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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7 12:5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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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 乔治•吉辛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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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零女人

畸零女人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畸零女人作者:[英] 乔治•吉辛排版:Cicy出版社:中信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9-30本书由中信联合云科技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羊圈和牧羊人“好吧,爱丽丝,明天”,在和长女沿着克里夫登的海岸散步时,梅顿医生说道,“为了保证能有一千英镑的财产,我要行动起来。”

这是一次漫长亲密谈话的成果。十九岁的爱丽丝·梅顿是个相貌平平的姑娘,她羞涩温和、身量矮小,举止也谈不上优雅。她一脸欣喜地瞥了一眼父亲,随后又望向蔚蓝色海峡对岸的威尔士山。父亲给予的信任让她受宠若惊。众所周知,这位生性缄默的医生从不在家人面前谈论自己的财务状况。他看上去是位对子女疼爱有加的父亲:严肃但善良,内敛却慈爱,双眼和嘴唇挂着隐隐的笑意。今天,他心情出奇得好,才同爱丽丝说起自己的事业和以前相比大有起色。他在克里夫登行医已经二十余年,但面对庞大的家庭开销,他的那点收入只是杯水车薪,盈余甚少。现在——1872年——四十九岁的他对未来怀揣了新的希望。要说他的营生还能再维持上十年或十五年,绝对不是什么空穴来风。作为滨海渡假区的克里夫登名声渐长,新房子像雨后春笋般涌现,他的事业肯定会蒸蒸日上。“女孩子家就不用操心这些了,我看,”他带着遗憾的口气地说,“让男人们去闯事业吧。古诗不是说了嘛,‘男人天性使然’。要是我的女儿还得为钱的事犯愁,我心里可不会好受。不过爱丽丝,我总跟你聊这些,都养成习惯了,你那好妈妈要是还在世,我也会常跟她唠叨的。”

梅顿夫人在生了六个女儿后,结束了自己在大千世界应尽的义务。她已经在凝望着赛文海的老教堂里安息两年了。由于回忆被勾起,父女俩叹息起来。梅顿夫人是一个甜美安静又不做作的女人,持家有方,天生谈吐高雅,见识深远,就连最挑剔的人也会称赞她为淑女。她总是忍不住操心,在健康最终垮掉之前,莫名的焦虑早已摧残了她的容颜。“不过,”医生继续说——称他为医生只是出于礼貌——他弯下腰,摘下一朵花端详着,“我尽量不和她讨论这些。你也一定能感觉到,生活其实一直在走上坡路。但家庭还是得时刻戒备,以免陷入窘境。最让我心酸的是那些贫苦家庭的妻小们,他们不得不日夜精打细算,分配零星的一点儿收入。女人啊,无论老少,永远都不要为钱烦恼。”

仲夏的艳阳恢弘,西来的海风夹杂着海腥味,生性开朗的梅顿医生振奋起来。他开始习惯性地憧憬未来。“爱丽丝,总有一天,无论男女老少都不再会为生活的窘迫苦恼。现在还不到那一天,但它一定会到来的。人类生来就不该做挣扎待宰的羔羊。耐心等待吧。让文明开花结果。你知道有诗人写过,[1]‘众人的智慧会将让焦躁的王国俯首称臣——’”

他热忱而又有所克制地吟诵起这首描绘人性的诗歌,表达着自己对人世的看法。埃尔卡纳·梅顿行医是入错了行。在追梦的青年时代,他悲天悯人,做了如此选择。他成了个凭经验开药问诊的医生,就此止步。“我们的诗人”这句话他常常挂在嘴边。克里夫登最吸引他的就是它与文学的关联。他仰慕丁尼生;在经过柯勒律治的小屋时,从来都是满怀敬意。只因为常与市井市民打交道,他的天赋才受到了抑制。

他和爱丽丝散步归来,家里正好是喝茶的时间。今天下午有一位客人到访,小小的起居里坐了八个人,几乎到了容纳的极限。姊妹几人中,紧挨着爱丽丝的是弗吉尼亚,一个漂亮但纤弱的十七岁姑娘。然后是格特鲁德、玛莎和伊莎贝拉,最大的十四岁,最小的十岁,虽然都是相貌平平,但正当青春年华,伊莎贝拉甚至比她的大姐更加其貌不扬一些。最小的莫妮卡是个才五岁的小女孩,她活泼可爱,一对眼睛漆黑明亮。

这对父母从不吝啬对女儿们的关怀。几位年轻的淑女接受着与身份匹配的教育,其中一半来自当地学校,一半来自家庭。年长的几位还在私下里学习,以提高修养。整个家中弥漫着知识的氛围,每间屋里都摆放着书籍,以诗歌最多。然而,梅顿医生让女儿们受教育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使她们谋得一官半职。忧愁的时候,他也曾经恐惧生活的艰难,决定还是自己做些什么,给家里留些实际的补贴,但最后总是一拖再拖。他尽了最大努力,因为就算发生不幸,她们至少可以靠教书维生。但一念及女孩们得为生计奔走,他就满心抵触,连想都不愿意去想。一股隐隐的信念一直在给他勇气。上天是不会刻薄对待他和他的爱女们的。他身体还很健康,事业也一定会越来越好。时下唯一的任务显然是树立起正派人生的榜样,从各方各面塑造女儿们的心智。除了传统英国淑女遵循的道路,他再也没有别的奢望。梅顿医生对女儿的希冀是男人对女性的普遍期待,离不开对道德和习俗的遵守。

茶桌前的访客是一位名叫萝达·南恩的年轻姑娘。她高挑瘦削,眼神锐利,而且活力十足,一眼就能看出她不是梅顿家的人。紧张不安(才十五岁的她看上去像是有十七岁)暴露了她的青涩。她在话语间也会偶尔蹦出些前后矛盾的想法,虽然孩子气,却在极力模仿成人的措辞。她智力和脸蛋俱佳,虽然日后是否会出落成美人还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头脑一定会结出智慧的果实。

萝达患病的母亲正在克里夫登做夏日调养,梅顿医生是她的健康顾问。因为这个缘故,这个女孩与梅顿一家成为朋友。在对待几个年幼的梅顿女孩时,她颇有优越感。孩童的嬉戏早被她拒之门外,唯有智慧的谈话才能令她开怀。

南恩小姐有一种鲜有的直率,她不无骄傲地坦言要自食其力,以后兴许会做一名教师。大部分时间里,她都醉心阅读,闲暇时候,要么和梅顿一家,要么和史密森一家度过。她对后者有一种深切且难以言喻的崇敬。鳏居的史密森先生是个神色严峻、声音沙哑的男子,他三十五岁上下,有个害肺痨的女儿。梅顿医生对他的激进言辞隐隐反感。如果女性的直觉没有错的话,萝达·南恩一定是爱上了他,让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她的初恋。爱丽丝和弗吉尼亚在私下谈天时曾经委婉地取笑过她,她们担心这种爱情有悖年轻淑女的教养。但就算如此,她们还是认为她卓尔不群,在听她讲话时都会心怀敬意。“南恩小姐,你又发表了什么高论?”环视身边年轻的女儿们的医生故意半开玩笑地问道。“说实话我记不得了,医生。不过我想请教您,您认为女人应当参与议会吗?”“当然不,”他回答道,仿佛是经过了慎重考虑,“如果她们非要去,也只能是站着。”“哎,和您真是没法好好说话,”萝达一脸恼怒地争辩道,其他人和悦地笑起来。“史密森先生认为议会里应该有女性议员。”“是吗?我女儿告诉过你威廉先生的果园里有夜莺吗?”

