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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6 12: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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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aoyang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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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途

坦途试读:

第一章在学校 上午第三节体育课,先是做了一些热身,体育委员喊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口号带着大家做了扩胸运动,然后活动活动手腕脚腕,接着绕操场慢跑三圈,最后体育老师对同学们进行五十米跑测速。上完体育课,大家都热得厉害,汗珠从皮肤里不断冒出,浸湿了衣服。回到教室,房顶上的四台电风扇不约而同被开到最大一档,大家挤到下面扇风,男生占据了两台,女生占据了两台,泾渭分明。温华禄把上衣脱了,柳时元看到他微微隆起的胸部,就喊,温华禄胸部发育啦。一群男生盯着温华禄看,有的说,温华禄又不是女生,胸部怎么发育啦?温华禄去搂柳时元的脖子,给他挠痒痒,柳时元哈哈笑个不停。上午第四节是生理课。生理课是副课不是正课。教生理课的严老师给同学们讲生理知识,讲到初潮的时候,女生羞红了脸,讲到遗精的时候,男生嘻嘻哈哈,柳时元在课堂上喊,温华禄遗精啦。男生们哄堂大笑。为了严肃课堂纪律,严老师把柳时元叫到讲台前做了五十个俯卧撑。做到后面,柳时元手没劲了,只剩屁股在那动来动去,严老师一脚踢过去,柳时元就趴在地上了。这一次,柳时元决定不上生理课,去水库游泳。他叫了两个同学,一个是温华禄,一个是邓钧。柳时元的同桌吴有玮对他说,小心被老师抓住。天气非常热。他们走在夏阳村的街上。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柏油马路被晒软了,街边的白杨树耷拉着叶子,无精打采的。狗趴在树荫里,舌头伸得老长。一辆摩托车疾驰而过,轰鸣的响声格外刺耳,所到之处,一片尘土飞扬。路过班主任家开的食杂店,被班主任看到了,他们连忙掉头跑掉了。中午,连辰给吴有玮做了午饭,吃完饭后困劲上来了,她就在自家客厅午睡。连辰家是两层的瓦房,土坯的,二楼太热,连辰就睡在一楼的客厅。睡着了,仍然是湿了一身汗。连辰的丈夫吴桃芳在离村十公里的一家刨花板厂当工人,刨花板厂是国企。桃芳算是子承父业。在上班的日子里,桃芳每天七点从村里出发,坐厂车到厂里,午饭就在厂里吃了,直到夜幕降临,又坐厂车回到村里。刨花板厂有五六十号工人,来自附近的几个村。连辰午睡的时候,儿子吴有玮已经到夏阳中学上学了。有玮顶着大太阳,走到学校的时候后背已湿透。教室里四台电风扇吊在顶上,呼呼转个不停。大家还是嫌热,有拿手不停擦额头上的汗的,有拿书本当扇子扇的,有男学生只穿了背心短裤的。上课了,同桌柳时元还不见人影,有玮已经猜到他又游泳去了。果不其然,下午自习课的时候,邓钧、柳时元等几个同学就灰溜溜的走进了教室。背后跟着班主任。班主任板着个脸。他们刚要坐下,班主任大喝一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班主任说:“后面站!”几个同学就乖乖站到黑板报下面了。班主任开始训话了。他们的确去游泳了。他们去游泳不去河里,夏阳村河水太浅,没劲。他们去水库游泳。水库水深,每年都会淹死一两个学生,不是小学生就是中学生。每年天气一热,校领导就开始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不能去水库游泳,但还是有学生太过调皮。水库建在山腰上,路口一扇铁门锁着,他们攀爬进去,到水库的时候,水库一半被山挡着,另一半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粼粼波光。清风徐徐,水清冽刺骨。他们把衣服脱了放在坝上,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教务处马老师的一项日常工作是抓逃学的学生,马老师来到水库的时候,他们正在水中嬉戏,互相泼水。一个同学远远的看到马老师,惊慌失措的叫了一声,不好,老师来了。他们连忙上岸躲到一处树丛里。马老师远远的喊,你们再不出来,我就把你们的衣服收走了。不得已,他们低着头走到了马老师的面前。先是被带到教务处训了一顿,而后又被班主任训。在教务处的办公室,马老师训了他们半个小时后,严厉的看着他们,想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悔意。他们站成一排,有的挠头摸耳不好意思,有的双手环抱胸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的抖着腿吊儿郎当。教务处的另一边还有一排学生,他们是在游戏机室里被带回来的,另一位老师正在训他们,邓钧看到他们的狼狈相笑了出来。马老师狠狠地说,不准笑!你看看你们,站没站相,像话吗?你们还是学生吗?都给我听好。马老师突然大声起来:“立正!稍息!”他们极不情愿,象征性地做了动作。马老师朝一个学生踢过去。“给我立正,稍息。”而后他们被各自的班主任领回。在班主任办公桌前,又被训了一顿。过了一天,学校的宣传栏里就有了一条消息:初一年段的柳时元、温华禄、邓钧等三位同学于6月12日下午去水库游泳,现予以通报批评。初一年段的某某某、初二年段的某某某等五位同学于6月12日下午去游戏机室打游戏,现予以通报批评。那一天,吴桃芳像往常一样在刨花板厂切割木板,一台切割机转着飞快的齿轮,桃芳按照板上画好的横线将板切开。尖锐刺耳的切割声震动耳膜,木板细屑满天飞。休息的时候,工友们聚在一起聊天。一个说,你们听没听说,前几天我儿子不上学跑水库游泳了,真真把我气死了。桃芳说,还有这事?那个水库每年都死几个人呢。你要好好管教,不能让他再去游泳了。一个说,听我儿子说,学校已经通报批评了,不仅是游泳的,还有打游戏机的,好多人。桃芳紧张了,说,有玮那小子不会也去了吧?一个说,通报上没有你儿子的名字,倒有邓钧。桃芳说,邓钧?那是我邻居的孩子。第二章邓钧的父亲 邓钧的父亲邓旺才是一个泥水工,哪家盖房子了他就去砌砖刷墙。不单盖房子,哪家要砌个灶台,哪家要砌个猪栏,哪家要铺个门前的水泥路,他也能干。邓旺才不是本地人,他爹希望他学个手艺,看他对泥水感兴趣,就让他跟一个师傅学泥水工。他从小跟着师傅东奔西走,这个地方没活干了,就去那个地方。没活干了,又换个地方。他们到夏阳村时,接了几单砌灶台的生意,准备离开时,师傅看旺才没有动身的意思,就问他,咋了?还不收拾收拾。邓旺才说,师傅,我累了,不想走了。师傅说,为啥?