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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亚米契斯

出版社：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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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教育试读：

前言

由意大利作家埃德蒙多·德·亚米契斯耗费十年心血创作而成的这本《爱的教育》，在世界文学史上占有不可替代的地位，被各国公认为最富有爱心和教育性的读物。它在一九二九年即被美国文学评论家考利·史密斯认为是“对当代美国文化影响最重大的书籍之一”。上个世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其列入“具有代表性的欧洲系列丛书”，此外，它还入选世界儿童文学最高奖——国际安徒生奖“青少年必读书目”。《爱的教育》于一八八六年首次出版，在面世最初的十八年里印刷了三百多版。那时，意大利的北方刚刚从奥地利的统治中获得解放，实现了意大利在罗马帝国之后的再次统一。《爱的教育》出现时，意大利全国的教育形势非常严峻，正从家教、私塾尝试性走向普及教育，许多贫困家庭还无法承担教育费用，对孩子的引导性教育理念尤其落后。

亚米契斯在书中提及的教育思想与引导性方法在当时整个意大利的文学界、教育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一九二四年，我国文学界前辈夏尊将其译成中文后正式引进中国，亦引起当时教育界先锋人士的高度赞誉与推崇，朱光潜、丰子恺、茅盾、夏衍、陈望道、黎锦熙等一批著名学者曾将其列为青少年儿童的课外重点读物。进入本世纪以来，我国教育部也将它列入“中小学语文新课标课外阅读书目”。

从十九世纪末期的悄悄诞生到如今遍及世界各地，《爱的教育》已经面世一百二十多年。这一百二十多年时间里，它被译成几百种文字，销量超过了一千五百万册，同时还被多次改编成动画片、电影、连环画等，在全球各地广泛流传，成为世界上经久不衰的、最受欢迎的青少年读物之一。

这本书之所以能够风靡世界、历久弥新，绝非偶然。它原名叫作《心》或《一名意大利小学生的日记》，由作者根据儿子的日记改编而成，是从一个意大利小学四年级学生安利柯的角度出发，讲述了从四年级十月份开学的第一天到第二年七月份的见闻与感想。全书共分十卷共一百篇文章，每一章节都真实再现了主人公安利柯身边各种感人的故事，每一章节都把身边之爱表现得淋漓尽致，包括大到对国家、对民族、对社会之爱，小到父子之爱、朋友之爱、师生之爱、同窗之爱，等等。另外还有亲人为他写下的许多劝诫性、具有启发意义的文章，以及老师在课堂上宣读的九则“每月故事”。

作者没有运用过多的文学手法与奇巧的写作构思、华丽的词语描述，而是借用一个小学生不染尘世的纯真目光，通过校园生活中许多平凡微小的事件，以朴实流畅的语言，刻画出身边渺小而不凡的人物形象，折射出人性中的种种无私之爱与善恶美丑。它让阅读过本书的九至十三岁的孩子可以了解到如何为人处世，如何在将来的社会大环境中成长为一个正直果敢、充满活力并勇于在个人角色、家庭角色与社会角色中主动承担责任与义务的独立人；它也让阅读过本书的成年人重新领略爱的魅力，重新思考对孩子的教育引导。

与此同时，这部作品亦饱含着作者对中下层人民的深切关爱，对普通人高尚品德的真诚赞颂。由于它通篇流露着温馨的人性之美与温暖的人道主义精神，令读者时时都能从细微处体察真情，从平凡处知晓关爱，从一百二十多年前复杂多变的社会环境中找寻生活中永恒不变又动人心弦的真挚情感。

如果从细微之处来剖析，这部名著的独特魅力可以分作三方面：一是真实生动的人物群体，二是朴实无华的语言与丰富的情感，三是平常小事与深刻的教诲。

从第一方面来看，亚米契斯在《爱的教育》中，重点刻画了三类主要人物，即孩子、家长和老师。主人公安利柯是一个刚上四年级的小学生，他的家庭环境比较不错，是十九世纪末意大利典型的中产阶级知识分子家庭，其父是位工程师，家庭经济条件较好。安利柯的父亲和母亲都是乐善好施之人，常常教导儿子要帮助穷人和弱小者，要时刻培养自己的同情心与爱国心。主人公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之下，形成了善解人意、真诚友爱、诚实努力、无私关爱等优良品性。

安利柯的同学、好友也都具有极其鲜明的性格特征。比如高高壮壮、侠肝义胆的保护者卡隆，瘦瘦高高、眼睛狭小的吝啬鬼卡洛斐，衣着讲究、喜欢炫耀的华梯尼，圆头圆脑圆鼻子、喜欢扮兔子脸的可爱“小石匠”，成绩优秀、记忆力超强的班长代洛西，驼背而虚弱、备受欺凌的残疾小孩耐利，还有从小就挑起家庭生活重担、依然整天乐呵呵的可莱谛，傲慢无礼的小绅士诺琵斯，脾气火暴的斯带地，胆小怕事的铁匠儿子波列科西，狡猾无赖、惹祸不断的勿兰谛等等，几乎每个读者都能从自己的孩子、从周围的少儿群体中发现许多熟悉的影子。

作者亚米契斯既是书中的家长代表，也是一位教育工作者，与其他家长相比，这位父亲比别的家长更注重观察孩子的方方面面，更用心记录孩子的点点滴滴。他不仅将笔触探向孩子们的内心深处，也将每位孩子的家长及其教育方法一一表现出来。比如诺琵斯说培谛的父亲是个叫花子，他父亲知道后，立即让儿子道歉，虽然培谛的父亲一再拒绝，可是诺琵斯的父亲坚持自己的做法。他用爱来教导儿子，令其变成一个懂得尊重他人的孩子。书中还有许多身份不同、学历不同、性格不同的家长，他们与校园中轻声细语、衣着考究、敬业爱岗、一丝不苟的老师们，包括那位有着六十年教龄、直到八十四岁还珍藏着学生作业的克洛赛谛老先生，一起为孩子们灌输并实践着“教育即是爱，爱即是教育”的伟大信条。

从第二方面来看，整部作品语言朴素平淡，具有丰富的情感和表现力。比如安利柯的母亲说：“安利柯，学校也是你的母亲啊！她刚从我怀里接过你时，你几乎还不会流利地说话，可如今，她将你培养成一个品德高尚、体格强健的少年后还给了我。我们该怎么感谢她呢？你千万不能忘记这一切啊……那座合着百叶窗、有着小花园的朴素的白房子，也就是你的知识之树最初萌芽的地方，将清晰地浮现在你的脑海中。”

安利柯的父亲说：“全意大利现在有五万名老师，他们是你们精神上的父亲，他们拿着微薄的报酬，为国民的进步默默奉献着自己的力量。你的老师就是他们中的一个，所以你要敬爱他。如果你只爱父母，而不爱对你有恩德的人，尤其是你的老师，那么我是决不会开心的。你应该把老师当作叔父一样来敬爱。不论他对的时候，还是你认为他错了的时候，都要爱他。老师高兴的时候，你要爱他；老师悲伤的时候，你更要爱他。无论如何，安利柯，你都要敬爱老师啊！你永远要满怀敬意来称呼‘老师’，因为除了父亲的名字，‘老师’是世间最崇高、最尊贵的称呼了！”

在描写一位一年级老师时这样写道：“她说话的声音像银铃般动听，就像唱歌一样。学生们喧闹的时候，她便用教鞭敲几下桌子或拍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放学的时候，她也像孩子似的蹦跳着出来，帮学生整顿队列、戴好帽子、扣上没扣好的衣扣，以免伤风感冒；因为担心学生在路上打闹，她会一直把他们送出街道；见到来接孩子的家长，便叮嘱他们在家里不要打孩子；如果有学生咳嗽，她就会送药给他；有学生感冒，就把自己的手套借给他。这些一年级的学生都喜欢缠着她，有的要亲她、有的抓她的面罩、有的拉她的外套……虽然吵得她不得安宁，但她从来不呵斥他们，总是微笑着与他们吻别。她送完学生回家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或装饰总被学生们拽得乱七八糟的，不过她毫不在意，依然开开心心的。听说，她还在女子学校里教学生绘画，用她自己的工资养活她的母亲和弟弟呢。”

又比如洛佩谛在救人受伤后醒来，睁开眼睛就问：“我的书包呢？”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伤情。这是一个多么勇敢坚强的孩子，一个多么挂念学业的学生。无论是父母、老师，还是身边的同学，作者亚米契斯在提笔讲述他们的时候，总是言语朴素却用情饱满，令每位阅读者总能在字里行间感受到他的深情厚意。

从第三方面来看，作者撷选的全部是一些能给人深刻教诲的寻常小事。书里没有高亢激昂的口号，没有激情澎湃的豪言，没有虚伪的宗教故事，更没有伟大的英雄事迹，只有从生活中信手拈来的一件件平凡小事。比如一群女孩给扫烟囱的男孩满满一把铜币，卡隆画了一封美丽的信当作生日礼物送给母亲，班长代洛西帮助同学们学习，校长每天站在大门口迎送着学生，“小石匠”经常会扮古怪而可爱的兔子脸来表达自己的谢意……这些小事就像暗夜中的星星之火，平静而欢快地展示出普通人的温暖与善良，在不知不觉中将读者带入一个“爱”的世界，并从“小事情”里逐步体悟到“大道理”的深刻寓意。

虽然这本书从始至终都在引导孩子们追求真、善、美，但对他们在成长过程中暴露出来的种种性格缺陷并没有规避，如嫉妒、冷漠、爱撒谎、虚荣心强、欺凌弱小，等等。亚米契斯谈及这一方面内容时，总将善意的批评、巧妙的引导与鲜活的描写糅合在一起，不等作出评论便立时显出谁对谁错。这种糅合非常有意义，使书中的人物对某一事件自有明断，也使读者本人接受了一次“爱的教育”。

那么，再来看看能引导性教育自己的孩子并饱含深情地写出如此佳作的作者丰富的人生经历。

埃德蒙多·德·亚米契斯（Edmondo De Amicis，1846～1908），意大利十九世纪的著名作家。一八四六年十月三十一日，亚米契斯生于意大利里古拉州的一个小镇奥奈格里亚（现为因佩里亚市），小时在库尼奥和都灵上学，自幼非常喜欢学习和写作。在他少年时期，由于意大利深受法国大革命的影响，国内四处酝酿着爱国主义风潮，这让亚米契斯对军旅生活满怀憧憬，立志为争取祖国的独立、自由和民主而战斗。后来他选择就读于摩德纳的陆军学校，毕业后即投身于统一意大利的爱国战争中，在战场上屡立战功，快速从士兵升至军官。

一八六六年，刚刚二十岁的亚米契斯参加了反抗奥地利统治的民族解放战争，同时也在行军打仗中开始了创作生涯。这时候他撰写的多是一些以爱国战争为背景的短篇小说，并在担任军事刊物《战斗的意大利》特派记者时，写下了不少通迅报道，热情讴歌了为祖国解放而执著战斗的意大利军队，成为意大利民族复兴运动时期一位坚定的爱国志士。一八六八年，二十二岁的亚米契斯经过两年的不懈努力，出版了以意奥战争为题材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战地生活》。

