怀疑,皮夹子是从纽马基特到庄园的路上,从马车上颠出去的。这是明摆着的事,但是这就归咎皮博恩大人的疏忽了。既然主子要求他确认为偷窃,他就确认是偷窃……要求他找出一个小偷,他就找出一个小偷……哪怕将所有仆人的名字写在纸条上,放进他的帽子里,抽到哪个,哪个就承担罪责。

于是,跟班、贴身仆人、女佣、厨师、车夫、马夫,全召到管家面前。自不待言,他们全都声称自己是清白的,而斯卡莱特先生,尽管在这件事情上有自己的看法,他还是含沙射影,极其恶毒地向他们暗示,威胁说皮夹子若是找不到,就把他们送交警官。一个或几个小偷,不仅偷了一百英镑,还拿走了在这场官司中确证皮博恩大人权利的真本……为什么就不会有哪个仆人出卖主子,去讨好当地政权呢?……谁能证明自己不是被人豢养做内奸呢?……听好啦!抓住这个坏蛋,押送诺福克去服苦役就算他命大……皮博恩大人可是有权有势,偷窃他这样一位贵族老爷,就等于偷窃王族成员……

斯卡莱待就是这样数落,让所有人接受他的审问。可惜的是,谁也不肯屈就,承认自己是罪犯;管家仔细调查完毕,就赶紧向皮博恩爵士汇报,没有查出任何结果。“这些人串通一气,”侯爵断言,“谁知道他们不是分了赃呢?……”“我认为大人说得对,”斯卡莱特先生附和道。“我提出的每个问题,他们的回答都是一样的。这就足以证明这些人串通好了。”“斯卡莱特,您搜查了他们的房间、他们的衣柜、他们的箱子吗?”“还没有。大人一定同意,没有警官在场,我不可能有效地进行搜查。”“不错,”皮博恩爵士回答。“派个人去坎特克……最好……还是您亲自去。我要求调查结束之前,谁也不准离开府邸。”“大人的命令立即执行。”“警官也一定会想着带几个人来,斯卡莱特先生……”“我把大人的意思转告给他,他一定会满足这种要求。”“您再去纽马基特,通知一下我们的律师莱伊德先生,我要同他谈谈这件案子,在府里等他。”“今天就通知到。”“您这就走吗?……”“立刻走。我要在天黑之前返回。”“很好。”

这场面发生在4月29日上午。斯卡莱特先生没对任何人讲去坎特克干什么,他只吩咐给他备一匹最好的马,正要认镫上去,忽听门房旁边的侧门铃声响起。

侧门打开,门口出现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他正是小把戏。

第二章

属于芒斯特省的科克郡,与利默里克和凯里郡毗邻,在班特里湾和约尔一哈文之间的南部。首府是科克城,主要港口与港口所在的海湾同名,是爱尔兰船舶来往最多的一个港口。

这个郡有好几条铁路,其中一条经过马洛和基拉尼,一直通往特拉利。偏北一点,在纽马基特南部6公里,沿布莱特沃特河的那段铁路上,就有坎特克镇,再往北两公里就是特林戈尔庄园。

这座出色的庄园属于古老的皮博恩家族,拥有连成一片10万英亩土地,在爱尔兰是最肥沃的,划分五六座农场,经营规模很大,给地主带来的租金在当地也是最高的。因此,侯爵仅靠这片地产就十分富有,还不算侯爵夫人在苏格兰地产的收益。侯爵的财富,在当地名列前茅。

如果说罗金汉公爵从来不到凯里郡巡视他的土地,那么这种做法,却不能指责到皮博恩爵士头上。每年,他或在爱丁堡,或在伦敦逗留四五个月,其余时间,从4月至11月,他总是回到特林戈尔古堡居住。

这样大面积的一座庄园,必然拥有大量佃户。在侯爵的土地上生活的农业人口,足能组成一个大村庄。特林戈尔堡的农民,固然不受代替那个罗金汉公爵的一个叫约翰·艾登的人管理,不受代替那个约翰·艾登的一个叫哈尔贝特的人压榨,但是也不能得出结论,他们就受到更好的待遇。毫无疑问,管家斯卡莱特严厉追究未付租金的佃户,将他们赶出住地;不过,他有自己的一套做法,对他们采取同情的、怜悯的态度,一想到他们要流离失所,要挨饿,就感到伤心,并且肯定地对他们说,驱逐他们,他的主人也十分痛心……尽管如此,那些可怜的人还是照样被赶走,他们也不大可能想到那些贵族老爷难过,就会感到几分安慰。

这座古堡始建于斯图亚特王朝时代,距今约有3百年了,但是还上溯不到皮博恩家族十分珍视的金雀花王朝时代。不过,它经过现在主人的修缮,增建了城谍、突廊、哨楼,又在侧面城壕上建了一座从不吊起的吊桥、一个从不放下的狼牙闸门,从而外观有了一副封建时代城堡的派头。

古堡内部房间很宽敞,比爱德华四世或无上地约翰那时代舒适多了。这是现代主义的一个污点,但是这些贵绅内心十分追求安逸舒适,也就容忍了这一污点。

古堡两侧排列着下房和附属建筑,有马厩、仓库、厨房配膳室等。古堡前正院很大,栽了挺拔的山毛榉,两侧各有厢房,由一扇高大的铁栅门隔开,而右厢房是门房的住所,说门房不如说门官,这个字眼儿更具有中世纪色彩。

就在铁栅门要给管家斯卡莱特打开的时候,我们的小主人公拉了右厢房的门铃。

从马克卡蒂家收养的孩子离开凯尔文农场那一难忘的一天起,将近四个月过去了。几行文字就足以说明这期间他的生活状况。

当时快到晚上5点钟,天已黑了,小把戏抛弃了成为废墟的农舍。他从特拉利回来的大路上,没有碰见马丁先生和一家人,于是头一天念头要走利默里克方向,认为警官一定把他们押往那里了。找到马克卡蒂一家人,不管什么命运也同他们在一起,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他怎么不大一点儿,强壮一点儿,好干活儿挣点钱啊?他可以出卖劳动力,能吃苦耐劳……唉!才10岁,能期望什么呢?看以后的,等挣来好多工钱,就给他养父养母,再往后他发了财——他是能办到的——就保证他们过上富裕日子,回报他在凯尔文农场所享受的幸福。