邓旺才说,师傅,我想过安稳的日子,不想再东奔西走了。师傅明白邓旺才是在给一家人砌灶台的时候看上他家的女儿了。邓旺才年近三十,还是单身,也该娶妻生子了。可是,他居无定所,人家凭什么把女儿嫁给他呢?师傅说,走吧,师傅知道你的心思,跟师傅回老家去,师傅给你找个女人。邓旺才说,师傅,你别说了,我决定在这里住下了。兰英一开始并不爱邓旺才,她有一个正在谈的对象,他们还偷偷约会了几次,她对她的对象长相满意,工作也满意。有一次他约她到舞厅跳舞,伴随着欢快的节奏,他还忍不住偷偷亲了她呢。那时候,她感到了一种幸福的晕眩。邓旺才并不知道她有一个在谈的对象,他老是找各种借口去找她,比如,你家的灶台是我砌的,我来看看砌得好不好,比如,我丢了两个桶,不会落在你家了吧,比如,你知道最近谁家盖房子吗?次数多了以后,她知道邓旺才的心思了。她开始对他避而不见。她的父亲说邓旺才,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邓旺才好几次心灰意冷,萌生去意。行李都打包好了,想想后又咬牙留了下来。后来她有一个在谈对象的事让他知道了,他知道他们两情相悦,自己横插一脚于情于理都说不过了,他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时他又后悔没有听师傅的话,如今师傅身在何方他也不知道了。就在他准备动身的当晚,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的爱火死灰复燃。她的对象移情别恋了,兰英伤心欲绝,从家里跑了出来。他到处去找她,找到她时,她正在村外一座破庙里偷偷哭泣。他们没说什么,而是紧紧拥抱在一起。邓旺才是在给一家人翻修瓦片的时候知道邓钧去水库游泳的事的。一个星期前,下了一场大暴雨,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坏了不少瓦片。邓旺才家的门槛都被踏烂了,这个来请他翻修瓦片,那个也后脚跟进来了。邓旺才和几个人站在屋顶上,把瓦片弄得铿铿响。烂了的瓦片,破了的瓦片,纷纷从屋顶上丢下来,一篮一篮的新瓦片不断运上屋顶。万里无云,烈日当空,干不了多久就得休息一阵。大家聚在一起休息的时候,主人家陪着笑脸,请大家吃西瓜,又挨个敬烟。烟是阿诗玛,大家都觉得有档次,不再客气,拿一只慢慢的抽。邓旺才把烟搁在耳朵上,独自坐在门前。门前正对着一片稻田,水稻快成熟了,一片金黄。一个工友走来了,拍拍衣上的尘土,在邓旺才身边坐下来。邓旺才看着他笑笑,把耳朵上夹着的烟拿下来,放在嘴里抿一抿,感觉那阿诗玛的芬芳,然后掏出火柴盒,擦的一声点燃了阿诗玛,深深吸一口,缓缓的从鼻孔里喷出烟雾,脸上无比的平和安详。他们聊了一些琐事,工友突然问,邓钧是你儿子吧?邓旺才说,是啊。工友说,妈的,你儿子把我儿子带坏啦。邓旺才心头一紧,说,咋啦,我儿子怎么啦?工友说,你不知道?邓旺才有些恼怒,我知道什么啊?工友说,你儿子把我儿子叫去水库游泳,你不知道?邓旺才说,你瞎说什么,我儿子不会去水库游泳的。工友说,我儿子亲口说的,还有错?又交代,你儿子的名字在学校的宣传栏上呢。傍晚的时候,邓钧被邓旺才打了。邓旺才一手抓着邓钧的胳膊,一手拿着一根竹子使劲打邓钧的屁股。叫你去水库游泳,看你还敢不敢?打一下,邓钧就叫一声,屁股往前缩。邓钧哭爹喊娘的,兰英看不下了。兰英去夺竹子,焦急地说,别打了,别打了,把儿子打坏了。邓旺才停下来和兰英理论。一不留神,邓钧跑了。邓旺才追出去说,你跑,你跑了就不要回来。夜幕落下,万家亮起灯火。正是吃晚饭的时间,晚风吹着很凉快,有玮将饭碗拿到外面来吃。几只母鸡不远不近的跟着,歪着个脑袋,用一只眼凝视有玮。有玮知道它们饿了,将米饭拨点到地上,它们一拥而上,边吃边咯咯叫着。邓钧失魂落魄的来到有玮家门口。有玮说,邓钧,你怎么在这?邓钧擦擦眼说,被老爸打了。有玮不明白邓钧为什么被打。邓钧说,就是上次去游泳的事被老爸知道了。有玮说,你吃饭了吗?邓钧摇了摇头。有玮说,我去端一碗给你。吃完晚饭,邓钧的心情好些。有玮说,去上晚自习吧。邓钧说,我不去。有玮说,为什么不去?邓钧说,我学不好了。有玮说,谁说的,只要你肯努力,会进步的。邓钧说,没用,我不是读书的料。有玮说,不读书,那你以后怎么办?邓钧说,我毕业后去打工赚钱。第三章校长的作为 中学的王校长到乡政府找乡党委书记,一连几次都扑了个空。王校长很纳闷,怎么次次都那么巧呢?王校长就去问党政办主任。罗主任说,王书记到县里开会去了。或者,王书记到村里去了。或者,王书记这几天太忙了,你过几天再来吧。终于逮着了一次机会,王校长找到罗主任,罗主任说,书记正在开班子会呢。王校长听了,笑眯眯的坐在书记办公室里等他。班子会研究了两件事,缴纳公粮和班子分工调整。缴纳公粮已经是老黄历了,大家都没什么疑义,但是王书记特别强调要抓好一批顽固分子的公粮缴纳工作。说到班子分工调整,大家的意见就比较多了,比如,乡党委副书记说自己年纪大了,希望将担子让年轻人来挑,比如,组织委员说他的事情太多,一天到晚忙不过来,希望将宣传工作脱出去。每个人在会上各执一词,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王书记很头疼,直到会议结束,分工的事情还没有定下来。王校长一年难得找书记一次,但是书记不待见他,因为王校长每找一次,都是要乡党委帮忙解决问题。书记说乡里的事情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王校长还要来烦他。又说,王校长有事要找县教育局,他这个书记没有权力来管学校的事。王书记回到办公室,看到王校长坐在那里看报纸,很不耐烦的说了句,哟,这不是王校长吗,难得,难得。王校长连忙放下报纸,笑着说,书记真是大忙人,来了几次都扑了个空。书记说,怎样,这次有什么可以效劳的?王校长说,我来汇报工作。王校长这次要乡党委解决两件事。第一件是希望乡里派一个人看管水库,防止发生学生溺水的事情。第二件是希望乡里加强对游戏机室的管理,不能允许未成年人进入。王校长一口气说完了,才发现书记脸色难看。王校长想,莫不是刚才的班子会开得不顺心?书记说,要乡里派人看管水库,你也不是第一次说了,我还是那句话,乡里人手紧张,抽不出人。王校长心里嘀咕,乡里有一部分人是不上班的闲人,还有一部分是上班也不干事的懒人,怎么会抽不出人呢?王校长就给书记解释派人看管水库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说到后面,王校长脸色严肃了,音量提高了。王校长说,县教育局领导拍着桌子说了,水库再淹死学生,他这个校长就不要干了,乡里也要承担连带责任。书记心里嘀咕,一个县教育局领导有什么权力管乡里的事情,怕是王校长故意夸大其词。书记和颜悦色的给王校长提了建议,你们学校自己派个人去看管水库有那么难吗?王校长说,书记啊,你不理解我的难处,学校每个老师都有一份份内事,不管派谁去,他的工作就要落到其他人头上。而且,派一个老师去看管水库,这事传出去太掉价。书记说,乡里的事情可比你一个学校复杂多了,你应该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能再给乡里添乱。王校长又说到学生逃学打游戏机的事情。