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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7 08:5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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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俄]契诃夫 著, 童道明 译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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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契诃夫:契诃夫书信赏读

可爱的契诃夫:契诃夫书信赏读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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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10)!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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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契诃夫 著, 童道明 译排版:吱吱出版社:商务印书馆出版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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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01-01ISBN: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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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本书由商务印书馆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序

契诃夫几乎不写文章,他一生就写过一篇纪念一位俄国探险家的短文。但契诃夫几乎天天写信,留存下来的就有四千多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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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出版的“契诃夫全集”,共20卷,书信就占了8卷。1982年出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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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卷全集里,书信也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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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都超过了全集篇幅的三分之一。契诃夫书信是契诃夫文学遗产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所以说,列夫·托尔斯泰的日记和安东·契诃夫的书信,是19世纪俄罗斯文化的两大奇观。

契诃夫书信第一次大规模地公诸于众,是在他逝世十年之后的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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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一位学者读过之后说:“他(契诃夫)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但比我们更典雅。”也许还可以接下去说——比我们更睿智,更幽默,更人道,更有正义感……

读契诃夫的小说、剧本自然能了解契诃夫,但根据我自己的经验,我是在读完了他全部的四千多封信札之后,才敢说:我对契诃夫多少有了真切的认识。

契诃夫主要是在书信中,直接地表达他对人生和文学的看法的,这里有契诃夫的大智慧。

怎么写作?“简洁是天才的姐妹。”(1889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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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信)

说得很抽象,却有普遍的指导意义。“应该这样描写女人,让读者感觉到您敞开了背心,解掉了领带在写作。描写大自然也应如此。请把自由交给自己。”(1888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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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信)

讲得很具体,但也能让人举一反三。

怎么做人?“宁愿做刀下鬼,也不做刽子手。”(1889年1月2日信)“把自己身上的奴性一滴一滴地挤掉。”(1889年1月7日信)“再没有比世俗的生存竞争更乏味和缺乏诗意的了,它剥夺了生活的快乐,而让灰暗的俗气弥漫开来。”(1894年7月11日信)

十年前,我头一次阅读契诃夫书简,当我读到这些深沉的话语时,热血沸腾起来。

这次重读契诃夫书简,契诃夫189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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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从雅尔塔写给妹妹玛莎的一封信,分外地吸引了我。契诃夫用十分质朴的语言讲了十分朴素的人生哲理:“你告诉妈妈,不管狗和茶炊怎么闹腾,夏天过后还会有冬天,青春过后还会有衰老,幸福后面跟着不幸,或者是相反。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健康和欢乐,总有什么不幸的事在等着他,他不可能逃避死亡,尽管曾经有过马其顿王朝的亚历山大大帝——应该对一切都有所准备,把一切所发生的都看成是不可避免的,不管这多么令人伤心。需要做的是,根据自己的力量,完成自己的使命。”

我感到契诃夫似乎是在向我隔空喊话,教导我在遇到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要保持内心的宁静。他说的“根据自己的力量,完成自己的使命”这一句,是可以当作座右铭牢记在心的。

契诃夫的书信里不仅有他的大智慧,也有他的真性情。他的书信里有多少对于大自然的赞美,有多少朋友之间的友情流露,而他给他的恋人米齐诺娃及妻子克尼碧尔写的信,就是一束契诃夫式的情书。

在去世前半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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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年1月8日,他给在尼斯度假的作家蒲宁写信,最后的问候语竟是:“请代我向可爱的、温暖的太阳问好,向宁静的大海问好。”记得当年读到这里,我心里不住地对自己说:契诃夫真可爱。

鲁迅先生说“创作植根于爱”,翻译何尝不也是植根于爱!尤其是一些并非职业翻译家的翻译激情,都是被一种爱的情愫调动起来的。

于是想到戏剧家焦菊隐先生上世纪40年代在重庆翻译丹钦科的回忆录的情景。焦先生在“译后记”里写道:“……在这时,太阳召唤着我,艺术召唤着我,丹钦科召唤着我。我唯一的安慰,只有从早晨到黄昏,手不停挥地翻译这一本回忆录。”

在我翻译这部书信集的三个月里,也体验过“契诃夫在召唤着我”的激动,也经历过“手不停挥地翻译”的投入。

译完全书,我写了下面一段文字:“这是我第二次阅读契诃夫书信。第一次仅仅是阅读,也做了点笔记;这次阅读还要选译一些,还要写点翻译之后的说明性文字和感想。有的长,有的短。

这次重读从2013年8月2日开始,11月2日结束。整整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我天天徜徉在契诃夫的情感世界里,我自己觉得,我更了解契诃夫了,也更爱契诃夫了。现在是2013年11月2日13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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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我要与契诃夫暂时说声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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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一个春日,我带着这部书稿走进商务印书馆成都分馆丛晓眉总编的办公室,心里也有几分忐忑,谁知她竟对我写的一些不拘一格的“童道明”表示欣赏,以为它也许有助于调动读者的阅读兴趣。她还要派文学功底好的吴艳小姐来担任责编。我们都想在纪念契诃夫逝世一百一十周年之际,出版一本别开生面地展示契诃夫精神世界的书,让大家读了之后更加理解与喜爱“可爱的契诃夫”。2014年6月19日1致米· 契诃夫 1879年4月6日  塔冈罗格亲爱的弟弟米沙!

正当我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打呵欠的时候,接到了你的来信,因此你可以判断,你的来信正是时候。你的字写得很好,在整封信里找不出一个语法错误。只有一点我不喜欢:你为什么把自己称做“微不足道的、渺小的小弟弟”。你承认自己的渺小?弟弟,不是所有的米沙都是一个样子的。你知道应该在什么场合承认自己的渺小?在上帝面前,在智慧面前,在美面前,在大自然面前,但不是在人群面前。在人群中应该意识到自己的尊严。译者说

契诃夫第一封引人注目的书信,写于1879年4月6日,是从故乡塔冈罗格写给弟弟米沙的。

安东·契诃夫1860年1月29日出生在一个商人家庭。1876年,父亲经营的杂货店濒临破产,遂只身逃离故乡到莫斯科谋生,不久,安东·契诃夫的母亲和几个兄妹也去了莫斯科,只有安东一个人留在故乡,直到1879年秋天中学毕业。三年举目无亲的独居生活,造就了同龄人无法与之比拟的独立人格,“在人群中应该意识到自己的尊严”,就是他最早获得的人生体验。维护普通人的尊严,后来也成了契诃夫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题旨。

在他的早期小说杰作《一个官员之死》里,就怀着悲悯之心,摹写了一个小人物在所谓的大人物面前不断丧失“自己的尊严”的悲剧。2013年8月2日2致列依金 1883年1月12日  莫斯科

为报答您美好的来信,我寄给您几个作品。稿费收到了,杂志也收到了,多谢,多谢。还要感谢您邀请我继续合作的美意,我特别愿意和《花絮》合作。贵刊的倾向,它的装帧和灵活的办事作风,把我(不仅仅我一人)吸引到了您的身边。我也全力支持短小精悍的作品,如果我来出版幽默刊物,也会把冗长之作扫地出门。译者说

