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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7 07:5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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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瑶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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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上瘾指南:有趣的灵魂在当下

生活上瘾指南:有趣的灵魂在当下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生活上瘾指南:有趣的灵魂在当下作者:姚瑶排版:昷一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1-01ISBN:9787550025035本书由北京博采雅集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序言我眼中的世界,你眼中的我

迄今为止,我经历过最可怕的事情,是多多同学砰然倒地面如死灰,就在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不,这么说似乎也不准确,应该是最坏的那个结果在那个瞬间迅速闪过,根本无暇去做任何准备,也永远不可能做好准备。

从2017年的第一天开始,多多同学就一直在生病,头痛发烧,查不出什么特别的问题,医生当作肺炎治疗。那是一个虽然很冷阳光却很好的中午,我陪他挂完吊水回来,叫了外卖的汤面。他刚吃了第一口面在嘴里,就突然昏厥过去,重重砸在地板上,嘴唇是绛紫色,脸是青灰色,额头撞出了伤口,过了很久血痂才消失掉。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拨了120,120告诉我派不出车,要我等待某急救站的联系。我等来电话,描述病情,我听得出自己的哭腔还有发抖的声音。去医院的路上,急救车出了点小毛病,在第一家医院,我们等了40分钟没有得到任何治疗,决定转院,转院途中急救车彻底抛锚,我们等待,换车,求助医生朋友。我切实体会到医疗资源的紧张,紧张到急诊连一张手推床都腾不出来,好心的大夫要从手术室去借床出来,让昏迷的多多同学躺上去,我承认,我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那时我觉得人真是没用,没用到连自己的身体也掌控不了,没用到永远也不知下一秒可能发生什么。

多多同学住院的一个月期间,我每天来回家中和医院,像上班签到,我每天都会问住院医师同一个问题: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其实无论医生怎么安慰我说不会发生我所担心的情况,可是生命这种东西,说脆弱的时候,比一张窗户纸还要薄,轻轻一捅就破了。

而无论发生怎样的意外,无论心里装了多少悬而未决,都无法求得生活的宽恕,该做的事情一样也不能搁置。我随身揣着笔记本,在医院写稿,在车站写稿,只有写稿会让我觉得还有一部分的生活是在轨道之中的,没什么道理,就是觉得我好好写稿,多多同学就会自然而然好起来,只要我保留了这部分日常,他也很快就能回到我们的日常里来。

那段时间,我总是思考同一个问题,如果明天我们就会分开,我们有过的美好回忆到底够不够让我虽然很难过,但不那么遗憾。

于是我翻开手账本,开始一条一条去写我们共同做过的事情,去过的地方,写了很多:我们看过地中海的日落,见过南半球的星空,跑过热带的马拉松,硬盘里存了十几万张照片,里面有无数多多拍下的我的日常与远方。多多镜头里的我,永远都是最好看的我,连邋遢也邋遢得好看,我们勇敢地告别朝九晚五的工作,一起去做最想做的事情,写下的每一条都是能够笑出来的回忆,可仍然觉得不足够。

于是又翻开另一页,开始写以后想要一起做的事,一起去看的风景。我们还没有去过非洲摸一摸保护区的大猫,还没有去看一看蜡笔小新的故乡春日部,没有去北欧看极光,没有一起去台湾环过岛,我一个一个把它们列出来。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大概就是回忆了吧,我们的每一个当下其实都是为了制造不被忘却的回忆而具有意义的。

小时候,我常常想,如果活了一辈子,却看不到我们生活的星球究竟是什么样,多难以想象。因为多多同学,我不仅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去看这个世界,我还拥有了身处那些角落的无数照片,一张一张都是回忆。

多多同学出院后我问他,病床上最强烈的念头是什么,他说因为亲身体会到了生活极速坠落的可能,所以要更用力去热爱生活,去找到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

海子这样写:“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手拉手走在街上。”这大概就是我们热爱生活的方式吧,走到人生句点之前,尽量多做些让自己快乐的小事。

