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虐我千百遍,我待工作如初恋(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7 05:4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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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田浩

出版社:天地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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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虐我千百遍,我待工作如初恋

工作虐我千百遍,我待工作如初恋试读:

二十五岁的青春

陈遥

我是农村孩子。我爸是木工,初中文化。我妈是农村妇女,小学没上完,算认得几个字。我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姐姐比我大三岁,上到小学四年级就辍学了。我哥大我两岁,成绩很差,初中毕业后在家待了一年,也出去打工了。

那时候农村流行一个观念,学习好就是上学的料,将来要当大学生,要考博士,要出国,云云。当然学习不好的话,那就是出力的命。很明显我姐和我哥都不是学习的料,所以对于他们来说,也没别的路可走,只有打工挣钱,等到二十几岁,回家相亲、结婚、生子。就像许多人生来就要上学、读研、工作、买房一样,很多人的命运在其还只是一个受精卵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像是好莱坞大片,架构都是一样的,只是稍稍变换了几个情节、几个场景而已。

从这里便能看出来,我家就是亿万个农村家庭的缩影。人们口中常说的农民工二代大多都是我们这样的家庭走出来的。

父母文化程度不高,他们往往把孩子的成绩归功于运气,而如果碰巧运气不佳,孩子不思学习,那也没有什么关系,下了学就走南闯北地打工呗,反正邻家的谁谁谁在上海、在深圳、在广州干活,一个月好几千,好得很。

当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每逢过年,父辈们聚在一块儿谈论最多的就是谁家的孩子在哪里干什么,或是开车,或是当厨,或是挖煤,或是下工地,一个月挣多少,挣得多的脸面上就会觉得有光,然后另一个人就会说,等我家孩儿下了学就去你家孩儿那里干吧,反正也不是上学的料。而现在他们谈论最多的则是谁家的孩子结婚了、生娃了,谁家孩儿在外边吃喝嫖赌了,以及谁家的孩子在工地的脚手架上踏空摔死了。

每当过年的时候听到他们谈论这些,我都在心底暗暗发誓,我一定不要走这样的路,我一定要让自己走出来,不要被这种潮流淹没,让自己最终淹死在里面。

庆幸的是我还算有点运气,我的小学成绩一向还算可以,偶尔还会考个满分,给我父母带来了一点希望。只是这种希望仅仅是希望而已,他们从不认为我有什么大的出息,即使现在和我爸交谈,我说我要成为怎样怎样的人,我爸也只会说,也不看你有几斤几两,你哪有那个本事。

同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一样,我智力水平一般,在大人眼中我甚至都有一点憨。记得小时候当我爸在家里做木工的时候,让我去拿个工具,告诉我在某个工具箱的某一层,每次都要重复好几遍我才能记住,有时候记住了,往往到了装满工具的屋子我又忘记了。我数学很差,即便是在我学习最好的二三年级,每次考数学我都是最后一个交卷,我答题很慢,一道有关小明的应用题我总是要比那些聪明的孩子多花费一倍的时间才能解出来。而我成绩好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我的勤奋。

让我第一次感觉到家教的重要是一次停电去小伙伴家玩,在黑暗中听到他妈妈在向他提问,他在回答。一直等到他回答完他妈妈的所有问题,他才能和我一起出去玩。我在门口听他们母子一问一答,真真正正的是局外人,而这样的场景则永远都不会在我家出现,我父亲只会关心你考了多少分,考多了高兴;考少了,骂人。

自始至终我爸都认为我的好成绩是运气,一旦我的成绩开始出现下滑,他就开始转变论调,说我终究不是读书的料,他抠门小气,初一开始学英语的时候,我要求买随身听学英语,他始终都不肯答应,认为那是花冤枉钱。

结果就是原本就不那么聪明的我到了初中,因为数学的难度一下子增加,再加上我开始变得贪玩以及学校的整个氛围(我就读的初中现在已经关掉了),我的成绩便开始下滑了。

能想象得到吧,我成绩处在最顶峰的一刻便是小学里三个班级中,其中一个的前几名,而那所小学也只不过是那个乡,那个市,那个省,以及这个国,浩如烟海里的最渺小的一个。

平庸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有时候连平庸你都算不上。

我的成绩在初三降到了历史最低点,尤其是数学,一百二十分的卷子就从没考过三十分以上,更讽刺的是,当时一个年级只有两个班的中学,竟然在临近中考前几个月分了快、慢班,其中慢班只有不到二十个学生,其中就有我。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代表的意思就是,我已然成了害群之马,而且已经被彻底抛弃了。我愤怒,难过,伤心,挫败,向老师抗议,我数学、英语虽然差,但我并不是一个捣乱的孩子啊,但是没人听你这些,在他们眼里,显然你不可能通过中考,分到哪个班没有什么区别,而既然已经分了,那你就认命吧。

青春年少的日子,叛逆起来,收是收不住的,我把这些愤怒与叛逆全都撒在老师身上。我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用粉笔画了一个大大的乌龟,在课堂睡觉,旷课,当面和老师争吵。我从一个昔日的“三好”学生,终于变成了所有老师见了都要摇头的差生,最差的那一种。

就这样混了差不多三四个月,初中都没有上完,我就搬着桌子回家了。我爸没怎么责备我,我估计他也认命了,老陈家是出不了大学生了。我在家待了两个月,不知道是不幸还是有幸,我发育迟缓,初三了身高还不到一米五,这也彻底打消了我爸让我去打工的念想。我说要不我跟着你学木工吧,我爸却说,学这个能有什么出息?再说你笨手笨脚也不是这块料,你干脆还是先帮家里放羊吧。