对于萝达小姐从她那可憎的友人那里得来的激进观点,梅顿先生连调侃的意愿都没有。女儿们从不敢在父亲面前冒然提及这样的话题。只有当南恩小姐在场时,她们才怯怯地对她心血来潮的各式言论流露出兴趣。但她们却从未灵光一闪,发表自己的独到见解。

下午茶后,一小群人三两结伴——有的来到屋外的苹果树下,有的围坐在钢琴边,弗吉尼亚弹起了门德尔松。在父亲的注视下,咿呀学语的莫妮卡在众人身边跑跑跳跳。梅顿医生嘴含烟斗,倚着帆布椅,背靠在阳光拂照的常春藤墙壁上。他感叹自己是多么幸福,能有这群可爱温柔的女孩作伴。年复一年,他对她们的爱愈发浓烈。他的晚年一定会安详愉悦,看着她们中的一些结婚生子,另一些陪伴在左右——正如他曾经养育她们一样。

弗吉尼亚应该能觅得如意郎君,她面容姣好,举止优雅,还冰雪聪明。格特鲁德兴许也可以。而小莫妮卡——噢,小小的莫妮卡!她是全家的明珠!当莫妮卡长大成人,他就可以退休了,到那时一定能攒下一笔钱。

他得让女儿结识更多的人,她们总是独处,羞于和陌生人交往。她们的母亲要是在世该有多好!“萝达希望您可以给我们读点东西,父亲,”在他沉醉于美梦时,大女儿走过来说。

他常常为她们大声朗读诗歌——他喜爱柯勒律治和丁尼生,所[2]以并不需要动员。爱丽丝拿来了诗集,他选了《食莲者》一篇。女孩们依偎着他坐下,欣喜地听他吟诵。他们度过了无数个夏夜,但都不及今晚宁静。朗诵者抑扬顿挫,画眉呖呖歌唱。“‘不用管我们。时间如斯,我们的嘴唇须臾间就再也不能发声。不用管我们。世间有什么会是永恒?一切终将被夺走——’”

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这宁静戛然而止。金斯敦西摩村的一位农民染上了恶疾,医生必须立刻前往。“很抱歉,孩子们。让詹姆斯帮我备好马车,越快越好。”

十分钟后,梅顿先生驾驶着小马车,风驰电掣地赶往现场。

七点左右,萝达·南恩起身告别,她一如既往地坦白直言,说自己回家前要去海滩散步,并期待能碰上史密森先生和他的女儿。南恩夫人今天身体欠佳,不便出门。“但是这种时候,”萝达说,“病人情愿一个人呆着。”“你确定她愿意?”爱丽丝鼓起勇气问道。萝达诧异地望了她一眼,“妈妈为什么要说反话呢?”

这坦率的言辞让人可以窥见她的性格。

九点的时候,年幼的三个妹妹已经上床睡觉;爱丽丝、弗吉尼亚和格特鲁德坐在客厅里专心阅读,时不时小声交换着心得。她们差一点没听到敲门声,以为那是来布置隔日午餐的女仆。然而门打开后伴随着一阵莫名的沉默。爱丽丝抬起头,看着那张三人等待的脸,那张脸的神色疲倦异常,她突然感到一阵害怕,站起身来。“可以和您谈谈吗,小姐?”

走廊上的谈话很简短。信使带来了梅顿先生的消息。在从金斯敦西摩往回赶时,医生从马车上摔了下来。他昏迷不醒,躺在路边的一座小屋里。

医生很久以前就想换匹新马了,他那匹忠诚的老马的膝盖已经开始打颤。像其它事情一样,拖延造成了致命的后果。马儿踉跄着一个猛摔,医生头朝下被甩在了地上。几小时后,他被抬回了家。虽然在接下来的一两天里他还有些好转的迹象,但这苦命人奄奄一息,只来得及口述和签署一份简短的遗嘱。在完成这项使命后,梅顿医生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1] 丁尼生《洛克斯利大厅》一诗中的诗句。

[2] 选自荷马史诗《奥德修斯》。特洛伊战役结束后,英雄奥德修斯携战士归国,途中行经一座岛屿,岛上的居民以莲花款待,而有些战士们在吃了莲花后记忆消失,终日昏睡。第二章飘零[1]

就在1887年圣诞节的前夕,一位女士敲响了薰衣草山某条小街上的一扇房门。她三十出头,瘦削的脸上挂满了沮丧的倦容。房子的玻璃窗上贴了一则启示:有卧房出租。一位穿戴整洁、神情严肃的老太太开了门,访客紧张地看着她,告诉对方自己在找寻住所。“我大概只住几周,但也许也会住更久些,”访客的声音微弱疲惫,言辞间颇有教养,“我这样的要求很难找到房子。一间就足够了,而且我也不需要什么料理。”“我是有一间房出租,”对方回答,“您可以参观一下。”

两人上了楼。房间在屋子的后半部,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访客羞涩地笑了笑,大概对客房还挺满意。“您收多少租金?”“那得看您需要多少照料,女士。”“没错——当然。我觉得——我可以坐下吗?我实在是太累了。谢谢您。我不需要什么服务,我自己可以铺床,而且——而且每天还可以料理一部分家务。也许要劳烦您打扫一下房间,大约一周一次就行。”

房东陷入了思索,她暗暗地打量起陌生人。她以前也接待过不用人操心的房客。“那,”最终她问道,“您打算付多少房租呢?”[2]“我应该把自己的情况都告诉您。前几年我一直在汉普郡做一位女士的陪护。因为她去世了,我不得不自谋生计——我希望不会花太久时间。因为我的小妹在这里的一家商行上班,所以我来了伦敦。她建议我在这一片寻找住处,在我找到工作之前,最好住得离她不远。也许我能顺利在伦敦找到事做。安静和省钱对我来说最重要。您的这间房很适合我——确实很合适。我们能不能商定一些条件——在我能负担得起的范围内?”

房东太太又一次沉思起来。“您愿意付五先令半吗?”“可以,我付五先令半——只要您确定我的生活方式不会打搅您就行了。我——不瞒您说,只吃素,每顿吃得很简单,所以我看我自己准备就可以了。您不介意我在屋子里做饭吧?一个水壶,一口炖锅就够用了——我要的就这么多。还有,我待在家里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我需要生火。”

半个小时内,一份令双方都很满意的合同敲定了下来。“我不是小气的人,”房东说,“这一点我敢保证。只要您及时付房租,我肯定不会来打扰您。但房客也得履行他们的义务。您还没告诉我您叫什么,女士。”“我是梅顿小姐。我的行李在火车站,今晚可以送来。既然我们才刚认识,我很愿意预付您房租。”“好吧,我不强求您,除非您方便的话。”“那我就一次性付给您五先令半吧。麻烦您给我一张收据好吗?”