真的只是小事情,我在那张纸上一一写下的完成与未完成,其实就是我的一张心愿清单,完成的打钩,未完成的就努力去完成。如果没有这个契机让我写下来,我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竟然完成了这么多事情,翻译一本书也好,画一张画也好,成为摄影师也好,和喜欢的人一起看世界也好,原来生活里真的有好多事可以做,也能去做,其实愿望,也真的没有那么难以完成嘛。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冒出了完成这本书的愿望,我用我的眼睛看世界,多多同学躲在镜头背后看我,他曾对我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陪我一起完成我所有的愿望,这个情话可真是一点也不高级,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所以,在医院的走廊上,我陪多多同学散完步,收到编辑的答复,她要完成我的心愿。

这是我第一次出版小说以外的作品,所以你看,我又解锁了一项新成就。就像我无论去到哪里旅行都会喜欢那里,无论我只是完成了一件多微小的事情,我都会欢呼雀跃,谁都可以来扫我的兴,但绝对不能是自己。

我常说自己是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生活对我来说就像个大游乐场,在闭园之前,我一定要玩得尽兴。生活这壶有剧毒会让人辣哭的酒,既然喝多喝少都会喝死人,那我偏偏要使劲喝上瘾,喝出酒瘾,才能玩得过瘾。

我特别希望你翻完这本书后,也能一条一条写下自己的心愿,再一点一点去完成那些其实并不那么困难的小事,别人的微不足道是自己的敝帚自珍。

当然,也许你还能把它当作旅途中的拍照指南,和喜欢的人一起留下那些弥足珍贵的时刻。让那些极易丢失的记忆定格在时光底片之上,偶尔翻开,总有一段故事。

我从来都不是特别幸运的人,也不是有特别成就的人,可就是这样的我,依然觉得人生有太多可能,很多路都能走到仿佛若有光的洞口,生活试炼我,却也待我不薄,所以总想扯住别人的袖口,说你的生活也是一样,你就试试看,好不好。

所以,你就试试看,好不好,我们干杯,一起喝下这杯既是毒药又是解药的生活之酒。

最后要特别谢谢我的好朋友兆兆和编辑胭脂姑娘为这本书付出的时间和努力,愿我们都能看看日光之下的世界之大,也看到幽微内心里的无限通途。2017年8月夏于北京去一次文明诞生地:日落地中海

2009年的11月1日,我按掉闹钟,从寝室上铺爬下来,天光还很暗淡,室友们都在熟睡,落地窗外却无声无息地飘着大雪,我站在床边,看着窗外,愣了很久。

那一年的初秋,我遇到一些挫折和不开心,时常莫名其妙哭起来,情绪稳稳停在低压线以下,时而憎恨一切,时而又伸手接受一切,在各种各样的极端之间来回徘徊。朋友表达关心和担心,我却不愿讨要口舌上的安慰,就同朋友们说,等冬天来了,我就会好了,仿佛是给自己的心理暗示。

于是,就在那个清晨,北京提前了整整一个月,让冬天轰然坠落。

我蹑手蹑脚地给我的红色保温杯灌满热水,拎上凳子去了楼梯间。我在楼梯间的落地窗边放了一个便携的小课桌,整个秋天我都在那里看书,几乎说得上是起早贪黑。就在那个秋天,我看掉了一整套古希腊悲喜剧全集,看了亚里士多德的《诗学》,贺拉斯的《诗艺》,还有古罗马《金驴记》这样的小说,当时桌上正摆着的,是柏拉图的《理想国》,已经看了大半,做了厚厚的笔记。

我翻开书,抱起保温杯,仰头看四方天井簌簌落下的雪花,那么快那么密,又那么安静,我忽然哭了,我想冬天来了,我是该好了。

那个黯淡的清晨在日后总会被我反复想起,我想世界大概存在神示这样的时刻吧,就像那场早早来临的初雪。那个冬天过后,一切都好。

2013年,也是糟糕的一年,不知道如何修复情绪的时候,我想起那场雪,想起我读过的那些书,想起自己一直都想去希腊看一看,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风土诞生了那样灿烂的文明。很多事情总是筹谋许久却变成拖延,而真的做决定,都是想也没想过的一瞬间。就这样一个瞬间的冲动,我和多多同学坐上了土耳其航空的航班,从伊斯坦布尔转机雅典,向西飞行十三个小时,暴露在了欧洲大阳台的烈日下。