1880年,契诃夫考进莫斯科大学医学系,不久便开始了文学创作,起初写的多是短小的幽默小品,从1882年年末便与幽默刊物《花絮》主编列依金(1841—1906)相识。这是契诃夫写给列依金的第一封信。在这封信里,契诃夫把主张简约风格的列依金引为同调。而列依金制定的作品不要超过一百个句子的严苛的规范,也有助于契诃夫锤炼出自己行文简洁的风格,以至于后来说出了“简洁是天才的姐妹”和“写得很天才就是写得很简洁”这类广为人知的名言。契诃夫成名之后也没有忘记列依金当年对他的提携,1887年12月27日,他在给列依金的信中称“《花絮》是我的圣水盆,而您是我的教父”。

契诃夫的文学传统是被他的后人继承下来的。剧作家阿尔布卓夫(1808 —1986,他的剧作《伊尔库茨克的故事》、《我的可怜的马拉特》、《女强人》等都在中国上演过)在谈到契诃夫对于他的影响时,就这样说:“我们永远要学习契诃夫不怕写得简短的理念。”

为此,阿尔布卓夫举了《三姐妹》第四幕维尔希宁与玛莎告别的一场戏作例。看过此剧的人,都知道这是全剧中十分感人的华彩乐章,但契诃夫写这场戏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

 

奥 尔 加 她来了。

[玛莎上。

维尔希宁 我来向您告别……(奥尔加向一边退后几步,以免妨碍他们谈话)

玛  莎  (看着他的脸) 别了……(长久地接吻)

奥 尔 加 够了,够了……

玛  莎  (抽泣起来)

维尔希宁 给我写信吧……别忘了!让我走吧……没时间了,奥尔加·谢尔盖耶芙娜,扶她过去,我已经……时间到了……马上迟到了……(很感动地吻奥尔加的手,后来又抱了抱玛莎,急遽地下)

奥 尔 加 得了,得了,别哭了,亲爱的……

 

阿尔布卓夫说,如果换了别的剧作家,这段戏至少要用比契诃夫多两倍或三倍的篇幅来完成。2013年8月3日3致格利戈罗维奇 1886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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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  莫斯科

我亲爱的、深深敬爱的佳音使者,您的来信像闪电一样震动了我,我激动得几乎要哭泣,现在我的心灵也还不能平静。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和做些什么来报答您,就像您抚慰了我的青春,但愿上帝将安慰您的晚年……如果我有什么值得尊重的才赋,那么我要向您纯洁的心灵忏悔:我自己一直不尊重自己的才赋。我感觉到我是有才赋的,但已习惯于把它看得微不足道。要使一个人对自己不公正,要使他怀疑和不信任自己,只要有一丝纯粹的外部原因就足够了……在莫斯科我有数百个熟人,其中有一二十个人从事写作,我想不起其中有谁读过我的作品并认为我是个艺术家。在莫斯科有个所谓的“文学小组”,不同年龄的形形色色的庸才们每周一次在一家饭店的包厢聚会,高谈阔论。如果我到他们那儿哪怕只读您的这封来信中的一段,他们也准会一起来嘲弄我……

我之所以写这一切,只是想在您面前对自己的严重过失稍做申辩。从前我对待自己的文学写作一直极其轻率。我不记得,哪一个作品是我花了一昼夜以上的时间写成的。而您很欣赏的那篇《猎人》是我在洗澡间里一挥而就的!就像记者们写火灾报道那样,我随随便便地、机械地写我的短篇小说,对读者和自己都不负责任……

现在您的来信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请原谅我!打个比方,您的来信对于我的作用就像是省长的“24小时之内务必出城”的命令一样,这就是说,我突然感到了必须赶紧行动,尽快从陷下去的地方跳出来……

我把希望寄托于未来。我还只有26岁,也许,我还来得及做点什么事情出来,虽说时光在飞逝。译者说

文坛前辈格利戈罗维奇(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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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9)的眷顾,完全出乎契诃夫的意外,信开头那几句受宠若惊的话,在契诃夫书信中是绝无仅有的。

格利戈罗维奇写信给契诃夫,是因为他读到了契诃夫的小说《猎人》(1885)之后,深感作者有非凡的天赋。他在赞美契诃夫的同时,也希望他要严肃地对待创作,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天赋。《猎人》的确是一篇与契诃夫以前的幽默小品大异其趣的作品,有人还说它有“屠格涅夫的味道”。小说是这样开头的:

一个溽暑闷热的中午,天上连一小片云也没有。青草被太阳晒得枯萎,显得灰心绝望……树林静悄悄的,纹丝不动,似乎在用树梢眺望远方,或者在等一件什么事儿似的。

 

在过去的作品中,少有这样的抒情景物描写。

契诃夫在信中坦承他的创作态度不够严肃。他那句“《猎人》是我在洗澡间里一挥而就的”自白,后来广为传布,成了一个文坛轶闻。

后来契诃夫也用实际行动兑现了格利戈罗维奇的“不要匆忙写作”的嘱咐。自1886年始,契诃夫的文学创作时间并没减少,但作品数量却呈逐年下降趋势——1866年为112篇,1887年便锐减为66篇,而1888年契诃夫只写了12篇作品。2013年8月4日4致亚历山大·契诃夫 1887年10月10—12日  莫斯科

这个剧本是我与科尔什一次谈话之后无意中写出来的。上床睡觉,灵感泉涌,产生题旨,就写出来了。写它花了两个星期,更准确地说,用了十天时间,因为在这两个星期里也有几天我没有写作,或是去写别的作品了。我不想判断此剧的优长。它的篇幅不大,皆大欢喜。科尔什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违背舞台规则的错误,可见我的法官是些多么善解人意的好人。我是第一次写多幕剧,错误在所难免。虽然剧情复杂,但并不杂乱无章。每个戏剧段落的结束都与小说的章法相似:情节平缓地展开,而收尾时得让观众大吃一惊。我的全部精力放在不多的效果鲜明的重场戏上,连接这些过场戏的桥梁并不扎实可靠,但我还是很高兴,因为我创造了一个有文学意义的剧中人物,提供了一个只有像达维道夫这样的天才才能胜任愉快的舞台角色,在这个角色里,演员可以展示和发挥自己的才华。译者说

这是契诃夫写完《伊凡诺夫》后写给哥哥亚·契诃夫(1855 —1913)的信。信中提到的两个人都是当时俄国的剧坛名人:科尔什(1852 —1928)是剧作家,也是科尔什剧院的院长,达维道夫(1849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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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亚历山大剧院的头牌演员,后来也正是他主演了《伊凡诺夫》。

为什么契诃夫认为他的伊凡诺夫是“一个有文学意义的人物”?因为这个戏剧人物是俄国戏剧史上少见的内心世界极为丰富、极为复杂的人物。请听他的一段著名的独白:

 