王校长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你说游戏机的吸引力怎么那么大呢?课也不上,作业也不做,一天到晚就沉迷在游戏里面。书记说,每个游戏机室不是都贴着未成年人禁止入内吗?王校长说,贴是贴了,可是不管事啊,乡里能不能再想点好办法?书记说,你们学校管不好学生,反倒怪我们了?王校长说,学生旷课去游戏机室打游戏,我们有责任,我们会加强对学生的教育。可是我们需要乡里的配合,游戏机室老板对未成年人打游戏放任自流,乡里应该好好管管。书记说,这是林副分管的事情,你去找他想点办法。王校长无奈的离开了书记室,找到了林副。林副说,这件事你找我也没用。王校长说,书记叫我找你的。林副说,这件事我解决不了。王校长说,你分管乡里的文化工作,不能有责不为啊。林副说,我就知道你要拿这些大道理来压我。实话告诉你吧,这些游戏机室老板都是有后台的,谁敢得罪他们?王校长说,难道乡里就不管了?林副说,你也不想想,没有学生去打游戏,游戏机室能开得下去吗?依我看,这件事你要乡里出面是行不通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们派人去游戏机室抓学生。校里突然接到了一份县教育局发来的通知,通知上说教育局林书记要来学校检查德育工作。教务处马老师起草汇报材料的时候,王校长特意交待要将学生去水库游泳和去游戏机室打游戏这两件事写进汇报材料里。那天,林书记来了,王校长亲自在学校门口迎接,他先是带林书记参观学校,看了新盖的教学楼和宿舍,林书记很满意,接着王校长重点介绍了学校的德育文化墙,最后林书记坐在会议室里,听王校长汇报。对王校长提到的这两件事,林书记说,学生打游戏机上瘾和夏天去游泳的事,他在好几个学校都听说过,县里很重视这些问题,他回到教育局后会起草一份汇报材料,专门把这些情况向县教育工委书记汇报。林书记走后,王校长抱了很大希望。但是一个月过去了,什么消息也没有,王校长打了几个电话给林书记,林书记说事情还在研究,县里会出台政策解决学生打游戏机和游泳的问题。那就等吧,上头总是有办法的,可这件事好像不了了之了,王校长终于对上头不再抱有希望。他仍然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第四章连辰到乡里 暑假,连辰带有玮回了一趟娘家。连辰的娘家在一个偏僻的自然村,他们先是走一段泥土路,那条泥土路沿着山边蜿蜒向前,沿途可见片片稻田和小村落,接着他们要翻过一座山,山路Z字型蜿蜒向上,过了山顶走一段下坡路就到了连辰的娘家。连辰未出嫁前是那个自然村公认的美女,本村和附近的村落那些适婚青年都十分爱慕她,有好几家请了人来说媒。连辰的父母对这个女儿十分疼惜,又很开明,婚姻大事自然要以女儿的意见为主。媒人见过连辰的父母后,连辰的父母就会问一些对方的情况,譬如家里有几亩地,多少竹林,房子好不好,有几个兄弟姐妹,人是不是勤劳等等。连辰的父母中意后,就会对连辰说起男方的情况,情况介绍完后,就笑着期盼地问连辰,要不要见见面?连辰每次都是默不作声,避而不答,这让父母伤透了脑筋。夜深人静了,躺在被窝里,可以清晰的听到山上鸟儿咕噜噜的叫声。夫妻两个在闲聊,丈夫问妻子:“孩子是不是害羞了?”妻子说:“我看不像,你看孩子脸不红心不跳的。”丈夫问:“孩子是不是眼光太高了,看不上他们?”妻子说:“咱们的孩子不像其他农村姑娘,长得漂亮不说,还是中专毕业呢,如果不是我们没本事,孩子早就进厂当工人了,哪还会呆在家里。孩子眼光高一点也是常理。”妻子这一说,说到丈夫的痛处,丈夫不再问,光叹气。妻子说:“这又不是你的错,叹什么气。”丈夫说:“我们已经没本事了,但愿孩子将来有出息。”做了几趟媒都没成,各种言论渐渐传开来。说是连辰一个农村姑娘,家境也一般,又不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到底要闹哪样?有人说连辰的眼光高过天了,农村人都看不上,估计要找城里人。有人说,一个农村姑娘不懂得踏踏实实过日子,将来肯定是要吃亏的。一个曾经想娶连辰的男青年甚至恶毒地说,连辰这样的女人,就适合给别人当二奶。这些话传到连辰父母的耳朵里,气得二老直跺脚。二老说,就凭你们这样说,你们还真不配娶我闺女。可是上门说媒的人渐渐没了,连辰的年纪一年年在增长,这下可急坏了二老。他们想了一个主意,让连辰住到乡里舅舅家去,乡里适龄青年多,而且她的舅舅人缘好,这样总能多认识些人,说不定就能碰上好姻缘。顺带帮家里卖点山货,二老为他们的好主意乐开了花。他们并没有对连辰说心里话,只是说有些山货要拿到乡里去卖,问连辰愿不愿意去乡里舅舅家住几天,连辰很顺从地答应了。连辰也想离开这个自然村,农村姑娘嫁人早,随着年龄增长,连辰也有些急了,可是她不愿意嫁给这些山里人,她知道嫁给山里人的命运,一辈子窝在大山里,早出晚归,上山干活,下地种田,吃不饱穿不暖。她想走出去,去见识外面的世界,过更好的生活。如今,她在村里有点呆不下去,很多村民似乎对她有成见,路上碰到人了,他们老拿异样的眼光看她,好像她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和别人交谈几句吧,他们表面上对她很热心,很客气,可是她心里总觉得对方有根刺在刺痛她。她在一个圩天搭上村里一个亲戚家的拖拉机来到乡里舅舅家,给舅舅带来了一些村里的土货,有晒干的竹笋,腌制的酸菜、腊肉,以及一袋米。舅舅已经知道连辰要在乡里住一段时间,给她打扫了一个房间,但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带米来,连辰说这是她父母的意思,已经白住了再白吃就不好了,所以父母让她把米带来。舅舅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连辰带了两大包竹笋和香菇,打算在乡里摆摊卖山货。舅舅在农贸市场里给她找了一个熟人的摊位,让给她一块地方让她卖山货。一开始连辰有些不好意思,姑娘上轿头一回,总显得怯生生的。那个叫王阿姨的熟人就帮她忙。譬如说,有人买香菇吧,爱到处乱翻,这些香菇都是晒干的,翻来翻去容易碎,碎了就不好卖了。连辰看到干着急,王阿姨就对买主说,要买就买,不要翻来翻去的。如果买主还要翻呢,王阿姨就会用手去制止,把买主的手推开。有时买主扫兴一走,连辰又感到心痛。王阿姨宽慰说,我看不像是要买东西的,这种人不要理。第五章那个年代的舞厅 刚刚还天气晴朗,突然就下起暴雨来了。连辰手忙脚乱地收拾好竹笋和香菇。农贸市场破破烂烂的,屋顶这里那里处处漏雨,连辰赶快把山货提到附近一家小吃店避雨。吴桃芳和几个刨花板厂的工友在店里吃小吃,正要出去,不巧下了暴雨,一时走不了就在店里嬉戏打闹。连辰匆匆忙忙到店里躲雨,一个工友注意到连辰,就对其他人说,你们看,那个姑娘长得挺好看的。大家去看连辰,都说是挺好看的。桃芳胆子大,走过去对连辰说,姑娘没带伞吧,我家就在附近,我去拿一把给你。连辰一开始只顾拍打头上、身上的雨滴,听到了桃芳的话,抬头正好和桃芳四目相对,看到桃芳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连辰脸就红了。一时忘了应答桃芳的话,等桃芳冲到雨里了,才想起应该拒绝桃芳的好意。连辰望着没入雨中的桃芳,心里嘀咕,这个小伙子长得挺不错,看服装应该是哪个厂的工人。