可是眼下,在这寒冷的黑夜,小把戏走在渺无人迹的大道上,走在这被活不下去的人抛弃的荒凉地区,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孤独。他这年龄的孩子,一般总有点关系,不是同一个家庭。就是同一个儿童救济院,他这样孤苦伶仃实在少见,不就像一片落叶,随风在路上飘转吗?不知要被风吹往何处,直到化为尘土的时候为止。不!没有人,没有一个人会可怜他!他若是找不到马克卡蒂一家人,就不知道会落到什么地步……可是,去哪儿找他们呢?……向谁打听他们的下落呢?假如他们没有被捕,他们是不是决定离开这个国家,是不是像许多同胞那样,要迁往新大陆呢?……

于是,我们的小男孩决定朝利默里克走,这要穿过白皑皑的雪原,天气寒冷,如果不刮刺骨的寒风,这种低温还受得了。现在空气静谧,有一点声响就能传出很远。他就这样走了两英里,没有碰见一个人,可以说他是盲目地往前走,以前,他从未贸然朝这地方走过;这里接近山的余脉,前边展现大片大片杉林,天边都显得更加幽暗了。

小把戏去特拉利打个来回,已经疲惫不堪,这回走到此处,就感到自己再怎么能坚持,也精疲力尽了。他的双腿发软,脚总绊到小沟。然而,他不愿意,绝不愿意停下来,拖着脚步,又勉强走了半英里,最后一点力气用完,他就仰身倒在斜坡上,这里高大的树木枝杈被冰霜花饰压弯了。

这里两条道路交叉的十字路口,小把戏就是能站起来,也难以判断应该走哪条路。他躺在雪地上,手脚冻僵了,眼睛要合上,就在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远处的犬吠声,几乎立刻穿过干冷的夜空传过来,吠声越来越近,继而,一条狗蹿到路口,耷拉着舌头,用鼻搜索,眼睛像猫一样闪闪发亮。

狗三跳两跳,就扑到孩子身上……不必担心,它不是要吃这孩子,而是挨着趴下给他取暖。

不大工夫,小把戏就苏醒过来,睁开眼睛,感到滚热的舌头爱抚着舔他冻僵的手。“伯尔克!”他喃喃叫道。

正是伯尔克,他唯一的朋友,他在凯尔文农场的忠实伴侣。

小把戏也报以爱抚,同时感到义犬胸脯的温暖传遍他周身,干是又缓过来,心想他在世上不再孤苦伶仃了……他们俩一道去寻找马克卡蒂一家……无可怀疑,主人一家被驱逐之后,伯尔克会愿意陪伴他的……可是,它怎么来到这里的呢?……大概是那些打手和警察用石子和棍子把它赶跑的吧?……事情的确是这样,伯尔克受到粗暴的驱赶,只好返回农场,半路经过这里。现在,它还能找到那些警察的踪迹……小把戏也只能依赖它的本能找到马克卡蒂一家人了……

他同伯尔克聊起来,就像在凯尔文牧场上聊天度过漫长的时日那样……伯尔克以独特的方式回答,连声轻轻叫,那意思是不难理解的。“走,我的朋友,”小把戏说道,“走吧!”

于是,伯尔克连蹦带跳,冲上一条路,跑在年少主人的前头。

不料却发生这种情况,伯尔克还记得挨了押解人的打;不愿意再走利默里克那条路,就站着凯里郡的边界,走向纽马基特,科克郡的一个镇子。小把戏根本不知道,结果越走离马克卡蒂一家人越远,到了天亮,他又累又饿,就在一家小客栈停下,要个房间,要点儿吃的。他往农场的东方方向走出12英里。

小把戏除了一包衣物,不要忘记他口袋里还揣着钱,是他在特拉利用那枚金币买药找回来的,15先令,不是一大笔钱吗?可是两张口吃饭,再怎么节省,每天只花几便口,这点钱也用不了多久,赶不了多远路。我们的小男孩也真节省,在这家小客栈要间阁楼,只吃马铃薯,休息了一天一夜,又同伯尔克上路了。

他向客栈老板打听过马克卡蒂一家人,老板不经意地回答从未听说过。实际情况也是这样,这一冬天,被驱逐的佃户太多了,公众不会注意凯尔文农场那令人心碎的场面。

小把戏跟着伯尔克,继续朝纽马基特方向走去。

整整5周,他才到那个镇子,可以猜得出,这段时间,他是怎么度日的。他从未向人伸手乞讨,从来没有!他面临这新的考验,天生的自尊心和自豪感没有屈服过。不过,他在小客栈买份儿饭时,好心的人看到这孩子无依无靠,不免同情,往往多给他点儿面包、蔬菜和肥肉,值两便士只收一便士,但这不算乞讨。他打了饭,同伯尔克一起吃。他们俩睡在仓房,蜷缩在草堆里,忍饥受冻,尽量节省那枚金币所余的一点小钱儿。

也有人施舍。有好几次,小把戏临时干点活儿。他和狗在一家农场待两周,代替外出的牧人照顾羊群,管吃管住,不拿工钱。干完活儿他就又上路。还有几次捎信,从一个村庄送到另一个村庄,也挣了两三先令。不幸的是,他找不到一处长住的地方。这是冬季,人手都闲着,而且这年冬天又普遍穷困!

尽管打听不到马克卡蒂一家人的下落,小把戏还是没有放弃寻找他们。他这样盲目地行走,不知越走越近,还是越走越远。究竟问谁去呢?谁又能向他提供这方面的情况呢?等到了一座,一座真正的城市,他再打听吧。

他唯一的担心,就是别人见他独自一人,这么小年龄没人保护,就把他当流浪儿收容,关进贫民学校或习艺所。不!过流浪生活怎么艰苦都行,绝不回到那种可耻的地方!……再说,还要把他和伯尔克分开、绝不干!“对不对,伯尔克,”他对狗说,同时把狗的和善大脑袋拉到他膝上,“我们谁离开谁都不能生活吧?”