一八七零年九月，处于分裂状态的意大利终于得以统一，亚米契斯亦从部队退伍定居都灵。作为一个民主主义者和人道主义者，他认为教育问题对任何一个国家来讲都具有极其深远的影响，所以转行从事教育行业，并为自己定下了一项艰巨的任务：要把意大利青少年培养成未来的合格公民。此后，亚米契斯开始了一段为期不短的国内外旅行，一方面开阔眼界，一方面进行专职写作。

在周游世界各国时，亚米契斯写下许多风光游记，比如在一八七二年出版的《西班牙》，一八七四年出版的《伦敦游记》与《荷兰》，一八七六年出版的《摩洛哥》，一八七七年出版的《君士坦丁堡》，一八七九年出版的《巴黎游记》，等等，此外还有描写城市工人生活的《工人女教师》、《公共马车》和《朋友们》、《在海洋上》、《大家的马车》等若干书稿。在游记作品中，作者以清新明快的笔调记叙各国的风土人情。因为亚米契斯最擅长的是景物描写，所以他最好的作品当属以上几本游记。不过，那时候，他尚未料到，最终令自己声名远扬的却是教育行业中的经典之作《心》，即后来被夏尊前辈翻译后引入中国的《爱的教育》。《爱的教育》前后经过了大约十年时间方才完成。这本书甫一面世，立即在意大利引起一场轰动。亚米契斯的儿子就是这部巨作的写作原因。他儿子在上四年级时，天天在日记本上写下校园内外的见闻与感悟。到了年底，父亲在日记本上加上了批注，力图保持原故事的主题思想和孩子的语言风格。四年之后，儿子升入了高中，他偶然重温当年的手稿，对当年的人与事有了新的感受与认识，遂又在其中加入新的内容。亚米契斯后来依据儿子的旧作，将其润色成文，结集出版，便有了今天的《爱的教育》，所以这本书也叫作《一个小学生一学年的故事》。

亚米契斯在其军旅生涯中，深受意大利革命先锋马志尼的影响，他自称是马志尼的追随者，其信仰、爱好、癖性等均属于马志尼派。在创作《爱的教育》时，他自然而然地沿袭了马志尼提倡的“文学描写人民”，即通过朴实无华、自然清新的行文笔调，表现出他作为老师、家长在教育方面的种种智慧，同时也不吝笔墨地赞美了普通人民群体中那种诚实善良、无私友爱的高尚道德情操。亚米契斯是个富于浪漫主义情怀的文学家，他在《爱的教育》中，向受众传达着人性中宽容、谅解、博爱的美好一面，以期意大利将来能够实现各阶级感情的融合与地位的平等。

这本书一八八六年在意大利首次出版时受到教育界的极大欢迎，各校学生几乎人手一册，在本国达到了家喻户晓的普及程度。到了一九零四年，其他国家亦有大量的外文译本出现，其渐渐成为广受全世界欢迎的文学名著。亚米契斯也由此成为世界级作家，他的创作事业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巅峰状态。直至今天，《爱的教育》仍在全球各国广泛流传，成为一个多世纪以来畅销不衰的经典作品，被誉为世界少年最优秀的读物之一。

亚米契斯的同类作品还有一八九零年出版的长篇小说《一个老师的故事》，一八九二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学校和家庭之间》等。另一部长篇小说《五月一日》虽然完稿于一八八九年，但亚米契斯生前没能刊载，一九零八年他因心脏病病逝在意大利的波迪吉拉，直到一九八零年该书方才出版。《爱的教育》引入我国的最早时间是一九零九年二月。当时，中国新文学通俗小说大家包天笑首次见到该书的日文译本，心中非常喜爱，立即开始着手编译与改写。他完稿时为之取名为《馨儿就学记》，连续刊载在商务印书馆创办的《教育杂志》上，到了一九四八年，《馨儿就学记》已再版了十八次。

因为包天笑的改编本对原作改动较大，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能算是《爱的教育》。在他动笔后十五年，也就是一九二四年，中国著名作家夏尊先生将亚米契斯的原作译成中文，先在《东方杂志》上连载，后由开明书店正式出版发行，距今已再版了几十次。夏尊先生对这本书的评价很高，认为作者把学校、家庭、社会都建立在爱之情感的基础上，是一种理想的教育境界。他曾打过一个比方说：“教育没有情感没有爱，如同池塘没有水一样，没有水就不成池塘，没有爱就没有教育。”在翻译原著时，夏尊先生觉得原名《心》不够醒目，遂将国内版本重新定名为《爱的教育》。

作者亚米契斯在这本书初版时曾大力呼吁：“亲爱的孩子们，现在读这本书吧，我们希望你们能够满意，而且由此得益！”泰戈尔也说：“爱是亘古长明的灯塔，它定睛望着风暴却兀不为动；爱是充实了的生命，正如盛满了酒的酒杯。”点亮一次灯塔，远航的船只将多一次希望；注满一次酒杯，齿颊间的暗香将多一次回味。时隔一百二十多年后，不妨再读一次《爱的教育》吧，愿这本饱含深情与爱意的经典教育读物，这本教育和鼓励孩子们积极进取的名篇佳作，能够再次带给读者新的启迪，新的思考。

第一部分

第一章 十月

开学第一天 十七日

今天是开学日，在乡间生活的三个月像梦一样过去，我又回到学校。早晨，在母亲送我到学校的路上，我还想着在乡间生活的愉快情形呢！

街道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学生，书店内外拥挤不堪，挤满购买笔记簿、书包等学习用品的学生。校门口的路快被堵得水泄不通了，校工和警察正满头大汗地进行疏通。

我们随着人群来到校门口，有人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原来是我三年级时的老师。他长着一头红色的w发，面目慈祥，平易近人，叮嘱我说：“新学期，我们不再在一处了，你要努力学习哦，安利柯！”这本来是预料中的事情，每年新学期开学，总会有一些学生和原来的老师分离，但老师一说，我还是忍不住难过起来，我是多么喜欢他啊！

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和妈妈好不容易挤进学校里面报名，许多夫人，绅士、普通妇人、职工、男佣、女佣··一都拉着孩子的小手，拿着成绩簿，挤在接待处的楼梯旁，热闹得像戏院一样。我重新打量着宽敞的休息室，有种重新归来的喜悦，这三年，我每天去教室时都要穿过这个大大的房间。

这时，我二年级时的女老师看到了我，慈爱地跟我打着招呼：“安利柯，今年你要到楼上去了，以后不会再经过我的教室了哦！”说完，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我。我不禁心里又难过起来，原来，我有那么多不忍忽视的人呢！

校长先生被大家簇拥着，头发似乎比以前更白了。学生们也比夏天的时候长高且强壮了很多，他们在一起兴高采烈地分享着假期的生活。有些刚入一年级的小孩子不愿意进教室，像头小犟驴似的，有的被勉强拉进教室，马上又逃出来；有的找不到父母放声哭起来……家长们只好又是诱骗，又是叱骂，想尽一切办法让孩子回到教室。教室外吵吵嚷嚷的声音，让老师们也没了办法。

我的弟弟被分在女老师代尔卡谛的班上，十点左右，学生们都进入班级，我也走进自己的新教室。我们班一共有五十五人，从三年级一同升上来的才有十五六个，总得第一的代洛西也在其中。第一天回到课堂，我根本没有学习的状态，脑海中不断回想暑假中跑来跑去游玩过的山林，觉得学校如此沉闷无趣。

我又想起三年级那位红色鬈发的老师，他常常对我们爽朗地大笑，可惜再也不教我们了。这学期的老师身材高大，脸上没有胡须，花白的头发有些长，额头上有些皱纹，他在瞪着我们的时候，显得格外严肃。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一个个地审视我们，眼光好像要透到我们心里似的，而且一点儿笑容都没有。我在心里不住地叹气：“唉！还有九个月才到下次假期，什么用功，什么考试，多讨厌啊！”

一出教室，我百米冲刺般跑到母亲面前，亲热地吻着她的手。母亲温柔地对我说：“安利柯啊，新学期要努力学习哦，妈妈会陪着你一起进步的！”听了妈妈的话，我终于对校园生活重新充满热情。不过，因为换了新老师，我还是觉得学校没有以前有趣了。

我们的老师 十八日

今天是正式上课的第一天，我们走进教室的时候，老师已经坐在座位上了。他以前教过的学生们不时地探进头，向他亲热地打着招呼。“老师早上好！”“配巴尼老师早上好！”还有学生跑进来和老师匆忙握握手，然后就跑了出去，可见这些学生都很喜欢他，仍然希望他继续担任他们的老师。

老师也不停回应着学生的热情，握握他们的手，却不看学生的脸，偶尔露出些许微笑，马上便恢复严肃的面孔，并不自在地把脸对着窗外，注视着对面的屋顶，好像跟学生打招呼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上课铃响了以后，老师站在讲台上，目光严肃地将我们扫视一遍，然后安排我们默写，走下讲台巡视我们的默写情况。忽然，老师发现一位学生脸上生了红疹，便让他停止默写，用手摸了摸他的前额，关切地询问：“你有没有发烧，是不是生病了？”

坐在老师后面的一位同学，趁着老师看不到他，跳到椅子上玩起洋娃娃。老师听到声音，一转身，正好看到他在玩，把他吓得赶紧坐下，低着头准备挨训。没想到，老师只是用手摸了一下他的头，轻声说：“以后不要再这样了。”然后就回到讲台上，一点儿都没有惩罚他。

默写完以后，老师沉默地注视着我们，好一会儿，才用诚恳亲切的声音说：“亲爱的同学们，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在一起相处一年的时间，我希望大家能够和睦相处，像一家人一样。去年，我的母亲离开了人世。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任何亲人，现在你们就是我的家人、我的儿子！我爱你们，也请你们喜欢我！我不愿责罚你们，请用你们的真心给我慰藉，给我荣耀，使我们的班级成为一个大家庭！我现在不需要你们口头上的应承，因为我很明确地知道，你们已经在心里答应我、说‘愿意’了，我非常感谢你们！”

这时，校工来通知放学，我们收拾好自己的物品，静静地离开座位。那个跳上椅子捣蛋的学生走到老师身边，羞愧而紧张地对老师说：“对不起，老师，请原谅我这次的错误，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老师亲了一下他的前额说：“好孩子，我相信你，快回去吧！”我突然觉得，我们的新老师其实挺好的，我已经开始喜欢他了。

意外事故 二十一日

没想到，刚开学就发生了意外事故。今天早晨，父亲送我上学，我们正说着话，忽然看到很多人朝学校跑去。父亲不免有些担心地说：“好像是学校出了什么事。新学期刚开始，真是不凑巧！”

学校里人山人海，一间大教室里挤满了学生和家长。远远地，我看到人群中警察的帽子，还有校长光秃秃的头。这时，一位戴着高帽子的绅士匆匆走过来，大家纷纷说道：“医生来了，快给他让路！”父亲询问身边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原来，二年级的学生洛佩谛被车子轧伤，脚骨都轧碎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来上学的路上，有位一年级的新生很淘气，挣脱妈妈的手自己跑起来，不小心摔倒在路上。当时，有辆街车正向他倒下的地方驶来，眼看就要轧到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洛佩谛冲了过去，把新生救了出来。可是，他自己的脚却因为没有及时抽回，被车轧了过去。