伞拿来了,连辰不要,说是非亲非故的,凭什么拿他的伞。桃芳左劝右劝,连辰就是不要。桃芳一看连辰这倔脾气,把伞扔下赌气走了。连辰担心伞被别人拿走,就带回了家。一连几天,连辰都没有再碰到桃芳,可是伞老是放在自己身边总不是办法,连辰去那家小吃店打听桃芳。店老板说,都是刨花板厂的工人,隔三岔五就会过来吃点东西。可是店老板不知道是哪个人给了雨伞。连辰就给店老板形容那人的长相。店老板想了想,还是不知道是哪个人。连辰犯愁了。店老板说,雨伞放在店里,他们再来时,问问就知道是谁的雨伞了。过了几天,连辰到店里问,雨伞是不是拿走了?店老板说已经拿走了。连辰也就放心了。正回舅舅家去,在路上就碰到桃芳了。桃芳穿着工作服,连辰看到他不好意思地躲开了。桃芳追上前去,拦住了连辰说,我们算是认识了,你干嘛躲着我呢?我是吴桃芳,在刨花板厂当工人。连辰听后,红了脸。话也不说,脚步匆匆的走了。桃芳呆呆的站在原地,他没想到会这样。其实这几天来,桃芳时不时在想一个问题,就是再碰到连辰该怎么搭讪。他本来想和连辰聊聊,问问她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可没想到连辰根本就不打算和他说话。他觉得连辰应该是太害羞了。他站在那想,慢慢来,不着急。桃芳第一次邀请连辰去舞厅跳舞,连辰紧张极了。在舅舅家吃晚饭的时候,嘴里吃着饭,眼里却无神地盯着桌子的一角。舅舅看到连辰心不在焉的样子,就问连辰咋啦?连辰一时没反应过来。舅舅又问,你咋啦?连辰反应过来的时候,筷子正夹着一团饭往嘴里,一不留神饭掉在了地上。连辰说,哎呀。舅舅问,你今天咋啦?连辰说,没事。早在父母家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舞厅了,当时她和村里几个妇女在小河边洗衣服,河水从山上汇聚流下,哗啦啦响声大,流经地势平坦的村子时变得欢快又舒缓。一群波光粼粼的小鱼儿逆流而上,往前游一会儿,停下来歇歇,又往前游一会儿。泥鳅钻进水底的土里撒娇,水底滚起阵阵尘土,一个妇女捡起一个小石子朝它扔去,泥鳅顿时无影无踪。几个妇女在谈论外面的见闻。一个妇女把衣服抹上肥皂,在石板上用双手搓衣服,她说,村里有两户人家装了固定电话,在我们面前,他们可觉得神气。可是你们知道吗,我在外面看到一个卖木头的老板,人家开着卡车,木头一车车源源不断往外运,钱多得数不过来。人家平时穿着西装,手里拿着大哥大,才是真的神气呢。另一个妇女把衣服浸在河水里,拿起来再拧干,她说,你们去过舞厅吗,里面好多人在跳舞,男男女女搂搂抱抱的。一个妇女连忙说,我知道。有一次,我去乡里赶圩,住在亲戚家,晚上我在乡里溜达,听到一个厂房里传来很大的音乐声,我好奇就走过去看看,一看吓一跳,里面很多人在跳舞,房顶上一个大球,转来转去的,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我就站在街上看了几分钟,发现有一男一女躲在墙角里亲嘴呢。一个妇女接着说,亲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没亲过吗?一个妇女笑了起来,说,小声点,你们看,连辰不好意思了。她们一齐向连辰看去,连辰在河对面洗衣服,河面不过五米宽,连辰故意把衣服撑开,挡住了面部,像是检查衣服洗干净了没有。而后又低着头,使劲搓着衣服,脸色通红,像是被太阳晒红的。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桃芳站在巷口等连辰。村子人少,主街上来来往往走着一些稀稀拉拉的人,小巷里就更没人了,虫子已经开始唧唧啾啾的叫了,一盏昏黄的路灯照着桃芳,他在巷口站一会儿,又走来走去,心里焦急地想,连辰到底会不会来?而后又朝街上望。连辰来了。桃芳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好久。连辰说,舅舅家吃饭太晚。她说的其实是托辞。一个小时前她就吃完晚饭了。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赴约。她先是坐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根本看不进去。随后走出门外,站在家门口看一个妇女给四五岁大的孩子喂饭,孩子吃一口饭到处跑,妇女拿着饭碗追孩子,叮嘱孩子小心摔倒。她想,我看这个干嘛?就走进家门,到自己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翻翻几本书,刚看的上面一行字看到下一行字时就忘记了。她又走到客厅,想和舅舅说说话,可是舅舅看电视入了迷,她呆呆的站了一会儿,走出了舅舅家。他们并排走,连辰有意和桃芳保持间隔一米的距离。他们没有说话。走了一会儿,就听到不远处的一处平房里传来音乐声。连辰有些紧张起来。桃芳说,第一次去舞厅吗?连辰说,第一次。桃芳说,不要紧张,跟着我。连辰紧紧跟在桃芳身边。走进舞厅里,灯光有些昏暗,但头顶上一个大球转动着,射出五颜六色刺眼的光。一群男女在灯光下跳着舞,手舞足蹈,有的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灯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连辰看得脸有些红。桃芳说,我们先找个位置坐下吧。一张圆桌坐了几个喝啤酒的青年,另一张圆桌坐了一对男女,一张沙发上坐着几个姑娘,穿着短裙,紧拢着大腿。连辰看到她们雪白的大腿,脸羞红了。他们找了空位置坐下,桃芳说,先坐会儿,等下我们去跳几曲。连辰说,我不会跳舞。桃芳说,很简单的,你先看看他们跳。一首舞曲结束,另一首舞曲又响起来。这是一首节奏感很强的舞曲,声音也大,舞曲下的人跟着节拍跳着,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恰到好处。桃芳看得心动了,说,怎么样?站起来拉连辰去跳舞。连辰也有点心动,嘴上仍说,我不会跳,我不会跳。桃芳拉着她走,很简单的,我教你。第六章舞伴之争 在连辰之前,桃芳有一个舞伴,叫兰英,他们跳过好几回舞。有一次刨花板厂的工友们相约在一家舞厅跳舞,那是十一国庆节期间,厂里举行联欢,包下了一家舞厅。桃芳邀兰英去了,他们跳了几首舒缓的舞曲,他们轻轻地偎依着,脚步缓缓移动,身体随着节拍摇来摇去,像一条风雨中的小船。跳了几曲后,强烈而欢快的节奏响起。有人下去休息了,说是有点累了,又有人兴冲冲上来跳舞。这一次,他们脚步轻快,动作轻盈。桃芳是一个跳舞高手,对舞曲的热爱就像蜜蜂看见花蜜一样。有工友认为如果厂里举办跳舞比赛桃芳一定能得第一名。有工友问桃芳,这是你的女朋友吧?兰英害羞地笑了。桃芳说,什么女朋友啊,就是舞伴嘛。工友伏在桃芳耳边轻声说,你长得又高又帅,舞跳得棒,想追谁还追不到吗?桃芳说,瞧你说的,我有这么大魅力啊?这时,舞池一头突然吵起来,工友们迅速围过去看个究竟,舞曲也停了,舞厅里只听得见吵吵嚷嚷。原来是一个工友带了舞伴,那个舞伴和当地几个混混有扯不清的关系,结果几个混混闹到这里来了,要带走那个舞伴,工友不愿意,双方争吵起来。厂里的副厂长连忙过来劝解,在他的同意下,混混把舞伴带走。可是工友们不干了,把几个混混围起来,不让走。