一年之前,我还是个健康的意气风发的人,用这双手不倦地工作,说出来的话,甚至可以使铁石心肠的人落泪。见到人间的苦难,我会悲伤;见到人间的罪恶,我会愤怒。我知道什么叫灵感,当我从黄昏到黎明坐在自己的工作间里,能用理想升华我的智慧,会沉醉在夜的诗意的美妙之中。我有信仰,我眺望未来,就像凝望母亲的眼睛……而现在呢,我的天!我疲倦,失去了信仰,整天无所事事。脑子,手脚,全都不听使唤。庄园在衰败,森林被砍伐。(哭泣)我的一片土地像一个孤儿在凝望着我……

 

2011年年初的一天,林兆华导演对我说:“童先生,你把《伊凡诺夫》给我翻译出来,我要排这个戏。”林兆华导演果真在那一年的年末把这个戏搬上了舞台,主演伊凡诺夫的是濮存昕。

我到剧场去接连看了两次。每次观众听到剧中那句“我是来寻找散文的,结果却遇到了诗”的台词时,剧场里都发出了会心的笑声。的确,在契诃夫的戏剧里总能捕捉到一些诗意。2013年8月5日5致格利戈罗维奇 1888年1月12日  莫斯科

我在写一个大东西。我已经写了两个多印张的纸,大概还要写三个印张。因为初次给大杂志投稿,我选择了很久没有人描写的草原。我描绘平原,蓝色的天边,牧羊人,犹太人,神父,晚间的雷雨,旅店,车队,草原的鸟,等等。头一张饼不圆,但我并不泄气。我这个草原百科全书也许还有价值,也许,它能打开我的同龄人的眼睛,向他们展示,有多少美的宝藏尚未开掘,俄罗斯的艺术家还大有可为。如果我的这部中篇小说能让我的同行想起已被人们忘记的草原,如果有一个我草草勾勒的图景能给某一位诗人提供沉思的机会,我也心满意足了……我深信,只要俄罗斯还存在森林、草原、夏天的星空,只要鹬鸟还在叫唤,麦鸡还在啼哭,人们便不会忘记您,不会忘记屠格涅夫,不会忘记托尔斯泰,不会忘记果戈理。译者说

契诃夫把他正在创作中篇小说《草原》的信息,最早告诉了对他寄予厚望的文坛前辈。他强调,小说的着力点之一,是提醒人们:草原之美“已被人们忘记”,“有多少美的宝藏尚未开掘”。《草原》里描写草原风景有七处之多,但在小说第四章对草原晚景做了一大段描写之后,契诃夫却写下了这一段文字:

 

在美的胜利中,在幸福的洋溢中,透露着紧张和愁苦,仿佛草原知道自己孤独,知道自己的财富和灵感对这世界来说白白荒废了。没有人用歌曲称颂它,也没有人需要它。在这欢乐的喧闹声中,人听见草原悲凉而无望地呼唤着:歌手啊!歌手啊!

 

草原的美无人欣赏,无人歌唱,因而草原“孤独”,知道自己的美丽与财富“白白荒废了”。这是草原的悲剧,这也是契诃夫的《草原》的深刻之处。

契诃夫深知,19世纪俄国文学的大师们都是俄罗斯大自然的歌手,所以他深信:“只要俄罗斯还存在森林、草原……”,人们就永远不会忘记这些俄国文学的大师。《草原》发表后,获得了一片赞美声,是《草原》让契诃夫跻身于一流作家的行列之中。2013年8月6日6致普列什耶夫 1888年2月9日  莫斯科

您最近的一封信,给了我极大的喜悦和鼓舞。只要能收到这样的来信,我愿意一辈子戒烟戒酒。

……

为了报答您承诺全文刊登《草原》的美意,我答应在夏天我们去漂流伏尔加河的时候,将用极品的美酒款待你们。可惜柯罗连科不喝酒,而在旅途中,当朗月升空,大鱼从水中探出头来的时候,我们居然不会喝酒,那种尴尬无异于我们不会读书一样。

对于我来说,美酒与音乐永远是最好的开塞器。当我在旅途中,感到在心灵里或者在头脑中出现了一个瓶塞子,那么我只消喝上一小杯葡萄酒,就会觉得自己长出了翅膀,而那个瓶塞子已经无影无踪。译者说

收信人——诗人普列什耶夫(1828—1893)和信中提及的作家柯罗连科(1851—1921),都是在1887年与契诃夫结识的。他们三人还相约在1888年夏天结伴去伏尔加河旅游,不过此项旅游计划没有实现。

普列什耶夫的来信让契诃夫如此感奋,是因为听说朋友读了《草原》手稿后由衷地赞美:“我如饥似渴地读完了它,它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诗意盎然,柯罗连科也有同感。”普列什耶夫还表示要将《草原》推荐给《北方信使》杂志全文发表。

我选译了契诃夫在信中表达的对于酒的感情,而笔调又是那么的风趣。“契诃夫与美酒”,这是一个可以让人生发无限感慨的话题。他是喝完了一杯香槟酒之后去世的。他临死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很久没有喝香槟酒了。”2013年8月7日71致什赫捷里 1888年2月10日  莫斯科2亲爱的弗拉兹·奥辛波维奇:

奉上您的借款,迟迟还债,乞谅。这样的拖欠也不是我个人的过错,而是错在不能替自己的天才们偿还债务的人类。我现在几乎是个有钱人了,因为昨天收到了500卢布的小说稿费。这篇小说将刊登在《北方信使》3月号上。如果您不读这篇小说,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译者说

契诃夫把一封普通的还债信写得活泼生动。“错在不能替自己的天才们偿还债务的人类”的借题发挥,也诱人思索。3

弗·什赫捷里(1859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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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位成功的建筑师,后来参与了莫斯科艺术剧院的营建。

500卢布就是《草原》的稿费。2013年8月8日

9">1 全称为弗拉兹·奥辛波维奇·什赫捷里,什赫捷里是姓,弗拉兹是名,奥辛波维奇是父名。此处称姓表示郑重。

9">2 此处称名表示亲切。 

9">3 弗拉兹·奥辛波维奇·什赫捷里的缩写。8致列依金 1888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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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  莫斯科

要在书上签名——这是必需的。(在我死后,也就是七八十年后,我的全部藏书都捐赠给塔冈罗格图书馆。塔冈罗格是我的出生地,也是我上学的地方。有签名的书,特别是在外省市,要珍贵一百倍)。译者说

契诃夫的善心和细心在给家乡图书馆的签名赠书这事上达成一致了。他的家乡塔冈罗格在俄罗斯南部,正是俄罗斯的“外省市”。2013年8月8日9致列昂节耶夫 1888年6月9日  苏梅

您无疑是位卓有才华、机敏风趣、久经磨炼而且不受陈规束缚的文化人……但关于《灯火》的结尾,请允许我对您的意见表示不敢苟同。心理学家无须懂得他不懂的东西,特别是,心理学家不能装作能懂得任何人也不可能懂得的东西。我们不必假充内行,而是要痛痛快快地声明,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弄不明白。只有傻瓜与骗子才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不过,我还是要祝您健康与幸福。朋友,给我多多来信,我已经习惯您的笔迹,能很好地辨认它们了。译者说

作家列昂节耶夫(1856 —1911)读了契诃夫的新作《灯火》的文稿后写信给契诃夫,对小说结尾的那句“这世界上什么都明白不了”表示不满,说:“作家的责任恰恰是要弄明白,特别是弄明白小说主人公的心灵,否则他的内心就不清晰了。”

契诃夫不同意列昂节耶夫的看法,坚持认为他的小说《灯火》的结尾没有什么不妥。《灯火》写一位名叫阿纳尼耶夫的工程师的情感经历,也不乏对人生哲理的思辨。小说的结尾是这样的:

 

……坐到马上,我最后一次看了看大学生和阿纳尼耶夫,看了看那只醉眼朦胧的神经质的狗,看了看隐显在晨雾中的工人,看了看路基,和抻长脖子拉车的小马,心里想:“这世界上什么都明白不了!”