出发前,我画了两双手绘鞋,和多多同学一起穿在脚上,站在机场门口,我们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居然就这样来了希腊。

从机场开往酒店的大巴上,我有许多想象,关于雅典,关于卫城,关于历史与莽荒神话,然而,今天的雅典,却不是我任何的一种想象。它很小,很精巧,很安静,也很质朴,那些窄窄的马路,斜斜的街角,笑笑着闯入镜头的路人,露天阳伞下的一杯Greek咖啡,一盘烤肉,一杯Mythos啤酒,充满踏实的烟火气。麻雀与流浪猫来桌上分享食物,小伙计远远丢一块肉给流浪狗,太阳迟迟不肯落下,是那么日常,那么琐碎,没有一点为曾有过的文明而倨傲。

在希腊的第一个夜晚,我坐在阳台上,喝着手边的啤酒,望着远处卫城山上亮着灯光的帕特农神庙遗址,阳台下晚归的年轻人吹着口哨唱着歌,余下的就是街头巷陌的寂静,心里一时涌起许多情绪,也说不上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和之前所有的设想都不同,卫城没有那么悲壮,古剧场也没有那么令人扼腕,雅典人对随处可见的遗址习以为常,他们慢慢悠悠,气定神闲。

帕特农神庙,波塞冬神庙,它们无数次出现在希腊神话中,这里有祝福也有诅咒,有过好的命运,也有过坏的命运,那个诸神降临的黄昏,在遥远过去的某一天,而克里特文明的世界早已沧海桑田,所有的耀目或颓败,都成了无人再去驻足的历史,变得无足轻重。

所以,一个人的悲喜,到底又有多可轻重呢?站在卫城山顶,俯瞰整个雅典,我这样想。

从信奉诸神,到基督教的普及,希腊经历过许多次宗教更迭与动荡,所以,在老城区可以看到恢宏的教堂,传教士的纪念雕像,也可以看到保存完好的清真寺,还有城邦时代的遗址。但是他们并不像我曾以为的那样,带着一张严肃的脸,在南欧一览无余的阳光下,提醒你过往沧桑。在叫卖声与脚步声中,它们变得那样普通,那样随意,是这热闹市井中的一份子,不需要被人投以过多的目光。

我在某处遗址附近买了许多明信片,也买空了好心老爷爷手里所有的邮票,而后蹲在阳光下,一张张去写,身后,就是千年之前的石柱,时间就这样被模糊了界限。那个存在于诸神黄昏中的雅典,那个经历了文明与战争的雅典,已经消失了,不见了,留下的是充满人间烟火气味的一座城,一条街。而这,也许就是这座城邦的初衷。

比起有过的灿烂文明,希腊人更喜欢灿烂的太阳。他们最大的爱好,就是坐在海边,一杯Greek咖啡一杯冰水,一面兑着冰水喝咖啡,一面静静等待海上的落日。不同的山川不同的海岸线,无论天涯海角,我们都要看一看那个熟悉的老太阳怎样升起又怎样落下,这是不是也是骨血中深植的一种崇拜而不自知呢?

在圣托里尼岛上,我也凑热闹,早早坐上最佳位置,等待这颗蓝色星球上最美的日落。脚下是高高悬崖,峭壁之下是地中海湛蓝的海水,我的周围,全都是不一样的面孔不一样的语言,以及不一样的相机,每一个人都认真等待太阳掉落海平面的瞬间,我忽然觉得好笑,就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用了两个小时来等待落日,在这两个小时里,我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每一个人,仔细去听了每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我也努力回想了生活里那些断裂无助的时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那些停留在东八区的日常就这样被甩在了身后,变成了似乎和自己毫无关系的碎屑。

原来时空的转换可以重塑心里坍塌的许多东西,那些已经摧毁的,无法重建的,没什么可惜,就那样放弃掉吧,像古时候的君王放弃一座城池,城池在时光里损毁成废墟,而城中人,是可以走出废墟的。

太阳落下去的瞬间,人群欢呼,那时我突然意识到,太执着于眼前的人,是被困在井底太久,忘了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每一次的旅行,或许就是我对自己不断的提醒,总有更远的地方,总有更久远的时光,我提醒自己的渺小,提醒自己,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看完这场壮阔的落日,我深吸了一口气,周而复始,谁人不是?