双方开始推搡。混混威胁工友,说他们派出所有人,谁要敢怎样,就把他抓进去。工友们不买账,说你们有人,我们也有人。副厂长不想把事情闹大,把工友们劝开了。大家都没了跳舞的心情,纷纷散去。桃芳冷落了兰英,对连辰热心起来。每隔几天,桃芳就邀请连辰去跳舞,跳着跳着,感情就跳出来了。兰英知道后,来闹了。桃芳和连辰正跳舞呢,她过来一把推开了桃芳,桃芳被推得后退几步,他没想到兰英会来,愣在那里。连辰吓了一跳,她不认识兰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兰英走到连辰面前,抬手就给了连辰一巴掌,骂了句,不要脸的贱货。连辰不明就里,捂着脸委屈得哭了。她还想上前和连辰纠缠,桃芳一看,赶紧过去把她推推搡搡的拉走了。回过头来找连辰,连辰不知去向,桃芳顺着舞厅到连辰舅舅家的路上跑,跑着跑着,在离连辰舅舅家不远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连辰,她正蹲在地上哭泣。桃芳过去安慰她,连辰哭哭啼啼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连辰突然平静的说,我该回老家了。桃芳很惊讶,说,为什么?连辰说,山货卖完了,我该回去了,不能老住在舅舅家。其实我早就想对你了,只是没机会。桃芳说,我和你一起去,我去见见你父母。连辰脸红了,问他,你什么意思?桃芳说,我爱上你了,我要娶你。连辰笑了,说,你开玩笑吧?桃芳说,我认真的。连辰说,那她呢?桃芳说,我根本就没想过和她结婚,是她自作多情。又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就是想娶你。连辰的脸又红了。按照二老的意思,既然是连辰真心实意看上的,那么他们不会为难未来的女婿,彩礼钱多少给点就行了。但是为他们今后的小家着想,二老要求缝纫机、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这四样东西必须要有,如果缺点钱,二老也可以帮衬点。桃芳的父母非常爽快的答应了。连辰出嫁的消息传到村民耳朵里,听说男方是厂里的工人,村民们都说连辰的命好,又听说男方家准备了四大件,都非常的羡慕。那些有女儿的父母,在吃饭的时候都教育自己的女儿,要学连辰好榜样。连辰走在村里头,不再像过去那样受人鄙视了,各个都热情地和她打招呼。第七章90年代国企改制 娘家一点都没变。连辰每个暑假都会带有玮回一趟娘家。通常在七月上旬,正好赶上村里的庙会。看望父母后,连辰带着有玮到庙里拜菩萨,祈求菩萨保佑有玮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连辰给父母带去了吃的穿的用的,也给邻居带了点东西,邻居就在二老面前夸连辰孝顺,又说连辰是村里嫁得最好的,二老乐得合不拢嘴。二老格外疼惜有玮这个外孙,每次连辰带着有玮回娘家,二老都要拉着有玮的手,摸着有玮的头,看看有玮这一年来有什么变化,最后二老高兴地说,有玮又长高了。二老给有玮泡蜂蜜茶,有玮喝着甜滋滋的,心里很高兴。连辰带着有玮回娘家看望父母的第十四个年头,也就是20世纪90年末,国企改制的浪潮席卷了全国。刨花板厂倒了!这个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夏阳村的大街小巷。那天傍晚,桃芳像往常那样下了班,坐厂车回到了夏阳村,然后步行回家。吃过了晚饭,他和连辰在卧室里看电视,有玮在自己的卧室里做作业。9点多的时候,楼下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接着变成拍门声。桃芳走到二楼走廊上往下看。谁啊,干什么呢?黑暗中一个人影说,桃芳,快下来,我有重要的事。桃芳听出了工友的声音,他似乎是跑过来的,话语中还喘着粗气。桃芳连忙下了楼,开了门。工友拉着他往外走。桃芳焦急地问他,到底什么事?工友大声嚷道,还什么事呢,刨花板厂倒啦。桃芳听了精神恍惚了一下,随后笑着推开工友说,别开玩笑了。工友说,是真的,这种事我会骗你?桃芳仍然是一脸的不相信。她想,今天下午上班还好好的呢,怎么到晚上厂就倒了,不可能,不可能的,这可是工作了十年的厂啊。工友说,开始我也不相信。好好的一个厂,存在半个世纪了,说倒就倒,那不是开玩笑嘛。桃芳试探着问,这么说,是真的?工友说,走,去马厂长家。他们走到村里马厂长家时,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挤在马厂长家门口,吵吵嚷嚷的。听他们的议论,都在谈刨花板厂倒了的事情。桃芳心里一紧,心想可能真的出事了。马厂长家大门紧闭,两个派出所的民警在门口守着,夏阳乡政府林副乡长在给大家解释,告诉大家不要听信谣言,刨花板厂并没有倒,只是临时有一些情况,大家先放几天假。大家不相信林副的话,要求见马厂长。林副又说,马厂长到县里开会去了,大家先回家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大家又准备转移阵地,到乡政府去闹。林副焦急地安慰大家,你们放心,刨花板厂是国有企业,怎么可能说倒就倒呢。你们都是国家的工人,国家不会不管你们的。闹到半夜无果。桃芳回家后对连辰说起了这件事,连辰听了,半天都是哑口无言。桃芳说着说着,露出了悲观的情绪,说厂可能真的倒了。连辰听到“倒”字就哭起来。连辰哭了一阵后说,我们一家三口可都指望着你的工资过日子,你下岗了,我们以后怎么活?第二天,桃芳还是早早起了床,吃了早饭到村里等车去厂里上班。他还抱着一点希望。那一天,天气有点冷,桃芳特意多穿了一件衣服。好几个工友也站在那儿等,缩着脖子,把手拢进袖子里,边等边交谈,说来说去,他们还是不相信厂真的倒了。过了平时等车的时间,车还没来。又过了半个小时,车还是没来。一些工友泄气了,吵吵嚷嚷垂头丧气地回家去了。桃芳和仅剩的几个工友零零散散的站在一起。大家都沉默了,眼巴巴地盼着厂车的出现。等了一阵,一个工友摇摇头默默地走了,其他人也跟着走了,最后一个工友也要走了,他看着桃芳,问他,你还不走?桃芳说,我再等等。其实他明白厂车是不会来了。等到肚子饿了,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桃芳回了家。连辰看到桃芳回来,眼泪就掉出来了。她多少有点期盼,一上午没见到他,以为他真的上班去了,以为昨晚的事不过是虚惊一场。通常他午饭都是在厂里吃的,这时却回来了。看来厂真的倒了。两口子吃着饭,默不作声。有玮问他父亲,怎么中午回来吃饭了?以后中午是不是都在家里吃饭?桃芳无奈地点点头。有玮显得很高兴。连辰吃着吃着抹起了眼泪。桃芳心里烦,不满地说,你看你,吃饭呢,怎么哭上了。连辰把碗一放,赌气上了楼。惴惴不安地过了几天。消息终于证实了。乡政府在夏阳村的街道广告栏上贴了一则通知。关于刨花板厂、小溪炭厂等国有企业改制的通知。一群人把通知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桃芳从家里赶过去看,却始终挤不进去。问了一个看过通知的工友,他才得知:自己下岗了。从街上走回家,走着走着,桃芳一下子瘫在一根电线杆旁。刨花板厂被卖给了一个大城市来的林老板,林老板据说还是县里某个副县长的亲戚。