自不待言,忠实的狗回答他:这是不可能的。

他从伯尔克又联想起他从前在戈尔韦的伙伴,心想格里帕是否像他这样,没吃没住的地方。啊!他们若是相逢,他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也许三个人,加上那个善良的希芊,自从离开悍婆家,他就再也没有一点希芊的消息!……现在一定长成大姑娘了……能有十四五岁……到这个年龄,就能在农村或城里找个事儿干,当然勉强维持生活,但终究自己养活自己……他又转念,他到了这个年龄,就不难找到一份差使……不管怎样,希芊不会把他忘记……童年的所有这些记忆重又浮现在他脑海,强烈得令人吃惊:那个恶婆的虐待,耍木偶戏的那个特恩普的残忍……比较而言,现在他孤单一人,没人管着,倒觉得他不像那段该诅咒的时期那么可怜!

这期间,他在这个郡到处跑,日子一天天流逝,他的生活状况也未见改善。幸而这年2月份不太寒冷,穷人不必挨冻了。冬天要过去,这回可望春耕春种的日期不会推迟了,大田的话可望早些开始。羊群、奶牛也可以去放牧了……小把戏也许能在哪家农场找到活儿干吧?……

不错,在这五六周的时间里,我们的小男孩只能靠零散挣的几先令,以及那枚金币所余下的零钱生活,他这全部财富花到2月中旬,只剩下6便士了。然而,他每天吃饭十分节省,尽管他没有吃过一次饱饭,甚至不是每天都能吃上,我们还是说每天吃饭十分节省。他忍饥受累,脸色苍白,身体明显消瘦了。

伯尔克也瘦得皮包骨,身体状况显然不佳。它不得不在村子边垃圾堆里找吃的,小把戏会不会很快落到同样地步呢?……

然而,他并不绝望。绝望不符合他的性格。他还有极大的毅力,始终不伸手乞讨。一旦最后1便士买了最后一块面包,他又怎么办呢?……

总之,3月13日那天,小把戏和伯尔克走到纽马基特,身上只有六七便士了。

这两个半月,他们俩就在这个郡各处流浪,未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纽马基特距凯尔文约20英里,镇子既不很大,人口也不很多。由于爱尔兰总处于麻木不仁的状态,这类乡镇始终未能发展成为城市,不但没有兴盛,反而显得衰败了。

小把戏盲目游荡,却没有转向特拉利方向,也许有些遗憾吧?我们知道,他总念念不忘海洋——大海,永不枯竭的奶母,养育一切有勇气靠她为生的人!当城市或农村没有工作的时候,在海洋上却不会失业。成千上万的船只,不断地在海上航行。海员不像工人农民那样害怕贫困。比较一下马丁·马克卡蒂的二儿子帕特的境况。和被逐出凯尔文农场的一家人的境况,不是就足以看到这一点吗?尽管小把戏感到做生意比航海的吸引力更大,但他心里还是合计,他这年龄上船当个见习水手还可以。

主意已定,到了纽马基特,他还要往远走,一直走到海边,到重要海运中心科克那一带,找个上船的机会……眼下得生活,必须挣几先令,好能继续赶路,这样,他同伯尔克到了纽马基待,过了五周还没有离开。

我们还应当记得,他最担心的是被人当流浪儿抓住,关进救济院里。特别幸运的是,他的衣服还像样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个穷孩子。他带的衣物不多,但也够穿了,他的鞋子也顶住了长途跋涉。他这身装束,走到哪儿也不必脸红。没有想到用当地的救济金,供他吃并供他穿。

总之,他在纽马基特逗留期间,干些儿童力所能及的小差使,为这人或那人送个信,给人扛扛轻便的行李,卖卖火柴。多亏他那早熟的生意头脑,有一天他用挣来的半克朗买了火柴,再出手还真赚了点钱。他那一本正经的相貌能引起人的注意,他叫卖的声音清亮:“点亮儿,先生……火柴!”

原文为英文。

散步的人听了就想买他的东西。

总的来说,小把戏和伯尔克在这镇上,比他们穿越这个郡的艰难行程少吃点苦。他凭着自己的聪明,甚至还找到一些生活来源,看来他似乎应当留在纽马基特,可是4月末,29号那天,他突然踏上通往科克的大道。

不用说伯尔克跟随他,此刻,他兜里只有3先令零6便士。

昨天有人若是观察过他,今天就会注意到他的形貌发生很大变化。他有几分惶恐不安,总是左顾右盼,仿佛有什么事怕人窥探。他走路脚步飞快,差不多撒腿跑起来。

他过了纽马基特镇边上的几户人家,正好早晨9点的钟声响了。阳光灿烂。一到4月末,绿宝石岛的春天就开始了。乡野有了一点生气。但是,我们这小男孩心事重重,无论犁烨耕地,扬手撒种,还是牛羊散布在牧场上吃草,都不能令他重温凯尔文农场的情景。不能!他径直往前走,伯尔克跟在身旁,不时以询问的目光望他一眼,这回不是狗给年少的主人带路了。

从纽马基特到坎特克有六七英里,两小时就走完了。小把戏带一块面包,分给忠实的伯尔克一半,在路上就吃完了,到镇子也没歇一歇,穿过街道,一直赶特林戈尔堡,正好古堡的大钟指中午12点。

第三章

在厢房一侧的门打开的时候,管家斯卡莱特奉皮博恩老爷之命,正要出正院的大铁栅门,前往坎特克。阿什顿的狗闻出伯尔克,极不欢迎,都狂吠起来。

小把戏害怕双方打起来,伯尔克寡不敌众,就示意它走开,狗顺从了,走到一片荆丛后面隐蔽。

管家望见他来到古堡门前,就喊他走过去。“你要干什么?”管家恶狠狠地问他。

要知道,管家对成年人和颜悦色,对小孩子却要摆出一副凶相——可爱的性情,对不对?“粗嗓门”吓不住我们这男孩,他在悍婆家里,在特恩普身边,在贫民学校里,早就听惯啦!不过,他还是懂规矩,摘下帽子,朝斯卡莱特先生走去,但是并没有把他当作特林戈尔庄园主皮博恩爵士大人。“说不说,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斯卡莱特先生又问道。“如果是讨施舍,那你就快滚开!……不会给你这样小要饭的……不会!连一个铜子儿也不给!”