大家纷纷谈论着勇敢的洛佩谛，听说他的父亲是位炮兵大尉。突然，有位妇人疯了般从人群中挣扎着挤进来，哭喊着洛佩谛的名字，原来是他的母亲！另一位妇人也跑过去，抱住洛佩谛母亲的头大哭起来，她是那位被救新生的母亲。两位母亲焦急地跑进室内，我们在外面听到她们的哭叫声：“啊！洛佩谛，我亲爱的孩子啊！”

一辆马车在学校门口停住，校长把洛佩谛抱出来。洛佩谛无力地将头靠在校长的肩上，面色苍白，紧闭着双眼，大家默默地看着，让开路，谁都没有说话，只听到洛佩谛母亲的哭泣声。

校长让大家看看洛佩谛的伤口，所有的人都称赞他说：“好样的洛佩谛，勇敢的洛佩谛，真了不起！”靠近一点儿的老师和学生们，则纷纷去吻洛佩谛的手。洛佩谛睁开眼睛问：“我的书包呢？”那位被救新生的母亲赶紧把书包给他看，流着泪说：“好孩子，书包我拿着呢，让我帮你拿着吧！”

洛佩谛的母亲见儿子这么坚强勇敢，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大家小心地把洛佩谛安置在马车里。然后，马车慢慢地驶去，我们也默默地回到各自的教室。

格拉勃利亚的新生 二十二日

恐怕洛佩谛以后要靠拐杖来行走了。昨天午后，老师正在跟我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校长先生带来一个陌生的小孩。那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孩子，黑色的皮肤，厚密的头发。校长先生低声跟老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那个孩子瞪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的新教室和新同学。

老师牵着他的手，对我们说：“今天，我们班级来了一位新生。他的家在五百英里外意大利格拉勃利亚的莱奇阿。那里是个非常著名的地方，是很多名人的出生地，许多勇敢的军人也出生在那里。同时，那也是我们国家的风景区之一，有广袤的森林，巍峨的山岳，居民们都富有才气与勇气。”

听了老师的话，我们都怀着敬佩的心情看着新来的同学。老师接着说：“请同学们友好地与这位新同学相处，互相帮助，团结友爱，让他忘记自己远离了故乡。在我们意大利，无论在哪一所学校，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同胞。”老师说完，在意大利地图上指着格拉勃利亚的位置给我们看，又大声叫：“尔耐斯托·代洛西，到这里来！”

代洛西是我们的班长，也是成绩最好的学生。听到老师点名，他立即站起来，走到新同学的面前。老师吩咐说：“你是班长，请你代表同学们，代表譬特蒙脱的孩子们，对新同学致欢迎辞，欢迎他加入我们的班级！”

代洛西紧紧拥抱了新同学，用热情响亮的声音说：“欢迎你加入新班级！”新同学也高兴地吻了吻代洛西的脸颊，我们大家热烈地鼓起掌。老师虽然让我们安静些，在教室里不准拍手喧哗，可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老师给新同学安排好座位后，又说道：“请同学们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要让格拉勃利亚的孩子在我们这儿，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丝毫不会觉得寂寞。我们国家已经打了五十年的仗，有三万多名同胞为国捐躯，所以你们大家要互敬互爱。如果有谁因为他不是本地人而欺负他，那个人就没有资格站在我们的国旗下！”

新同学坐好后，邻座的同学都很热心，有的送他钢笔，有的送他画片，还有人送他瑞士的邮票。

同窗朋友 二十五日

送邮票给新同学的，就是我的好友卡隆。他今年十四岁，是我们这个年级最高、最强壮的一个，而且脑门很大，笑起来很可爱，做事非常稳重。这几天，我已经渐渐熟悉了班级里的同学，还交了几个好朋友。有个名叫可莱谛的同学我也很喜欢，他经常穿茶色的裤子，戴着猫皮的帽子，说话幽默风趣。他的父亲是开柴店的，一八六六年曾在温培尔脱亲王部下打过仗，听可莱谛说，他父亲拿到过三个勋章呢，真是令人敬佩！

我们班还有个名叫耐利的同学，是个驼背，身体很虚弱，脸色总是很苍白，泛着青色。还有一个叫华梯尼的，每天穿着漂亮的衣服。坐在我前面的是石匠的儿子，外号叫“小石匠”。他的脸圆圆的，像苹果一样，鼻头也圆圆的，像个小球。他非常喜欢扮兔子脸，时常逗得同学们哈哈大笑。他有一顶破絮般褴褛的帽子，总被他像手帕一样叠了藏在口袋里。

坐在小石匠旁边的是卡洛斐，长得瘦瘦高高的，鹰钩鼻，眼睛比较小。他喜欢在手指甲上画画、写字，还常常拿钢笔和火柴空盒等一些物品与大家做交易，非常精明。班级里还有一个叫卡罗·诺琵斯的小绅士，看起来特别高傲。他身边的两位同学家境都不好，一个是铁匠的儿子，穿着齐膝的上衣，脸色苍白得像病人似的，做什么事情都很胆怯，而且从没见他笑过；另一个是满头红发的孩子，一只手有残疾，用绷带牢牢地吊在脖子上。听说他的父亲去了美国，母亲每天辛苦地挑着担子，沿街叫卖野菜。

坐在我左边的同学叫斯带地，长得又矮又胖，胖得都看不到脖子了。他的性格很古怪，不喜欢和人说话，好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每次老师讲话的时候，他都会目不转睛地皱着眉头，闭紧嘴巴，极其认真地听着。老师说话的时候，如果有同学在捣乱，刚开始他还能忍着，后来就会气得直跺脚。坐在他旁边的就是捣蛋鬼勿兰谛，他的相貌看起来非常狡猾，听说以前被别的学校开除过，平时在班级里很嚣张。此外，我们班级还有一对儿长得很相似的孪生兄弟。他们总是穿着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样的帽子。

全班同学中，最漂亮、最聪明的还要算代洛西了，他年年都得奖学金，估计今年的第一名还是他。我最喜欢的是铁匠的儿子，就是那个看起来病怏怏的波列科西，他很老实，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常用亲切而忧郁的目光注视着别人，要是不小心触犯到了别人，他总要说声“对不起”。不过，听说他在家常常挨父亲的打。至于长得最高大、品德最高尚的同学，当然是卡隆。

卡隆的侠义行为 二十六日

今天发生的事情，使我更加敬佩卡隆的为人。

早晨上学的时候，我遇到二年级时的女老师。她关切地询问我这学期的学习情况，还问我什么时候在家，所以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比平时到校晚了一会儿。

我进教室的时候，老师还没来。班级里有三四个孩子聚在一起，正在欺负那个红头发、一只手有残疾的克洛西。他们有的用三角板打可怜的克洛西，有的把栗子向他头上掷，讥笑他是“残废”、“鬼怪”！还有一个孩子学他的样子，将手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其他人大呼小叫地扮鬼脸。

可怜的克洛西眼里含着泪，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们，好像在说：“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他们见克洛西不敢反抗，更加猖狂起来，戏弄得更厉害了！克洛西气得脸变得通红，身体不住地颤抖。这时，那个令人讨厌的勿兰谛忽然跳上椅子，大学特学克洛西母亲挑菜担的样子。克洛西的母亲经常到学校来接儿子回家，听说现在正生病，躺在床上不能行动。许多学生都见过她的样子，看到勿兰谛装得惟妙惟肖，不由得大笑起来。

可怜的克洛西终于发怒了，拿起墨水瓶对准勿兰谛扔过去。勿兰谛敏捷地避开，墨水瓶正好砸到刚进门来的老师。大家一见惹了祸，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默不出声地坐在那里。老师气得变了脸色，走到讲台前，用严厉的声音问：“这是谁扔的？”没有人回答，老师又提高声音问：“是谁？”

这时，卡隆站起来，态度很坚决地回答：“是我！”老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惊呆的学生们，静静地说：“不是你。”然后，他望着同学们说：“只要能勇敢地承认错误，我保证决不加罚。究竟是谁扔的，请自觉地站起来！”

克洛西站起来，哭着说：“老师，他们欺负我，打我，骂我，我实在气极了，不知不觉就将墨水瓶扔了过去。”“哦，我明白了。那么，欺负他的人都站起来！”老师说完，四个学生站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老师严肃地说：“你们欺负弱小的同学，欺负不幸的残疾孩子，做了最可耻的事情，我对你们的恶劣行为感到非常失望！”说完，他走到卡隆身边，用手轻轻托起卡隆的头，赞许地注视着他说：“你是个心灵高尚的好孩子！”

卡隆附在老师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老师点了点头，对那四个犯错误的学生说：“今天，我饶恕你们，希望你们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改正自己的行为！”

我的女老师 二十七日

我二年级时的女老师今天到我们家来探访。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来过我家，我们全家都很高兴地接待她。

老师跟以前一样，衣着朴素，头发也没有任何修饰。她的面色看起来不大好，有些苍白，头发也白了很多，还时不时咳嗽。我的母亲担忧地问她：“老师，您的身体怎么样？您可一定要注意休息，注意健康。”“没什么，我很好，多谢您的关心。”老师连忙回答，可脸上的笑容却带着些忧愁。“您讲课时总要尽量提高声音，为了这些学生，您真是太劳累自己的身体了。”母亲又说。

是啊，她给我们讲课的时候，没有一个学生不听得清清楚楚。为了让坐在后面的学生听清楚，她不顾劳累，一直尽量提高自己的声音。我还记得，她总是连续不停地讲课，让我们一点儿都不能溜号。

她的记忆力非常好，不会忘记每一个她教过的学生，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能记住学生们的姓名。听说，每逢月考，她都会去校长先生那里，询问曾教过的学生们的成绩。有时，她站在学校门口等着，遇到以前的学生，便叫他拿出作业本给她看，查看学生的作业是否认真，成绩是否有了进步。学生们都很喜欢这位女老师，那些已经上了中学的学生，也常常回到小学校来拜访她。

今天，老师带着本年级的学生去看绘图展览会，回去的时候特意转到我们家。以前她教我们的时候，每到星期二，她就会带我们去博物馆参观，为我们讲解那里的每一件物品。她的身体看起来比以前衰弱很多，但一提起学校的事情就神采奕奕，高兴地谈个不停。

两年前，我曾经得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不能去学校。她经常来看望我，为我补习功课。今天，她还说要看看我以前的那张床，其实它现在已经归我姐姐了。她看了看，又问我一些学习上的事情，然后就起身告辞了。母亲要留她吃饭，她谢绝了，说还要去探望马鞍匠的儿子，那孩子出了麻疹，正在家养病。她的胳膊上还夹着一些晚上要批改的作业本，而且晚饭以前，还要教某个商店的女主人学习算术。“安利柯，等你能解难题，能做长文章的时候，还会喜欢你以前的女老师吗？”说完，她吻了吻我的额头。出了门，走下台阶后，她挥手向我们告别，扬声说：“安利柯，千万不要忘了我哦！”

啊！亲爱的老师，我怎么会忘记您呢！等我长大成人以后，也一定会记得您，去学校拜访您的！无论到了何处，只要听到女老师的声音，如同听到您的声音一样，我就会想起您，想起您教我的那两年！

那两年，因为有了您，我学会了多少事情啊！您那时虽然身体不好，但时时刻刻都热心地爱护我们，教导我们。我们书写遇到困难时，您手把手地教我们；实验委员提问我们的时候，您担心得坐立不安……您像母亲一样疼爱我、教导我，过去的一切都活在我的记忆中，怎么会忘记呢？