林老板准备将刨花板厂拆除,盖一家化工厂。刨花板厂的工人被买断了工龄,分到了为数不多的一笔钱。乡政府给一批工人介绍了新职业,个别有关系的到乡政府当了工人,有的去当了保安、清洁工,更多的成了无业游民。工人们开始上访,围堵乡政府,有的闹到了县里,个别有些文化的,给省里市里领导写信,发泄对国有企业改制的不满,有的把当时林副乡长欺骗工人的情况也写进去了。给省里市里领导的信最终回到了县领导手上,县领导要求夏阳乡政府做好调解工作,同时,林副乡长因为工作方法不当受到了党内警告处分。第八章自谋职业 桃芳在家里闷了一个星期,还是不能接受下岗的事实。前几天他一言不发光是叹气,连辰见他这样就说,不要叹气了,想点办法吧,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后几天他说话了,但是常常自言自语。好好的一个厂,怎么倒了呢?厂倒了,厂倒了,桃芳啊,你就不要再去想了。厂倒了,这是事实,你不接受也得接受啊。倒是连辰,在家里哭了一天后,又像往常那样该干啥就干啥了。后来,连辰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劝桃芳去找点事做,桃芳不听,两口子为此争吵起来。连辰没有办法,去给公婆哭诉,说桃芳一个大老爷们,成天窝在家里,不去工作,像话吗?桃芳的父母就来劝他,厂已经倒了,凡事想开点。又宽慰他,又不是你一个人下岗失业了,全乡下岗失业的有一百多人,大家都像你这样,能行吗?桃芳决定自谋职业。他干的第一份工作是卖包子馒头。每天天刚蒙蒙亮,桃芳和连辰就起床了,桃芳揉面,连辰剁馅,做包子,做馒头。桃芳手笨,做包子慢,做的包子看着也难看,连辰就说,一个大老爷们,做事这么不利索。桃芳索性不做包子了,就去烧火,把火烧得旺旺的,包子馒头一笼笼的蒸。快七点的时候,包子馒头好了,装在两个笼子里,摩托车后座左右各放一个笼子,桃芳骑车到处去叫卖。开始的一个月生意挺好的,赚的钱比在厂里上班还多,特别是小学和中学门口,一群群学生围着桃芳买包子馒头。后来,一个小学老师不让桃芳在门口卖包子馒头,说是学生吃了不卫生。桃芳就给小学老师看装包子馒头的笼子,干净着呢,对吧?小学老师根本不看,说是学生的手脏,用手拿着吃不卫生。这一天,桃芳没在小学门口卖,回到家,连辰打开笼子一看,就问,怎么今天还剩这么多?桃芳就给连辰说了原委。连辰说,你明天去时再看到那个小学老师,送几个包子馒头给他。桃芳很疑惑,能行吗?连辰说,能行。一个月后,出现了好几个像桃芳这样骑车叫卖包子馒头的,有的还叫卖油饼、麻花等其他小吃。桃芳的生意渐渐差下去。做的包子馒头就越来越少,一开始要蒸五笼,每天卖个精光,后来只蒸两笼,每天还有剩余。桃芳说,卖包子馒头不是办法,他要想个其他营生。有玮期中考考了全班第二名,连辰很高兴,说要做红烧猪脚给有玮吃。连辰去农贸市场走了一趟,有四家卖猪肉的,问了一家,没猪脚了,又问一家,猪脚一斤十五块,连辰觉得太贵了要到其他地方问问,卖主说都是一样的价格,其他地方也不便宜,果然,又问了一家,还是十五块一斤。傍晚吃饭的时候,有玮说,说好的红烧猪脚呢?连辰说,妈这次没买。有玮有点委屈了。连辰说,乖,妈下次给你买。有玮说,我明天就要吃红烧猪脚。连辰说,妈最近手头紧,等有钱了就给你买。有玮“哼”一声把碗一放,赌气回卧室了。有玮躺在卧室里,心里气母亲说话不算数。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以为连辰会把碗端来,要他吃饭,但是没有。还好他不饿,很快就忘了这件事,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听到了厨房里很大的吵闹声。有玮喊,爸,妈,你们说话声音小点。吵闹声越来越大了。有玮跑出了卧室,赶紧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他看到父亲和母亲吵得很凶,吓得哭了,一边哭一边去制止他的父母。桃芳看到有玮哭了,就走出了家门,连辰抱着有玮,两个一起哭。暑假到了,已经过了往常去娘家的日子,连辰还没有动身。有玮就问连辰什么时候去外公家?连辰说,今年不去了。有玮想去外公家,每次外公都会给他泡蜂蜜水喝。有玮说,去吧?连辰说,要去你自己去。有玮很失落,他不明白每年都会去外公家的,今年怎么不去了呢?有玮赌气说,那我自己去。连辰说,去什么去,去丢人现眼吗?有玮不敢作声了,这一年,他没有喝到外公家的蜂蜜水。桃芳干的第二份工作是种果树。桃芳承包了一个山头种桔子。那一年桔子大丰收,恰逢国庆期间,一家三口摘了五天的桔子,桔子堆满了家中的仓库。摘完后的第二天中午,连辰笑容满面,给桃芳和有玮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桃芳想着,这么多桔子,卖了可以赚不少钱吧。不料桔子的销售却出了问题,刚开始卖时,市场价就已经低至五毛钱一斤,比不上去年同期的一半,而且卖主太多,街上两排摊位有大半都在卖桔子。桃芳一下子眉头紧锁。连辰也在家里唉声叹气。桔子越卖价钱越低,到年底的时候已经低至两毛钱一斤了。这么便宜了,仍然是不好卖。仓库里还有很多陈货,桃芳没有心思去打理,成堆的桔子开始腐烂。幸苦了一年,没赚到什么钱,对桃芳的打击很大。这时候连辰的脾气变得不好,一件小事也能生气半天。桃芳开始借酒消愁,经常和几个一样不得志的工友在外面喝酒,然后半夜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连辰不满桃芳整天烂醉,在说了几次不听后,和桃芳大吵一架。当天,桃芳仍是半夜才回来。连辰在厨房做家务,做到九点半,然后回卧室看电视,看着看着,眼泪流下来,她想,这个丈夫算是完了,烂泥扶不上墙。越想越伤心,眼泪越流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完,电视也看不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下来了。她出了卧室,走到客厅,把大门反锁了,然后回卧室睡觉。桃芳半夜喝得醉醺醺的,摸黑来到家门口,用钥匙开门,打不开,以为用错了钥匙,拔出来借着月光看看,是那把钥匙,不会错的。开了几次都打不开,他明白了,门从里面反锁了。他用双手拍门,喊连辰的名字,没有回应,他又用脚踢门。很大的声响把邻居吵醒了,邻居家灯亮了,一个人影出现在二楼的走廊上,说,桃芳,大半夜的,你大喊大叫干什么?桃芳明白连辰是不会给他开门了,他靠在门上坐下来,睡去了。连辰下定了决心,打算逃离这个家。一种方法是回娘家,但是她目前这个状况,回娘家只会让娘家人觉得丢人。另一种方法是外出打工。离开农村,到城市去,她心里有一份期盼,有玮是个会读书的孩子,将来读到大学毕业还要许多钱,她要到城里赚钱去。但是她舍不得有玮,从小到大,有玮一直陪伴在身边,如果不是桃芳让她心灰意冷,她是不愿意这个时候离开有玮的。想了又想,尽管舍不得,但她还是要走。公婆来劝她,边劝她边骂桃芳。桃芳这时醒悟了,拦着连辰不让她走,答应和她好好过日子。连辰说,家里没钱,将来孩子读书怎么办?桃芳说,你在家里,我去城里打工。第九章快乐与烦恼 桃芳去城里打工已经两个年头了。