之后的旅途变得轻松起来,蓝色的海水,白色的房子,阳光下的九重葛,吃着汉堡肉和沙拉时想念火锅和川菜,路边超市里同老板娘聊天,从家庭作坊里带回手工制作的人偶,坐在红色环城巴士上顶着烈日吹着风,和多多同学一起哈哈大笑。

我知道,我好了,在太阳落下的瞬间,在陌生人欢呼的瞬间,在圣托里尼万家灯火亮起的瞬间,就是那样神奇的一瞬间,该走的走了,该留下的留下了。

得知人生里会有这样的一些瞬间,就再难让自己彻底消沉下去。

2009年的时候,早早降临的冬天将我一把推出消沉的秋天。

2013年,我没有想到,是地中海上的一次日落,让我又变得轻盈起来。

时序轮转,2017年,我又碰上了糟糕的事情,又经历了重要的失去,而这一次,我愿意相信,万物有自己的规律可循,这世界的角落,总有一样东西能够为我照亮出口。找一面湖坐一整天:南半球的一月夏

为了写一篇新的小说,我查阅了很多有关星空的资料,星座,星系,银河,还有与此有关的传说。看到南十字星的时候,我觉得很有趣,它有一个这么威风凛凛圆桌骑士一般的名字,却又是全天八十八个星座里最小的一个。

在我读过的小说里,南十字星出镜率很高,提到南天星座,似乎人人都先想到它,在那些充满象征意味的异域小说里,南十字星代表了南半球的未知之境。

南半球,那个与我们经纬对等而全然颠倒的世界,在海洋远远多过陆地的彼端,像一个完美的镜面世界,我想象那些与我脚对脚沿着S纬度走来走去的人们,想象严寒的十二月他们却要过一个夏季的圣诞节,真想去看一看。

就这样一想,我便站在了皇后镇的停机坪上,从北京的一月冬寒,到广州闷湿的雨夜,奥克兰匆忙转机,我和多多同学仰头看见云朵缠绕山腰、遮蔽天日,它们在空中不停流动,像一条长河,这就是长白云之乡,无论是南阿尔卑斯山上的积雪,还是迁徙的云朵,都是永远悬在天空里的河流。

也许是因为新西兰南岛纬度偏高,哪怕是盛夏时节,天气依然显得清冷,时阴时晴,时风时雨,全看云朵的心情,旅人们不知该穿还是该脱,所以小小的皇后镇街区里,有人穿薄羽绒服,也有人穿背心短裤,有人踏着毛茸茸的雪地靴,有人踩着人字拖吃腻死人的冰激凌。

我也一样,裙子毛线外套囫囵往身上套,在皇后镇度过了非常悠闲的三天。

三天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Lake Wakatipu边,不做什么,就是坐着,坐在修葺好的台阶上,坐在近岸的碎石滩上,坐在湖边咖啡馆的阳伞下,坐在码头的栏杆上,和海鸥并肩看夕阳。

其实看的也不是夕阳,这里没有日落满江红的壮阔,也没有明月出天山的苍茫,因为云层太过厚实,所以能看到的只是湖水的微妙变化。我答不出它究竟哪里好看,可静坐一天,仍觉得相看两不厌。

身边的人群聚拢又散开,聊天的,喂海鸥的,野餐的,面孔换了一波又一波,语言也换了一种又一种,湖水的颜色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深沉下去,街头艺人走了魔术师又来了钢琴家,胖嘟嘟的亚麻发色小姑娘在街头小提琴家跟前跳舞,而我们就静静地坐在湖边,静静地看自己的时间与周遭的时间错开一条缝隙,假装自己静止了,静止在这面清冷的冰川湖边。