于是初中没上完的我就开始当官了——羊倌。

我每天来回两趟上山放羊,把羊撵到山顶就去找块大青石躺着,看着蓝天白云,更多的时候我会带上一本书,那个时候没有手机,没有游戏机,也没有手表,太阳落山了我就把羊从山顶赶下来回家吃饭,然后看看电视,由于我的小伙伴们都转学去了更好的学校,而之前提到的那个黑暗中一问一答的母子也搬家去了市里。没有人陪我玩,也没有娇滴滴的邻家小妹,只有我的羊,想起来那也算是一段很好的时光,我偶尔也挺怀念那些头枕在山羊身上看蓝天白云的日子,思忖着如果我真的没什么出息,放一辈子的羊也怪不错的。

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过了几个月,新的初三开学了。我爸妈看着我还是一副没长开、小屁孩的样子,终于决定让我去复读。我又回到了那个被我在黑板上画大王八的学校,继续我的学业。

那时我想,无论怎样我都要好好学习,上高中。

经过一年的刻苦努力,盛夏的晌午,分数线出来了,我却差了三分。我躲在蚊帐里流汗流泪,彻底迷茫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觉得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很难再有什么出息了。我主动跟我爸说,让我出去打工吧。我爸却看着我刚过一米六的小身板,说,你这样的,打工人家也不会要的。此时我似乎又听见羊圈里咩咩的叫声。

我那个时候想过要去上“高价”,所谓的高价就是除了交学费另外再拿出八千八百块钱,就可以入读报考的高中。只是我爸绝不可能会舍得拿出这么多钱,那才是二〇〇五年,对于一个农村的老实巴交的小家庭来说,一万块钱不是小数目。

于是奋斗了一年后,我又开始了头枕羊肚,笑看云卷云舒的日子。我想我以后的出路大概就是一边放羊,一边长个子,等长到可以搬砖了,就去我哥所在的厂子打工吧。

就在这样的彷徨中,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我报考的高中不知道因为扩招还是怎样,我被降线录取了,哈哈,现在想起来那真是我人生的第一次走运,在第一轮录取结束后没多久,我和那些“高价们”一起去学校报到,看着别人在那里掏出一万多块钱放到桌上,我爸乐坏了,心想你看你这一分,竟然值这么多钱。

而那一届初三,算上我,一共就考上了五个。后来带我的班主任还经常拿我的光辉事迹教导后来的学生们,你知道那个谁谁谁,第一年瞎混,不好好学,结果复读了一年,发奋努力,终于考上了。所以说,只要肯下苦功夫,没有考不上的,一中咋了一中,不好好学,在哪个学校上也白搭。然后再举一个某同学转学去一中,结果迷恋网络游戏最终没考上的反面例子。

反正不管怎样,我考上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相信,你只要足够勤奋,你再笨,再傻,总有出头的时候。

开学了,我终于成了我家第一个高中生。当我美滋滋地坐在教室里,才从心底里觉得还是上学好。只是高中的成绩一直波澜不惊,中等偏上偶尔也能考个前几名。我觉得我终究是平庸的。我数学始终没能赶上来,英语和语文都像是遭遇了瓶颈一样,始终都在一百一十分左右徘徊,无法突破。更要命的是我明知自己天资一般,却缺乏刻苦学习的精神,而且开始对整个教育制度产生抵触情绪,我课余时间很少用来认认真真地学习,而是跑到报栏看报纸,看《参考消息》,看《环球时报》,去图书馆借书来看。我在历史课上躲在教室后面看《全球通史》,看完之后,发现教科书真无趣。再就是随着大学扩招,农村又开始流行新的观念:大学生像石头疙瘩一样满大街都是,大学毕业照样去打工,谁谁家的孩子上了多年的大学,结果工资还不如他大舅家的二孩子卖夹馍挣得多。诸如此类。

我父亲也常在我面前流露他的想法,说如果我考不上本科的话,专科上了也白上。所有的这一切都暗示着,我的学业可能到高中就算截止了。我数学太烂,我不想背历史、政治,我家里很穷,我哥哥就要结婚了,上大学要花很多钱,家里的房子还没有翻新重盖,社会风气让我对教育感到了失望。

也许我早就预感到了,大学的门对我来说已经关闭,高考后没几天,我就跟着我哥去了沿海的一个城市,投靠了很早就出门在外的一个远亲堂兄。那天夜里,第一次乘火车,还是站票,我在咣当咣当的车厢里站了一夜,兴奋、疲惫,还有对未来的憧憬。与五年前那个在山顶放羊的少年相比,我的确是走出去了。不是么?那时是二〇〇八年六月下旬,我十九岁。

只是我确定我走了一条很不好走的路,以至于当我写下这篇冗长的文章的时候都不禁为当时的自己感到唏嘘。

到了之后,我做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饭店当杂役,一个月一千二百元,干了三天,我便被开除了,被人告诉不会干活,没有眼色,而且清高,老板娘最不能容忍我的就是我竟然用一只手抓着拖把拖地。

我在堂兄家住了几天,自然很不自在。毕竟不是至亲,客久讨人嫌,这个时候,我哥通过一个朋友介绍准备去工厂做工,于是我便收拾行囊,跟着他一起进了工厂。

我所在的工厂是一家铝业公司,这家公司隶属于H集团,该集团是一家村企合一的大型企业。而我的工作则是制作用于炼铝的炭块,具体地讲就是将生炭块煅烧去烟变成无烟的熟炭,当然这里面还会继续分工,分到我这里便是“编解”这些炭块。三班倒,例行的工作内容以夜班为例,夜里十一点半上班,交班后便开始给生炭块表面的炭碗里添料,然后送到轨道上再通过天车夹送到锅炉煅烧,这个过程大概需要连续进行三个小时。出炉也差不多如此,只是顺序相反,时间也在三个小时左右。等到这些任务完成后,就是打扫卫生。一夜的忙碌之后,车间里全都是炭灰炭渣,我们需要用风管把这些渣滓全部吹到一个比较容易打扫的位置,工厂对卫生要求极其苛刻,交班的时候,下一个班会检查卫生,只有确定所有死角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他们才会接班,因为厂房会派出专门卫生员进行检查,如果你接的那个班未打扫干净,那么责任就在接班的一方,就会扣半天的工资。