这么多废话,小把戏都没法插嘴回答,只好站开一点儿,免得被马踢着。与此同时,几条狗也蹿过院子,继续狂吠大合唱。一时沸反盈天,说话几乎听不见了。

因此,斯卡莱特先生提高嗓门儿又说道:“我可把话说在前面,如果你还不走,在古堡附近转悠,我就揪着你耳朵,把你送到坎待克,关进贫民习艺所!”

以这种口气威胁,小把戏也毫不慌张。不过,他趁瞬间停歇,终于回答一句:“我不是讨施舍的,先生,我也从来没有讨过……”“给施舍你接受吗?……”斯卡莱特管家讥讽地反问道。“不……谁给也不要。”“那你来这儿干什么?”“我要同皮博恩爵士面谈。”“见爵士大人?……”“见爵士大人。”“你以为他会接见你?……”“对,因为事情非常重要。”“非常重要?”“对,先生。”“什么事啊?”“我只能同皮博恩爵士面谈。”“那好!从这儿出去!……侯爵不在古堡。”“那我就等着……”“至少不要在这儿等!”“等一会儿我再来。”

这个可恶的斯卡莱特,换另外一个人,见小孩这样坚持,回答这样干脆,就会想他来特林戈尔古堡,一定是有正经理由,也就要多加注意,态度和气一些。可是,斯卡莱特却反而大发雷霆:“不能这样随便同皮博恩爵士大人说话!”他呵斥道。“我是庄园的管家!有事先对我说,你若是不告诉我来干什么……”“我只能对皮博恩爵士讲,请您通报一声……”“坏孩子,”斯卡莱特先生扬起马鞭回答,“滚开,要不就放狗咬你的腿!……你小心点儿!……”

几条狗受管家呵斥声的煽动,也都逼过来。

小把戏特别担心伯尔克要来救援,从荆丛后面蹿出来,这就会把事情弄复杂了。

狗吠越来越狂烈,阿什顿伯爵闻声也从院里出来,走向大铁栅门,问道:“怎么回事儿啊?”“有个小孩来乞讨……”“我不是乞丐!”小把戏重复道。“一个流浪儿……”“滚开,讨厌的要饭花子,别说我的狗可不客气啦!”阿什顿伯爵嚷道。

那几条狗果然越来越凶,只是由皮博恩少爷控制住。

这时,皮博恩爵士出现在古堡正门的台阶上,显示整个的威严形象,他发现斯卡莱特先生还没有动身去坎特克,便缓步走下台阶,穿过正院,询问尚未动身又这么喧闹的缘故。“请大人原谅,”管家回答,“是这个淘气精赖着不走,一个乞丐……”“我第三次讲,先生,我根本不是乞丐。”小把戏强调说。“这孩子要干什么?”侯爵问道。“要同大人面谈。”

皮博恩爵士向前跨一步,整个身板儿挺起来,摆出封建领主大老爷的派头。“您要同我面谈?”他问道。

尽管面对一个孩子,他也用尊称。无与伦比的高雅,侯爵从未用“你”称呼过任何人,无论对侯爵夫人,还是对阿什顿伯爵,甚至50年前,据说对他的奶母也如此。“那就说吧。”他加了一句。“侯爵先生昨天去过纽马基特吧?……”“对。”“昨天,是下午吧?……”“对。”

斯卡莱特先生不胜惊诧。现在是这孩子在问话,而大人却肯回答他!“侯爵先生,”孩子又问道,“您没有失落一个皮夹子吗?……”“不错,那皮夹子呢?……”“我在纽马基特的大路上拾到,现在给您送来。”

他说着,将皮夹子递给皮博恩侯爵,殊不知皮夹子的失落,在特林戈尔古堡造成这么大混乱,引起这么多怀疑,冤枉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这样一来,就是他大人的过错了,尽管还有损于他的自尊心,同样,对仆人的指控也就不攻自破,管家也不必去坎特克请警官,尽管这使他大人极为不悦。

皮博恩爵士接过皮夹子,检查一下里面装的材料和钞票,那里面也有他的姓名和地址。“是您拾到这个皮夹子的吗?”他又问小把戏。“是的,侯爵先生。”“您一定打开看过啦?”“我打开看看是谁的。”“您也看到有一张钞票……但是,您大概不知道有多大面价吧?”“那是1百英镑的钞票。”小把戏毫不犹豫地回答。“1百英镑……那就值?……”“两千先令。”“啊!您知道啊,既然知道,您就没有想过据为己有吗?”“我不是小偷,侯爵先生,”小把戏自豪地回答,“同样,我也不是乞丐!”

皮博恩爵士抽出钞票,塞进衣兜里,又关上皮夹子。至于小男孩,他施了个礼,向后退了几步,这时,爵士大人丝毫没有流露出这一诚实的行为令他多么感动,只是问了一句:“您把这皮夹子送回来,想要多少报酬呢?……”“哼!……也就几先令吧……”阿什顿伯爵先表看法。“或者几便士,也就配拿这么点儿钱!”斯卡莱特先生急忙附和。

小把戏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对方却讨价还价,他一想就不禁恼火,便说道:“我这么做,既不要先令,也不要便士。”

说罢,他朝大路走去。“等一下,”皮博恩爵士说。“您多大年龄啦?”“快到10岁半了。”“您父亲呢……母亲呢?……”“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您有家吗?……”“没有家。”“您从什么地方来?……”“从凯尔文农场来的,我在那儿住了4年,4个月前才离开。”“为什么?”“因为收养我的那个佃户被人驱逐了。”“凯尔文?……”皮博恩爵士又说。“我想,那是属于罗金汉庄园的吧?……”“大人没有记错。”管家回答。“现在,您要去干什么呢?……”侯爵问小把戏。“我要回纽马基特,我在那儿还一直能维持生活。”“您若是愿意留在古堡,总有派您的用场。”