我鞭打着马儿,沿铁路线飞奔,不久,能目及的仅仅是无边的、忧郁的平原和阴沉的、冷峻的天空,我想起了昨晚讨论的那些问题。我想,这被太阳灼伤的平原,这辽阔的天空,这远处一大片黑色的橡树林和雾气重重的地平线,似乎都在告诉我:“是的,这世界上什么都弄不明白!”

太阳开始高高升起了……10致格利戈罗维奇 1888年10月9日  莫斯科

获奖对我来说当然是件幸福的事,如果我说对它无动于衷,那一定是在撒谎。我觉得,自己好像又上了一个台阶,除了中学和大学之外,又在第三个平台上结束了学业。昨天和今天我不停地在走动,从一个角落走到另一个角落,像是一个热恋中的人,不干正经事儿,只是在幻想着什么。

当然——这是毫无疑义的,我不能把这次获奖归功于自己,还有比我更优秀的、更需要奖金的青年作家,如柯罗连科。他是个很不错的作家,人也正派,如果他把自己的作品集拿出来参赛,他是会得奖的。波隆斯基首先想到了参赛的事,苏沃林积极跟进,把我的书送交科学院,而您就是科学院里的人,您就像一座大山保护着我。

请相信,如果没有你们三位帮忙,我就像看不到自己的耳朵那样看不到这份奖金……译者说

1888年10月7日,年度普希金文学奖揭晓,契诃夫在这年3月出版的小说集《在黄昏中》得奖,他立即给恩师格利戈罗维奇写了这封信,将获奖的原因归结为诗人波隆斯基(1820 —1898)、《新时报》主编苏沃林的推荐和评委格利戈罗维奇的帮助,这也是契诃夫谦虚的表现。其实,《在黄昏中》出版之后是获得了文坛广泛好评的。

难得的是,他提到“还有比我更优秀的、更需要奖金的青年作家,如柯罗连科”。普希金文学奖是有500卢布奖金的,契诃夫不久前已拿到《草原》的500卢布奖金,所以认定其他的青年作家比他更需要这笔奖金。这是契诃夫可爱的地方。

说到他刚刚得知获奖信息之后的狂颠状态,信上也写得幽默传神。2013年8月9日11致林特瓦列娃 1888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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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  莫斯科

今天《新时报》(10月26日)上登有一篇痛悼去世的普尔热瓦尔斯基的短文。他是我们的先进分子的典范,对于普尔热瓦尔斯基这样的人,我无限地热爱。译者说

普尔热瓦尔斯基(1859 —1888)是俄国著名的旅行家。契诃夫1888年10月26日在《新时报》上发表的悼文,也是契诃夫毕生发表的唯一一篇文章。2013年8月12日12致苏沃林 1888年11月20—25日  莫斯科

我想说一件我亲身体验到的不愉快的事,您对此大概也会有同感。是这么回事,您和我都爱普通人,但人们爱我们却是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们不是普通人。比如,现在到处都要请我去做客,招待我吃喝,把我当作将军一样地请去参加婚礼。我妹妹很生气,因为人家请她参加什么活动,仅仅因为她是一个作家的妹妹。谁也不想把我们当普通人来喜欢。于是我想,如果我们明天在他们眼里变成了普通人,他们就不再喜欢我们,而只是为我们感到惋惜,这是很糟糕的。译者说

得了普希金文学奖,契诃夫声名鹊起,但也开始体验到了声名之累,他把这种困惑写信讲给朋友听。十年前我写过一篇题为《平凡演员于是之》的文章,文章里也引用了一段契诃夫在这封信中写下的话,然后又写道:“只有谦虚与自重如契诃夫的作家才有此困惑。我们的于是之可能也有这样的困惑。”2013年8月9日13致亚·契诃夫 1889年1月2日  莫斯科

……我请你记住,是专制和欺骗毁坏了你母亲的青春。专制与欺骗也葬送了我们的童年,以至于一提到这些就感到恶心和可怕。请你想想,每当父亲在饭桌上因为午餐的菜汤做得过咸而大发雷霆,或骂母亲是白痴的时候,我们心里是多么的厌恶与恐惧啊!现在父亲也不能为这一切原谅自己。……宁愿做刀下鬼,也不做刽子手。

我按我的所能干预了你的家务事,但我的良心是清白的。做个宽宏大量的人吧,误解到此为止。如果你是个正直的人,你就不会认为我这封信的动机不良,在我们的关系中只寻找真诚。我和你没有什么纷争。译者说

1879年4月6日契诃夫给弟弟米沙的信,是鼓励他维护自己做人的尊严。十年后写给哥哥亚历山大的信,则是批评他在家里的暴力倾向——对妻子和对女仆都态度粗暴,无缘无故地大发脾气。契诃夫用父亲粗暴对待母亲的往事作为前车之鉴来劝导哥哥,所以说:“我按我的所能干预了你的家务事,但我的良心是清白的。”

但信中有一句话——“宁愿做刀下鬼,也不做刽子手”,是后来被契诃夫的研究者特别加以关注的。他们认为这是契诃夫人文精神的体现。我说这也是契诃夫的可爱之处。

在激情洋溢的争论中,他会说一些可笑的“过头话”。比如,就法国的“德雷福斯案”在与苏沃林的激烈争论中,契诃夫说了这样的话:“真诚的人当然也可能犯错误,但这样的错误也要比那种理智的不真诚或是出于政治上的谨慎考虑的不作为来得好。”(见1898年2月6日致苏沃林信)14致苏沃林 1889年1月7日  莫斯科

需要成熟——这是一;第二,需要个性的自由……贵族作家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取的东西,平民百姓需要花费青春的代价方可取得。您不妨去写写一个青年人的故事,他是农奴的后代,站过店铺柜台,进过教堂唱诗班,后来他上了中学和大学。他从小受的教育是服从长官,亲吻神甫的手,崇拜别人的思想,为得到的每一块面包道谢。他常常挨打,外出教书没有套鞋可穿……您写写他吧,写写这个青年人是如何把自己身上的奴性一滴一滴地挤出去的,他又是如何在一个美妙的早晨突然醒来并感觉到,他的血管里流淌的已然不是奴隶的血,而是一个真正的人的血。译者说