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地老天荒地坐在这里,我喜欢这一刻的真空,心里眼里都空空的,装着一面湖水,湖底有巨大的妖怪,古老而孤独,湖面则有一张性冷淡的脸。

我们也在湖边做了许多事,譬如吃了皇后镇里有名的大汉堡,捧着比脸还大的汉堡,扭头看见白皮肤的旅人们一口下去,结结实实的牛肉汉堡就少了半个,又惊讶又好笑,忽然想起曾经的美国朋友撕咬鸡翅的样子,我笑他像野兽。吃了厚重的柠檬芝士蛋糕,酸和甜都偏执得彻底,没有一点折中。喝了热巧克力,也喝了flat white。喝热巧的时候有个当地小姑娘看上了我的相机,非要帮我和多多同学拍照,我放心地把相机给她。她的小哥哥一直在低声责备她,说你知道这个相机多贵吗,你给我小心一点,你怎么这么讨厌。我就哈哈笑着让她拍,她一面拍一面喊着很好很好,太好看了,太棒了,一顿疯狂咔嚓之后把相机还到我手中。我和多多同学一起翻看,发现每一张都跑了焦。喝flat white的时候,有个白人小男孩执意跑到我面前同我认真打招呼。百样的饮料,百样的人。我们也分吃买来的手工糖果,是不爱吃糖的人很难承受的那种甜,好在我们都爱吃甜。当然也喝啤酒,一天里再没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了。

我们住的酒店在镇子外的山坡上,房间的院子连着酒店背面的一条路,坡度有些陡峭,上上下下地走到尽头,是Lake Wakatipu更安静的一面。

湖边有树林,有废弃的小船,还有私人码头和仓库。我们发现这里的时候是皇后镇难得的晴天,虽然只维持了不到两个小时,我们还是看见了湖水透蓝的一刻。白色石滩,淡蓝湖水,空气透明到远山上的山石纹理也看得清清楚楚。

这里属于居民区范畴,没有游客,沿湖散步,只看见一个白人妈妈裸着后背晒太阳浴,四五岁大的金发小姑娘独自在湖边被浪花追着跑。树林里偶尔有小少年骑车经过。余下的,就只有湖水的声音了。

湖水反复拍打岸边的碎石,风大的时候被打湿的黑色大鸟停在礁石上梳理羽毛,一切都是安静的,阳光,湖水,风,连声音,也都很安静,分秒的流逝都从容不迫,不着急要做任何事,也并不惋惜什么事也没做的光阴,我摊开笔记本画了一幅速写,写下一段东西,捡了一片叶子夹进去合上。我也想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晨昏的间隙面对安安静静的湖水写安安静静的故事,当然只是想想而已,所以留些回忆也很好。

回忆很重要,日常里记不住的匆忙太多,而湖边的这一天,是将被记住的一天,是黝黯山洞里隐隐约约的萤火虫。我想起世界上有那样平静的一个角落,响起湖水安静的叹息,心里总有慰藉。

后来我又去了Lake Tekapu和Lake Pukaiki,都是一样的冰川湖。很神奇,冰川水会在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的牛奶蓝,能养出格外好吃的三文鱼。牧羊人的小教堂,大概每晚都有人在这里拍星轨与银河。想到一整面夜空里的星星都碎在湖面上,我就会忽然很想哭。只是想想都觉得美到无法承受的画面,我不敢亲眼去看。

有人曾问我,看见大海的时候心里最强烈的感受是什么,我答的是恐惧。不只是大海,湖泊,河流,与水有关的一切都令我恐惧,并不是作为旱鸭子对水的那种恐惧,而是作为陆地上的人,对水世界的恐惧。

那里,大概是比陆地还要庞大的另一个世界,哪怕是阳光下美好的牛奶蓝。我坐在巨大石块堆砌成的岸边,端看它,不是看它的美,而是在看一道永远也解不开的谜题。我总是借用这样的方式来努力体会自己的渺小。