有过上夜班经历的人都知道,即便是你什么都不做坐在那里,也会消耗很多体力,更别说每天还要完成一定的任务,然后三个人花两个小时的时间打扫将近三百平方米的车间,从轨道底下穿过,打扫一个又一个犄角旮旯。

在这八个小时内,你不可以坐下,即便是你打扫完卫生等着交班,也要拿着个笤帚满车间溜达,因为副班长会随时因为你坐在某个角落休息而扣掉你一天的工资。

就在我交完押金,入职两个星期后,二〇〇八年的高考成绩和分数线公布。我只考了四百七十三分,其中数学三十五分。理所当然的,我高考落榜了。成绩出来的那天我跑到楼下的公共电话亭用买来的电话卡给家里打电话,我爸说,你看既然你成绩不是很好,家里的状况你也知道。现在既然入职了,好歹那也是个大型企业,不如你就在那继续干下去,好好挣钱,不要上学了。

我挂下电话回来躺在宿舍里,思忖了许久,对呀,除了打工挣钱貌似也没别的路可走了,那就在这里干下去吧。

我没有想过我究竟要在这里待多久,但是至少也要一年吧。我也不想让父母认为我不好好干活,不安分,瞎混。

我便在这家工厂里待了下去,就像《肖申克的救赎》一样,待得久了,人也慢慢地变得体制化了。在那将近一年的时光里,留给我记忆最深的只有两件事:

一件是二〇〇八年北京奥运会,那时我正在上中班,没有赶上看开幕式。后来我去超市,超市一直都在播放歌曲《我和你》以及《北京欢迎你》,而现在每当我听到这两首歌的时候,脑中浮现的画面不是开幕式,也不是奥运会,而是那时在工厂里所经历的种种压抑、辛劳、彷徨,以及苦痛。

另一件则是“砸炉”。烧炭的炉室都是有寿命的,使用几个月之后就需要砸掉重砌。因为有很多炉室,平均起来一个星期就要砸掉一个。而“砸炉”则是我人生中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劳力、什么是底层,以及什么是吃苦。

炉室长六米,宽三米,高十米(准确地说是深十米)。

砸炉一般四人同时进行,我们要做的就是拿大铁锤,站在炉壁上一锤锤砸掉脚下的炉壁。被火持久煅烧过的炉壁犹如铜墙铁壁。有时候你抡圆了锤结结实实地砸下去,就算震得手臂酸疼,它也纹丝不动。而你需要做的就是重复一个动作,抡锤,砸下去,抡锤,砸下去。

炉壁一点点地被砸掉,我们也一点点地下降,直到底部。

当砸下的炉砖一直填满到与我们脚下的炉壁持平的时候,天车就会吊来一个大铁箱。我们用手把砸下的炉砖一块块扔到近一人多高的铁箱中去。就是在那样的一个封闭的空间内,你甚至都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工友的脸,因为那灰尘早就将我们整个包裹了。而当炉砖被扔进铁箱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的时候,我们心里却只有兴奋,我们知道,当这样的大铁箱被填满六次的时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收工了。

当最后一块炉砖扔进铁箱的时候,炉面上的人会放梯子下来,当我爬出炉室看到外面的阳光绿叶的时候,心里只有喜悦,像涅槃重生。

而砸炉唯一的好处就是,四个人只需要花三个小时的时间就能砸完,砸完了,当天就算下班了。很划算,不是吗?

只是我已记不清有多少次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愣愣地发呆,有多少次在冬季的夜班里靠着炭块取暖的时候想着我的那些上大学的同学们在做些什么,我在炭块上用粉笔写下古文诗句,或是英文谚语,然后偷偷地擦去。

那个时候,我的工资是一千八,包吃住。

在编解组待了差不多半年多,赶上了一次经济危机。一些人裁掉了,更多人是趁机辞职了,一些调到了其他的厂,我哥则离开去了省会城市。我被调到了一厂,跟一个师傅学开轨道。工种不像编解组那么累,所以工资也掉到了一千三。后来我又调到了净化车间,日子又变得好过了一些。那个时候我也想过要离开,但是我不知道离开后我究竟要去哪里。

再后来我终于决定辞职了,其实是逃离。工厂的制度是押一个月工资,当你非正当理由辞职,这一个月工资就算是没有了,其实我问过很多正常辞职走掉的人,没有一个人的工资可以全部领出来。而当你将辞职报告交上去之后,基本上没人理会的。你不得不一直待下去,但是如果你就这样走掉了,你的行李,以及你的任何物品,都不能够带出去。

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考虑如何脱身,那一个月的工资肯定是要不回来了。也不能够走辞职流程。衣服行李可以不要,但是我那个时候还买了台电脑,并且是台式机,我就这点儿值钱的东西,说什么也要带走。

我想过在凌晨时候,直接从宿舍旁边翻墙出去,但是又怕被巡逻的抓到。我想过可以让每天过来拉铝粉的师傅把我夹带出去,但是又怕司机不同意,同时我也不能把行李带到车间去。

最后,我使用了化整为零的方式。

我认识一个工友,大家都喊他老朱,老朱在工厂外和他媳妇还有儿子租房住。于是我决定每天把衣服杂物等装在塑料袋里一点点的带出去,先寄存在他那里。门卫一般不会注意这些小东西。当我把这些东西一点点倒腾出去后,就只剩下电脑了,最后我编了一个理由,说电脑坏了,需要拿出去修,当我拿着车间主任开的物品带出证明交给门卫被放行头也不回地走出这个禁锢我一年之久的牢笼之后,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我自由了。

接着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我要去哪儿?