这是契诃夫的现身说法。他的父亲就是个农奴,他小时候就站过柜台,进过唱诗班……“把自己身上的奴性一滴一滴地挤出去”终于使契诃夫获得了“个性的自由”。高尔基曾对契诃夫说:“您是我见到的一个最最自由、对什么也不顶礼膜拜的人。”

有一次见到艺术研究院的戏剧专家马也先生,他对我说他非常喜欢契诃夫的这句话:“把自己身上的奴性一滴一滴地挤出去。”2013年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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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普列什耶夫 1889年4月9日  莫斯科

我们知道什么是不道德的行为,但什么是道德——我们不知道。我将秉持这样一个准则,这个准则也是比我更坚强、更智慧的人所坚守的。这个准则是——人的绝对的自由,自由于暴力,自由于偏见、愚昧、鬼怪,自由于暴躁,等等。

 译者说

自由乃是契诃夫的核心精神诉求,所以他说:“幸福的人首先是个自由的人。”所以他的那篇最有名的小说《套中人》里有了这样的抒情插话:“啊嘿,自由,自由!甚至仅仅是对自由的某种暗示,甚至是对自由的微小希望,都能给灵魂插上翅膀,难道不是这样吗?”

16

致亚·契诃夫 1889年4月11日  莫斯科

不要雕琢,不要磨光……简洁是天才的姐妹。译者说

契诃夫在信中和也是作家的哥哥亚历山大·契诃夫(1855 —1913)交流写作经验。这是契诃夫名言——“简洁是天才的姐妹”——的出典。2013年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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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苏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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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年5月4日  苏梅

天气真好。所有的鸟都在啼啭,所有的花都在开放。花园一片翠绿,连橡树都老树发新枝。苹果树、梨树、樱桃树、李树的树干因为爬着毛毛虫而呈现出一片片白色。这些泛着白色的树木,像是婚礼上的新娘:身披白色婚纱,羞羞答答,似乎不好意思被众人围观。每天都有万物竞相生长。夜莺、公牛、鹧鸪及其他的飞禽,在一片蛙声的伴奏下昼夜不停地鸣叫……大自然是一服极好的镇静剂,它能让人心平气和,也就是说,它能让人变得与世无争。译者说

从名利场的莫斯科来到市郊的苏梅过几天村居生活,契诃夫对生命有了新的感悟。他后来说“对大自然的亲近”是人获得幸福的必要条件,是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大自然可以让人“心平气和”,大自然可以把人“变得与世无争”。而这封信开头的那段文字,便是一篇歌颂大自然的抒情诗文。2013年8月11日18致普列什耶夫 1889年6月26日  苏梅

可怜的画家去世了。在卢卡村里,他像蜡烛一样地消融着,我无时无刻都感到灾难的临近。不能断定尼古拉哪一天死去,但我深知,他的死期已经很近。不幸的结局就是这样发生的。斯沃博金来我这里做客,利用大哥来到这里接替我照看病人几天的机会,我也正想有五天时间出去换换空气,便邀请斯沃博金和林特瓦列娃姐妹一起去了波尔塔省的斯玛金城。为了报复我的离去,一路上冷风劲吹,天空乌云密布,像是置身于一个冷冰冰的绝境。半路上又下起了大雨,到斯玛金已是深夜,我们又冷又湿,睡在冰冷的床上,在雨声中入睡。第二天一早又是个讨厌的坏天气。这一生决不会忘记这泥泞的道路、灰色的天空、树枝上的泪水,我决不会忘记,是因为这天早上从米尔哥路特来了一个农民,他带来了一份淋湿了的电报 尼古拉死了。”译者说

安·契诃夫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与二哥尼古拉及小妹玛丽娅最亲近。尼古拉(1859 —1889)是个很有才气的画家,契诃夫有一幅年轻时的肖像画就是尼古拉的作品。

但尼古拉早早染上了肺结核,到1889年春天,已病入膏肓。契诃夫一直照料着他,但就在他离开病人的几天后,尼古拉去世了。契诃夫痛苦不已。他是怀着负疚的心情写这封向朋友报告胞兄死讯的信的。几天之后他又在给苏沃林的信里抒发了尼古拉之死给予他的精神上的打击:“可怜的尼古拉死了。我变傻了,麻木了。地狱一般的孤寂,生活中全无诗意,就想逃之夭夭……”

有不少学者认为,1890年契诃夫只身穿行西伯利亚的冒险之旅,也与尼古拉之死不无关系。

与尼古拉温良的性格迥异,大哥亚历山大(1855—1913)则是个性格暴躁的人,安东·契诃夫曾在1889年1月2日的信中严肃地批评他强势的专断作风,甚至说出了“宁愿做刀下鬼,也不做刽子手”这样激烈的言辞。

信中提及的斯沃博金(1850 —1892)是国家剧院的演员。林特瓦列娃姐妹是契诃夫家的亲戚,尼古拉最后就是在他们卢卡村的庄园里去世的。19致普列什耶夫 1889年9月14日  莫斯科

至于说到柯罗连科,那么预言他的未来还为时尚早。我和他现在正处在这样一个阶段,命运之神正在决定将我们引向何方:是上升还是下降。摇摆不定也是正常的。事物甚至常有停滞状态。

我愿意相信,柯罗连科最终会胜出,会找到一个支撑点。他的优势是健全的体魄、坚定的信念和清晰的理智,尽管他也有先入之见,但他没有偏见。我也不会接受命运的摆弄,尽管没有柯罗连科的那些优点,但也有自己的特点。在过去我有很多柯罗连科没有犯过的错误,但哪里有错误,哪里就有经验。

此外,我的地盘更大,选择更多。除了长篇小说、诗歌和匿名信外,我全都尝试着写过。我写过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小型喜剧、报纸社论、幽默小品,包括给《蜻蜓》杂志写的《蚊子和苍蝇》这类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儿。

如果中篇小说写不下去了,我能改写短篇小说,如果小说写不顺了,我就改写小戏,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一命呜呼。因此,尽管我也想用悲观主义者的眼光来审视我和柯罗连科,但没有一分钟丧失过信心,因为我迄今还没有看到可以做出这样或那样的理论的有力证据。让我们再等五年时间,到那时我们会看得更清楚。译者说

1889年9月12日,普列什耶夫给契诃夫写信,认定柯罗连科“没有多大前途”。契诃夫立即回信,为朋友一辩。事后证明,契诃夫是对的,柯罗连科是俄国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一位重要的小说家。“除了长篇小说、诗歌和匿名信外,我全都尝试着写过”这句话让我牢牢记住,我特别欣赏这类契诃夫式的幽默。后来写剧本《我是海鸥》时,我把这句话放进了剧中人物契诃夫的台词里:

 

女演员 契诃夫先生,其他的作家要么写小说,就写小说,要么写剧本,就写剧本,而您,又写小说,又写剧本。

契诃夫 姑娘,我就这么对你说吧,除了匿名信之外,我什么都写。2013年8月13日20致彼·柴科夫斯基 1889年10月12日  莫斯科尊敬的彼得·伊里依奇!