贫民窟 二十八日

昨日午后，我和母亲、雪尔维姐姐三个人，去给报纸上登载的穷妇人送布。我拿着布，姐姐拿着写了妇人住址和姓名的纸条，一路打听着找到那里——在一幢高大楼房最顶层的阁楼上。

我们沿着长长的走廊，一直走到最末的那个房间。母亲敲了敲门，一位年轻的妇人前来开了门。她看起来又瘦又小，脸色很苍白，头上包着青布。“您是报纸上登载的那位妇女吗？”母亲问。“是的，太太。”“那么，这里有点儿布，请你收下吧。”

妇人听了很高兴，却有些拘谨，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示感谢。我望向她身后的房间，瞥见里面有一个男孩，正在没有家具的昏暗房间里，背对着我们，靠着椅子，好像在写字。我又仔细看了看，发现他的确在写字，地板上放着一叠纸和墨水瓶。我心想，在这么黑暗的房间里写字，怎么能看得清啊！忽然，我发现那个孩子长着我熟悉的红头发，穿着我熟悉的破旧上衣，原来是卖菜人家的儿子克洛西，一只手有残疾的克洛西！

乘着克洛西的母亲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偷偷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低声叮嘱我说：“你千万不要出声！如果他看见你，知道自己的母亲接受同学的施舍，该多难为情啊，所以你千万不要出声！”可是，恰巧这时，克洛西转过头看到了我，对我微微一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母亲暗地里向前推了我一把，我立刻走进去，拥抱着克洛西。他也站起来，握住我的手。

克洛西的母亲忧愁地说：“我丈夫七年来一直在亚美利加，家里只有我们母子俩，我又生了病，不能再挑菜担卖野菜，日子过得越来越窘迫。家里能贩卖的家具和物品都卖光了，幸亏孩子上学用的教科书、笔记簿由市公所免费赠送，才能继续到学校上课。只是苦了孩子，连一盏小小的灯都没有，孩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复习功课，眼睛都快受影响了。我这可怜的孩子是那么喜欢上学，喜欢学校，可我这个命苦的妈妈，却不能为孩子……”说着，她难过地哭起来。

我的母亲听了这番话，也难过得眼泪要流出来，她吻了吻克洛西，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给了他的母亲。在回家的路上，母亲对我说：“安利柯啊，你看那个可怜的克洛西，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还能坚持用功读书，而你什么苦都不用吃，还觉得学习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真是令人感叹啊，那个孩子一天的勤奋，不知道要比你一年的学习多了多少倍的价值！只有像他那样的孩子，才应该得一等的奖励啊！”

学校 二十八日

少年爱国者（每月故事）

做懦弱、懒惰的士兵吗？决不！不过，如果老师每天像今天这样，给我们讲一些有趣的故事，我会更加喜欢学校的。老师说，以后每个月给我们讲一次故事，内容都是关于品德高尚的少年的故事，并且让我们用笔记下来，下面就是今天讲的《少年爱国者》。

有一艘法国轮船从西班牙的巴塞罗那出发，准备开往意大利的热那亚。船上的乘客有法国人、意大利人、西班牙人、瑞士人等，还有个十一岁的少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独自坐在一边，离大家远远的，时不时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注视着别人。

他这样看人不是没有原因的。两年前，他被在乡间种田的父母卖给在街头卖艺的戏班子。他在戏班里遭受了很多虐待，不但吃不饱，还经常挨打挨骂，被逼着学习戏法，到法国、西班牙等地进行流动表演。

戏班子到达巴塞罗那的时候，这位少年再也经受不了虐待和饥饿，历尽艰难逃出来，跑到意大利领事馆求助。领事见他可怜，安排他坐上这艘船，又写了一封给热那亚长官的介绍信，请他们帮忙，将这个可怜的孩子送回父母身边。可是，他的父母曾残忍地卖掉他，即使回到家里，他们能好好地对待自己的儿子吗？

可怜的少年遍体鳞伤，身体非常虚弱，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子，居然住在富人才能住得起的二等舱里，不免使大家觉得很奇怪，所以不断有人打量他，同他讲话。可少年一直沉默不语，看上去好像憎恨眼前所有的人。生活让他的心受尽磨难，再也无法轻易信任谁。

有三位乘客不厌其烦地从各方面询问少年，终于，他肯开口讲话，用夹杂着法语和西班牙语的意大利语，简略地述说了自己的经历。这三位乘客虽然不是意大利人，也大致听懂了少年的话。他们一半是因为同情，一半是因为喝了酒兴奋，给少年一些钱，并继续和少年交谈。

这时，有很多妇人从舱里出来，听了少年的经历，故意显示自己的慷慨，纷纷拿出一些钱，扔在桌上，姿态高昂地说：“这些都给你了，快拿去吧！”少年低声道了谢，将钱收起来，放在衣袋里，忧郁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笑容。

他回到自己的床位上，拉拢床幔，躺在那里做着对未来的计划。有了这些钱，可以在船上好好吃一顿，要知道，他已经两年没吃上一顿饱饭了。到了热那亚，可以买一件合体的衣服换上，剩下的钱带回家给父母，总比空着手回去强，这样多少他们会看重他，对他好一些。

对于少年来说，这些钱无疑是他的一笔财产，他正计划得高兴，突然听到那三位乘客的谈论。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谈论着旅行中的所见所闻。谈到意大利的时候，他们一位说意大利的旅馆不好，一位说意大利的火车多么差劲……随着酒喝得越来越多，他们的话也越来越过分，其中的一位竟然说与其到意大利，还不如去北极，意大利住的都是骗子和土匪，而且官员都不识字。“愚笨的国民！”有一位附和着说。“下等的国民！”另一位也跟着附和，“强盗……”

这时，银币和铜币像冰雹一样砸在他们的头上和肩上，又哗啦啦地落在桌上和地板上，发出一阵可怕的声响。他们非常愤怒，正要抬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一把铜币又被投掷到他们脸上。“拿回去！”少年从床幔中探出头怒吼道，“我不要那些说我国家坏话的人的施舍！”

第二章 十一月

女孩们的爱心 一日

昨天午后，我去了附近一所女子学校，因为雪尔维姐姐的老师要看《少年爱国者》，我送去给她看。那所学校大约有七百个女学生。我去的时候正赶上放学，因为从明天起接连是“万圣节”和“万灵节”两个节日，学生们都兴高采烈地奔出校门。这时，发生了一件非常感人的事情，让我永远不能忘记。

在校门外一边的街角，站着一个脸孔墨黑的男孩。他一只手扶着墙壁，一只手托着头，伤心地哭泣着。有几个三年级的女学生走过去，问他：“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他没有回答，仍旧哭着。

女孩们继续问：“来，快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哭呢？”男孩是个扫烟囱的人，他抬起头，哭着告诉她们，他已经扫了好几处烟囱，赚到三十个铜币。可是，他的衣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漏了，所有的铜币都弄丢了。男孩翻出衣袋的破洞给她们看，哭得更伤心了：“没有钱我就不能回去，师傅会打我的！”

大家围着男孩，觉得他很可怜，不停地安慰他。这时，围过来的女学生越来越多，其中一个帽子上插着青羽的大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铜币，交给男孩说：“我只有两个铜币，都给你吧，大家都帮你凑凑，不用再担心了。”“我也有两个铜币，也给你吧。”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孩接着说。“大家一起凑，三十个铜币一定能凑齐。”那个大女孩又叫其他同学：“亚马里亚！璐迦！亚尼娜！你们身上都带钱了吗？拿出来帮帮他吧！”

果然，有许多学生为了买花或笔记本带着钱，大家纷纷解囊相助，还有个小女孩拿出一个半分的小银币。那个大女孩将钱集拢起来，大声地数着：“八个，十个，十五个，唉，还是不够呢。”这时，过来一位老师模样的大女孩，拿出一个可以当十个铜币的银币，大家顿时高兴地欢呼起来！现在，只差五个铜币啦！“看，五年级的女生出来了，她们一定带着钱！”有个女孩高兴地说。

听到请求帮助的呼唤，五年级的女孩们纷纷跑过来，铜币越来越多，而向这边跑来的女孩却络绎不绝。一个可怜的扫烟囱的男孩，被一群穿着美丽衣服、戴着漂亮帽子、扎着艳丽丝发带的女孩们包围着，真是世界上最动人的一幅画面！

三十个铜币不但早已集齐，而且还多出很多。那些没有带钱的小女孩也挤进来，将花束赠给男孩。忽然，校工出来对她们喊道：“校长先生来了！”大家一听，立即像麻雀一样，四下跑开了。扫烟囱的男孩独自站在街上，感动地抹着眼泪。他的手里满满的都是钱，上衣的扣眼儿里、衣袋里、帽子里装满了花，还有许多花散布在他的脚边。

万灵节 二日

好友卡隆 四日

虽然学校只休了两天假期，我却有种好几天没见到卡隆的感觉。我和他越熟悉，越觉得他很可爱。不只我这么认为，班级里大部分同学都很喜欢他。只有几个傲慢自负的人讨厌卡隆，平时不跟他讲话，因为卡隆一向不怕他们的压制。每当那些习惯欺负弱小的大孩子举起手，要欺负别人的时候，被欺负的人只要喊一声“卡隆”，对方就会吓得赶紧缩回手。

卡隆的父亲是火车上的一名司机。卡隆小时候体质差，生过几场病，所以上学比较迟，在我们同年级里个子最高，力气最大。他能用一只手举起椅子，嘴里常常嚼着什么东西，不管谁有求于他，借用铅笔、橡皮、纸、小刀等学习用品，他都很痛快地答应，甚至有时慷慨地送给对方。

上课的时候，卡隆从不随便跟同学说话，总是安安静静地遵守课堂纪律，坐在对他来说有些窄小的课椅上，宽厚的肩膀上“安装”了一个大大的头，背脊向前弯着。我看他的时候，他也总半眯着眼微笑地看我，似乎在说：“喂，安利柯，咱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啊！”

我每次见到卡隆就想笑，他的个子很高，肩膀比较宽厚，上衣、袖子和裤子都那么小、那么短，至于他的帽子，更是小得差不多要从头上掉下来啦！他的外套和皮靴都很破旧，领带也时常搓扭得像一根线似的，但大家依然一见他就喜欢，都愿意跟他做同桌。

卡隆的数学很好，他经常用一条红皮带把书本捆起来拿着，还有一把螺钢镶柄的大裁纸刀，是去年在野外的练兵场上拣到的。这把刀很锋利，有一次卡隆不小心被刀伤了手，手指头差点儿被切下来。

卡隆的脾气很随和，不管别人怎么嘲笑他都不发怒。但是，如果他正说着什么，有人说他“你这是说谎”，那可就不得了！他会气得火冒三丈，眼睛发红，握紧拳头一拳砸下去，连椅子都能被砸破。

一个星期六的早晨，卡隆看到有个二年级的孩子因为丢了钱，不能买笔记簿，站在街上大哭，就把自己的钱给了那个孩子。他还费了三天的业余时间，写了一封八页的信，信纸的四周还画了很多装饰的花朵，送给他的母亲做生日礼物。他就是这样一个既善良又体贴的孩子。