这两年来,她算了一笔帐,第一年的时候,桃芳平均每月只寄不到一千块钱回来,她一心想着桃芳在外面能多赚点钱,将来有玮无论是读书还是娶媳妇都用得着。第二年的时候,桃芳平均每月寄了两千多,翻了一倍,甚至在春节还带了近一万块现金回来。连辰非常惊讶也非常开心,问桃芳怎么赚了那么多钱?桃芳自豪地说,他做了小包工头了。连辰觉得丈夫出息了,自从桃芳下岗以来,她不知受了多少幸酸,也无颜再见父母,如今她又能挺直腰杆做人,过点快乐的日子。她把钱都存进了银行里,预备有玮将来需要时拿出来用。虽然有玮目前还在读初中,但在她的心里,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一定能读大学的。她每个月都要去储蓄所查看一次,看看桃芳又寄来多少钱。她看着存折里的钱慢慢多了起来,就像以前她看着有玮慢慢的长大,心里满是欣喜,生活充满希望。哪个月桃芳寄来多少钱,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去储蓄所的次数一多,她跟工作人员就混熟了。每次她到储蓄所,把存折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抬头一看是她,就说,又来查钱了。她笑着说,麻烦你了,想看看老公寄了多少钱。工作人员说,你老公挺会赚钱嘛。她笑着说,哪里的话,他只是一个打工的,能赚点小钱,算不上大富大贵。有一回,存折里多了三千多,她回家做饭都是笑着的。半年后,她突然对钱不感冒了。近一段时间,她心情莫名的烦躁,已经两个多月没去储蓄所了,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钱多了也不开心?或许这不是钱的缘故,而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去街上买菜,看到一对夫妻在卖菜,丈夫卖一上午,然后下午干活去了,妻子接着卖一下午。她特别留意他们,发现他们的生意并不好。可是,傍晚的时候,丈夫会来接妻子,两个人肩并肩有说有笑地走回家。她想,光卖菜能赚几个钱?日子肯定只能穷过了。可是自己怎么会羡慕人家呢?一天上午,她在厨房里做了一会儿卫生,又打扫了地板,实在没有什么可做的了,她想起该去买点生活用品,就出去了。来到了街上的食杂店,她又不想买了,她想,时间还早,不如先去走走散散心,回头再买。她就在街上溜达,碰到了几个熟人,停下来和他们聊聊。她走到农贸市场,并没打算买菜,但是也愿意停下来看看,和菜农聊聊。聊了一会儿,她觉得不买点东西面子上说不过去,就买了一斤小白菜。提着小白菜走了一段路,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很多年前桃芳邀她来这里跳舞,他们就是在这里相识然后相爱的。如今大门已尘封多年,墙壁破败不堪,她站在路边往里面看,黑不隆冬的什么也看不见。她想,原来这里是多么热闹!她想起了这十几年来的生活,心里无比的惆怅。路过储蓄所,她想,该去看看了,桃芳应该寄来不少钱。工作人员看到她,就问她,好久没来了啊?她平静地说,最近比较忙。查完了钱,存折里多了四千块,她默默地回了家。下午,她本来打算去菜地种菜的,可是由于心情不好就没有去。她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情不好的,这几晚她都睡不好。昨天晚上她很早就上床了,一个人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用手摸摸,边上的位置是空的,她有些害怕。以往,桃芳就睡在边上,她一伸手就摸到他,心里感到很安全。虽然桃芳这人有些毛病,睡觉不踏实,爱动,还爱踢被子,有一段时间她还想跟他分床睡,但是现在,这些毛病在她看来都是可以接受的,甚至有些可爱。或许这不能说是毛病,顶多算是个性。昨晚,她老想,桃芳在城里过得好不好?这会儿睡了吗?没睡的话,在干什么呢?其实她很想离开夏阳村,到城里去,去找桃芳,和他一起打工,她不要赚多少钱,只要和他一起。可是她不能走,如果她走了,有玮怎么办?有玮还在读初中,一切都需要她照应。公婆对她说,放心走吧,孙子我们来带。她一度下定了决心,她想,村里不知有多少外出打工的人将孩子托付给老人照料,他们都行,自己为什么不行呢?那时候,有玮在客厅里做作业,她看着有玮的背,想到自己要走,眼里满是泪水。她终究放心不下孩子。傍晚,有玮吃完了饭,去学校上晚自习了。她在厨房里收拾了一阵,然后回卧室看电视,她看的是一部生活伦理剧,看得入了迷。不知不觉,有玮上完晚自习回来了,在厨房里洗漱,她走到厨房叮嘱几句,要有玮早点睡觉,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看完了电视剧。准备睡觉了,她想,为什么电视剧里演的都这么精彩,而自己的生活就这么平淡呢?她换了睡衣躺在床上,看到边上的枕头,已经好久没有人枕过了,干干净净的,她想,要这个枕头干嘛?她把枕头拿起,一用力,扔到床尾去了。第十章旺才的心事 村里进行了公厕改造,这件事引发了大部分村民的愤怒。大部分村民家里是没有卫生间的,上厕所都是到附近的公厕去上。全村大大小小的公厕加起来有三十几处,乡政府盖的只有三处。其余是村民联合盖的临时建筑,有的公厕大些,好几个蹲位,还分男女,有的公厕小些,不分男女,只一扇门关着。公厕比较简陋,卫生条件也不行,没有人定期清理。一到夏天,臭气弥漫,蚊虫苍蝇满天飞。很多村民颇有怨言,找乡里村里反映情况,为此,村里决定进行公厕改造,保留乡政府盖的三处公厕,拆除村民联合盖的脏乱差公厕,再集中盖几处公厕。决定一出,村民们又有意见了,说是公厕拆除后,上个厕所要跑很远。拆除公厕在部分村民的阻扰中进行,村民们思前想后,决定自己盖卫生间。邓旺才的生意来了,很多人找上门。连辰家里也没有卫生间,她也去找邓旺才。邓旺才说,大家都是邻居,忙是一定要帮的,但是这些天太忙了。连辰很着急,没有卫生间怎么办啊,上个厕所都得跑到老远的公厕去。邓旺才于是挥着手保证,过几天,过几天一定去帮你盖卫生间。几天后就到了周末,邓旺才穿上一件沾满水泥灰的衣服,一条沾满水泥灰的裤子,提上几只装水泥的小桶,桶里放着水泥铲子和一些工具,来到了连辰家。他叫了邓钧来帮忙,按他的设想,邓钧就要初中毕业了,以他的成绩考不上高中,儿子毕业后的出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得不考虑。他想让邓钧和他学泥水工,但是他多次对邓钧明里暗里提起,邓钧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想,难道儿子对这个职业不感兴趣?这次,他早上七点就来到了连辰家,临走时,他去喊邓钧起床,邓钧却起不来,他一到周末就爱睡懒觉,没个九点十点起不来。邓旺才没有办法,只能任凭他睡懒觉。连辰已事先叫人挖好一个坑,作为化粪池。有玮帮着做事,在坪上挥着铲子过滤沙子,他把粗沙铲到一张斜支起来的网上,细沙就被过滤到另一头。连辰用锄头和簸箕把一部分细沙装到坪上一块打扫干净的地方,又从屋里抱来一包水泥,扔到细沙堆里,用锄头把水泥袋子锄开,水泥灰就一阵烟雾似的在四周腾开。连辰把细沙和水泥调匀,形成一个火山口的形状。有玮去提水,累得脚步摇摆,桶里的水晃来晃去,一路走来洒一路的水。连辰赶紧去帮忙。