我很喜欢这种渺小感,自然的标尺与城市的标尺不同,属于自然的时间与属于人类的也不相同,它们缩得很小,我们总放得很大,事实却恰恰相反。我无所事事地坐在湖边,就这么看着湖水和远处的山脉,看久了,就真的忘了自己的存在,要被人喊上很久才醒过来。

我不大对人说起自己对某个地方的喜欢,因为我喜欢自己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无论是家门口常去的那条街,还是远在南半球的一面湖,温带的城市,热带的岛屿,因为每个地方都有回忆,所以每个地方都喜欢。我从不觉得旅途的任何地方会让自己失望,因为我的期待,也不过就是有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发发呆。

所以小国寡民的新西兰大概就是发呆爱好者的理想之地,而它送给我的最大的一面湖,则是傍晚的南太平洋。

我离开新西兰前,落脚奥克兰,在酒店的天台上看见了一面海滩,摸索着找了过去,所以到现在也并不知道海滩的名字。

那会儿我在发烧,可能因为太倔强,认定自己是来过夏天的,所以不肯多穿,略微咳嗽,抱着热咖啡光脚踩在黑沙滩上走来走去。这面巨大湖泊的北岸就是我来的地方,中间有那么多地图上有的国家,也有地图上看不见的岛屿,于是想起小时候书桌上的地球仪,那些未曾想过会去到的地方,长大后一一地去到了。

虽然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此刻漫过脚面的海水,也许曾在北半球流过我的脚背,或蒸发成雨落在我的头发上。

很难说我还会不会再来第二次,但我总会在别处继续寻找相看两不厌的湖泊,继续坐着,继续发呆。虽然因为天气原因,我没能找到天空里的南十字星,也没能背上滑翔伞晃晃悠悠地飘在皇后镇上空,我并不遗憾,因为我见过了一月的夏天,我记住了静静坐在湖边的那些时光。去一次墓园:我在皇后镇,闯进了“活人”社区

我注意到那片墓园,是去乘坐天空缆车的路上。

错落参差的墓碑从密封的车窗外一闪而过,我不由自主向后扭转脖子,可惜墓园已经被高大而蓊郁的乔木遮蔽了起来。

说来奇怪,大多数时候,并不是那些活生生擦肩而过的面孔,让你意识到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人,过着许许多多与你不同的生活,熙熙攘攘的行人相互经过,仿佛谁对谁来说,都不是真实的。

可死亡就显得要真实得多,那些逝去的生命,不经意间被你迎头撞上,让你豁然发现,有些人来过,而后离开,你们不曾相识,可你经过了他沉睡的地方,无常或因缘,逼仄或宏阔,这些郑重而虚空的词语,会在那一瞬间,变得真实起来。

就像在希腊坐长途公交时,悬崖边的高速路,每隔数公里就会看到插在路边的十字架,装饰有鲜花或彩带,有些地方甚至同时树起五六个小小的十字架。那是为死于交通事故的亡者就地立下的祭奠,类似衣冠冢,也提醒无数的后来者。那时我总在想,他们后来都去了哪里呢?他们是否得到了想要的,是否失去了不舍的,是否想过生命的终结会被一直展览下去,以这样触目惊心的方式?

有时,我们就是会为陌生人感到难过。

搭缆车上山时,我还特意去寻找山脚下的墓园,可惜植被茂密,除了遮天蔽日的温带阔叶,和支脉缝隙里透出的一丝蓝天,我什么也看不见。

无关的愁绪这种东西,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抵达山顶,坐在自助餐厅里胡吃海塞的时候,我把那些倏忽而逝的墓碑忘记了。也许是牛油果鲜虾手卷太诱人,也许是一整面落地玻璃窗外的天空太明媚,总之在一眼便能看尽南阿尔卑斯山和瓦卡蒂普湖的山顶,我忘记擦肩而过的无常。