这当然是一种好意。但是不要以为,这是傲慢而冷漠的皮博恩爵士由衷的想法,也不要以为他讲这话时带着微笑或爱抚的目光。

小把戏明白这一点,因此,他要想一想,而没有急于答复。在特林戈尔堡所见的情景令他深思。爵士大人和他儿子阿什顿,一副嘲弄人的凶相,小把戏没有什么好感,而一见面就态度粗暴令他气愤的管家斯卡莱特,就半点好感也没有了。此外,还有伯尔克。人家要雇佣他,不见得要伯尔克,这是他好日子和坏日子的伴侣,如若分开,他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不过,留在这里,生活确实有了保障,他怎么能不把这建议看作一次幸运机会呢?因此,从他理智而言,他应当接受,如果回到纽马基特,恐怕要后悔的!……狗固然是个难题,但是以后找个机会提一提……主人会同意接纳的,哪怕当作看家狗……再说,在庄园干事总能挣点钱,如果节省……“怎么的!……你干不干?”管家呵斥道,他倒希望看着这孩子见克去。“我能挣多少钱?”小把戏受实用思想的怂恿,坚决地问道。“每月两英镑。”皮博恩爵士回答。

每月两英镑!……他觉得这是一大笔钱,老实说,对他这样年龄的一个孩子,大大出乎意料。“谢谢大人,”他说道,“我接受这个位置,也尽量让大人满意。”

小把戏当天就这样加入古堡的仆役行列,一周之后,经过侯爵夫人的同意,又升为皮博恩家族继承人的马夫,可谓优越的差使。

在这一周,伯尔克怎么样呢?它的主人胆敢把它引进古堡的……院子里,这是不言而喻的吗?……不,因为,它会受到最差的接待。

要知道,阿什顿伯爵有三条狗,几乎爱惜如命。同他的狗在一起,这就足以满足他的兴趣,施展他的智慧。这是纯种狗,苏格兰的出色指示犬,脾气暴躁,谱系至少可以上溯到诺曼人入主的时代。一条狗要经过铁栅门,如果不想被这几条恶犬咬死,就得急忙蹿过去,因为饲养员就喜欢挑逗狗斗殴。因此,伯尔克只好在附近转悠,等天黑之后,新升任的马夫给它送点儿自己省下来的食物。结果,小把戏和伯尔克双双瘦下来……没关系,幸福的日子会来临,也许他们会双双胖起来!

我们叙述这孩子的悲惨经历,现在他又开始一种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生活。且不说在悍婆家和贫民学校度过的那几年,只拿他在凯尔文农场那段日子比较,地位发生多大变化啊!他在马克卡蒂家里如同在自己家里,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给人当奴仆的那种枷锁的压力。然而,他在古堡这里所能唤起的是彻里彻外的冷漠。侯爵把他看成一个穷小鬼,每月施舍给他两英镑,侯爵夫人把他当作候客厅里一个小动物,伯爵则把他视为送给自己的一件玩物,给时忘了叮嘱别打坏。至于斯卡莱特先生,他十分敌视,蓄意不断折磨这孩子,而且机会多得很。那些仆役也不例外,他们认为他无非是皮博恩爵士不得不收容的孩子,在特林戈尔堡比他们低下得多。见鬼!大户人家的这些仆役也有自己的骄傲,是长期保住的一种地位的自豪,轻易不能让这类流浪者给玷污了。因此,在干活的各种细微处,在大餐室里吃饭的时候,他们就让他感到这一点。但是,小把戏毫无怨言,也不回敬,只是尽心尽职,等干完主人吩咐的最后几件事,回到单独住的小房间时,又感到多么心满意足啊!

然而,在这种恶意的环境中,却有一个女仆对他感兴趣。那不过是个洗衣妇,名叫凯特,负责洗古堡的衣物。她有50岁,一直生活在这庄园,大概要在这里终老,除非被斯卡莱特先生赶出去——他已经有过这种企图,这个可怜的凯特无本取悦于他。皮博恩爵士的一位表兄弟,爱德华·基尼先生,看样子是一位很风趣的贵绅,他就讲过凯特在征服者纪尧姆的时代,就已经开始洗衣物了。不管怎么说,凯特丝毫没有受缺乏慈善精神的环境的浸染,保留一颗善心,小把戏很高兴能在她身边得到几分安慰。

因此,当阿什顿伯爵不带小马夫出门时候,当他受了管家或别的仆人欺侮的时候,他就和凯特一起说说话。“忍着点儿!”凯特一再对他说,“不要理睬他们说什么!他们当中最出色的也不是东西,我看没有一个拾了皮夹子能送回来。”

也许洗衣妇说得对,甚至可以说,这些寡廉鲜耻的人,还认为小把戏这么诚实是个傻瓜呢!

一名小马夫就是一件玩物,由侯爵和侯爵夫人作为礼物送给阿什顿伯爵。一件玩物,这字眼儿十分恰当。他是个任性而好胡来的少年,就拿这玩物开心,大多时候吩咐干的事都不合常理,然后又无缘无故取消。一个钟头不知按铃叫他多少遍,让他整理这处,弄乱那处,还让他穿上五颜六色的大号服或小号服,号服上的纽扣多得像春天玫瑰的蓓蕾,把我们的小男孩打扮成热带地区的一只鹦鹉。阿什顿伯爵无论走在镇子的大街上,还是漫步在园子的林荫道里,往往让他离20步远跟随,贵少的虚荣心从而得到极大的满足。无论主人怎么任性,他都麻利地执行,无可指责,犹如一台机器服从机械师的意志。请看他侍候马车的情景:他挺着胸膛,两臂叉在紧身的号服上,立在马刨前蹄的马车前面,等待他主人上车,继而,等马车已经启动了,他又飞身上去,抓住车篷的皮带,冒着手抓不住而摔死的危险!而那马车,是由一个不熟练的人赶的,跑得飞快,不管撞到马路牙子,还是险些压死行入!……阿什顿的车驾,在坎特克大名鼎鼎!