这个月我准备出一个自己的新的小说集。这些小说像秋天一样枯燥、单调,艺术的因素和医学的因素混淆在一起,但这并没有打消我向您提出一个诚恳请求的勇气:请允许我把这本书奉献给您。我非常希望能得到您肯定的回答,因为这个奉献,第一,能给我带来很大的满足;第二,它能多少表达我对您的尊敬之情,这份敬意迫使我时时想起您。要献给您一本书的想法早在我们一起在莫迪斯特·伊凡诺维奇家共进早餐的时候就萌生了,那次您告诉我您读过了我一些小说。

如果您在同意我这个请求之外还能给我寄一张照片,那我将喜出望外,感激不尽。请原谅我打扰了您,请接受我对您的良好祝愿。

忠实于您的安·契诃夫译者说

契诃夫非常崇敬大作曲家柴科夫斯基(1840 —1893),把他视为仅次于托尔斯泰的19世纪后叶俄罗斯文化的代表人物。柴科夫斯基也欣赏契诃夫的小说。作曲家拜读契诃夫这封信后的第二天(10月14日),赶到契诃夫家向作家表示感谢,随后又派人给契诃夫送去一张签名照和一张便条:“附信送上我的一张照片,恳请把您的照片交给这位信差!我是否已经充分地表达了对于您的谢意?我觉得还不够,因此我还要对您说,我被您对于我的关心深深感动。”契诃夫见信立即把自己的照片签上名字交给作曲家的信差捎回,当然也附有短笺:“我非常非常感动,彼得·伊里依奇,我深深地向您表示感谢。送上一张照片,一本书,如果我拥有太阳,我也会把太阳送给您的。”

同样的,柴科夫斯基也把自己的喜悦之情写信告诉了他的弟弟:“你倒想想,契诃夫写信给我说他要把一本新的小说集献给我。我已经去拜访他向他表达了谢意。我深感自豪,我非常高兴。”

契诃夫要献给柴科夫斯基的新的小说集是《忧郁的人》。

很能说明问题的是,另一位俄罗斯大作曲家拉赫玛尼诺夫(1873 —1943),也是契诃夫的崇拜者。他的研究者说,最让这位作曲家倾倒的,是“美妙的契诃夫的音乐性”。

在柴科夫斯基爱读的契诃夫小说中有发表于1887年的《幸福》,写两个牧人和一个管家在草原上幻想幸福。而草原的天籁在契诃夫笔下成了诗一般的交响:

 

在朦胧的、凝固似的空气中,飘荡着单调的音响,这是夏天的草原之夜的常态。蟋蟀不停地发出唧唧声,鹌鹑在鸣叫,离羊群一里开外的山谷里,流着溪水,长着柳树,年轻的夜莺在无精打采地啼啭。2013年8月13日21致苏沃林 1889年10月23日  莫斯科

当然,不应该为了女人而自杀;不应该,但可以。爱情不是玩笑。如果因为爱情而开枪自杀,就说明他们对于爱情的态度是严肃的,而这一点很重要。

我对您说这一点,并非是论证我的小说的好或者不好,而是想说,小说人物的言论并非是作品的基石,因为重要的不是言论,而是它们的本质……

12月

24

日我将庆祝自己的文学创作十周年。能够得到个宫廷侍从的官职吗?译者说

契诃夫的第一篇小说《一封顿河地主给有学问的邻居写的信》,发表在1880年3月9日出版的《蜻蜓》杂志上,但契诃夫把他的文学创作的起始,定为1879年12月24日,这一天是他的第一篇作品的投稿日。他显然牢牢记住了第一次把小说稿塞进邮筒的令他怦然心动的时刻。

信中提到的小说,是刚发表不久的《没有意思的故事》。小说女主人公卡嘉在恋爱中曾有自杀的想法。小说的主要内容是一个62岁的老教授的自白。老教授的言论有些是很刺耳的,如“阔人的身旁永远少不了寄生虫,艺术与科学也一样”,“但凡一个女人,都能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找到无数的坏处”等等,这自然引起了一些读者的议论。所以契诃夫要在信中向他的朋友苏沃林重申“小说人物的言论并非是作品的基石”。在10月17日写给苏沃林的信中,契诃夫把这个意思说得更加明白:“如果给您端上一杯咖啡,那么您别费尽力气去从中寻找啤酒。如果我给您提供教授的思想,那就请您别从中寻找契诃夫的思想。”

说到这篇契诃夫的小说,也让我禁不住想到原清华大学文学院院长,我的北京五中校友徐葆耕先生。大概是五年前吧,有一次我与他聊天,他突然说他近来对契诃夫的《没有意思的故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听了一怔,心想,这篇小说摹写的可是一位临近死亡的老教授的精神状态,而葆耕本人也身体不大好,我隐约感到,他也在思考一个知识分子的终极问题了。徐教授在这次谈话三年之后就去世了。2013年8月13日22致苏沃林 1889年12月18—23日  莫斯科

我非常想躲到一个什么地方去好好干上5年。我要学习,从头学起。我作为一个文学家,还很无知,我应该诚实地写作,有感情,有节奏,不是一个月写出5印张稿纸,而是5个月写一个印张的纸。应该走出家门,应该一年开销700—900卢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年花去

30

00-4000卢布,应该抛弃好多东西,但我身上的惰性多于勇气……

到明年1月,我就30岁了。可恶,我的感觉好像我才22岁。译者说

契诃夫好像也有“三十而立”的念想。当他几年之后已成大作家的时候,曾给一个年轻作家写信说:“应该抓紧时机,应该尽快掌握写作技巧,以便在30岁的时候,就能在文坛上占有一席之地。”(1897年4月28日信)

从契诃夫写于30岁前夕的这封信里,我们也能感觉到他要在即将来临的1890年做出一些让人吃惊的壮举。2013年8月14日23致巴拉采维奇 1890年2月9日  莫斯科

我的好人儿,您为什么让灰色的迷雾笼罩在您的心头?当然,您活得不容易,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准备吃苦的。我们不是俄国的宫廷卫士,也不是法国的戏剧演员,不可能有他们那么良好的自我感觉。我们是这块土地上的小老百姓,将来也会像小老百姓那样地死去——这是命运,毫无办法。只好顺从命运,就像只好顺从天气一样。我是个宿命论者,当然,这很愚蠢。4月初我要动身去萨哈林岛。这么说,我们还有机会通信。

向您的夫人问好,也向您家的那些鹅儿和鸭儿问好。译者说

卡·巴拉采维奇(1851—1927)是契诃夫的一位作家朋友。

那段时间契诃夫的情绪较为低沉,在此几天前的一封给友人的信中,还引用了一首带有宿命论意味的民谣:

 

这不是我的过错

我们的全部生活

都由上苍给我们安排

 

这也许是契诃夫急于要离开莫斯科外出远游的一个原因。信中那句“只好顺从命运,就像只好顺从天气一样”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在我认为倒霉的时候,我常用契诃夫的这句话来安慰自己。2013年8月15日24致苏沃林 1890年3月9日  莫斯科

我想,这次旅行将是历时半年的不间断的劳作——肉体的和精神的,而这对于我是必要的,因为我这个小俄罗斯人已经很懒惰了。应该锻炼自己……就算我的这次旅行不会给我带来什么结果,但难道在这旅行中就不会有能让我带着喜悦或悲伤永远怀念的两三天?译者说