我们的老师也非常喜欢卡隆。每次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都会用手轻轻拍拍他的脖子后面，就像在爱抚一头温顺的小牛。我也是真的喜欢卡隆，他的手掌很大，像大人一样，我握着他的手时，感到心里特别踏实。卡隆是一个能牺牲自己生命去救助朋友的人，对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因为，从他的目光和粗犷的嗓音中，谁都可以感受到他释放出的最真挚的情感。

卖炭者与绅士 七日

昨天，卡罗·诺琵斯向培谛说的那种话，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如果是卡隆，绝对不会说的。卡罗·诺琵斯倚仗他的父亲是个上等人，平时对人非常傲慢。每天早晨，诺琵斯的父亲都会顺路送儿子来上学，他是一位长着黑色胡须、很有礼貌的绅士，从来不多说话。

培谛的年纪比较小，父亲是个卖炭的人，身材矮小，而且身上总是又黑又脏。昨天，诺琵斯和培谛发生口角，诺琵斯自知理亏，无话可辩，便讥笑培谛说：“你的父亲是个叫花子！”培谛因为父亲受了侮辱，气得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中午回家时，培谛可能向父亲哭诉了这件事。下午上课时，他的父亲牵着儿子的手来到学校，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师。我们大家都默不作声，诺琵斯的父亲正巧在门口帮儿子脱外套，听到有人说起他的名字，就问老师：“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儿子诺琵斯对这位先生的儿子说：‘你的父亲是个叫花子！’我们正在说这件事。”老师回答。

诺琵斯的父亲听了非常尴尬，脸“腾”地红起来，问自己的儿子：“你是这样说的吗？”诺琵斯知道自己不对，低着头站在教室里，一句话也不说。父亲大步走过去，捉着他的手臂，把他拉到培谛身边，说：“快向你的同学道歉！”

培谛的父亲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赶紧摆摆手，上前阻止说：“不用了，不用了！别为难孩子了！”诺琵斯的父亲却不答应，再次命令儿子说：“快向你的同学道歉！照我说的话来道歉！‘对于你的父亲，我说了非常失礼的言语，这是不应该的。请你原谅我，并允许我父亲握你父亲的手来表示歉意。’快，就按照我说的话来道歉！”

培谛的父亲觉得更加不安了，不停地说着：“那怎么敢当，那怎么敢当……”诺琵斯低着头，断断续续地说：“对于……你的父亲，我……说了……非常失礼的言语，这是……不应该的。请你……原谅我，并允许我父亲……握你父亲的手……来表示歉意。”他刚说完，绅士就把手伸向卖炭人，两位父亲紧紧地握着手，并使劲地摇了摇。

卖炭人把儿子推到诺琵斯跟前，示意儿子去拥抱自己的同学。绅士也向老师请求说：“老师，请安排这两个孩子坐在一起吧，可以吗？”于是，老师便安排培谛坐在诺琵斯旁边，等他们坐好以后，绅士才行了礼告辞。

卖炭人沉默地注视着坐在一起的两个孩子。过了一会儿，他走到诺琵斯的座位旁，好像要对他说些什么，脸上的表情既有感动又有歉意，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接着，他张开双臂，想拥抱诺琵斯，可最终又放弃了，只用粗大的手指，轻轻地在诺琵斯的前额上碰了一下，然后微笑着离开了。走出教室门口后，他还回头望了望他们，才转身离去。

老师对我们说：“今天的事情，希望大家谁都不要忘记。因为这可以说是这学期中，最有教育意义的一堂课了！”

弟弟的女老师 十日

弟弟生病了，他的女老师代尔卡谛来探望他，给我们讲了许多一年级孩子们的趣事，逗得我和弟弟哈哈大笑。弟弟先前怎么都不肯服药，现在听了老师的话，也肯乖乖地服药了。

听女老师说起，我们才知道，原来那个卖炭人的儿子，就是我现在的同学培谛，以前也是这位女老师的学生。培谛的母亲曾因为孩子得了奖牌，用很大的围裙包了木炭，送到老师那儿当作谢礼。老师一再推辞，她只好拿了回去，回到家里竟然哭起来；还有一个女人，把钱藏在花束里送给老师，感谢老师对孩子的关爱。的确，谁都知道，教导一年级的孩子是多么费心啊！

那些刚入学的孩子，有的牙齿没长全，发音总是不标准；有的咳嗽；有的流鼻血；有的因为鞋子掉到椅子下面，找不到鞋子而哭起来；有的被钢笔扎了手而尖叫；有的因为拿错书本吵个不停……要教会全班五十个握笔没有准儿的小孩子写字，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啊！

他们的口袋里时常装着甘草、纽扣、瓶塞、破瓦片之类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为了躲避老师的检查，甚至会把东西藏在鞋子里。他们总是不听老师的话，有时从窗户里飞进一个苍蝇，就会喧闹起来。到了夏天的时候，他们把草带进教室，有的还在里面藏了甲虫。甲虫在教室里四处乱飞，不小心便会掉进墨水瓶里，把作业本上溅得到处是墨水。

老师还要像母亲一样，帮他们把衣服穿整齐，替他们包好受伤的手指，捡起掉落的帽子给他们戴好，还得留意大家别互相拿错外套，随时阻止他们的喧闹……一年级的女老师真的很辛苦啊！

可是，有些家长不但不体谅老师的辛苦，还要找老师发牢骚，说些什么“老师，我儿子的钢笔尖怎么不见了？”“我儿子的成绩一点儿进步都没有，是怎么回事？”“我儿子的成绩那么好，怎么没有得奖呢？”“我们家佩罗的裤子都被钉子刮破了，为什么不把椅子上的钉子拔掉？”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

对于那些非常淘气的孩子，老师有时也会失去耐心。可每次当她不自觉地举起手，最终都是把手放下，用牙咬咬手指，劝自己忍住怒气。等怒气消了以后，她就会非常后悔，又去安慰被她训斥的孩子。最生气的时候，她也把孩子赶出过教室，可心里很不忍，暗自难过。有时听说某位家长责罚犯错的孩子，不让孩子吃饭，她便很生气，要去学生家里阻止家长。

代尔卡谛老师很年轻，身材苗条，穿戴整洁，比较活泼，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有活力。不过她的性格比较多愁善感，容易掉眼泪，是个温柔、善良、慈祥的好老师。“孩子们都非常喜欢和你亲近呢。”母亲说。“现在是这样的，可是学期结束后，他们就不大理睬我了。等男老师教他们的时候，他们还会以被女老师教过为耻呢。两年的时间，我是那么关心爱护他们，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跟他们分别的时候，心里真是有些伤心。有时我心里想：‘那个孩子一向很亲近我，应该不会忘记我吧？’可等假期结束，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我还像往常一样叫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向他走过去，而他却把头扭向一边，假装不认识我，理都不理了。”

说到这里，老师的眼睛红了。沉默了一会儿后，她亲吻弟弟的脸颊说：“你不会这样吧？你不会把头扭向一边，装作不认识我吧？”

我的母亲 十日

朋友可莱谛 十三日

虽然父亲原谅了我，可我心里还是很难过。母亲看我无精打采的，让我和门房的儿子去河边随意走走。我们百无聊赖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家店铺前，店铺门口停着一辆大货车。

我正好奇地张望，突然听到有人叫我：“安利柯！”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同学可莱谛。他满脸是汗，接过站在货车上的人递过来的木柴，扛在肩上运到店里，再整齐地堆好。我跑过去问他：“可莱谛，你在做什么？”“你没看见吗？我正在复习功课呢！”他一边接过车上递来的木柴，一边回答我。我被他逗笑了，他却扛着木柴，很认真地念叨着：“动词的活用，因为数……数与人称的差异而变化……”他走进店里，放下木柴，又出来接木柴：“又因动作起来的时间而变化……”原来，他真的在复习文法呢。“哎，我真忙啊！父亲有事出门了，母亲病了躺在床上，所以我只好一边做事，一边背诵文法。感觉今天的文法很难呢，记了半天也没记牢——”他又对送货的人说：“父亲交代我说，等他7点钟回来以后再去付钱。”

货车开走以后，可莱谛邀请我进到店里。这是一个很宽敞的店面，里面堆着很多木柴，木柴的旁边还挂着秤。“今天我真是太忙啦，从早上到现在还没闲下来呢！我正要写作文时就来了顾客，等顾客走了以后，我刚拿起笔，那个送货的车又来了。此前我还跑了两趟柴市，现在腿累得跟木棒一样没了知觉，手也有些僵硬，如果这时让我画画，肯定画不好。”说着，可莱谛又拿起扫帚，打扫柴堆四周的枯叶和柴屑。“可莱谛，你平时学习的地方在哪里？”我问。“哦，不在这里，你过来看看。”他把我带到店后面的一间小屋，那里看起来应该是厨房兼饭厅，桌上还摆着课本、作业本和摊开的作文本。“第二题我还没做好呢，用皮革做的东西，有靴子、皮带……还需要一个，哦，对了，皮包。”他一边说，一边用钢笔整齐地写在作业本上。“有人吗？”外面忽然传来顾客喊人的声音，可莱谛赶紧喊道：“请稍等一下。”接着奔出去称木柴，算了钱，并在墙角污旧的售货簿上记好账，然后又回来继续写作业。“我得快点儿完成这篇作文。哎哟，咖啡滚了！”他大跨步跑到暖炉那，关上炉门，取下咖啡壶。“这是我给母亲煮的咖啡，我现在已经学会煮咖啡了。我们给她送去吧，母亲一定会很开心的，她这个星期一直躺在床上。”

可莱谛小心翼翼地端着咖啡壶，又念起文法：“动词的变化，哎哟，好疼，我好几次都被这咖啡壶烫疼了手呢……作文写些什么好呢？算了，不想了，实在想不出来，还是先到母亲那里去吧！”可莱谛推开门，我跟着他走进后院的一个小房间。他的母亲头上包着一块白头巾，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储物柜上还躺着一只猫。“母亲，咖啡煮好了。这是我的同学安利柯。”可莱谛走过去，把咖啡壶放在桌子上，给母亲倒了一杯咖啡，又去给炉子加了些煤。“啊，好孩子，你是来看望我的吗？”可莱谛的妈妈高兴地看着我说。我点点头，连忙向她问好。

可莱谛帮母亲摆好枕头，又向上拉了拉被子，接过杯子，问：“不再喝一杯了吗？你的药喝了吗？家里还有吗？如果没有了，我就去药店帮你买。木柴已经卸好了，4点钟我再烧菜，等卖牛油的路过这里，我会还给他那八个铜币。家里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你就安心躺着休养，不用担心这些小事。”“家里多亏有你这个懂事的孩子啊！出去和同学玩吧，要注意安全。”他的母亲微笑着说，还招呼我一定要吃块方糖。可莱谛指给我看他父亲的照片。照片上是个非常英俊挺拔的军人，相貌跟可莱谛一模一样，都有着活泼的眼神、快乐的笑容。他胸前挂着的勋章，据说是跟随温培尔脱亲王征战时得到的。

我们又回到厨房，“有了！”可莱谛一边继续在作业本上写，一边说，“马鞍也是用皮革做的，剩下的作业只能晚上写啦！我今天非得熬夜才能完成作业了！我真羡慕你呢，不但有足够的时间写作业，还有时间出来玩。”说完，他又跑到店里，将木柴放到台上，一根根用锯截断。“看，这是我的体操呢，不过与我们做的那个‘两手向前’的体操不同。父亲回来后，见木柴锯好了，一定会很高兴。我最讨厌的就是锯完木柴以后，我的手写起字歪歪扭扭、弯弯曲曲的，像画的蛇似的。不过，那也没有办法，我只能跟老师解释一下——多希望母亲的病快点儿好起来啊！看上去她今天好了很多，我真是太高兴啦！明天我起早预备文法吧——哎哟，送木柴的车又来了，我得去搬木柴了。”