总而言之,小把戏二话不说,随主人怎么折腾,也不见得多么不幸。这玩意儿在运转,只要主人还喜欢,就能继续运转。当然,这个贵少娇惯坏了,喜怒无常,极有个性,要随时准备他会出尔反尔。孩子的玩具迟早总要玩腻了,没有弄坏就扔掉。不过要知道,小把戏可下了决心,绝不让人给打碎了。

再说,他并不认为,在特林戈尔堡的这种生活状况是权宜之计。不得已而求其次,他人在这里,心却期望,一有了机会就另找谋生之路。他人小志大,绝不甘心给人当马夫,这挫伤他天生的自豪感。在皮博恩家族的继承者面前,这种丧失自我的状态令他感到屈辱,而他觉得自己胜过这贵少。对!胜过,尽管阿什顿伯爵还上什么拉丁文课、历史课,等等……那些老师来教他,尽量往他脑瓜里灌,就像给水罐灌满水一样。其实,他那拉丁文,不过是“狗拉丁语”——英国这种说法相当于法语中的“厨房拉丁语”——还有他那历史知识,也只够读《名马录》。

小把戏固然不了解那些好东西,但是懂得思考。到10岁,他就知道考虑事情。他给这位少爷公正的评价,给这样人干事有时感到脸红。他多么惋惜农场的那种富有生气的有益劳动,以及在马克卡蒂一家人中间的生活,而他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古堡的洗衣妇,是他唯一能谈谈心的人。

而且,很快就有机会,考验这位好心女人的友谊了。

这里应当提一句,多亏小把戏送回来的材料,同坎特克当地打的官司,皮博恩府胜诉了。不过,小把戏的这一行为,似乎被忘记了,为什么要感谢他呢?

5月、6月、7月相继而过。一方面,伯尔克饥一饱一顿,好歹能吃着点东西,它似乎明白,在园子周围游荡的时候要特别当心,绝不能引起怀疑。另一方面,小把戏三次领取两英镑的月薪,共有6英镑,一大笔钱了,他入了账,而开支一栏还空着。

这三个月,皮博恩爵士和夫人的唯一活动,就接待客人和回访,这是毗邻的庄园主礼尚往来。在招待会上,不言而喻,这些庄园主交谈的话题,大多不离爱尔兰地主的处境。看他们如何对待佃农的要求、土地同盟会的主张,如何对待忠于爱尔兰的解放事业,73岁高龄的格莱斯顿先生,他们甚至大发慈悲,祝愿巴涅尔先生登上绿宝石岛的最后绞刑架!夏季一部分时日就这样度过了。皮博恩爵士、皮博恩夫人和他们的儿子,通常要离开古堡,旅行几周,大多情况是去苏格兰,到皮博恩夫人祖传的庄园。今年则例外,要去远游,这是上流社会的传统强加给特拉利一带贵族人家的,而皮博恩爵士他们还没有做到。他们打算去游览风景秀丽的基拉尼湖地区,游览方案得到侯爵夫人的首肯,皮博恩爵士就定于8月3日启程。

主人家这次去旅游如果小把戏可望在古堡清闲几周,那他就错了。既然皮博恩夫人由贴身女仆玛丽蓉陪同,既然皮博恩爵士有贴身男仆约翰跟随,那么,阿什顿伯爵也就绝少不了他的马夫的侍候。

于是出现一个大难题:伯尔克怎么办呢?谁照看它呢?……谁喂养它呢?

小把戏决定同凯特谈谈这种情况,凯特一口答应照看伯尔克,绝不让任何人知道。“一点也不要担心,我的孩子,”好心的女人回答。“你那条狗,我爱它就像爱你一样,你外出这段时间,它不会走掉的!”

小把戏听了,就上去亲亲凯特的左右面颊,并在启程的头天晚上,他把凯特介绍给伯尔克,同这忠实的动物告别。

第四章

正是按上文所讲的决定,8月3日上午启程。侯爵和侯爵夫人的两名贴身仆人,坐上古堡的行李车,押送到3英里远的火车站。

小把戏也陪同前往,奉命特别照看少主人的行李。况且,玛丽蓉和约翰商量好了,要让“这没用又没人认的孩子”自己想法托运——在候客室和下房,他们就这样叫他。

没用的孩子事情办得却很聪明——在旅客窗口拿了卡片,他就把阿什顿伯爵的行李都登记好。轿车沿着阿洛河岸行驶,将近中午时分到达火车站。皮博恩爵士和夫人下了车。由于不少人走出火车,要瞧瞧这些高贵的旅客——自不待言,他们都非常恭敬——阿什顿伯爵也不失时机地耍一耍他的马夫。他呼唤他的名字“boy”,不知道他有别的名字,就沿袭这种称呼。小把戏走到马车跟前,不料迎胸掷过来一块旅行毛毯,他一个趔趄,差一点横在路上,惹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侯爵、侯爵夫人和儿子走进预定的头等车厢,约翰和玛丽蓉坐到二等车厢的硬座上,并不邀请小马夫同他们一起上车。小把戏则占了一个无人的包厢,刚旅行就独自一人丝毫也不遗憾。

火车立刻启动,就好像专等特林戈尔堡高贵主人的到来。

小把戏已经乘过一次火车,但是在安娜·沃思德小姐的怀抱里,一路总睡觉,没有什么印象了。至于这些一节挂一节的车厢,飞驰而过的车辆,他在戈尔韦和利默里克一带早已见过。他的愿望今天就要实现了,由一辆火车头一吐着一团团黑烟,嘶鸣着的骏马拉着朝前跑。此外,他最赞赏的,不是满载旅客的车厢,而是满载工贸商品从一地运往另一地的货车。

小把戏从玻璃放下的车门观望。尽管火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但是他觉得太了不起了:那些房舍树木沿着铁路朝后退去,那些电线由一根杆子架到另一根杆子,传递电报的速度比消失的景物还要快,那些与火车交叉而过的车队,只能望见牛叫马嘶的模糊的一片。他那极其敏感的想象力,刻上多少印象而永难磨灭!