就这样,梅顿小姐在薰衣草山安顿下来,一个人在那儿住了三个月。

她经常收到信件,但只有一个人来拜访她,是她在沃尔沃思街一家布行上班的妹妹莫妮卡。这位年轻的姑娘每周日都来拜访,要是天气不好,两人一整天都会待在楼上的小屋里。房客和房东相处得极其融洽,一方总是准时交付房租,另一方也常常提供一些合同上并未包含的好心帮助。

转眼到了1888年的春天。一天下午,梅顿小姐下楼来到厨房,像往常一样怯生生地敲了敲门。“您有空吗,柯尼斯比太太?可以跟您谈谈吗?”

房东太太正一个人呆着,除了熨烫前几天洗的内衣,手头没有其它不便打扰的活儿。“我常常跟您提起我的姐姐。很不凑巧,她要结束在赫尔福德郡的工作了。那家人的孩子们就要上学了,不再需要家庭教师了。”“是吗,小姐?”“是的。过不了多久,她就得找房子了。我是这么想的,柯尼斯比太太,呃——你介意她和我住一起吗?我们当然会多付给您租金。两个人住一小间房确实有点挤,但这只是暂时的。我姐姐是一位有经验的好老师,我相信她很容易就能找到另一份差事。”

柯尼斯比太太想了想,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现在,她已经很信任自己的这位房客了。“嗯,只要你安排得过来,小姐,”她答道,“如果你们住那一间小屋没有问题,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至于房租,我想把原先的五先令半提到七先令,你同意的话我就心满意足了。”“谢谢你,柯尼斯比太太,真是太感谢您了。我马上就给我姐姐写信。她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大大地松一口气。我们一定会度过一个短暂而愉快的假期。”

一周以后,梅顿三姐妹中最年长的一位到了。由于卧室里已经没有空间容得下她的箱子,柯尼斯比太太答应把它们放在她女儿位于同一层的房间里。不到两天,姐妹两人就过起了规律稳定的生活。天气好的时候,她们会在早晨或者下午外出。这是爱丽丝·梅顿头一回来伦敦,她很想看看城市风光,但却一直因为贫困和疾病,不能随性而为。傍晚一过,她和弗吉尼亚就不会再出门了。

两人在外貌上并不太相似。

姐姐现在三十五岁了。由于常常久坐,她已经有了发胖的趋势;肩膀浑圆,双腿短粗。要不是那消损的肤色,她还不至于难看;平庸的五官如果能有健康的滋养和粉饰,也会彰显她温柔真诚的本性。她的双颊已经松弛肿胀,而且因为受冻印上了无法消退的色调。她的前额有几粒疙瘩,下巴因为两三道新添的皱纹而走了形。她和少女时一样腼腆,走起路来飞快,也不优雅,脑袋低垂着,好像在逃离什么人的追捕似的。

弗吉尼亚三十三岁左右,看上去病恹恹的,但贫苦和辛劳还没有那么明显地侵蚀她的容貌和体态。你能看出她过去长相清秀,从某些角度望去,她在举手投足间还有一丝魅力和甜美,而且由于她上了年纪,这些犹存的风韵在她身上显得更加明显。由于她的快速衰老,原本松弛的嘴唇越发下垂,这些魅力反倒更容易察觉。她的双眼深深地凹陷,皱纹在蔓延,颈部的肌肤也不再光泽,而瘦高的身材似乎也不足以支撑身体稳当地站立。

爱丽丝有褐色的头发,但已经快掉光了。弗吉尼亚的头发接近红色,被她盘在自己的小脑袋上,还不算难看。大姐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难听,不过吐字还算清晰;稍显生硬迂腐的措辞无疑是她作为老师的习惯。弗吉尼亚讲起话来要自然流畅不少,连举止都要优雅许多。

克里夫登的梅顿医生去世已经有十六年了。这期间,他女儿们的生活实在平淡无奇,一笔带过即可。

在医生的后事料理妥当后,大家发现他留给六个闺女的遗产加起来差不多有八百英镑。

八百英镑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在当时的情形下,该怎么分配呢?

她们的伯父从切尔腾纳姆赶了来,这位六十来岁的单身绅士有七十镑的年金,在他死后会停止发放。大约是出于道义,他掏了从切尔腾纳姆到克里夫登的路费来参加兄弟的葬礼,并给侄女们致以安慰。他没名没号,也不想出头,谁也不指望他会给予任何帮助。

已故梅顿夫人的老姑母从约克郡的里士满给爱丽丝寄来了回信,她曾经偶尔给女孩们送过礼物。她的笔迹几乎辨认不出,信中似乎援引了《圣经》里关于“坚强”的章节,不过全无半点现实意义的建议。老妇人没有财产能馈赠。而且据姑娘们所知,她是母亲唯一在世的亲戚。

遗嘱的执行人是克里夫登的一位商人,是梅顿家多年的世交,他亲切有为,修养和成就超越了自己的职业。在和其他几位担忧梅顿一家处境的好心人商量之后,亨格福特先生(遗嘱上委托他全权代理)决定,三位年长的姑娘必须马上自谋生计,三个小一些的女孩应该得到一位女士的监护,这位女士得有一定的收入,并且能为孩子们提供住宿和基本的生活保障。而按这种安排,那八百镑会是玛莎、伊莎贝拉和莫妮卡教育和衣食的资本,需要谨慎使用。如此看来,今后的开销应该不愁。要是出现新的情况,届时再议。

爱丽丝找到了一份家庭教师兼保姆的职位,年薪十六镑。弗吉尼亚幸运地被一位滨海威斯顿市的贵妇看中,成为了她的陪护,每年领十二镑的薪水。十四岁的格特鲁德也去了威斯顿,在那里的一家杂货店做活——没有报酬,但提供住宿和必要的衣裙。

十年间发生了不少变化。

格特鲁德和玛莎已经不在人世,前者死于劳累,后者因为游船翻船溺水身亡。亨格福特先生也去世了,新指定的监护人决定遗产由剩下的四姐妹平分。爱丽丝勤恳地做着她的家庭教师;弗吉尼亚继续干着“陪伴”的工作。二十岁的伊莎贝拉来到布里奇沃特一所寄宿学校教书,而十五岁的莫妮卡此时在威斯顿——弗吉尼亚居住的地方——一家布店做学徒。要是能找到其它更自由的职业,她绝不会选择柜台后的营生。她没有教书育人的天赋,而且说实在的,除了做一个漂亮明媚的迷人少女,享受旁人的宠爱与柔情,她再也不擅长别的什么了。在言语和举止上,莫妮卡与母亲非常相像,也就是说,天生气质优雅。显然,这么一个姑娘没法被引荐进入更高档的社交圈实在可惜。到了她必须得“崭露头角”的年纪,她身边的监护人资源有限。爱丽丝和弗吉尼亚不免为自身的差距和逝去的希望感慨,从她们自己的职业看来,莫妮卡还是不要“涉足”为妙——她更适合风雅的上流社会。好在在威斯顿一带,有了姐姐时时的陪伴,她大有可能很快就摆脱劳碌谋生的命运。

其他几位姐妹还从未有人追求过。爱丽丝就算曾经对婚姻还抱有向往,如今也只能接受当老处女的现实。弗吉尼亚容颜日渐枯萎,对苛刻病人的照料和牺牲睡眠所作的无益学习也折损了她的健康,基本不可能再吸引适婚男子的目光了。可怜的伊莎贝拉实在是其貌不扬。而莫妮卡,要是她不负众望,会成为全家长相和灵气最为出众的一位。她必须得嫁人,必须得嫁人,毫无疑问!一想到这儿,姐姐们就容光焕发。