我爸妈对我的辞职表示很不理解,他们认为一个月能够领到一千多的工资,包吃住,已经很不错了,而且还可以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在我们老家,一个月能往家里寄多少钱,这几乎是邻里之间唯一可以值得炫耀的事情。

我费了很大的劲才试着说服他们,告诉我爸我的想法:我还年轻,我不想把生命浪费在工厂里去倒腾炭块,我不想像个奴隶一样只知道挥锤去砸那些该死的炉砖。我也许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但很明显不在那里。

也许是因为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许是我才毕业一年又在工厂耗费了一年,算不上有多少阅历,我终究没有勇气一个人去闯荡世界。我害怕这个世界,没有人告诉我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于是我又拨通了我哥的电话,我说我去省城找你吧。

当我从长途汽车站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我哥来车站接我,我拖着行李箱走在灰蒙蒙的天桥底下,看着远处的霓虹闪烁,这里会属于我吗?我不知道。

安顿好之后,第二天我便开始了我的新生活,我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完全靠自己的能力去找一份工作。我要找一份我真正喜欢的工作,我想坐在公司里,有自己的办公桌,桌子上有台电脑,这就是我向往的理想的工作状态。而我喜欢什么呢?

我喜欢文学,我在工厂上班的时候,下班时间我几乎全都用来看书,鲁迅、老舍、王朔、村上春树、三毛、张爱玲甚至是琼瑶,所有能够算得上名家的文集我几乎都读了一遍。我想如果能有人给我提供一份文字编辑的工作,报社或者杂志社,甚至是打杂都可以,我一定会加倍珍惜,努力工作。我开始试着在网上搜索相关的招聘信息,当我滚动鼠标查看网页,一次又一次地点击着下一页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而不切实际,而自己的能力又是多么的欠缺,“中文系毕业,大学本科以上学历”,“工作经验”,“熟悉办公软件”

没有一项要求我能够具备。

后来我还试过去当操盘手,但也很快就放弃了,因为我对数字完全不敏感,也不感兴趣。当积蓄花得差不多的时候,我的工作依旧没有着落。我试着去面试了一家图文公司,告诉他们我打字速度还行,可以做打字员,结果因为测试时过于紧张以及不会使用五笔输入法而遭拒。有几次鼓起勇气想去酒店当服务生却想起第一次在饭店打工被开除的经历而心生胆怯,我消沉了,我想干脆还是回工厂继续当工人吧。

而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在孤军奋战,我没有朋友,因为我认识的朋友都在工厂做工,我也没有同学,因为要好的同学他们才刚上大二。我给爸妈打电话,他们却只责怪我不该辞职,搞得现在没有着落。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我看到有一家小的房产中介公司在门外贴了一则招聘启事,我犹豫了片刻,敲门走了进去。我简单述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并暗示自己身上拥有一颗无限渴望突破自身的心,可能是被我的坚定打动了,老板点头说,明天你就来上班吧,底薪五百,房子卖得越多,你就挣得越多。

于是我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第二份工作“房产经纪人”。

我很高兴拥有这份工作,而那股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冲劲也让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卖出很多套房,然后挣很多钱,成为真正的城市白领。但是我高估了我的能力,也低估了我的性格劣势。

一方面我口才还不错,而且很多情况下也并不怯场,也完全可以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我一次次地带过很多客户看房子,甚至还训练自己如何将一套烂得不能再烂的房子说得天花乱坠,推销给别人。

而另一方面,我还是太嫩,根本谈不上有真正的社会经验,我在工厂中认识的人总共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而我又迟迟没办法将我的气质形象从一个高中生迅速转化成一个成熟稳健的社会人士,所以有时候即便是房子很好,客户很满意,他们也并不是很放心由我来当中介,毕竟对很多人来说,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房子关乎他们一生的幸福。工作一个月后,本应该在熟悉业务并真正有能力开单的时候,我却发现我并不喜欢这份工作,我不喜欢每天都要面对不同的人重复同样一套说辞,什么“一梯三户,南北通透,房子布局合理,窗台很大”,更不喜欢说一些违心的话。在一次一个单子眼看就要谈成但最终又弄丢,以及了解到越来越多的中介黑幕后,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已经完全失去了吸引力,一个半月后,我主动提出了辞职。

那一刻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与迷茫,于是我想到了回家。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那是二〇〇九年九月,还有两个月便是我二十周岁的生日。

到家后,正赶上家里为我哥盖新房。我哥大我两岁,在我老家,这个年龄已然到了谈婚论娶的时候。将我姐、我哥以及我那打工一年挣的钱还有家里不多的积蓄加起来,连正屋加配房以及围墙,总算可以盖一套相当不错的院落了。只是我不确定,这套院子既然已经耗尽了全家的积蓄,那属于我的房子又该坐落何处呢?

我躺在临时搭起来的床上,面对着未完成的房子,用手机给远在深圳的最好的同学打电话。他和我类似,高中没上完就奔他姐去了深圳。我问他近况如何,我说我也想去深圳,他表示欢迎。那一刻我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各种影视剧的狗血镜头,热血青年下深圳闯荡,数载拼搏最终富甲一方,衣锦还乡。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去深圳,百度了火车路线以及车次,我想反正年轻,管他波涛汹涌。

当我把想要南下的念头告诉我爸妈的时候,再一次遭遇了强烈的反对。理由无外乎我又傻又笨,南方人又蛮又精。我到了那里简直就是菜板上的肉,就等着被剁了下锅。几次交涉之后,我依然坚持,我的青春我做主,我一定要去深圳,除非你们有更好的路让我选择。