火车沿着布莱特沃特河左岸行驶一段路,真是风景如画;在小站停了几次,将近下午两点钟,到米尔斯特里特停车25分钟。

高贵的皮博恩一家没有下车,玛丽蓉被叫去侍候女主人。约翰站在包厢门旁边,随时准备听候主人的吩咐。小马夫奉阿什顿伯爵之命,给他买个“开心机”,即能消磨一两小时的简易读物。小把戏走到车站书摊前,一时犹豫不决,这也是情有可原的。最后,他还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而不是皮博恩少爷的口味,买了一本《基拉尼湖导游手册》,可是一交差,就挨了一顿痛斥!特林戈尔堡的继承人,哪有什么闲心研究旅游路线!他还能真把游览的地区放在心上!他来这里是父母带他来的!《导游手册》应当换成漫画报;看那种以传说为题的毫无意义的荒谬漫画,他似乎才能得到乐趣。

两点半钟,火车离开米尔斯特里特。小把戏重又守在车窗。现在,列车进入山区;景色纷呈,多所变化。浮云不多,太阳当空,这是爱尔兰难得的晴朗天气。皮博恩爵士可以庆幸旅游期间不会下雨。侯爵夫人的阳伞比雨伞更有用。不过,还是有淡淡雾气飘动,使山峰线条柔和,显得更加秀丽。小把戏朝铁路南侧望去,能观赏那一带山巅,有凯尔巴纳夫峰和帕斯峰,海拔两千来尺。的确,整个爱尔兰,还是基拉尼湖周围地壳变动得最剧烈。

不久,列车就越过科克和凯里郡的边界。小把戏留着少爷不要的导游手册,饶有兴趣地注视火车的路线。凯里这个名称,唤起他多少往事啊!凯尔文农场在这北边20多英里,是他童年度过最珍贵几年的地方,如今已经没人住了:冷酷无情的二地主将马克卡蒂全家人赶走!……他的目光从景物移向自身,直至列车到达基拉尼站停下,他还沉浸在这种痛苦的回忆中。

这座小镇同欧洲任何城市一样,坐落在美丽的湖畔是一种运气。基拉尼这种幸福而方便的生活,也许多亏了铺展在它脚下的波光涟湘的清澈湖水,夏季游客蜂拥而至,绝不是来看本郡主教府及其主教堂,也不是来看精神病院、修女院、方济会修道院或贫民习艺所。绝不是!游客纷纷聚在这小镇,是受这里湖泊自然风光的吸引。如果地壳再一变动,湖泊平复,湖水流入地下,而基拉尼镇还依然存在,那就太遗憾了,尤其对肯马尔家族而言,因为这个镇子属于他们那拥有9万英亩土地的大庄园。旅馆比比皆是,而离城四分之一英里的洛赫兰奇湖滨还有不少。

皮博恩爵士已经挑中这湖滨的最好的一家旅馆,可惜不巧,那家旅馆正受到“杯葛”。爱尔兰语这个新词来源于一个叫杯葛的上尉的名字:当时在他庄园的短工拒绝干活,他不得不救助于警察收回粮食。杯葛这个词正是抵制的意思。那家旅馆之所以受到抵制,只因老板驱逐了几名佃农,旅馆既没有侍者,也没有厨师,连供货商也不敢卖给他任何东西了。

侯爵和侯爵夫人只好去另一家旅馆,推迟到次日再去湖滨。小马夫安放好少爷的行李,又要整个晚上待命;这就是明令不准他离开候客厅,而皮博恩少爷则在大客厅游客摆贵少的谱儿,看书,交谈或者打牌。

第二天,一辆马车在旅馆台阶下等候。那是一辆舒适的四轮大马车,双篷可以放下来,后排座给约翰和玛丽蓉,小马夫可以挨着车夫坐到车前座。旅行箱里装满了换用的衣物,还装了大量食品,足够应付延误时间,旅馆不足等旅途中的各种意外情况,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几位大人的餐饮必须保证。然而,他们从基拉尼动身,并不想乘这辆车。

这是安排好的,皮博恩爵士平常,甚至在上议院的辩论中,总嘲笑务实精神,而他却以这种出色的精神,将他的游览路线分为两个不同的部分:头一部分是湖上揽胜,就应当走水路;第二部本地探奇,就应当取陆路,一直到海岸。这样一来,叫来这辆大马车,只备高贵的游客第二阶段乘坐。因此,大马车一早就启程,从东岸绕过基拉尼湖,到湖对岸布兰顿别墅等候。由于皮博恩爵士凭自己的智慧,确定用3天时间横渡湖泊,这3天里,贴身女仆、贴身男仆和小马夫都不能离开主人。想一想,要在这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航行,我们的小男孩该有多么欢欣鼓舞啊!

当然,这还不是大海,不是无边无际,从一个大陆到另一个大陆的汪洋大海,不过是湖泊,没有向贸易提供任何口岸,只有游船在湖面上游弋。即便如此,小把戏也乐不可支。昨天,他第二次乘坐火车。今天,有生以来他要头一回乘船。

从基拉尼镇到湖东岸那段路,侯爵、侯爵夫人和他们儿子是乘坐轻便马车去的,而小马夫跟着约翰和玛丽蓉徒步前往。走到座广场的拐角,小把戏望见还没有时间参观的大教堂。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只有做工的人。其实,基拉尼只在1万多游客从联合王国各地蜂拥而至的几个月,才显得繁荣热闹。在这几个月中,城里居民仿佛全是车夫和船夫,他们厚颜无耻地宰来此一游的过客,极力讨价还价,但又不过分无礼。

在栈桥码头停着一只船,等候几位大人,船上有五个人:四名桨手和一名舵手。座椅带软垫,如果阳光太晒或下起雨来,就拉起船篷,保证游客的舒适。皮博恩爵士和夫人在长椅上落座,阿什顿伯爵坐在他们身边;两名仆人和小马夫则坐在前面;缆绳解开,几只桨一起入水,船离开河岸。

基拉尼湖水域有21公里,由3个湖组成:上湖,通过格林绍恩和杜戈里两条河,接收这个地区的水流;马克罗斯或托尔湖,奥文格里夫各溪水由洛赫兰奇狭渠导入湖中;下湖,即洛赫莱恩湖,湖水通过劳恩河等河流注入大西洋岸边的丁格尔湾。应当指出,湖水是从南往北流淌,这就是为什么下湖位于另外两湖的北面。

如果看平面图,这3个湖所构成的形象,酷似一只硕大的蹼足类动物,如鹈鹕或别的什么,洛赫兰奇运河为腿,上湖为蹼足,马克罗斯湖和洛赫莱恩湖为身子。游船是从洛赫莱恩北岸出发,因此,游览路线是从下游往上游行进,先观赏下湖,再到马克罗斯湖,然后沿洛赫兰奇运河逆流而上,进入上湖。皮博恩爵士制定了日程表,每个湖要游览一天。