下山之后,还是多多同学提醒我,是不是想去找找那片墓园,我才恍然想起,是啊。

傍晚时分,我们以徒步的方式在山脚下寻找那片印象稀薄的墓园,皇后镇分明不大,可是真要寻找起某个角落,反而总在原地转圈。况且,这里气候无常,眼看晴空转眼被乌云覆盖,多多说不会又要下雨吧,我也抬头想要看看远处的天空,我说你看,对面。

并不宽阔的马路上车流穿梭,手拿冰激凌的游客人来人往,就像失衡的天平,这一端的琐碎热闹,在面向另一端的空旷与寂静时,变成了一种以动衬静的修辞方式,被推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起初以为墓园并不大,然而认真看过去,才发现是不小的一片占地,墓碑非常整齐地一行行由路边向山坡上排列,高矮错落,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为数不多的巨大雕塑格外醒目,大多是天使或者十字架,向着天空,向着远方。

有些墓碑很新,大部分则因日晒雨淋而变得斑驳,踏进墓园的那一刻,只觉得四周安静下来,却并不觉得恐惧。

就这样,我们开始一个墓碑一个墓碑地看过去,除了生卒年和姓名之外,有些墓碑上有墓主人的照片,有些刻上了死因,有些记录了生平,还有些画了漂亮的图案,说明了故人的爱好或荣誉,有些碑前有刚刚放上去不久的鲜花,玻璃瓶里是满满的干净清水,有些碑前放着褪色的复活节彩蛋,或者其他手作物品,都是微小又固执的惦念。

年代久远的墓占地很大,看得出墓穴的范围,碑文大都模糊不清。时间越靠近今天,墓的占地也越小。

我们并没有细细去数这里究竟有多少沉睡的灵魂,也许是几百个,也许是上千个,有世世代代的皇后镇人出生在这里,度过一生,而后死去,就像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城市,每一个村落,甚至每一个社区一样。我们并不曾相识,可我却不小心知道了你的名字,甚至了解了你的星座和喜好,每一块需要仔细辨认的墓碑都是一段沉睡的往事,都有一段喜悦或者心痛的故事。

我们找到的年代最为久远的一块墓碑属于十九世纪。牧羊人从清澈的河水中淘出了金砂,淘金热吸引了世界各地的淘金人,于是才有了现在的皇后镇。我想起小时候用红白机玩的抓金子游戏,总想将所有的金子从泥淖中抓上来,一关一关地抓,虚拟的快感尚且会令人上瘾,何况真金。

淘金者们白日淘金,夜晚挥金,贫瘠而狂热的十九世纪的某一天,这个皇后镇的第一批居民之一,躺在了这里。不知道他是否亲手筛出沉甸甸的金,不知他是否流连女人与酒精,不知他的子孙是否依然生活在这远离世界上一切纷争的地方。我想,他一定不会想到,日后这个被南阿尔卑斯山环绕、拥有美丽高山湖泊的小镇,成了全世界冒险者的天堂。

跳伞咨询中心排着长队;当地男孩扛着山地自行车搭缆车上山玩速降,一遍遍不厌其烦,看得人心惊胆战;乌云渐渐累积的高空,滑翔伞慢悠悠地摇晃……如果不玩些极限运动,仿佛就算白来了一趟皇后镇。

所以,有许许多多的墓碑上,都记录着一场场英勇的意外。

跳伞事故,滑雪事故,各种极限运动的意外被客观记录在案,墓碑容量有限,短语居多,纵然只是“他热爱滑雪”“他拿过第一”“他很勇敢”“我们爱他”这样的陈述,仿佛也都有难以言说的温度。

无论是爱也好,痛苦也好,越是深沉,大概越是简洁,不愿渲染,也不愿表达。

贴在其中一处墓碑上的照片里,男人身穿滑雪服,站在属于自己的滑雪板上,笑得灿烂。他的笑容,每天依旧迎来送往那些登上山顶寻找刺激的人。

而另一些故事或许更为揪心。比如这里最短暂的生命,只存在过一天,朝生暮死,好像蜉蝣。小小的墓碑上刻着细弱的“ONE DAY”,墓主人的名字属于女孩。一天,她或许连眼睛都未曾睁开,未曾看过自己出生在一个多么美丽的地方,也未曾亲吻过父母的眼泪。