邓旺才在坑里准备砌砖头,他先是用卷尺把坑的四周和上下都量了量,然后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思考一下,他叫有玮去拿锄头来,把一侧的坑沿又挖了几锄头,然后用卷尺量了量,要连辰拿小桶去装水泥浆来,用簸箕装砖头,有玮到坑里帮邓旺才递砖头和水泥浆。连辰提着两桶水泥浆放到坑沿边,然后又去提了两桶砖头放在坑沿边。有玮开始给邓旺才递砖头和水泥浆,水泥浆太重,有玮人又不够高,使不上力,他提了几次都提不动。邓旺才看到后就说,我来,我来。有玮给邓旺才递砖头,邓旺才用水泥铲子在桶里铲一铲水泥浆,倒在砌好的砖头上面,然后用铲子把水泥浆抹平,拿一块砖头压上去。水泥浆被砖头一压,多余的部分溢了出来,就像一种奶油的夹心饼干。太阳升得老高,邓钧来了。有玮擦擦脸上的汗,笑着说,邓钧,你终于来了。我都干了好几个小时了。邓钧说,周末起不来。又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邓旺才说,下来帮我。邓钧一蹲就跳到了坑里。化粪池砌到第四天的时候,快砌好了。有玮在上学,家里只有连辰一人给邓旺才打下手。连辰挑了满满两簸箕砖头放在坑沿边时,邓旺才就说,连辰,砖头差不多够了,不要再挑了,我这两桶水泥浆砌完后,你再去装两桶来就可以了。连辰站着坑沿边嘻嘻笑着,想着卫生间盖起来后就方便多了。她非常感激地对邓旺才说,多亏你这几天帮忙,真的要好好感谢你。邓旺才说,大家都是邻居,说这些客气话干嘛。连辰心里一高兴话就多,她说,你也知道,桃芳在城里打工,家里缺了男人实在是不方便,什么事都要自己操持。有玮要上学,早晨得早早的起来做饭,还要喂猪、喂鸡、喂鸭、砍柴、种菜,事情多得做不完。公婆还养了一池塘鱼。你说说,我一个女人容易吗?邓旺才笑着说,确实不容易。这些话你应该说给兰英听听,你知道吗,家里是她管钱,她嫌我赚钱少,天天在我面前唠叨,要我出去城里打工赚钱。她就是千方百计想让我走,以为这个家靠她一个人操持能行呢?连辰说,兰英也是为将来考虑,出去赚点钱也是好的。邓旺才问,听兰英说,桃芳在城里赚了很多钱,是真的吗?连辰说,实话说,钱是赚了点。他做了包工头了。邓旺才说,那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这些天来看你闷闷不乐。连辰说,家里少个男人,我能高兴得起来吗?虽说他是为家里着想,出去打工赚钱了,但是家里什么事都是我一个人在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两年来,他回家的日子掰着手指头就数完了。第一年的时候,春节在家待了十天,第二年,春节在家待了七天。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个人影的。邓旺才说,你不知道,兰英总是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不知过得多幸福呢,而她自己过得多么苦。今天你说了这些话,我要跟兰英好好说说,让她知足些。卫生间盖起来之后,邓旺才就到别处去。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兰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邓旺才说,你帮连辰盖卫生间,说好一天工钱五十,你给她干了六天的活,工钱就是三百块呢。邓旺才放下碗筷,拍着脑袋说,我差点忘了,连辰工钱还没给,我以为她把工钱给你了。兰英不满地看着他。他连忙说,我吃完饭就去找连辰。吃过饭后,邓旺才就到连辰家,他在一楼没有看到人,就朝二楼喊连辰。有玮从卧室里跑出来,伏在走廊的护栏上。邓旺才问,有玮,你妈呢?有玮说,我妈去奶奶家了。邓旺才问,几时回来?有玮说,我不知道。傍晚,邓旺才又来到连辰家,连辰正在厨房里炒菜,看见邓旺才站在门口就笑嘻嘻地请他里边坐呀。邓旺才走到厨房中间,并没有坐下。他本想问工钱的,但不好意思开口,就说,卫生间没什么问题吧?连辰说,没问题。他想想又说,桃芳在城里打工辛苦吧?连辰说,辛苦。他看连辰忙着炒菜,想想又说,没事,我先走了。连辰说,你先坐下,我把这个菜炒完,再给你说。他就捡把凳子坐下。连辰炒完了菜,问他,你是不是想去城里打工了?他摆摆手说,打工?没有,没有。兰英一直想让旺才去城里跟着桃芳打工赚钱,也为这事找过连辰几回。旺才看出连辰的疑虑,解释说,兰英是说过要我去跟桃芳干活,我自己不愿意去。我来也不是说这件事。连辰想起来了,说,差点忘了,工钱还没给你,真不好意思。不过现在手头上没钱,明天取了钱再给你吧。他笑着说,好。好。站起来就走。连辰说,不一起吃晚饭?他边走边说,吃过了。第二天,连辰上储蓄所取钱,路上碰到兰英,她就拉着兰英去储蓄所,把钱取了给兰英。兰英问她,桃芳在城里一个月赚多少钱?连辰说,一个月赚两千多。兰英说,你嫁了个好老公,我家那个旺才,不会赚钱。连辰说,旺才对你好着呢。兰英说,狗屁,叫他跟着桃芳去打工,他就是不听我的。旺才回到家,兰英对他说起跟桃芳去打工的事,旺才不愿意,又挨了兰英的骂,他已经记不清因为这件事挨了多少次骂了。他心里很不痛快,就去岳父家,想让岳父去说说兰英。不想岳父不在家,倒是小舅子回来了。小舅子兰传吉在温州开小吃店,这些天刚好回来。小舅子曾在他面前豪言,开小吃店赚了不少钱,再过个三五年就能把新房子盖起来。他不屑的笑笑,心想,开个小吃店还发大财了?兰传吉热情的招待姐夫,问他最近过得怎样?他不好对小舅子说兰英要他去城里打工的事,就说起最近村里的公厕改革。兰传吉听了很支持村里的做法。兰传吉说,姐夫,村里公厕实在太脏了,我都不敢去。幸好家里早盖了卫生间。邓旺才说,家里盖卫生间要花不少钱,对不少村民来说是一种负担。兰传吉说,卫生间迟早要有的,你没去过城里,城里每家每户都有卫生间。兰传吉就说起了城里的见闻,劝邓旺才去城里看看。兰传吉说,现在城里到处建房子,很需要你这种泥水工。邓旺才说,我呆在村里也有活干。兰传吉说,姐夫,你的目光太短浅了。去城里才能赚大钱,懂吗?邓旺才想,你怎么跟你姐姐说的一样,是不是事先串通好的?于是有些生气的说,赚钱为什么一定要去城里,我在村里也能赚钱。兰传吉就拿开小吃店给他举例子。兰传吉说,村里也有两三家小吃店,去吃饭的人多吗?不多吧。他们赚的钱多吗?也不多吧。所以大家都去城里开。城里人多,上班的,打工的,做生意的,各种各样的人,城里人很忙,没时间自己做饭,就到小吃店去吃东西,吃的人多,赚的钱就多。邓旺才听了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心想,既然你也是来劝说我去城里打工的,那么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如回家去。兰传吉不让他走,要和他喝点酒,叙叙旧。邓旺才说,喝酒可以,但是不要说去城里打工的事。兰传吉说,听你的,不说就不说。兰传吉开了一瓶白酒,从橱子里拿些瓜果食品出来,然后炒几个菜下酒。邓旺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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