绿宝石岛最高山脉就坐落在这个地区的南部和西部,一直绵延至嵌入科克郡海岸的美丽的班特里湾。那儿有个小渔港,名叫格伦加里夫,须知1796年,法兰西共和国派兵援助爱尔兰兄弟,霍什率领那1万4干人马,就是在那个小港登陆的。

在三个湖中,洛赫莱恩湖水域最为宽阔,长3英里半,宽3英里。湖东岸耸立着卡恩蒂厄尔山脉,那周围绿油油的树林,大部分属于马克罗斯庄园。湖中突起不少岛屿,有布朗、兰贝、赫伦、穆斯诸岛,其中以罗斯岛为最大,伊尼斯法伦岛为最美。

游船首先划向伊斯斯法伦岛。天晴气朗,阳光灿烂,而大多时间,阳光对这个省特别吝啬。微风吹皱湖面。小把戏陶醉在这有益于健康的天光水气中,同时观赏随着行船而变化的迷人景色。不过,他把感受藏在心里,绝不用感叹表达出来,否则人家会让他闭口。

的确,皮博恩爵士和夫人未免诧异;美丽的自然风光,是为了愉悦贵族的目光而创造出来的,一个未受过教育而又出身卑贱的人居然如此敏感。况且,我们也没有忘记,这是几位大人出游,这样做才符合身份,但是游过之后,恐怕他们不会留下任何记忆。至于阿什顿伯爵,看到什么景色也不大动心。他带来几条渔弦,打算在他高贵的父母为尽义务,去参观湖岸或周围的废墟时,自己留下来钓鱼。

这种情况特别令小把戏伤心。果然,游船到伊尼斯法伦岛靠岸,侯爵和侯爵夫人一让儿子陪同他们参观,可爱的小伙子就回答:“谢谢,你们去游览这工夫,我还是喜欢钓鱼。”“可是,”皮博恩爵士又说道,“岛上有一座著名修道院的遗址,如果不去看看,这个岛子的主人,我的朋友肯马尔爵士是不会宽恕我的……”“如果伯爵喜欢的话……”侯爵夫人无精打采地说。“当然……我喜欢,”阿什顿伯爵回答,“我的马夫也要留下,给我备鱼饵。”

于是,侯爵和夫人由玛丽蓉和约翰陪同走了,而小把戏就为了服从少爷的任性,就一眼也看不到伊尼斯法伦岛上的古迹,心中极不痛快。再说,侯爵和侯爵夫人参观回来,也谈不出什么像样而持久的印象。那座修道院的建筑美,又能向这些麻木不仁的头脑讲些什么呢?那修院始建于公元6世纪,由四部分建筑体构成,罗曼式礼拜堂拱腹镂雕花纹十分精细,整体隐蔽在绿树丛中,周围一片片冬青、紫杉、梣木、野草莓树等,而这些树种类的最出色的榈,似乎都生长在这岛上,即德·博维小姐极恰当地称作基拉尼瑰宝的“圣徒之岛”。

如果说阿什顿伯爵不肯陪两位大人去伊尼斯法伦岛上探胜,那也绝不要以为他虚掷了时间。固然,由于不得法,他钓到一条大鳟鱼又跑了,心中的火气就发泄到他的马夫头上,没完没了地讲些粗鲁的话。但是后来,又有两三条鳗鱼上了钩,在他看来,这就比他毫不介意的那些愚蠢废墟强多了。

他觉得钓鱼是消磨时间的极好方式;因此1小时之后游船又停到罗斯岛,他还是不愿上去游览,又将钓弦抛入清澈的湖水中,而小把戏也不得不留在身边侍候,皮博恩爵士和夫人则在肯马尔爵士属地的浓荫下,炫耀那漫不经心的高贵气派。

的确,这个24公顷的岛子,属于首屈一指的肯马尔庄园。庄园主修了一条堤坝,将罗斯岛连到湖东岸,离他那建于14世纪的古老的封建城堡不远。罗斯岛和林苑完全向当地居民和外地游客开放,也许这一点令侯爵和侯爵夫人反感:谁愿意来谁来,在百年古树的浓荫下,漫步在杜鹃花丛夹护的、点缀薄荷花和阿福花的绿茵上。

侯爵和侯爵夫频频停歇,游了两小时之后,又回到游船等候的小码头,阿什顿伯爵正在训斥他的马夫,而两位大人不屑听小把戏解释就派了不是。小把戏的过错就是鱼不大上钩,吃少爷的鱼饵特别小心。结果一直到晚上,阿什顿伯爵总犯脾气。

他们重又登船,船夫划向湖心,避开哗哗作响的奥苏利万瀑布,沿西岸划到洛赫兰奇湖入口处,离那儿不远就是皮博恩爵士要下榻的狄尼斯别墅。

小把戏又坐到船头,因屡受冤气而愤愤不平。不过,他很快就置于脑后,又随着想象在静静的水面上漂荡。他不是从导游手册看到有关基拉尼湖的有趣传说吗?从前这里展现一个山谷乐园,由一个闸门拦住附近河流的洪水。有一天,看守闸门的姑娘贸然降低闸门,激流冲进来,淹没村庄、居民及其头领。据说从那以后,他们就生活在湖底,谁若是在洛赫莱恩湖上贴着平静的水面倾听,就能听见他们在鳗鱼和鳟鱼王国欢度礼拜天。

下午4点钟,几位大人在狄尼什别墅上岸。这里是湖左岸,离洛赫兰奇湖入口不远,位于格勒纳海湾里侧。他们下榻的旅馆,条件还算将就。直到晚上9点钟,小把戏才完事儿,奉命立刻回客房,连几个小时的自由时间都没有。

次日游马克罗斯湖。湖长两英里半,宽度是长度的一半,可以说是个形状规整的巨大水塘,周围的庄园已没有主人居住,参天的乔木又回归自然,却丝毫不失其魅力。

这回,阿什顿伯爵倒肯陪伴侯爵和侯爵夫人。少爷让小马夫跟随,是让他拿着猎枪和小猎物袋。从前,这一带树林有不少墅猪出没,如今几乎完成绝迹了,让位给大红鹿,恐怕用不了多久,大红鹿也要在联合王国的森林中绝种了。

如果那些非常警觉的红鹿肯到射程之内,阿什顿伯爵一定会大显身手,猎杀几只。巨大的失望,那些船夫白白费力将猎物赶向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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