契诃夫提议中的远游遭到了包括苏沃林在内的一大批亲友的反对。契诃夫在这封信中申说他执意远行的理由。2013年8月15日25致苏沃林 1890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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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  莫斯科

只有这样的青春才是健康的,它不肯与旧的秩序妥协,并与之进行或是聪明或是拙笨的斗争——这是天理的要求,这也是进步的所在。但亚历克谢·阿历克谢耶维奇一开始就乖乖地委身于旧秩序中。译者说

这是契诃夫在对好友苏沃林的长子、《新时报》事实上的掌门人阿历克谢·阿历克谢耶维奇坦率地批评时发表的议论,后来成为一段重要的契诃夫语录。

11"> 26致列依金 1890年3月

31

日  莫斯科

多么美丽的春天!昨天我经不住诱惑,到公园走了一趟。因为整个2月和3月我都没有出家门,也就无从发现由冬天向春天的过渡。昨天在公园里,我觉得自己像是从冰窖直接来到暖和的岛国。天气很好,遗憾的是没有下雨。我担心这无雨的春天会引发类似伤寒这样的传染病。译者说

契诃夫定于4月初远行萨哈林岛,整个2月和3月他都困在家里,枯坐在书桌前,苦读大量为萨哈林岛之行所需的资料。直到3月末的春光照进书房,他才如梦初醒地欢呼:“多么美丽的春天!”但他又担心无雨的春天会引发传染病。

礼赞苍天,也关怀苍生,这就是契诃夫。2013年8月15日27致苏沃林 1890年4月1日  莫斯科

您指责我的客观性,将它视为对于善恶的冷漠,和缺乏理想与思想等等。您希望我在描写盗马贼的时候,同时要说上一句:盗马行为是一种恶行。但要知道这是不用我说也早就明了的事。就让法官去审判盗马贼好了,我的任务仅仅是真实地表现他们。我写的是:“你们要面对的盗马贼,并不是一群穷光蛋,而是一群不愁吃穿的人,是一群走火入魔的人。他们盗马不是简单的偷盗,而是一种激情。”当然,把艺术与布道结合起来是件愉快的事,但由于艺术技巧上的条件所限,我本人很难做到,而且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要知道用这700个句子描写盗马贼,我要时时用他们的口吻说话,用他们的思维来表达思想感情,如果我把自己的主观性附加进去,人物形象就会模糊不清,小说也会失去短篇小说应有的紧凑感。当我在写作的时候,我充分地信任读者,相信读者自己会延伸小说中没有展开的个人感受。译者说

评论家常用契诃夫的这段话来解读契诃夫的创作心理学。契诃夫的小说《盗马贼》写于1890年年初。2013年8月16日28致拉甫洛夫 1890年4月10日  莫斯科

对于批评一般不予回答。但这回可不是批评,而是赤裸裸的诽谤。对诽谤也可以不做回答,但过几天我要离开俄罗斯远游,可能,永远也不会归来,我不能不做出回答。

我从来不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或者说,从来不是一个无赖汉。

不假,在我的文学创作过程中不断出现错误,有的错误还很严重,但这是因为我的才情不够,而与人品好坏无关。我不会讹诈,不会诬告,不会写匿名信,不会溜须拍马,不会撒弥天大谎……

你们的责难是诽谤,我不能要求你们把它收回,因为它已经生效,用斧头也砍不掉。而把这诽谤视为某种疏忽或儿戏,我也不能接受,因为就我所知,贵刊的编辑都是学有所长的正人君子,他们知道要对自己所写的每一个字负责。我只是想指出你们的错误,并让您相信,促使我写这封信的沉重感受是真实的。在你们的诽谤之后,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业务上的联系,即使是一般的点头寒暄也将不可能,这是显而易见的。译者说

1890年3月号的《俄罗斯思想》上,发表了一篇没有署名的文章,把契诃夫列为“没有原则的作家”,被激怒的契诃夫便于4月10日给《俄罗斯思想》的主编维·拉甫洛夫(1852—1912)写了这封信。这样怒气冲冲的信是少有的。这多少可能也反映了契诃夫远游之前的特殊心理状态。他的焦虑是这可能是条不归路:“可能,永远也不会归来,我不能不做出回答。”

写过这封信后,契诃夫的确与《俄罗斯思想》断绝来往有两年之久。29致苏沃林 1890年6月27日  布拉格维申斯克

这就是阿穆尔河(即黑龙江)。悬崖,峭壁,森林,无数的野鸭,以及各种各样叫不出名的长喙的精灵。荒无人烟。左岸是俄国,右岸是中国。中国与俄国一样是片蛮荒的土地,难得见到一个村落……我在阿穆尔河漂流一千多俄里了,欣赏到了如此多的美景,得到了如此多的享受,即使现在就死去也不觉得害怕了……我爱上了阿穆尔河,甚至想在这儿住上两年。又美丽,又宽阔,又自由,又温暖。无论是在瑞士还是法国,都从来没有领略过这样的自由。

一过伊尔库茨克,就能遇到中国人,而在这里,中国人到处都是。这是心地最最善良的人民……当我邀请一个中国人到小卖部喝酒的时候,他在喝酒之前先把酒杯朝向我,又朝向小卖部的店主与伙计们端了过来,说:“喝吧!”这是中国的礼节。他不是像我们那样一饮而尽,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每喝一口都要吃点小菜。为了感谢我请他喝酒,他送给我几枚中国钱币。非常客气的人民。译者说

契诃夫无疑是第一个用文字来对黑龙江的美景大加赞美的外国作家,同时可能也是少有的一位怀着善意来写中国人的外国作家。

1890年6月27日,契诃夫坐船漂流到俄国布拉格维申斯克和中国古城瑷珲的一段黑龙江江面上。现在的布拉格维申斯克靠江的广场上立着一块纪念石牌,上面刻着:“1890年6月27日安东·契诃夫曾在此地停留。”现在的瑷珲古城遗址纪念馆里也立着一尊契诃夫半身像。

1998年夏天我有幸去了一趟黑河,回来后写了篇散文《契诃夫与黑龙江》,文章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

 

1998年7月30日下午2时许,当我坐在从黑河驶往瑷珲的汽轮上,想到了契诃夫,想到了几年前读到的契诃夫108年前在瑷珲附近江面上写的那封信,不知是有意识地还是下意识地,我也坐在船的甲板上。左边看看俄国,右边看看中国,欣赏如同契诃夫描述的“又美丽,又宽阔,又自由”的黑龙江风光。我努力让自己相信这一个半小时的江上航行,是我忙忙碌碌的生命里难得呼吸自由的时刻。我也努力寻觅契诃夫108年前见过的数不清的“长喙的精灵”。可惜,只有可数的几只小鸟飞来追逐轮船激起的浪花,与我们相伴在黑龙江上。2013年8月17日30