很快,伊莎贝拉就操劳成疾。精神的疾病接踵而至——她患上了忧郁症。一所慈善机构最终接收了她,在那儿,这位二十二岁、貌不惊人的可怜姑娘把自己溺死在了浴缸里。

由此,六个姐妹只剩下了三人。到目前为止,八百镑被不偏不倚地用在或这或那的接济上,人人都有些许受益。也多亏有这份资产,她们免去了不必要的终日辛劳。而新的安排使得这笔钱最终由爱丽丝和弗吉尼亚共同继承,小妹妹可以每年支取九镑的年金。尽管微薄,但用来购置衣物也足够了——莫妮卡今后一定会结婚。谢天谢地,她一定可以结婚!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去,没有谁结婚或是发生其它变故,时间一晃就到了1888年的今天。

到六月下旬,莫妮卡就会年满二十一岁。两位对她疼爱有加的姐姐讨论着这即将到来的日子,筹划该如何让美貌过人的小妹高兴一下。弗吉尼亚觉得一本《基督徒岁月》会是不错的礼物。“她几乎没时间好好读书。科伯的诗集——每天早晚读上一首应该会对那可怜的孩子有好处。”

爱丽丝表示赞同。“亲爱的,我们俩最好合买,”她说道,神色有些焦虑,“要是超过两三先令就有些不值得了。”“我看是的。”

她们在准备午饭——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油炉上,一只小小的炖锅里正煮着糙米,在爱丽丝的搅拌下冒着气泡。弗吉尼亚从楼下(柯尼斯比太太把食品柜的一层让给她们使用)取来了面包、黄油、奶酪和一锅剩菜,并摆好了两人平时吃饭用的桌子(三尺高,一尺半宽)。米煮好了,分成了两份,在用少量黄油、胡椒和盐拌过后,她们坐下来开始吃饭。

姐妹俩早晨已经出过门了,所以下午就留在室内活动。由于姐姐有头疼、背痛和其它微恙,弗吉尼亚把藤椅让给了她;自己则坐在床边的一把普通椅子上,现在她已经坐习惯了。若是需要缝缝补补,肯定拖延不得;但如果没什么针线活要做,两人会选择阅读。

爱丽丝从来没有接受过正式的文学教育。她第无数次读起手里不多的几本小书——诗歌、通俗历史,还有几部普通母亲准许家庭女教师持有的小说。弗吉尼亚读的书不尽相同。从二十四岁开始,她就狂热地对一个领域着迷,只是无奈机会有限。她并不热衷研究,因为她从不指望这能提升她作为“陪护”的价值,或者帮她觅得更好的职位。

她在知识上的唯一追求就是对教会历史有尽可能多的了解。这不是出于狂热的心态。虽然她很虔诚,但也保持了适度,从不激愤地谈论宗教话题。基督教堂的兴起,古老的宗派和派系,教廷和教皇政策的制定——这些无不吸引着她。要是条件优渥,她或许能成为博学的女子,然而现实却很不如意,她所做的努力只会弄垮自己的身体。在突如其来的健康大崩盘后,她的精神开始萎靡不振,自此再也没能恢复。她经常要为她所“陪伴”的那位女士大声朗读小说,新书按每天一卷的进度,结果她变得只对那些无益的小说有兴趣。现在,她从一家图书馆借阅这类书籍,每月缴一先令的会费。一开始,当着爱丽丝的面,她羞于沉浸在自己的爱好中,只读些实际的文学,但那些内容不是让她瞌睡,就是引发头痛。无益的小说又卷土重来,加上爱丽丝也没有反对,于是这些书又像过去一样定期借来还回。

这天下午,姐妹俩聊起了天。她们同时想起一个沉重的话题,很快讨论开来。“我敢肯定,”爱丽丝喃喃地说道,有些心不在焉,“我很快就会收到新消息。”“我这边的情况很不乐观。”她的妹妹回答。“你觉得索森德的那个人不会再写信来了?”“恐怕不会了。她太不合我意了,根本就是大字不识——噢,我受不了这一点。”弗吉尼亚边说边打了个寒颤。“我在想,”爱丽丝说,“当初真应该接受普利茅斯的那个职位。”“老天!五个孩子,还分文不给。简直是厚颜无耻。”“确实,”可怜的家庭女教师叹了口气,“但像我这样的人实在没有多少选择。到处都要求有证书,甚至还要学位。除了老雇主的推荐,我一无所有,那我还能指望什么呢?我知道自己最后只能找到一个没有薪水的职位。”“人们对我倒是要求不高,”身旁的人郁郁地说,“我现在希望能在诺维奇找到一份陪伴的工作。”“亲爱的,你的身体绝对会吃不消的。”“不知道。也许积极一点儿的生活对我会有帮助。会的,爱丽丝,相信我。”

对方深深地叹了口气,接受了这种可能。“来看看我们的财务状况吧。”她接着说道。

这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总能让她打起精神。弗吉尼亚似乎也挺欢迎这种激励。“我呢,”同伴说道,“基本不能更糟了。除去利息,我就只剩下一镑了。”“我还有四镑多。好吧,我算算,”爱丽丝顿了顿,“如果到年底之前,我俩都找不到工作,照这种假设——有六个多月,你得靠七镑过活,我是十镑。”“这哪办得到呀,”弗吉尼亚说。“我想想。换一种算法。我们一共有十七镑的生活费。也就是——”她在纸上计算了起来,“每月两镑半八便士——假设这个月已经结束了,那就等于每周十四先令两便士。可以,我们能做到!”

她一脸得意地放下铅笔,呆滞的双眼好像因为发现了新的收入来源而大放光彩。“不行的,亲爱的,”弗吉尼亚郁闷地急声说,“七先令的房租一交,每周就只剩下七先令两便士来应付所有开销——那可是所有开销啊!”“我们能周转过来的,亲爱的,”另一方坚持不懈,“就算做最坏的打算,我们每天吃饭也不会超过六便士的——一周三先令半就够了。”

她们定定地看着彼此,像是把一切都赌在勇气上的人一样。“这种生活还能称之为生活吗?”弗吉尼亚的声音里充满了畏惧。“不会到那一步的。肯定不会的。但你要知道,严格说来,接下来六个月里我们要自食其力。”

这个词显然令弗吉尼亚一阵颤抖。“自食其力!哎,爱丽丝,自食其力是件多么值得赞美的事啊!实话告诉你,亲爱的,我觉得自己恐怕还没下狠心去找新职位。这里舒适的住宿和每周见一次莫妮卡的快乐已经让我变懒了。我不是真心想变懒的。我了解懒惰对人的危害。可,哎!要是能有自己的房子,而且能自食其力该有多好!”