结果他们还真给我找到了一条路,那就是去找我姐。我姐工作的地方在另一座沿海城市,一家生产医疗器械的公司,W集团。但是该集团几乎全都是女工,基本不招男工。我姐同样出于对我南下的担忧,决定找找关系,结果竟然成了。她还不无诱惑地告诉我,W集团几乎都是姑娘。出于对姑娘的热爱以及太过依赖于别人的庇护,还有对工厂生活的些许怀念,十一刚过,我便坐车抵达了这座空气质量始终都在优良以上的宜居城市。

不同于H集团的蛮横专制,W集团的管理人性化了很多。

至少在工作之余,累了可以歇息,也没有那些变态的打扫卫生的习惯。其实我挺怀念在W集团的日子,怀念这城市冬季漫天飞扬的大雪。

而这次我的工作是生产输液器的包装袋,同时负责印刷包装袋上的文字。具体过程是首先向注塑机填充塑料颗粒,颗粒加热融化后被吹起成圆柱状,接着通过胶辊碾压成扁平纸状,然后再经过已经沾过油墨的刻板将文字印在上面,最后像卫生纸一样不断地卷在一个大的纸辊上。我要做的就是不停地填充原料以及油墨以保证这个过程一直进行下去不间断,同时保证印刷不出现刀线以及字迹不清楚等情况。

依旧是三班倒,依旧是漫漫长夜等待天亮。我有时候也恨自己为什么总是没有办法逃出这种循环往复,为什么没有勇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当我真正静下心来,却在想,这又如何呢,我又能去干什么呢?我始终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我不知道我究竟适合干什么。

没错,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我们却总是发现,我们压根儿就不知道命运为何物,就像是路就在你脚下,你却始终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方。

当你习惯了机械的生活,你会发现它会比你想象中过得要快得多。当时间走到二〇一〇年八月十四号这一天,我终于再次无法忍受每天重复做同样的事情,每天只能对着机器说话,甚至你满车间都找不到一个和你有共同语言的人。尤其在这里,甚至我的高中学历都变成了一种可以被人歧视的特性。

在底层社会中,反智主义的倾向是极其普遍的,尤其是当他们得知一个学历比他们高一点的人正在做和他们同样的事情的时候。他们会在背地里讨论:“看,那个戴眼镜的,高中生呢,不还是和我们一样,上学顶个×用。”

终于我还是逃离了,当我确定银行卡里的钱在上交家里一部分后足够我生活一阵子,我再次辞职了。

这次我不想工作了,我只想一个人租个房间,然后多看看书,或者多写点东西。如果说我还算有梦想的话,那么我的梦想便是当一个作家。

我在靠海的地方租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房间,在这里我开始读胡适,开始读王小波,以及西方那一串作家的作品。同时我也开始看西方哲学史,以及尝试着如何去写一部完整的小说。我当然知道我欠缺很多,作家也绝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需要广博的知识积累、丰富的人生阅历以及高超的写作技巧还有那神乎其神的灵感的。我试着向数家刊物投了几次稿,无有所获,但却从未觉得留有遗憾,因为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接近梦想的事情。

就这样读读写写度过了一个多月,坐吃山空终归让人感到不踏实了,于是我决定在冬季到来之前,再去找份工作,免得到时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

我出门逛了一圈,发现周围有很多网吧,于是我想到我可以做个网管,这样不仅可以免费上网,而且还意味着我守着一个巨大的资源库。简单面试后,我有了第四份工作“网管”。

凭着对电脑的了解,以及好歹也算见过世面褪去了不少学生时代的稚气,这份工作还算得心应手,甚至一度还认识了很多网吧的常客。有打游戏烧钱无数的富二代,也有一身痞子气几次在网吧动手打架的混混,还碰到过凌晨在网吧后面野合的情侣。

通常午夜零时一过,为需要通宵上网的人开通“通宵”

后,后半夜就基本很少有人来了。而我也正式开始忙我自己的事情。看书,看电影,以及看网易的公开课。有时也会有堕落的时候,会玩一晚上的《剑网3》或者《植物大战僵尸》。

二〇一〇年十一月十一日,光棍节,按农历算,那天正好是我的二十一周岁生日,没有女朋友,没有好工作,更没有车,亦没有房。

我就这样在网吧混迹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开始明显感觉到继续待下去,我可能很快就要废掉,更重要的是我没有办法向家人交代,毕竟网吧在他们眼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二〇一一年二月二十五日,刚过完年回来没多久,我就离开了我的那些狐朋狗友,在家人的劝说以及我哥的要求下再次去了省城。

我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对家人的依赖,我回到了省城找我哥。他过去在省城的一年里,跟一个师傅学会了安装复合木地板,每安装一个平方米的地板可以挣到三块钱,每安装一根踢脚线也可以挣到三块钱,而一套三室一厅、建筑面积一百平方米的房子,可以挣到三百多元。这也是一个熟练的地板安装工人正常的工作量。工资日结,来去自由。当店家卖出地板,自然就会打电话叫你上门安装,安装完成客户满意并且收回全部钱款后,你就可以按平方数从店家那里收取工费。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保证每天都有活干,而且每个活大小都在六十平方米以上,理论上每个熟练的地板安装工月薪可以达到一万。

我和我哥挣得最多的一天是给一个复式的房子上下两层安装地板,同时包括楼梯(楼梯按层级额外收费),那天我们挣了将近八百。

我用了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时间学会了安装地板以及踢脚线,我喜欢这种自由的生活,只要自己掌握了一门技艺,你就不隶属于任何人、任何部门、任何团体,而且利益也相对丰厚。

二〇一一年二月二十五日,我获得了人生第五份工作,“地板安装工”。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每天要做的就是挎一个工具包,里面放着电锯、锤子、敲击的木板、钳子、米尺等工具,然后跨上电动车去地板城接货,接着跟着装载地板的货车去往这座城市任何一处可能去的地方,甚至包括周边县市。