12">致玛·契诃娃 1890年6月29日  哈巴洛夫斯克附近的“穆拉维约夫”号轮船上

船舱里飞着流星——这是些宛如电火星的闪光的小甲虫。白天,阿穆尔河上能看到很多野鸭。这里的苍蝇很大。有个名叫宋鲁利(音译)的中国人和我同住一个船舱,他不断地对我讲述在中国怎样因为一些小事而“脑袋搬家”。昨天他吸足了鸦片,整夜说梦话,搅了我的好梦。27日我到中国瑷珲城走了一趟。我逐渐走进一个神奇的世界。轮船在摇动,写字很困难。昨晚我给父亲发了电报,收到了吗?明天到哈巴洛夫斯克。这位中国人会唱歌,曲谱是写在扇子上的。

祝你健康。

你的安东译者说

玛丽娅·契诃夫(1863—1957)是契诃夫的胞妹,与契诃夫感情最深,契诃夫的家书大都是写给她的。玛丽娅终生未嫁,哥哥去世后,她全力投入保护、整理契诃夫文学遗产的工作。那位和契诃夫“同住一个船舱”的中国人宋鲁利是谁?对中俄边境交往史素有研究的刘邦厚先生曾做过一个大胆推测:可能是“清代漠河金矿总办李金镛”。

周作人1925年写的散文《日记与尺牍》里,从英译《契诃夫书简集》中抄译了这封信,但周作人把信中的“中国人”全都译成了“契丹人”,如“我和一个契丹人同舱”。2013年8月18日31致苏沃林 1890年9月11日  “贝加尔湖”号轮船

我不知道能取得多大的成功,但我已经做了很多工作。所得资料可写三篇博士论文。我每天5点起床,很晚才上床睡觉,每天都处于极度紧张之中,生怕许多工作我干不完……顺便说一句,我有耐心把所有萨哈林岛上的居民都登记入册。我走遍所有的居民点和每个人谈了话;我依靠抄录卡片的办法,已经登记了将近一万个流放犯人和移民。换句话说,萨哈林岛上没有一个流放犯人和移民没有与我交谈过。我特别关注对儿童的登记,我对他们寄以希望。译者说

1890年7月9日,契诃夫乘船驶入鞑靼海峡,两天后到达萨哈林岛首府亚历山德罗夫斯克,开始了为期3个月零3天的实地考察。1890年9月11日,他乘坐“贝加尔湖”号轮船从萨哈林岛的北岛驶往南岛途中,给苏沃林写了这封信,谈了他在岛上的紧张的日常工作。2013年8月18日

32

致苏沃林 1890年12月9日  莫斯科

这个上帝的世界很好,只是我们不好。我们太缺少公正和宽容,我们对爱国主义的理解也是很糟糕的!放纵无度的酒鬼爱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但这样的爱有什么用处?我们在报刊上说我们爱我们伟大的祖国,但这种爱又表现在哪里?用自以为是和蛮不讲理取代知识,用懒惰和胡闹取代劳动,没有公正。关于良知的认识,超不过所谓“行政制服的良知”,这个制服不过是一块美化我们的司法体制的遮羞布。需要工作,其他都扯淡。主要的是,要做个公正的人,其他的就好说了。

我非常想和您聊聊。我的灵魂在沸腾……译者说

1890年12月8日契诃夫回到阔别半年多的莫斯科,第二天就给苏沃林写信说萨哈林岛之行对于他最大的震撼:“我们太缺少公正和宽容。”提起这些,契诃夫忍不住说:“我的灵魂在沸腾。”后来在《萨哈林岛游记》中,契诃夫也把“公正”的问题尖锐地提了出来:

 

被流放的人,不管他有多少道德缺陷,有多么的不讲道理,他最珍视的是公正,而如果压在他头上的那些人身上没有公正,他就一年一年地失去信仰,产生仇恨。2013年8月19日

33

致苏沃林 1890年12月17日  莫斯科

见面之后我会从头到尾把一切都说给您听的。当初您反对我到萨哈林岛去,您是大错而特错了!……在去萨哈林岛之前,《克里采夫奏鸣曲》对于我来说是个了不起的东西,而现在它让我感到可笑。也许是这次旅行使我更成熟了,也许是我脑子出了问题——只有鬼知道。译者说《克里采夫奏鸣曲》是托尔斯泰的小说,契诃夫从充满社会不公的“人间地狱”萨哈林岛回来之后,自然会觉得托翁在小说里描写的社会不公与之无法比拟了。

对于契诃夫的只身远游,亲友们是一致反对的,苏沃林也曾劝阻过,契诃夫顺利返回,而且收获丰硕,自然会觉得当时劝阻他出行的人“大错而特错”了。但契诃夫此行也是付出了不小代价的。在1890年12月23日的信中,契诃夫就对苏沃林承认:“我在咳嗽,心律不齐。”萨哈林岛之行严重损害了契诃夫的健康。2013年8月20日

34

致亚·契诃夫 1890年12月27日  莫斯科

是的,我回来了。是的,萨契卡。我周游列国,如果你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那么,请去读一读克雷洛夫的《有好奇心的人》。多少蝴蝶、昆虫、苍蝇、蟑螂!用块布把嘴塞住,以免因羡慕而流口水。

我穿行了整个西伯利亚,沿阿穆尔河漂流了12天,在萨哈林岛住了3个月零3天……

非常想见到你,尽管你是个粗鲁的人,是个酒徒,但还是不时地想起你……

如果基尔什卡还没有死去,就祝他狗运亨通。译者说

契诃夫与长兄通信,常用诙谐笔调。这是一例。

俄国寓言作家克雷洛夫(1768—1844)的《有好奇心的人》写一个人在博物馆里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昆虫,但却没有看到大象。契诃夫在这里使用这个寓言,有自谦的意思。基尔什卡是亚·契诃夫的爱犬。2013年8月21日

35

致莉·米齐诺娃 1891年1月21日  彼得堡

敬爱的莉基雅·斯塔希耶芙娜,先告诉您一个能让您开心的信息:我花15戈比为您购买了这样高档的信封与信纸。我的承诺已经完成。我想,这样的信纸完全能符合上流社会的口味,列维坦、费多托夫和火车站站长都是这样的上流社会成员。

敬爱的莉基雅·斯塔希耶芙娜,同时我要让您失望:我不会早于下星期三回莫斯科。

请原谅,这封信我写得很随便:我很激动,发着抖,生怕上流社会知道我们之间的通信。

请不要把这封信给任何人看!

13">忠诚于您的安·基斯洛塔译者说

莉·米齐诺娃(1870—1939)是契诃夫最心仪的女友,他们相恋了九年之久。《海鸥》里女主角妮娜的原型就是莉·米齐诺娃。契诃夫和她相识于1890年,1891年起开始了恋情。这是契诃夫写给她的最早的情书,所以写得如此的“闪烁其词”,因为“生怕上流社会知道”他们的隐情。那么契诃夫又为什么要点出画家列维坦(1861—1900)的名字呢?因为这位名画家也是米齐诺娃的追逐者。

契诃夫信末署名“基斯洛塔”。俄语“基斯洛塔”本意为“至爱”,但也有“忧郁”的转意。2013年8月22日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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