爱丽丝露出吃惊忧虑的表情,仿佛妹妹触及了一个极不合适、至少是有些危险的话题。“怕是也没必要这么想,亲爱的。”她不安地回答。“没必要,那就没必要吧。我不该胡思乱想。”“不管怎么样,亲爱的,”爱丽丝说道,语气里拿出了自己能驾驭的所有威严,“我们绝对不能动用那笔财产——绝对不能——绝对!”“是啊,不能!等到我们又老又不中用的时候——”“等到我们的工作连住宿都换不来的时候——”“等到我们连一个能照应的朋友都找不到的时候,”爱丽丝又插了进来,两人像是在用沉郁的祷文一唱一和,“到那个时候,我们会很骄傲,因为我们经住了动用财产的诱惑!它就能让我们,”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远离救济院。”

这之后,两人各自拿起了一本书,在下午茶之前静静地阅读。

在晚上六点到九点的时光里,两人时而读书,时而交流。谈话的内容转为感怀过去,回忆起寄人篱下时所受的委屈。她们从来没有碰上过“好心人”——这个词简直毫无意义。她们多少曾与富有的中产阶级下层家庭相处过——那些人不曾继承也从未耳濡目染过高雅的气质,既非贫农亦非贵族的他们充满了病态的粗俗狂妄,膨胀着民主的蛊毒。如果在评价雇主时,姐妹俩像他们一样粗俗狂妄,这也不足为奇,毕竟两人曾和他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不过她们在言语间并没有敌对和诽谤,因为她们知道自己远比那些吝啬的女人高贵。想起种种过往,两姐妹总是抱以会让那些龌龊的心灵发狂和谩骂的微笑。

九点一到,两人喝了热可可,吃了饼干,半小时后上床睡觉。灯油很贵,而且她们也很乐意又能捱过一天。

起床的时辰是八点。柯尼斯比太太拿来了早餐用的热水。下楼取水时,弗吉尼亚发现邮差留了一封信给她。信封上的笔迹看起来很陌生。她兴奋地跑上楼去。“会是谁写来的,爱丽丝?”

这天早上,大姐的头疼又犯了,她面如土色,走起路来蹒跚摇晃。光是封闭的室内环境就足够成为她的病因了。但一封意外的来信稍稍缓解了她的苦楚。“伦敦寄来的,”她边说边热切地研究着信封。“是和你通信的什么人吗?”“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跟伦敦的什么人通过信了。”

足足有五分钟,她们讨论着这封神秘信件,害怕打开后,希望就会烟消云散。最终,弗吉尼亚鼓起勇气。她站在离姐姐几步之遥的地方,用颤抖的手抽出一张信纸,惶恐地瞥了一眼落款。“你猜是谁?是南恩小姐!”“南恩小姐!不可能吧!她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

她们讨论起找寻地址的难处,又一次忘记了读信。“快读啊!”爱丽丝终于说道,她发痛的脑袋由于激动痛得更厉害了,不得不瘫倒在椅子上。

信的内容如下——“亲爱的梅顿小姐,今天早晨,我碰到了黛比太太,她从海边回家,在伦敦转车。我们只讲了五分钟的话(因为是在火车站),她给了我你的地址。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真想能再见你一面!艰苦的生活让我变得自私,冷落了老朋友们。但我也得说,有些老友也冷落了我。你想我去你那儿拜访,还是愿意来我家?我都可以。听说你姐姐和你住在一起,莫妮卡也在伦敦,我们一定得见上一面。快回信吧。向你们所有人致以我最诚挚的问候。你忠实的萝达·南恩。”“她怎么记得,”弗吉尼亚边大声读信边感叹道,“我们可能不太方便接待访客!她一直都是这么体贴。我以前真应该写信给她。”“我们一定得去见见她吧?”“当然了,你看她也让我们自己决定。多好!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她文笔挺不赖的,我敢打赌她一定找到了个好差事。她住在哪儿?切尔西区皇后街。太棒了,还不算远。我们走路来回就行了。”

她们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萝达·南恩了。在梅顿姐妹散落各地后不久,萝达也离开了克里夫登,她们听说她成了一名老师。在莫妮卡去威斯顿当学徒的那年,弗吉尼亚带着年轻的小妹与南恩小姐见了一面。那时她还在教书,但对自己的工作极度不满,隐约谈到了一些模糊的计划。但至于她是否成功脱离苦海,梅顿姐妹们就不得而知了。

这天清晨天气好得没话说。昨晚入睡前,两人决定第二天早上一起外出,为莫妮卡这周六的生日买礼物。不过爱丽丝身体很不舒服,没法出门。于是弗吉尼亚在给南恩小姐回了信之后,独自一人去了书店。

她在九点半左右出发,小心翼翼地套上已经穿了三个夏天的外出服,看起来还不算寒碜。她的外套才穿两年,原先的浅褐色已经褪成了含糊的灰色。棕色的草帽是她永不离身的装备,在它实在需要修补时,她花了几便士,换了新的饰边。就算如此,弗吉尼亚还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淑女。无论是从妆扮(与双臂的摆动和姿态也不无关系),还是从市井俗人模仿不来的走姿来看,她都是教养得当的女子。

离斯特兰德书店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但她想一直走到那里,不仅因为她要去买书,也因为那一带有一种让她开怀的节日氛围。她穿越巴特西公园,跨过切尔西桥,再经过令人不快又臭气熏天的维多利亚车站,最后迈上查令十字街让人喘吁的斜坡,走了起码有五里路之遥。但她走得很快,十一点半时,目的地已经在她眼前了。

一本装帧精巧的科伯诗集比她想象中便宜。她不由得高兴起来。可一走出书店,她脸上浮现出一种异常的神情——不是焦虑,也不是精打细算,比疲倦更甚。她在查令十字街站前停住脚步,茫然地望着四周。也许她在思索要不要搭乘公车回家,但一想到车费又打了退堂鼓。突然,她转过头,朝站台的方向走去。

她在入口处停了下来,五官古怪地扭曲着,好像猛然间没法呼吸。她嘴唇张开,双眼里有一种急切却惊恐的神色。

三五步,她进了车站,径直走向休息室的大门,透过橱窗向里面张望:两三个人站在里面。她后退了几步,浑身颤抖。

一位女士出来了。弗吉尼亚又朝门口走去。休息室里只有两名男子在聊天。她迅速地推开门,很紧张地来到吧台的一角,尽量离那两个顾客远些。她俯身向前,对酒吧女侍说道,“请给我一小杯白兰地。”声音微弱得近乎耳语。

成串的汗珠从她惨白可怖的脸颊上渗出。女服务生看出了她身体不适,立即拿来了东西,同情地望着她。

弗吉尼亚侧身对着吧台站着,往酒里加了两倍多的水。在快速抿了两三口后,她又深饮了一大口。血色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她的双眼也不再露出受惊的神情。随后,她将烈酒一饮而尽,飞快地抹了抹嘴,然后镇定地走了出去。

这时,一团张牙舞爪的云层卷过,天空现出了太阳,温暖的阳光撒落在熙攘的街道和人群身上。弗吉尼亚虽然很累,但一种少有的生气和愉悦让她恢复了力量。她走到特拉法加广场,像第一次驻足在这里的游人那样饶有兴致地微笑观赏。一刻钟过去了,她还在那儿享受着空气、阳光和周围的景观。多么美好的一刻钟——如此沉静,如此满足,令人情不自禁地满怀希望——自从爱丽丝来了伦敦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一点半的时候,她回到了家,带来了装着午饭食材的纸袋。爱丽丝神情枯槁,她头疼得更厉害了。“弗吉,”她呻吟道,“我们可从没想过会生病啊。”“哎,我们必须远离疾病。”弗吉尼亚回答,她精疲力竭地坐下,虽然还在微笑,但已经不如在阳光普照的特拉法加广场时那么怡然自得了。“是啊,我要跟它抗争。我们得马上吃饭。我快要饿晕了。”