任何事情做起来一开始都是让人兴奋让人满足的,但是渐渐地,当你真正深入到这个行业之后你才懂得这背后的辛酸。

首先安装地板是一项不折不扣的体力活,基本上从你开始下蹲并铺下第一块木板的时候你的身体就自动变成了一部机器,你要做的就是一直不停地拿板,平铺,敲打入槽,然后重复下一次。除了短暂的休息或者拆解地板,你几乎要一直保持下蹲的姿势。另外如果碰到没有电梯的小区,你需要把每箱重达一二十公斤的木地板扛到楼上去,无论是二楼还是七楼。有时候往往你把木地板扛到楼上的时候就已经消耗掉了大部分体力,更不用说还要继续安装了。

当你在切割木地板的时候,那到处飞扬的木屑伴着未知成分的化学气味对人的肺部也会产生极大的危害。至于加班加点,那更是家常便饭。

而对于我,除了身体上的疲惫,更多的是来自心理上的压力。要知道当你去给一个写字楼安装地板的时候,你衣着邋遢,身体扭曲地扛着地板却发现迎面走来和你同样年龄,衣着光鲜,手拿文件夹的人,那种身份地位所带来的落差感是怎样的一种折磨!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不禁自惭形秽。

而另一次当我安装完地板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我摸黑骑车回家,走到一半却下起了雨。此时我还在城郊,周围一片漆黑,没有任何遮雨的地方。当时已经是冬天,雨夹着雪花哗哗地洒下来,很快我就湿透了,更悲催的是当路程还有近三分之一的时候,电动车没电了。我在寒风中裹着湿透的衣物蹬着电动车一点点地往家移动,我突然放声大笑。我因我自己的无能而嘲笑,我为我自己所经历的苦难而冷笑。

我像只趴在纱窗上的疲惫的苍蝇,外面就是广阔的世界,我知道这纱窗上一定有一个破洞让我可以钻出去,只是我不知道这个洞究竟在哪里。我找不到,我害怕在我还没有找到的时候我已经垂垂老矣,再也飞不起来。

事情终于在二〇一二年初迎来了转机。当我在网上搜索招聘信息的时候,我发现有很多公司在招聘网页和平面设计。当看到那些招聘条件的时候,我想也许我可以先找个培训学校进行培训。

好像,我看到了一丝可以改变自己境地的曙光。接下来我用了近一周的时间,分析比较了这座城市所有有关的培训机构和学校,最终选择了最贵的一家。课程为“数字媒体”,涵盖平面和网页设计的全部课程,学期一年,学费九千。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父母,理所当然又全是反对的声音。

他们甚至有些愤怒,为我的折腾、不踏实感到忧虑。我已经二十三了,在他们眼中,没有比结婚更重要的事。我告诉他们,如果果真结了婚,然后呢?然后我该怎么办,我拿什么养活家庭,我要靠什么过活。你们告诉我,我的路在哪里?我几乎用愤怒的语气质问他们。父母沉默无语,我家太穷了,我家什么都没有。

二〇一二年五月二十一日。我用我几乎拿命换来的将近一万块钱交了学费。在二〇〇八年高中毕业四年后,我终于决定回炉,我要花一年的时间来学习我从未学过的这些知识。而就在我入学没多久,我恋爱了。我女朋友是我高中的校友,一次偶然,我们在同一座城市,但却通过网络相识了,相识的那天我们畅聊到凌晨三点。第三天我们见面了。两眼对视的那一瞬,我相信她就是那个被上帝拆分的另一半的自己。而此时,为了不至于挨饿,我偶尔还不得不请假继续安装木地板挣钱。

我没钱,没事业,骨瘦如柴,弱不禁风。她刚大学毕业,风华正茂,我爱她并为她着迷,而她也毫无吝啬地回应。她所带给我的,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视野。就像刚入知乎网的时候,看到那么多各行各业的精英,那么多丰富多彩的生活方式。我从未如此深刻地理解人生如马拉松长跑背后的寓意。而显然,我落后了太多。

现在想起当时的自己可以吸引到她是怎样的一个奇迹。我感谢上天在对我关了那么多门的时候为我开了一扇窗户,能够让阳光洒进来照亮我早已霉迹斑斑的人生。

那一刻,我坚信,无论我曾经历过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

二〇一三年四月一日,我提前两个月结束学习,在老师的推荐下进入了现在所在的公司就职。

面试那天,我几乎已经是山穷水尽。我穿上自己唯一一件还算过得去的衬衣。我拿出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临摹的一个网站的全部前台页面,然后又带了一整套的平面设计作品,我还排版了一个画册,并让老师帮忙打印了出来。我坦言我只有高中学历,对方踟蹰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签下了我,讽刺的是基本工资竟然与我第一年出门打工在H集团时的工资相同。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我想起装地板时右手食指曾被飞转的电锯碰到,万幸未曾割掉整个手指,但也豁开了数厘米的伤口,血流如注,深可见骨。我曾一度担心我的食指会废掉,再也拿不起笔。因为害怕麻药会影响伤口的复原,我接受了医生的建议,没有使用麻药。我忍着剧痛看着护士一针一针地在我手指上缝了七针,浑身直冒冷汗,几乎晕厥过去。但那时我也不曾掉下一滴眼泪,而在正式上班的头一天晚上,我趴在女朋友的腿上流下了泪水。我不知道我是难过、高兴或者其他的什么,总之当我抬起头来望着女友的眼睛的时候,我想告诉她,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现在我的二十四周岁的生日刚刚过去,试用期过后工资又涨了一些。公司的性质是行政部门的下属单位,除了刚入职的第一个月需要赶项目时常加班之外,现在基本上就是过着朝九晚五、周末双休的生活。我有了自己的办公桌,用上了公司配给的苹果笔记本,至少这是我曾想要的工作,并且我实现了。