装满柴的货车已经停在门前，可莱谛赶紧跑过去，又跑回来对我说：“我今天不能陪你了，明天见吧！见到你真开心，再见，再见，快去继续散步吧，你真是幸福啊！”他紧紧握了下我的手，就去搬木柴了。我看着他来往于店铺和货车之间，忙得热火朝天，脸红得像苹果似的，他敏捷麻利的动作，看了令人心生欢喜。“你真是幸福啊！”虽然可莱谛这样对我说，但其实不然。亲爱的可莱谛，你才是最幸福的人呢！你既能用功读书，又能帮助父母劳动，你比我要优秀一百倍，勇敢一百倍，你是我敬佩的好朋友啊！

校长先生 十八日

可莱谛今天在学校很高兴，因为他三年级的老师做了学校的试验监督。这位老师名叫考谛，是位身材魁梧、鬈发、黑胡须的先生。他的头看起来很大，目光炯炯有神，说话时洪亮的嗓音像开炮似的。他常常吓唬那些淘气的学生，说谁要是不听话，就把谁的手脚撕断，然后交给警察，有时还会做出种种可怕的表情。不过，他从来都没处罚过学生，相反还总是微笑着，只不过他的胡子太浓密，遮住了笑容。

我们学校一共有八位男老师，除了考谛先生，还有像孩子一样的代课老师。五年级的老师是个胖子，脖子上总围着一条大围巾。据说他以前在乡下教书的时候，因为校舍潮湿，墙壁上的湿气很重，所以落下病根，到现在身上还经常疼痛。五年级还有一位满头白发的老教师，以前曾在盲人学校教书。

此外，还有一位着装讲究、戴着眼镜、留着漂亮胡须的老师，他在教书之余，自学了法律，并取得了律师资格证，于是大家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小律师”。他非常有才华，还写过一些关于教育方面的书籍。我们的体育老师是一位退伍军人，听说曾是加里波第将军的部下，他在参加弥拉查战役时受过伤，脖子上至今还能看到刀痕。

还有一位就是我们的校长先生。他身材高大，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虽然是秃顶，但留着长长的花白胡子。他平时喜欢穿黑色的衣服，连衣服最上端的纽扣都要扣得很严实。他是一个很慈祥的人，每次学生犯了错，胆战心惊地被叫到校长室的时候，校长并不责骂他，只是拉着他的手，耐心地教导着，叫他不要再犯错，要努力做个好学生。校长亲切和蔼的语气令犯错的学生非常自责，出来时眼睛红红的，心里比受了处罚还要难过。

校长先生每天早晨都是第一个到学校，站在校门口等候来上学的学生，或跟学生的家长谈话。等别的老师下班后，他还要在学校附近巡视，看看有没有学生被车碰倒，或在路上打闹……那些不按时回家、在路上贪玩的学生，只要一看见校长穿着黑衣服的高大身影，就会立刻丢下玩耍的东西，四处分散，向自家跑去。每当这时，校长便充满怜爱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我听母亲说，校长先生自从儿子参加志愿军不幸牺牲后，在他脸上就再也看不到笑容了。在校长室的桌子上，摆放了一张他儿子的照片。在经历那场不幸以后，校长先生一度想辞职，连交给市政府的辞职书都已经写好了，锁在抽屉里。因为舍不得离开学生们，才没下定决心。有一天，我父亲在校长室和他谈话，说：“您要是辞职了，过着离开孩子们的生活，多乏味啊！”

这时，恰巧有人领着孩子来见校长，请求转到这里来读书。校长先生见到那个孩子后大吃一惊，不停地与儿子的照片做对比，又把那个孩子拉到身旁，托着他的头凝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可以”，并记下孩子的姓名。那对儿父子离开后，校长沉思不语。我父亲接着说：“您如果真的辞职，学生们该怎么办呢？”校长听了，把辞职书从抽屉里取出来，撕成两半，说：“我现在已经没有辞职的想法了，我决定留下来。”

路过的步兵联队 二十二日

校长先生失去爱子以后，常利用业余时间去观看过路的军队。昨天，又有一支步兵联队从街上经过，孩子们纷纷跑过去凑热闹，有的还用竹尺敲击着皮袋或书夹，和着军乐队的拍子唱着、跳着。

我们班的同学也都在那观看，卡隆站在我身边，穿着一件瘦小的衣服，拿着一块面包大口地嚼着，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前进的军队。此外，穿着漂亮衣服的华梯尼、穿着父亲旧工作服的“小铁匠”波列科西、从格拉勃利亚来的那个新同学、“小石匠”、红头发的克洛西、捣蛋鬼勿兰谛，还有从马车轮下救出小孩而自己跛了脚的洛佩谛，等等，都站在那里看热闹。

有一个跛脚的士兵经过时，勿兰谛指着人家的脚笑了起来。忽然，有人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校长先生。校长对他说：“注意！嘲笑队伍中受伤的士兵，就像侮辱一个被绑着手脚、不能反抗的人一样，是非常可耻的行为！”勿兰谛听了这话，马上躲到一边去了。兵士们分成四列前进，满身都是汗水和灰尘，枪管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校长先生又对我们说：“你们不能不感谢兵士们啊！他们是我们坚强的守卫者。一旦有外敌侵犯我们的国家，他们就要舍身保卫国家和人民的安全。他们中有的人比你们的年纪大不了多少，也都是少年，在军队里学习。你们看到他们的肤色，就能知道他们来自意大利的各个地方，有西西里人、那不勒斯人、赛地尼亚人，还有隆巴尔地人。这是一支老联队，其中有些人参加过1844年的战争。现在，虽然士兵们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依然举着当年的军旗。你们还没有出生之前，在这军旗下为国捐躯的军人，不知道有多少呢！”“快看！军旗！”卡隆突然喊道。真的，那面军旗就在士兵们的头上迎风飘扬着。“大家听着！等三色旗从我们面前经过的时候，我们一定要行礼致敬！”校长说道。

过了一会儿，一位军官举着军旗从我们这边经过。这面军旗已经褪了色，而且残破不堪，旗杆顶上还挂着勋章，显得军旗无比庄严神圣。我们整齐地向军旗行礼致敬，旗手一边向我们微笑着，一边举手答礼。“孩子们，真是难得啊，你们做得很好！”后面有人说道。我们回头看，原来是一名退职的老军官，纽扣孔里还挂着克里米亚战争的军功章。“真是难得啊，你们做得很好！”他反复地说着。

这时，联队已经沿着河岸转弯了，孩子们的欢呼声和军乐声彼此应和着，响彻了整个街道。老军官目送着军队离去，对我们说：“真难得，真难得啊！从小就懂得尊敬军旗的人，长大了一定会拥护军旗、保卫国家的！”

耐利的保护者 二十三日

昨天，驼背的耐利也观看了联队行军。他的神情非常可怜，好像在想：“我永远也不能成为一名士兵了。”他是个好孩子，学习成绩也不错，只是身体很瘦弱，看上去连呼吸都很困难。他的母亲是个身材矮小、皮肤苍白的女人，每天放学时来接耐利回家。起初，总有同学嘲笑耐利，有的还用书包打他凸出的驼背。耐利从来都不反抗，也不把挨欺负的事情告诉母亲，无论别人怎么捉弄他，他都只在座位上默默地流泪。

有一天，卡隆再也看不下去了，突然对那些欺负耐利的人说：“如果你们谁再欺负耐利，我就一个耳光打得他转三圈！”勿兰谛不信，挑衅般地在耐利的驼背上敲了一下。卡隆一个耳光打过去，当真把勿兰谛打得转了三个圈。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耐利了。

老师知道以后，安排卡隆和耐利坐在一起，两个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耐利每天来到教室，一定要先看看卡隆来没来；放学的时候，也一定要说“卡隆再见”。卡隆也同样关心着耐利，耐利的书本或钢笔不小心掉到地上，卡隆会立即帮他捡起来，还常常帮他把学习用品整理好，装到书包里，有时也帮助耐利穿好外套。他们的友情越来越深，每逢听见老师称赞卡隆，耐利就跟自己得到称赞一样高兴。

后来，耐利可能把自己从前受人欺负、独自哭泣，现在得到卡隆保护的事情告诉了母亲，于是我今天去校长室办事的时候，看到一位穿着黑衣服、脸色苍白的女人，就是耐利的母亲。她问校长说：“校长先生，有个叫卡隆的孩子，是跟我儿子一个班级的吗？”“是的。”校长回答。“我有些话要和他说，您能帮我叫他过来吗？”耐利的母亲说道。

不一会儿，门口就出现了卡隆留着短发的大脑袋。他不知道校长为了什么事情派人找他，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

耐利的母亲一看见卡隆，就过去拥抱他，不停地吻着他的前额：“你就是卡隆，我儿子的好朋友！帮助我儿子的就是你！你这个勇敢而义气的孩子！谢谢你！”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摸摸衣袋，又拿出钱包看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东西送给卡隆，于是把脖子上戴的十字架项链取下来，说：“把这个送给你，就做个纪念吧！当作耐利的母亲感谢你，时时刻刻为你祈祷的纪念！请你戴着吧！”说完，把项链戴在卡隆的脖子上。

班长代洛西 二十五日

卡隆是班级里最有威信的人，而代洛西则是我们最佩服的人，他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今年学校的一等奖估计还是他。可以在学习上超过代洛西的人，一个都没有。他每科都很优秀，无论数学、作文还是图画，他都是第一。他的记忆力超强，而且一学即会。学习对他来说，就像玩游戏似的，根本不用费什么工夫。老师昨天还嘱咐他说：“上帝给了你不一般的学习天赋，你一定要好好利用啊！”

代洛西不只在学习上优秀。他身体颀长，外貌英俊，金黄色的头发蓬松地覆盖着前额，看起来特别有神采。他的身手很敏捷，只要用手一撑，就能轻松地从椅子上跳过去，而且还会剑术。他今年12岁，虽然家境富裕，总穿着青色带金纽扣的衣服，但他从不傲慢地对待同学，总是彬彬有礼，待人和气。有同学向他请教问题的时候，他也总是耐心地解答，所以大家几乎都对他很友好，见到他就会投以微笑。只有诺琵斯和勿兰谛不喜欢他，华梯尼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嫉妒的光，但代洛西似乎并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代洛西是班长，每次他在教室里走来走去收作业本的时候，大家都会握握他的手表示友好。他经常从家里带一些画片送给同学，还画了一幅小小的格拉勃利亚地图送给那个新来的同学。他送东西给大家的时候，总是微笑着，好像很随意似的。他也从来不偏向谁，对谁都是一样好。

有时候，我学习赶不上代洛西，就会觉得很难过，其实我和华梯尼一样，也暗暗地嫉妒他。当我遇到难题，拼命思索的时候，想到代洛西也许早已经解答出来，就有些气恼。可是当我走进教室，看到代洛西和善的笑容，听到他亲切的声音，还有他谦虚的态度，我心中的恼怒就全部消失了，并为自己的嫉妒感到羞耻。能和代洛西在一个班级学习是件很值得庆幸的事，他的神情和声音对我来说都是一种鼓励，为我带来快乐和勇气。