如果两人从不向对方掩饰自己的虚弱,抱怨声肯定会绵绵不绝。但她们都决定瞒过彼此,也以此麻痹自己,并假装对这贫困强加的寒酸饮食心满意足——“嘿!饿了就是好兆头,”弗吉尼亚喊道,“你今天下午肯定会好些的,亲爱的。”

趁妹妹准备午饭的片刻,爱丽丝翻着《基督徒岁月》,希望能从中能找到慰藉。

[1] 伦敦的一个区。

[2] 英国西南部的一个郡。第三章自力更生的女性

弗吉尼亚在第二天早晨——也就是星期六——收到了南恩小姐的答复。她邀请两姐妹在那天下午上门拜访。

可怜的爱丽丝哪儿也去不了。她的不适变成了重感冒——一定是因为早餐时打开了门窗,冷气进了卧房。她在床上躺着,妹妹喂她服用医师开的药剂。

但病人坚持让弗吉尼亚不用担心自己,下午去赴约。南恩小姐也许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实在有什么需要,善良的柯尼斯比太太会大致帮忙照料。

于是,在吃完牛奶泡土豆泥的午饭后(“爱尔兰农民几乎就靠这个填饱肚皮,”爱丽丝沙哑地念叨着,“还个个身强力壮。”),妹妹步行前往切尔西。她要去皇后街一栋朴素的老房子,它低矮宽敞,对面是一家医院的花园。在告知要找南恩小姐后,她被领到了底层的一间里屋,在那儿等待了片刻。屋里有几座巨大的书橱,一张考究的写字桌和一些风格相近的摆设,看得出主人是位读书人;修剪齐整的成束鲜花散发出馥郁的香气,似乎表明屋主是位女性。

南恩小姐来了。虽然她只比弗吉尼亚小一两岁,却丝毫没有即将跨入老处女行列的忧怨。她的肌肤纯净,近乎苍白,而且身材健美,动作麻利——无不显示出她身体非常健康。男人们可能会对她算不算得上美人意见不一,而大多数女人则会觉得她不够标致。第一眼看上去,她的五官颇为男性化,神态也有些咄咄逼人。她有一对精明好奇的眼睛,还下意识地紧闭双唇。但怜香惜玉的人不会着断然就下结论:那是一张让人禁不住一再端详的脸。你能从中读到满满的自信和好学,还有明快的幽默与真诚的勇气。每当她用洪亮激情的声音说话时,每当她微微垂下眼帘,陷入沉思,你就会隐隐感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女性特质,它不单单是机智,而且显然也和肉欲无关——它暗示着一种在某些情形下会被唤醒的微妙的女性力量。她一身黑色哔叽尼长袍,白色的领口和袖边,浓密的卷发低垂在前额两侧,头顶松松地盘起了一个发髻。她的发色在阴影里看上去像是纯黑,但在灯光下却泛着温暖的深棕。

她伸出好看有力的手,微笑地看着客人,热烈的欢迎让后者流露出些许不适。“你来伦敦多久了?”

口气听上去是个忙碌且实际的人。她的音色并不太柔和,也许正因为如此,她刻意压低了嗓门。“都这么久了?我要是早知道你离得这么近就好了!我已经在伦敦待了两年多了。你的姐妹们呢?”

弗吉尼亚解释了爱丽丝没能来的原因,又说道:“至于可怜的莫妮卡,她只有周日才放假,每月还有一个周日晚上不休息。她每天得工作到九点半,周六还得干到十一点半甚至是凌晨。”“老天啊,老天!”听到这里,萝达立刻惊呼起来,她挥着手,像是要甩开什么嫌恶的事物,“这绝对行不通。你得让她辞职。”“我觉得是有必要。”

弗吉尼亚单薄胆怯的腔调还有软绵绵的举止和南恩小姐的性格形成了剧烈的反差。“没错,没错。可怜的小莫妮卡!我们过一会再聊这个吧。你得先跟我说说你自己和梅顿大姐。我太久没有你们的消息啦。”“我真应该给你写信的。我记得我俩最后一次联系是我没有回信。但那个时候我实在痛苦沮丧得厉害,除了长吁短叹,没什么可说的。。”“我猜你后来没在那个难伺候的卡尔夫人身边待很久吧?”“三年!”弗吉尼亚叹了口气。“啊,你可真有耐性!”“我每一次都想走。但到了最后,她总是求我别抛下她——她是这么说的。到头来我还是不忍心一走了之。”“你太善良了,不过——这些事情很难抉择。自我牺牲恐怕是非常错误的选择。”“你这么觉得吗?”弗吉尼亚不安地问道。“是的,我敢肯定自我牺牲经常会产生问题——就是因为人们总把它看成美德,从不设身处地为他人考虑。那最后你是怎么脱身的?”“那可怜的女人死了。我后来去的地方比她那儿好不到哪里去。现在呢,我哪儿都去不了。我得尽快找到工作。”

她嘲笑起自己在无意间暴露了困窘的生活,并不安地忸怩着。“我来说说我的情况吧,”南恩小姐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我母亲去世以后,我就发誓再也不当老师了——这你知道。我实在是对教书恨之入骨,当然,一部分原因也是我自己不会教书。我的教学有一半都是在招摇撞骗——假装熟识自己根本不懂也不屑知道的东西。我和很多女孩一样,稀里糊涂就进了这么个苦闷的行业。”“我看可怜的爱丽丝也是这样。”“哎,这话题实在让人提不起劲来。在继承了母亲留给我的一小份遗产以后,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我去了布里斯托,在那儿学习一切能让我跳出教师生涯的技能。速写、记账、商务信函——我统统都学过,发疯了似的练习了一整年。这让我受益匪浅。那一年年底,我的身体好多了,也觉得自己能在这世上找到一席之地。我在一家大[1]商场做过收银,但很快就厌倦了。后来,我在广告上找着了巴斯一所办事处的工作。这让我朝伦敦又近了一步,在达到目的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在这里的第一份差事是给一家公司的秘书当速记员。但他很快就想招一个会用打字机的人。这启发了我。我于是就去学打字,而教我的那位女士让我留下做她的助理。这里就是她的家,我们住在一起。”“你真是干劲十足啊!”“或许得说是幸运。我一定得跟你聊聊这位女士——巴福特小姐。她有一份私人财产——不多,但足够支撑她做慈善性质的事业。她的目的是训练年轻的女孩承担文书工作。有些姑娘付钱来上课,有些则分文不用出。我们的工作室在大波特兰街,楼下是一家卖油画清洁剂的商店。有一两个女孩上晚课,但大部分学生在白天都有时间来上课。巴福特小姐对底层社会没什么兴趣。她希望引导那些有教养的家庭的女孩们。她确实做得非常出色,帮助了很多人。”“噢,毋庸置疑!多好的人啊!”“我想她或许能帮到莫妮卡。”“你觉得她会愿意吗?”弗吉尼亚兴奋地大声说,“我们一定会感激不尽!”“莫妮卡在哪里上班?”“在沃尔沃思街的一家布行。她会被工作拖垮的。我能感觉她身体越来越差,这可怜的孩子。之前我们也尝试劝她回威斯顿的那家布店。但如果你的提议能实现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看到她现在的处境,我们一直都很不甘心——从来都不甘心。”“我倒没觉得她现在做的事有什么不好,”南恩小姐语气生硬地回答,“但我知道没日没夜地工作确实有问题。除非她有特殊的技能,否则她在伦敦肯定会吃不消的,而且她应该也不愿意再回乡下去。”“是的,她确实很不愿意。”“我懂的,”萝达说,点了点头,“你能让她来见我吗?”