七月份,在女朋友的支持下,我报名参加了英语专科自学考试。对,是专科,并不仅仅是为了学历,我要重新拾起英语这门语言。我相信那句话,只要你足够努力,在任何一个领域坚持十年,也许你成不了行业翘楚,但也一定会成为一个牛人。

用我爸的话说,做一个有本事的人。

That's my life, tortuous and suffering, I love it, Because this is mylife.二〇一三年十二月一日

永远不要一个人

小岩井

我所说的一个人,并非独处时的一个人,而是心理上的一个人。

即使你身处宇宙太空,还有人牵挂关心,那就不是一个人。

而可怕的是,你处在闹市繁华,却没有人发现你的悲伤难过、痛苦绝望,这才是真正的一个人。

孤独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孤独本身不是坏事。但当你想找人陪伴分享却不得,这才是最糟的。

当你的生活处在突然好像与其他人都不再有任何关联的状态中,当你悲伤却无处获得安慰,当你快乐又没人可以分享,生活失去一种跟他人的交集,生命就会瞬间变得虚无而绝望。

晚上浏览网页,看到一个话题——你最孤独的时刻是什么?所有的回答我一个个看下来,心里却有莫名的温暖。

原来,我们都有过那么绝望而孤独的时刻,曾经以为再也走不出这样的生活。

然后我问自己,我最孤独的时刻是什么?

答案意外地不经思索地自动浮现了出来……留学日本第二年暑假,很多好友都离开了这座城市,两个室友也一个去了京都,一个去了大阪,于是我开始了真正一个人的生活。除了看到一些好玩好笑的事想分享给他们,却突然发现他们已经不在的时候有些落寞,其他的也还好。

因为大学的专业父母不看好,第二年的奖学金也没有申请到,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于是在暑假找了三份工,准备用一个假期的时间赚足学费。拉面店,便当工厂,明太子店,除了住家附近的拉面店每天都要去,其他两份都是临时派遣,所以一开始也不是很累。

但有一个星期,三份工挤到一块儿了。早上七点醒来,随便吃点儿,骑车到明太子店做上午的工作。吃过午饭,马上是下午的便当工厂。回到家小睡一会儿,接着是晚上八点至凌晨两点的拉面店。

因为慢慢熟悉了拉面店内的工作,晚上很多时候几乎只我一个人在,客人少就马不停蹄地洗盘子、打扫桌椅地板、补充调味料和面饼。

客人一多,特别是当附近工地或酒会散伙,一大帮客人一起来的时候,真是要忙到手脚发僵的程度。

有时候还会来一帮当地的不良少年暴走族,开着朋克摩托,穿着披风,理着飞机头不可一世地在店里大呼小叫,让我好生窘迫。然而搞笑的是,有一次暴走族们在大呼小叫的时候,附近的一帮黑社会过来吃饭,老大带着一群黑西装煞是拉风地走进店内的一刹那,所有不良少年都安静地低下了头,让我心中好笑不已。

然后有一个晚上,从郊区的便当工厂打工回来,路上要经过一座高架桥。平常我都是扛着自行车下来,然而那晚困顿非常,我骑着车竟有点儿昏昏欲睡的感觉,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慢慢接近了那座高架桥。当我突然意识到的瞬间,自行车已经在下阶梯的时候打了个滑,眼看就要连人带车一起从上面滚下去。出于本能的反应,我一个激灵快速放开车把然后往后弹出,只听车子发出闷沉的响声不停往下滚着,我的身子也重重地摔在地上不能动弹。我全身都痛,但又累又困,好想打个电话跟谁呼救,才发现最亲近的人都不在身边。高架桥上车来车往,灯光闪烁仿佛白昼,而我孤独地躺在路边仿佛垃圾一般无人关注,只觉得今晚夜空好美、好远。当时觉得可能就会这么死在异国他乡了,然后父母得到我的消息却是死讯,顿时觉得难过异常,在走马灯一般的记忆闪回中我沉沉睡去。

后来不知睡了多久,我醒来还是痛,一瘸一拐到桥下拿自行车,所幸车的质量不错,不是摔得很厉害,于是推着车,回几公里外的公寓。那一路我什么都没想,只觉得出乎意料的平静,还为自己的坚强暗暗自豪。

然而走到公寓门前,楼下的日本老奶奶看我走路不对劲,关心地问我没事吧。

那一刻,我突然忍不住鼻酸,强忍住内心的情绪憋出一个笑颜说:大丈夫,摔了一跤而已哈。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竟抑制不住泪如雨下,哽咽痛哭。

那是我记忆中最彻底的痛哭,最彻骨的孤独体验……如今回忆起那个最孤独的时刻,我问自己为何那天晚上就突然泪如雨下,为何突然就感到孤独了?

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所谓一个人的坚强,只是因为没人关心。当你想要的观众不在身旁,才最孤独。二〇一三年九月二十日

少搓麻将多看书

锄禾

早上手术室送进来一个病人,做乳腺的纤维瘤切除,我到的时候她已经躺着了,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少妇,眉眼弯弯,长得珠圆玉润。

我出去洗手,老师也过来洗,她跟我说:“你知道吗?这个病人跟我年纪一样大,她最大的小孩已经二十三岁了!”语气里满是惊讶和羡慕。

我知道老师羡慕的理由。她当年硕士念完念博士,博士念完出国念博士后,回国之后忙着报课题,晋职称,一路做到副高,生小孩的时候已经快四十岁了,现在女儿两岁半。最近老师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模仿她的宝贝女儿说话,以及抓紧时间教育我:什么年纪干什么事,该结婚结婚,该要小孩要小孩,孩子生得早,身体恢复也快,不要像她那样最后当了高龄产妇。