老师把明天要讲的《每月故事》的稿子交给代洛西，叫他重新抄写一遍。现在，代洛西正在抄写老师布置的任务，好像故事的内容使他非常感动，他的脸因激动而变得通红，眼里含着泪水，嘴唇也在颤抖。他的神情看上去多么高尚纯洁！我站在他面前，忍不住想说：“代洛西，你什么都比我强！和我比起来，你就像一个大人！我是多么佩服你，崇拜你啊！”

隆巴尔地的小战士（每月故事）

一八五九年，法意联军为了保卫隆巴尔地，与奥地利的军队展开激烈的战斗，并多次击败奥军，这个故事就发生在那个时候。

那天是六月里一个晴天的早晨，一支意大利骑兵沿着山间偏僻的小路，一边侦察敌情，一边朝敌营缓缓前进。负责率领这支骑兵的军官，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随时警惕着敌军哨兵的出现。

他们在树林中行进着，路过一户农舍门前。有个十二岁左右的男孩正站在那里，用小刀削着一根树枝做杖棒，农舍的窗户上插着一面意大利的三色国旗，屋里面却没什么动静，大概是主人怕敌人来袭击，插上国旗就逃走了。

男孩看到自己国家的骑兵队，立即放下手里的树枝，扬起帽子表示欢迎。他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充满灵气的大眼睛使他看起来很活泼。他只穿了一件衬衫，敞着上面的扣子，露着胸脯。“孩子，你在做什么？怎么没有和家人一起逃走呢？”军官停下马问他。“我是个孤儿，没有家人，靠平时帮人做点儿事来生活，因为想看打仗，所以没有离开。”男孩回答。“见到有奥军从这经过吗？”“没有，这三天没见到。”

军官沉思了一会儿，下了马，命令骑兵们停止前进，并注意前方的敌情。他自己爬上农舍的屋顶观察敌情，可是房屋太矮，根本望不见远处。他只好下来，看来必须得爬上树才能望见远方。恰巧农舍前面有一棵又高又大的树，树梢在空中被风吹得轻轻摇动着。军官站在树下考虑片刻，然后打量下骑兵队伍，又看了看树梢，最后转向男孩问道：“喂，孩子，你的眼力怎么样？”“我的眼力吗？一英里外的小麻雀也逃不过我的眼睛！”男孩自豪地回答。“你会爬树吗？能爬上这树梢吗？”军官又问。“这树梢？我爬？用不了半分钟我就能爬上去！”男孩不以为然地回答。“那么，孩子，有劳你爬上树梢，帮我望望远处有没有敌人，格外注意有没有烟尘、枪支、刺刀和战马之类的东西。”“好嘞。”男孩爽快地答应了。“你想要多少报酬？”军官又问。“你是问我想要多少钱吗？我不要钱！我愿意做这件事！如果是敌人，即使杀了我也不肯做。为了国家我什么都愿意做，因为我也是隆巴尔地人！”“好，那就辛苦你了。”“嗯，等我先脱了皮鞋。”男孩脱了皮鞋，又束紧腰带，将帽子扔到地上，抱着树干开始向上爬。“小心点儿！”军官站在树下，关切地喊了一声。男孩低下头，不解地看着军官，好像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没什么，你上去吧！”军官大声喊道。男孩灵巧得像猫一样，不一会儿就爬了好高。“注意保持警惕！”军官又提醒骑兵们。

男孩已经爬到树梢，身子和脚都被枝叶遮蔽着，但从远处可以望见他的上身，他蓬松的金发在阳光的映照下，像金子般闪亮。

树很高，从下面看，男孩的身体显得很小很小。“一直向前看！”军官对男孩喊道。男孩将右手搭在前额上，往远处望去。“看到什么了吗？”军官问。

男孩把手圈成喇叭形状，放在嘴边朝下喊道：“路上有两个骑兵——”“离这里多远？”“大约半英里。”“他们在向哪边走吗？”“没有，只是站在那里。”“往右边能看到什么？”

男孩向右望了望：“在墓地附近的树林里，有些亮闪闪的东西，大概是枪上的刺刀吧。”“能看到人吗？”“没看到，也许藏在稻田里呢。”“左边呢？”军官问。

这时，只听“嘶”的一声，一颗子弹从空中掠过来，落在农舍后面。“快下来，敌人已经发现你了！不用再看了，快下来！”军官焦急地喊道。“我不怕！你是问左边吗？”男孩把头转向左边，这时，又一颗子弹呼啸着飞过来，打在树干上。

男孩惊叫道：“这些坏蛋，真的盯上我啦！”刚说完，枪弹又从他身边掠过，非常惊险。“快下来！”军官大声吼道。“没事，我马上下去，有树叶挡着我呢！左边有一座教堂，那里……”话还没有说完，一声尖锐刺耳的嘶声又掠过空中。男孩的手忽然松开树枝，一头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该死！”军官叫喊着跑过去。

男孩仰面倒在地上，两手伸开，一动也不动，鲜血从胸口涌出来。两个士兵急忙跳下马，奔了过去。一名士兵解开他的衬衫，发现子弹正中他的右肺。“唉，没希望了！”士兵叹息道。“不，还有气呢！”另一名士兵说。“唉！可怜的孩子！喂，当心！”军官难过地说，并用手巾按着伤口。

突然，男孩吃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军官，随之头向后一仰，停止了呼吸。军官悲哀地注视了男孩一会儿，然后把男孩的外衣拿过来，铺在草地上，又抱起他，轻轻地放在上面，最后向男孩敬了一个军礼。两名士兵静静地站在旁边默哀，其他士兵仍然站在原地，警惕地看着前方。“这个勇敢的孩子啊——”军官不停地感慨着。忽然，他好像想起什么，解下窗户上的三色旗，罩在男孩的遗体上。士兵也一一捡起男孩的皮鞋、帽子、小刀、杖棒等物，放在国旗的旁边。大家又静静地站在那里，默哀了几分钟。

过了一会儿，军官对士兵说道：“叫他们把担架拿来！这个勇敢的男孩是作为一名战士牺牲的，应该以军人的礼仪来埋葬他。”说完，他深情地凝视着男孩的遗体，然后在自己的手上吻一下，又用手抚摸一下男孩的脸，就当是吻了他。然后，军官站起来向士兵们发令说：“上马！”

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跳上马，迅速集合起来。几小时以后，这个男孩就受到意大利军队隆重的敬礼。原来，男孩牺牲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军。太阳落山时，意大利的先遣部队全线向敌军行进。一大队士兵沿着早晨那支骑兵队走过的小路，分成两列纵队前进。这支部队几天前曾在桑巴马底诺山上，与奥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当他们经过农舍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将官和校官们，看见大树下用三色旗盖着的男孩遗体时，都停下来捧着佩剑表示敬意和哀悼。其中一个校官跑到小河边，摘了一些花草撒在男孩身上。于是，全队的士兵们都跟着摘了许多花撒在遗体上。一瞬间，遗体就被鲜花环绕了。

全体官兵们一起高呼着：“安息吧，勇敢的隆巴尔地小战士！”“永别了！孩子！”“金发少年！万岁！”一位将校把自己的勋章抛给男孩，还有一位军官走过去，吻了吻男孩的前额。人们继续向男孩身上撒着花，那些花像雨一样落在他的脚上、染着鲜血的胳臂上、金黄色的头发上……男孩横卧在草地上，露出苍白的笑脸，好像听到了大家对他的称赞，并为自己献身于祖国而自豪呢！

贫困的人 二十九日

第三章 十二月

小商人 一日

父亲让我利用休息日在家招待或出去拜访朋友，这样可以增加朋友间彼此的友情。所以这个星期天，我打算找漂亮的华梯尼去散步，可还没等我出门，卡洛斐就来找我了。

卡洛斐就是那个瘦瘦高高、眼睛狭小、鹰钩鼻的同学。他家是开杂货店的，他的衣袋里总是装着钱，数钱的本领要排第一，心算的速度更是无人能及，快得令人惊奇。他非常喜欢储蓄，从不乱花钱。如果有5厘铜币落在座位下面找不到了，他就算得费一星期的工夫，也必须找到才肯罢休。

卡洛斐还特别喜欢收藏小玩意儿，无论是用旧的钢笔尖、点剩的蜡烛，还是旧邮票，他都分门别类地认真收藏起来。他已经集了两年邮，他那本厚厚的集邮簿上，张贴了好几百张的旧邮票，每个国家的都有，打算集满了就卖给书店。

卡洛斐是个非常精于做生意的孩子。他经常拉着同学们去书店买东西，书店老板为了感谢他，送他一些笔记簿做酬劳。在学校的时候，他也常常跟同学做些交易，有时贩卖些文具，有时卖些彩票，有时跟同学交换物品……如果交换以后他后悔了，必定会想办法再换回来。他会玩投钱的游戏，从来没有输过；还时常收集旧报纸，拿到烟纸店卖钱。卡洛斐随身带着一个小本子，上面仔仔细细地记着每一笔账。

在学校，除了数学，别的科目他都不认真听讲。他也想得到学习的奖励，不过是为了免费看一场木偶戏。虽然同学们认为他是个怪人，我却很喜欢他。今天，我们俩一起玩买卖游戏。他对每种商品的市价都很了解，还会用秤。他折叠的喇叭形包装纸袋，恐怕比商店里的伙计做得还好。他说等毕业后，要开一家与众不同的商店。我赠给他几张外国的旧邮票，他高兴极了，兴奋地告诉我每张邮票的卖价。我们玩游戏的时候，父亲在旁边看报纸，看得出来他也在听卡洛斐说话，好像还听得蛮有趣的。

卡洛斐的口袋里总是装满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为了不让同学们看见，他就在外面穿着一件宽大的黑外套，而且总像个商人似的在心里盘算着。他最心爱的东西就是那本集邮簿，被他视为最珍贵的财产，绝不会轻易拿出来给大家看。同学们在背后叫他“吝啬鬼”，讥讽他爱财如命，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却很喜欢他。他像个大人一样，懂得很多事情，教会我很多东西。

家里开柴店的可莱谛说，卡洛斐肯定把那本集邮簿看得比任何事物都重要，假使用集邮簿可以救母亲的生命，他也不会舍得。我父亲却不信这些话，他对我说：“不要那样批评别人，那孩子虽然心胸不大，但也有令人喜欢的地方呢。”

虚荣心 五日

昨天，我同华梯尼和他的父亲在利华利街上散步，见到斯带地站在书店外面，盯着橱窗里的地图。他是个时时刻刻、不分场合都在用功的人，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我们跟他打招呼，他却只回头看了一下我们，真是没礼貌啊！

华梯尼总是穿着很讲究的衣服，昨天也不例外。他穿了一双绣花的摩洛哥长皮靴，衣服上也绣着花，上面的纽扣包着绸绢，头上戴着白海狸的帽子，胸前戴着挂表，趾高气扬地走着。没想到，一向骄傲的华梯尼因为自己的虚荣心，昨天受到一次不小的打击。

因为他父亲走路缓慢，我们两个人一直走在前面。我们走累了，就坐在路旁的石凳上休息。那里原本坐了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孩，好像很累的样子，低着头在想着什么。华梯尼坐在我和男孩中间，忽然想向男孩炫耀自己漂亮的打扮，于是举起脚对我说：“你看到我这双绣花靴子了吗？”