仆人端来了茶点。南恩小姐看出了来客眼里的期待,轻快地说道——“我还没吃午饭,这会儿也饿了。玛丽,你可以把茶端到客厅里吗,再拿些肉来——巴福特小姐,”她向弗吉尼亚解释道,“不在城里,而我呢,老是不正点吃饭。你不介意跟我喝杯茶吧?”

弗吉尼亚欣然接受。几个月来,她住在拥挤的小屋里,饮食惨淡,这样的邀请令她欢喜。在客厅里坐下后,起初她拒绝吃肉,声称自己是素食者。但南恩小姐知道这可怜的女人饥肠辘辘,并最终说服了她。一大块上好的牛肉仿佛让弗吉尼亚再次感受到了那次在查令十字站的[2]更为危险的放纵。她容光焕发了起来。“咱们回书房吧,”用餐完毕后南恩说道,“但愿我们很快能再见面,不过趁现在,还是来谈谈正事吧。我能直言不讳吗?”

对方惊讶不已。“你说什么话能冒犯到我呢?”“过去你把你们的处境都告诉我了。现在还是一样吗?”“一点儿也没变。而且我们很骄傲,到现在都没碰过那笔资产。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克制——不管发生什么!”“我了解你的心情。可难道你们就不想更好地利用那一笔钱吗?八百镑,我没说错吧?你们难道从没想过把它花在一些实际的用途上吗?”

弗吉尼亚先是警惕地畏缩了一下,然后因为朋友大胆的提议而兴奋地颤抖起来。“可以吗?你真的觉得——”“当然,我只是建议。一个人不该把自己的惯性思维强加到别人身上。我要是强迫你做些你认为不合情理的事,”她的语气听上去甚至有些世俗,“那绝对天理不容。但如果你能自力更生,那该有多好。”“啊,如果我们能就好了!我们前几天还说起这个呢!可要怎么做呢?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南恩小姐好像略显迟疑。“我不会给你什么建议。你也不要太过依赖我说的话,除非你能通过自己的判断,证明这样可行。依我看,开一所预备学校不是挺好的吗?比如就在威斯顿,你在那里也认识不少人。就是在克里夫登也行。”

弗吉尼亚倒吸了一口气,南恩小姐立即察觉到这个提议已经远远超过了朋友的接受范围。这些愁容满面的女人或许不会那么容易开窍,也绝不想撼动自己一分一毫的财产。而且她们大概也无法胜任,连管好一所幼儿学校都做不来。她不再深究这个话题,决定等以后再说。弗吉尼亚请求萝达让她好好考虑。随后,她想起了卧病在床的姐姐,感觉自己得尽快结束拜访了。“带上些花吧,”南恩小姐边说边从花瓶里抽出了香气扑鼻的花束,“让它们代我向你的姐姐表示问候。我很期待能见到莫妮卡。周日再合适不过了,下午我肯定在家。”

怀着躁动不安的心,弗吉尼亚风急火撩地回了家。这次见面让她心中翻腾起新奇的想法,她等不及要听爱丽丝讶异的评论。这还是她人生中头一回和一位敢想敢做的女子说话。

[1] 英格兰西南部萨默塞特郡城市。

[2] 指第二章中弗吉尼亚在酒吧饮酒。第四章莫妮卡的成年礼

与一般情况相反,莫妮卡·梅顿工作和生活的布行并不禁止学徒在家里过星期天,反而鼓励他们充分利用周末的假期。这令人称赞的举措无疑是出于对他们健康的考虑。面对店内工作日十三个半小时和周六平均十六个小时的劳作,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姑娘,需要在周日好好呼吸新鲜空气。早饭一过,斯科特公司的老板们就像好好先生一般,赶着店员出门,叮嘱他们熄灯前再回来。对那些不愿享受假日的人,他们则施以善意的责罚,即提供吝啬的饮食(只给白面包和奶酪)。

斯科特布行的经营者们都是宽宏大量的人,除了坚持周日应该有户外娱乐外,他们对年轻人打烊后的夜生活也不加干涉。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慷慨、放心地为每个人配上大门钥匙。午夜时分的沃尔沃思街空气是多么清新舒爽,为什么要因为恼人的琐事而草草结束闲庭信步呢?

十点以后,莫妮卡常常累得不想出门,而且宿舍里其他五个女孩的聊天也让她提不起兴致。她只想等她们聊完睡觉,自己也好安心入眠。不过一到周日,她倒是乐意实践雇主的提议。如果天气不佳,她就待在薰衣草山的小房间里;天气晴朗时,她则会在伦敦闲逛,这爱好至今也没让她厌烦。

而今天阳光明媚,是她的生日,她正式迈入了二十一岁。不消说,爱丽丝和弗吉尼亚一早就在等她,三姐妹要一起吃饭——围着那张三尺半的小桌。不过下午和晚上必须要留给自己。姐姐们午后数小时的聊天总是令她心情低落,而且晚上她有约会要赴。她兴高采烈地走出那栋丑陋的高大“建筑”,笑意荡漾在嘴角。她身体不太舒服,这没什么奇怪,搭一段公车或许能让她神清气爽。

人们能一眼看出莫妮卡的美貌。她有一张白净的鹅蛋脸,从光滑的前额到梨涡浅笑的娇小下巴,每一处都透出优雅和柔美。苍白的脸色让她浓黑的眉毛和明亮深邃的眼眸更加突出,为她原有的气质添了一抹空灵,不过她的双唇常挂着一种若有所思的沉静,美丽的容颜下完全没有藏着傻笑和俗媚。一袭浅蓝的衣裙——虽然廉价却很合身——将她的苗条展露无遗,再加上手套、遮阳伞和乌黑秀发上的一顶雅致小帽,这就形成了一副秀丽的画卷。

肯辛顿公园路有一个马车站。在去那里的路上,她经过了一条寂寥的十字街,一位年轻人突然出现在她身旁。他是在她离开商行不久后出的门,并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他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鼻翼上鼓着一颗红通通的疙瘩,不过长得倒不算难看。他穿着得体——高脚礼帽、条纹大衣和灰色长裤,走起路来足下生风。“梅顿小姐——”

他鼓起勇气,忐忑不安地追上了莫妮卡。她停住了脚步。“什么事,布利文先生?”

她的态度冷冰冰的,可那小伙子却对她羞涩和气地笑着。“今儿的天气多好啊!你要出远门吗?”

他有郊区口音,但并不算粗野,举止也没有沾染商行的浮华。“嗯,是不近。”莫妮卡放慢了脚步。“我能陪你走一段吗?”他向她躬了躬身,央求道。“我要去街尾的车站搭车。”

他们并排走着。莫妮卡面无表情,不过不是生气,而是一副被打扰的神色。“布利文先生,你今天准备怎么过?”她终于开了口,努力摆出不在意的样子。“我还真没什么计划。”“我觉得去河上游那一带挺不错的,”她漫不经心地说,“伊德小姐要去里士满。”“是吗?”他茫然答道。“起码她有这个打算——如果她能找到同伴的话。”“希望她今天过得愉快,”布利文先生谨慎礼貌地说道。“不过要是她得一个人去,就没什么乐趣可言了。布利文先生,既然你没什么安排,你就不想——?”