还有一些十九世纪死于瘟疫的孩子,七八岁,墓碑上画着活泼的图画。

一个家族的墓碑往往连缀在一起,和我们一样,注重另一种形式上的团聚。在这些墓碑中,我们看到了一家三口,全部去世于同一天,这一天发生了什么?车祸?火灾?犯罪事件?自杀?总之,一定是一个可怕的故事。时间流转到今天,大概再也没有人为他们唏嘘过。

也许是因为天色渐晚,也许是因为天气转阴,流连完所有被定格在结束那一刻的生命后,我忽然觉得有些湿淋淋地冷,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纵然最初莽撞踏进这里,我们之间并无关联,然而现在好像每一块墓碑都有了自己微弱的呼吸,此起彼伏传进我的耳朵里,但我却并不觉得害怕,甚至也不觉得沉重。

也许是因为这里本身就不够严肃,大多数墓碑都装饰得非常可爱,画上去的图案也都充满稚拙的童趣,虽然死亡令人悲伤,但我们看到的所谓缅怀的话语大多是“她度过了快乐的一生”“他很满足”“他很会画画”“她的梦想是成为医生,她做到了”……每一个伤感的故事,都变成了一句笨拙的看图说话,有一种温柔在其中。

死亡究竟是什么?死亡对死者对生者分别意味着什么?我们如何接受自己也会死去,我们如何面对生命中痛彻肺腑的失去?

我记得在《绿山墙的安妮》中,安妮曾非常苦恼,在马修去世后,她认为自己如果没有持久地沉浸于悲伤之中仿佛就是对马修的背叛,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笑去快乐,一旦她忽然笑了,下一秒便会心怀愧疚。

这样的心情直到现在也会偶尔困扰我。在失去我的第一只龙猫小丢的时候,我哭了半个月,每一天,连续不断地哭,我用了很久才接受它已经不再存在于我身边这个事实。许多年过去了,我们有了另一只龙猫Latte,还有一只包子脸的小加菲Mocca,可我依然会在逗它们开心的时候,忽然想起小丢,心里有一份沉重的无法启齿的羞愧。

也许,从小到大,死亡都像个怪物一样被小心翼翼地回避,我们蒙上眼睛,堵起耳朵,不愿去看去听去了解这个怪物的模样,或许这也就注定了我们面对死亡,只能留下长久的后遗症。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以反义词的形式存在着,相互支撑相互拉扯。所以我们习惯了生也必须习惯死,我们别无选择接受出生,就也要同样别无选择接受死亡。

电影《救赎》中也有这样一段自问,“如果你在维基百科搜索死亡,定义是特指一个生物存活的所有生物学功能的永久终止,但维基百科不会告诉你如何面对死亡”。事实上,后者才是我们最需要的,不是吗?

西方人选择了克制与轻松的方式来接受这无可辩驳的命运,我们所身处的墓园气息轻盈,墓碑有漂亮的图案,我甚至都能想象到亲人们画下这些图案时还在笑着说:“Hey,伙计,给你画一杯酒,让你喝个够!”他们以此来抵御死亡所带来的悲伤与恐惧。

也许他们很早就已经知道,漫漫人生,慢慢走过的起伏路途,所有喜极而泣与痛彻肺腑,在生死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死亡”这个词本身就已经足够浓烈,所以就不要再去渲染。

在悲伤与迷惘中,死亡教育渐渐变成西方人成长中稀松平常的一部分,就像性启蒙一样,或许我们也是时候去学着与死亡的阴影和平共处了。我始终记得,在幼儿园时,第一次想到人会死,怕得发抖,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悲伤得无以复加。说给妈妈听,妈妈只说傻丫头,想太多,长大就不怕了。结果,越是长大越是害怕,到现在我也依然无法直面这个现实,不敢想象老去的姿态,更不敢想象如何与这个我所贪恋的世界告别。也是到现在才明白,当时的妈妈或许和我一样,惧怕死亡,拒绝谈论,她无法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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