但是老师自己完全不像是为高龄产妇这种事发愁的人,她经常笑,笑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现在做了妈妈,一天到晚讲自己宝贝女儿的故事,光从声音就听得出她真是幸福得不得了。(老师,你下次要教育我的时候,换个有说服力的例子,好吗?)一般来讲,手术室人员标配是一名主刀医师、一名助手、两名护士和一名麻醉师。护士又分洗手护士和巡回护士。洗手护士顾名思义,就是双手需要消毒的护士,负责在手术时传递和整理器械;巡回护士,则好比考试时的巡考一样,负责准备器械、巡视、记录、联络通信以及其他杂务。

手术开始后,一屋子的女人,打发时间最好的方式是扯八卦。病人的丈夫经商,她是典型的少奶奶,已经生了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也二十岁了。现在大儿子准备出国,家里要筹二十万。等等。她是最近才知道乳房长了东西,一直愁得吃不下,睡不着。

我们问她:“那你不工作,在家里干什么呢?”

她说:“打麻将呗。”

在场的已婚妇女纷纷表示了对她的羡慕嫉妒恨。洗手护士说,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是吗?病人在消毒单下幽幽地说:“可是我想上班,在家里太无聊了,太没有意思了。”

那是你不懂得享受生活!我要是家里有这样的条件……接下去女人们开始争先恐后地展望自己想象中的理想生活。老师讲,她想去经商,卖书兼卖古董;洗手护士说,你好有理想,我只要打打麻将织织毛衣就够了。

说话的时候,我们已经拿掉了一个瘤子,看起来是乳腺病,电刀烧在上面的时候,发出了浓郁的狐臭味儿。我们准备切第二个,病人忐忑不安地问:“是恶性还是良性的?”

我们说要等病理检查,但是摸上去是良性的。这个年纪的女人,胸部长了瘤子,多半只是良性的纤维腺瘤。

病人听了立马说:“太好了……太好了……我刚知道自己胸部长了这个东西的时候,躲在家里哭了一天啊……我有个小姐妹,胸部也长了东西,结果查出来是癌……”“你跟她又不一样的,每个人都不一样的。”老师说。“但是我就是怕……”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巡回护士突然说:“你啊,少搓麻将多看书。”

我们都笑了,病人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巡回护士接着说:“麻将什么时候不能搓啊?你想想,你麻将要搓到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有那么长的时间搓麻将,你人又那么不开心,多看几本书有什么不好的啦。”

病人连连说是。我们又挖出了一个,边界清,圆圆白白的,看起来也是个良性的。接下去创口彻底止血、缝合、包扎,我们把标本给病人看,病人说,都熟啦。

接着她又问:“医生啊,我回去以后要注意什么啊,有没有什么不能吃的啊?我能不能……”

老师一边包一边说:“你回去以后啊,胸罩戴上,粗茶淡饭,两天后就可洗澡了。哦还有,少搓麻将多看书。”二〇一二年十一月一日

除了卖冰激凌我还想卖什么

张春

除了卖冰激凌我还想卖什么?

当然是文具啦!

我对本子,笔,橡皮,各种颜料,奇怪的纸张,胶水,图钉,切纸机,画架,画布,奇特的工具,绳子等等东西的爱,就是我灵魂里的糖啊。这么说吧,我会凝视着它们睡觉,在淘宝上看文具店的图片和说明能看整个通宵。哪怕是遇到夫妻反目、大姨妈造反或者整容失败之类的事,只要去文具店逛逛,我就会在踏进去的一瞬间魂飞魄散,死去活来。在北京时,美术馆对面那一长排的画材店,就是我的圣殿。因为从不逛街,整个大学几乎都在穿同学不要的衣服的我,去那里却像去食堂一样频繁。不需要同伴,不需要吃饭,不需要钱,就可以在那里流连整个周末。

我的文具店,应该有着密密麻麻的货物。有个直通天花板的纸柜,一层一层很棒的纸。直通天花板的布柜,一层一层很棒的布片。糖果一样,一块块的水彩。当然还有各种本子,我的天哪,整柜不重样的本子啊!(话说我有很多本子了,但我带在身上用的都是最讨厌的那一个)别人不会懂,文具店不应该宽敞明亮,而应该到哪里都得挤过去,好让我们的每一寸血肉都和它们息息相通。既要有贵死人的进口画材,也要有为了初学者贴心整理的材料包,为初学者营造着“万事俱备”的氛围。比如一个想画水彩的犹豫的人,我帮他做好各种价位的“水彩箱”,里面在合适的位置放上水彩,笔,小桶,画纸,擦笔布,写生凳。只要打开那个箱子,就会沉醉在扑面而来的爱里。

文具店的另一间卖书,只卖画册和绘本。印刷精美,画风多样,品种繁多,开卷有益。整个店都充满了纷至沓来的灵感,只要进了这个店,就不可能没有干点儿什么的冲动。

如果我的客人在我的文具店陷入了迷失,我就会轻轻地走上前去,捧着他的额头轻轻一吻,然后说:你待多久都没关系,一样一样地摸吧,我懂的。

其实冰激凌店和文具店之间我徘徊了很久,最后,文具店被老板爷明智地无情否决了。

事实证明,后来冰激凌店里那少得可怜的几样文具,确实卖得很糟糕。我以为一定会抢购一空的印章,居然一盒也没有卖出去过。我真不愿意相信这铁血般的事实。所以,这个店八成是不可能存在的。

其实我的文具已经很不少,很贵的那些我当然没有买过。

我早已深深地陷入了“就算舍得用也用不完”的焦虑中。但是如果是开店,我就可以尽情地买了,那叫进货!

如果我有那样一家文具店,我可能会整天坐在那儿以泪洗面,因为我太高兴了。二〇一三年五月十八日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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