提议没有说完,但显然不言自明。“伊德小姐不会答应我陪她的。”年轻人严肃地说。“噢,我看会的。她会很高兴的。”

莫妮卡对自己的大胆有些诧异,她随即又说——“我得和你说再见了。马车来了。”

布利文沮丧地看了眼车来的方向。车里还没有乘客。“请允许我陪你搭一小段车好吗?”他脱口而出,“我实在不知道今天早晨该怎么打发。”

莫妮卡向司机招手,快步向前。布利文心一横,跟上了她。一会儿工夫,两人双双坐进了车。“你不介意吧?”看到同伴一脸不悦,年轻人辩解道,“我就是想和你再多待一会。”“我得请求你不要——”“我知道我做过头了。不过梅顿小姐,我们难道不能做朋友吗?”“当然可以——可恐怕这满足不了你吧。”“可以——当然会——我会很满足——”“别说傻话了。你难道不是三番五次地越界吗?”

车停了,一位男性乘客上了车。“真的很抱歉,”布利文喃喃地说,起驾的马儿让两人在车里摇摇晃晃,“我不想给你带来困扰。想想我的处境吧!你从没告诉过我,你心里头有别人,我必须尊重他的存在。我求你将心比心,不放弃希望是人的本性!”“我能问你个直白的问题吗?”“想问我什么问题都行,梅顿小姐。”“你供得起自己的妻子吗?”

她笑了,面色绯红。布利文变得异常窘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再过一段时间也许可以,”他回答,声音变得嘶哑,“我现在的薪水是少得可怜。但人人都该有希望啊!”“你的希望是什么呢,切合实际吗?”莫妮卡不依不饶。她强迫自己冷酷起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对方。“咱们商行机会很多。我可以告诉你好几个成功人士的例子,他们几年前也是从柜员做起的。我可能会晋升成业务员,这样每周至少就能挣三镑。要是能有幸成为采购员,我就能——不是吗,他们能挣好几百镑一年呢——好几百镑啊!”“那你是想让我寄希望于你那堆远大抱负中的某一个咯?”“如果我能打动你的话,梅顿小姐。”他的话里有一种痛苦的尊严,可他的声音很是颤抖。明显,这个女孩对他既没有信心,也根本不喜欢他。“布利文先生,我看你最好还是等到机会真来了的那个时候吧。如果别人在真心鼓励你,倒也无妨。而且这样的人就离你不远。可要是别人看不上你,你这么做就毫无意义了。一个漫长的婚约再加上遥遥无期的等待实在是太辛苦了——哎,如果我是男人,我决不会说服女孩这么做的,我觉得这是错误的,也很残忍。”

莫妮卡的打击很有效。布利文扭过头,愁眉苦脸地呆坐着,一连几分钟一言不发。马车又停了下来,四五个人要上车。“我得说再见了,梅顿小姐。”他飞快地说道。

她向他伸出手,尴尬地瞄了瞄他,然后同他道了别。

十分钟后,她又恢复了出门前的好心情,再一次对自己微笑起来。的确,清新的空气和户外活动让她的头没那么疼了。如果姐姐们能一吃完饭就放她走该有多好!

是弗吉尼亚给她开的门,她拥抱亲吻了小妹,跟往常一样充满宠爱。“你起得可真早!可怜的爱丽丝从昨天开始就卧床不起了。她得了重感冒,头痛得厉害。不过今早的情况要好一些。”

爱丽丝背靠枕头坐着,病容惨淡。“别亲我,宝贝,”她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怕你会染上咽喉炎。你看起来真精神!”“我看她不太好,”弗吉尼亚纠正道,“不过好像比上次脸色好了点儿。亲爱的莫妮卡,既然爱丽丝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我就代她说吧,祝你永远幸福快乐!收下我们为你准备的这本小书吧,希望它总能给你带来安慰。”“你们对我真好!”莫妮卡说,她亲了亲弗吉尼亚的嘴唇,又吻了吻爱丽丝发丝稀疏的头顶,“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不要为我花钱,你们永远都不听。多精美的《基督年鉴》啊!我一定会经常读的。”

带着些许内疚,弗吉尼亚从房间的一角拿出一块蛋糕,虽然很小,却新鲜精致。莫妮卡得美美地吃上一口;她的早餐总是寒碜不堪,从沃尔沃思街一路过来也足够让她饿肚子了。“你们是要想让自己破产吗,傻姑娘们!”

莫妮卡不禁注意到另外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我知道了!”她叫了起来,“有好消息是不是?你找到比以前更好的职位了对吗,弗吉?”“也许会吧。谁知道呢?快,像个乖宝宝一样,把你那块蛋糕吃了!然后我告诉你一件事。”

显然,两人兴奋异常。弗吉尼亚重新拾起了少女时代的步态,她挺直了腰,手也不住地抖动。“你绝对猜不到我见了谁,”当莫妮卡准备好听她讲话时,她说道,“前几天早上,我们收到了一封来信,让我俩大吃一惊——我是说在拆信前。你猜是谁的——南恩小姐!”

这名字并没有让莫妮卡激动不已。“你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是吗?”她问。“确实很久。我根本没指望再跟她联系上。可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事了。亲爱的,她真出色!”

弗吉尼亚喋喋不休地谈起有关南恩小姐职业的一切,还有她现在的工作。“她会是最能帮到我们的朋友。啊,看看她的魄力,她的决心!她知道该怎么对症下药!你要赶快去拜访她。最好今天下午就去。亲爱的,她会让你脱离现在的困境的。她的朋友巴福特小姐会教你打字,让你找到一份工作,这样你就可以轻松愉悦地谋生。她一定会的!”“可这得花多久?”女孩诧异地问道。“呃,我看花不了多久。我没有多问细节,准备下次再和她谈。你自己会弄清楚一切的。她还提了别的建议,”弗吉尼亚继续说,并开始不由自主地夸大,“比如怎么能更好地投资我们那笔资产。她实践经验丰富,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精力和人脉简直和男人不分上下。我从没想过哪个女人能像她一样运筹帷幄!”

莫妮卡紧张地问起有关增加收入的计划。“什么都还没定呢,”姐姐信心满满地笑着回答,“还是先让你过上舒坦安稳的日子吧,这是当务之急。”

听者有些心动,但并未对姐姐提及的变化表现出太多热情。这会儿,她站在窗前,陷入了沉思。爱丽丝打起了瞌睡,尽管昨晚她吃了安定,却一夜未眠。房间里虽然没有阳光,却很燥热,空气因为第三个人的到来变得窒息。“你想不想去外面散半小时的步?”莫妮卡看弗吉尼亚指了指病人闭合的眼睑,小声提议道,“大家挤在这么小的空间里肯定很不健康。”“我不想丢下她一个人,”弗吉尼亚轻声回答,“但新鲜空气肯定对你有好处。你不想去趟教堂吗,亲爱的?钟声还没停呢。”

两位姐姐去教堂的时间并不固定,如果周日早晨赶上坏天气,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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