其实，华梯尼的实质是展示给那个男孩看，可男孩丝毫不为所动，动都没动一下。华梯尼放下脚，又指着纽扣给我看，眼睛却瞟着男孩说：“这扣子我不太喜欢，我打算换成银纽扣。”那男孩依然看都不看一眼。于是，华梯尼又摘下帽子，用手指顶着打起转，男孩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好像故意不看似的。华梯尼有些生气，把挂表拿下来，打开后盖，让我看看里面的零件。可无论他怎么折腾，那男孩依然没有抬头。我问：“这表是镀金的吗？”“当然不是，是纯金的呢！”华梯尼回答说。“不会是纯金的吧，多少总有一点儿银在里面吧？”我又问。“怎么不可能是纯金的！”华梯尼说着，把挂表递到男孩面前，问：“请你看看，难道这不是纯金的吗？”“我不知道。”男孩淡淡地说。“呵，你还挺傲慢啊！”华梯尼怒气冲天地说。

这时，华梯尼的父亲走过来，听到儿子的话，制止说：“住口！”接着，他注视了一会儿男孩，俯在儿子耳边悄声说：“这孩子是个盲人。”

华梯尼吃了一惊，仔细看了看男孩的脸，这才发现男孩的眼珠宛如玻璃，当真什么都看不见。他顿时为自己的虚荣心感到非常羞耻，默默地注视着男孩，过了好一会儿，才惭愧地对男孩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男孩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用亲切而又悲伤的声音说：“没关系！没什么！不用在意！”华梯尼虽然喜欢炫耀，但却没有什么恶意，所以因为这件事，在剩下的散步途中，再也没有笑。

第一场雪 十日

在美丽的利华利街上悠闲地散步，暂时是不用再想了。因为天气渐渐冷起来，我们美丽的朋友——入冬的第一场雪——也前来拜访了。昨天傍晚，鹅毛大雪就开始漫天飞舞，等早晨起来时，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教室的玻璃和窗框上都是雪，真是太有趣了！连老师们也搓着手站在屋檐下观看呢。

上课的时候，我们一想到打雪仗、堆雪人、摘檐冰等游戏，还有晚上围在火炉边谈论有趣的事情，心就随着雪花飘到外面去了，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有斯带地还在认真听课，对外面的一切无动于衷。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时间，大家开心地大叫着向外跑去，有的蹦蹦跳跳在雪地里来回奔跑，有的抓了雪扬撒……来接孩子们的家长，撑的伞也变成白色的了，警察的帽子也变成白的，连我们的书包，不一会儿也变白了。

大家高兴得跟疯了似的，连那个铁匠的儿子、从不爱笑的波列科西也开心地笑起来；从马车下救出小孩的洛佩谛拄着拐杖在雪地上跳来跳去；那个格拉勃利亚的男孩还是第一次摸到雪，捧着一个雪球，像吃桃子一样啃着；卖菜人家的孩子克洛西装了一书包雪球；最可笑的是“小石匠”，当我父亲请他明天到我家来玩的时候，他的嘴里正塞满了雪，一时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能眼睁睁盯着我父亲的脸，一句回答的话也说不出来。大家看到他这副尴尬的样子，都笑个不停。

女老师们也都高兴地跑出来。二年级时教我的那个病弱的女老师，虽然还在咳嗽，也在雪地里开心地笑着。隔壁女校里的女学生们也叫嚷着拥出来，在白毛毡一样的雪毯上跑着，跳着。老师们虽然不停地催促着：“快回家去！快回家去！”可见到我们欢快的样子，也被感染得站在校门口大笑。安利柯啊！你因为冬天来临而感到快乐，但不要忘记，世界上有很多没有御寒衣物、没有火炉取暖的孩子！因为想使教室温暖些，有的孩子用被冻得出血、长满冻疮的手，抱着薪柴，走很长的路去上学。还有许多学校，被埋在大雪中。那里的孩子们被冻得牙根儿都在颤抖，还得担忧雪越积越多，山上的积雪崩塌下来，会把房屋压垮，甚至掩埋整个村庄。当你们兴高采烈盼着冬天下雪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寒冷的冬天对那些可怜的人们而言，意味着痛苦和死亡啊！——父亲

“小石匠” 十一日

今天，“小石匠”应了昨天我父亲的邀请，到我们家来玩，我和父亲都很高兴。他穿着他父亲的旧衣服，全身都沾着石粉和石灰，一进门就摘掉被雪打湿的帽子，塞在衣服口袋里，然后大踏步走进屋里。

他真是个有趣的孩子，脸冻得跟红苹果似的，在我家四处打量。参观餐厅的时候，他看到墙上那幅关于驼背的滑稽画，就扮了一次兔脸。他做兔脸的滑稽样，谁见了都会忍不住笑起来。

我们俩一起玩积木游戏。“小石匠”很擅长筑塔造桥，他搭积木时严肃认真的样子，就像个熟练的建筑师。他一边玩积木，一边给我讲他家里的事情。原来，他家是租住别人家的阁楼，母亲是个洗衣工，父亲每天下班后还要去夜校学习。看得出来他的父母很爱他，因为虽然他家并不富裕，穿的也是父亲的旧衣服，但却很暖和，破的地方也很仔细地缝补好，而且领带打得很整齐，肯定是母亲帮他打的。“小石匠”并不高，据说他父亲是个身材高大的人，进出家门都得弓着身子，所以他将来一定会像父亲那么高。他说父亲很爱他，平时总戏称他为“兔子头”。

下午4点的时候，我们觉得有些饿，于是坐在安乐椅上吃牛油面包。等我们离开椅子时，我发现“小石匠”衣服上的石粉弄脏了椅背，我刚想用手擦一下，父亲过来挡住我的手，等“小石匠”走开后，他才悄悄地把石粉擦干净。

我们继续玩着游戏。这时，“小石匠”衣服上的纽扣忽然掉下一个。我母亲立刻拿出针线，帮他缝好，“小石匠”红着脸，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

我把自己的滑稽画册拿出来给他看，他一边看一边模仿画册上的人物，做着各种滑稽的动作，惹得父亲也哈哈大笑起来。他在我们家玩得很开心，走的时候连帽子都忘戴了。我送他到门口，他又做了一次兔脸给我看，向我表示谢意。这个可爱的“小石匠”名字是安东尼奥·拉勃柯，今年八岁零八个月。安利柯啊！当你去擦拭椅子的时候，我为什么阻止你，你明白吗？因为如果你当着朋友的面去擦，那就等于在埋怨他：“你怎么把这儿弄脏了？”你也知道，他并不是有意弄脏什么，何况他衣服上沾着的东西，是他父亲在工作时沾上的。凡是在工作中带来的东西，无论是石灰、油漆，还是尘土，绝不是脏东西！劳动不会生出令人嫌恶的东西，见到劳动者，也绝不能说：“啊，他真脏啊！”而应该说：“他身上有辛勤工作的痕迹。”你千万不能忘了！你要爱“小石匠”，不仅因为他是你的同学，也因为他是劳动者的儿子。——父亲

雪球引起的事故 十六日

这几天一直在下雪，今天在放学的路上，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孩子们一出校门，就将雪攥成石头一样硬的雪球，互相投掷着打雪仗。街道上有许多来往的行人，有人呵斥着说：“不要再扔了，别打到人！停下来！停下来！这些调皮的孩子！”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大家纷纷望过去，只见一位老人的帽子掉在地上，他用双手捂着脸，身体摇摇晃晃，眼看要倒下来的样子。一个孩子在旁边喊着：“不好了，伤到人了！快来救人啊！救人啊！”

人们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原来老人被雪球打伤了眼睛！孩子们吓得四处逃散。我和父亲正站在书店前，很多孩子向这边跑来，有嚼着面包的卡隆、可莱谛、“小石匠”、收集旧邮票的卡洛斐……老人被人们围住，警察也赶来了，大家都喊叫着询问：“是谁扔的雪球？”

卡洛斐站在我身边，听着人们的询问，吓得脸色苍白，身体颤抖着。卡隆走过来，低声对卡洛斐说：“喂，快过去认错，隐瞒过错是懦者的行为！”“可我并不是故意的啊！”卡洛斐声音都发抖了。“虽然你不是故意的，可还是应该由你来负责任啊！”卡隆说。“我，我不敢去！”卡洛斐的腿好像都吓得挪不动了。“那不成，来吧，我陪你一起去！”卡隆拉着他，向人群走去。

这时，警察和围观者的声音比以前更高了：“是谁投掷的雪球？眼镜都被打碎了，镜片割破了眼睛，这下伤者恐怕要变成盲人了！到底是谁干的！真该死！”

卡洛斐这时吓得都要坐在地上了。卡隆鼓励他说：“别怕，来，我扶着你！”说着，他扶着卡洛斐的胳臂，像扶着病人似的，把他拉了过去。人们看到这副情形，马上就明白闯祸的人是卡洛斐。有的人握紧拳头，冲过来想打卡洛斐。卡隆推开他们说：“他并不是故意犯的错，你们十多个大人要对付一个孩子吗？”于是，那些人让开路，站在旁边安静下来。

警察拉着卡洛斐的手，推开人群，带他到附近的一户人家，受伤的老人已经被抬到那里，我们也在后面跟着。原来，那位老人就是我们五楼上的一个雇员，和他的侄子住在一起。他正躺在椅子上，用手帕盖着眼睛。“我不是故意的！”卡洛斐用低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颤抖地反复喃喃着。围观的人挤进来大喊：“跪在地上认罪！”有的人还想把卡洛斐按倒。这时，有人伸出双手拦住说：“各位，请大家不要激动！这个孩子也是无心犯错，现在他已经承认错误了，请不要再这样责罚他了，好吗？”原来是校长先生。

校长对卡洛斐说：“快向老人家赔礼道歉！”卡洛斐这时才大哭起来，走过去抱着老人的腿，乞求他的原谅。老人伸出手来，慈爱地摸摸卡洛斐的头，说道：“好了孩子，快回家去吧！”

父亲拉着我的手，走出人群。在回家的路上，他问我说：“安利柯啊！如果你遇到这种情况，会有勇气承担错误吗？”

我回答说：“会的，父亲。我愿意那样去做。”

父亲又问：“那你能对我发誓，做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的人吗？”

我回答说：“好的，父亲，我发誓一定要做个勇于承担责任的人。”

代课的女老师 十七日

卡洛斐因为昨天的事，怕被老师责罚，一直担心不已。没想到，老师今天没来上班，连助教老师也没在学校，由我们学校年纪最大的女老师克洛弥夫人来代课。这位女老师有两个比我们大的儿子，听说其中一个正在生病，所以她面带愁容。

克洛弥夫人刚一进教室，同学们便喧哗起来。她用和蔼的声音说：“请大家对我的白发表示出应有的尊重，我不只是老师，还是一位母亲呢。”于是，大家都安静下来，只有厚脸皮的勿兰谛，还在暗地里嘲笑老师。

我弟弟班级的代尔卡谛老师，去给克洛弥夫人教的那个班上课。而那位绰号“修女”的老师，去代我弟弟他们班的课。这位“修女”老师皮肤白净，眼睛很有神，头发非常柔顺，平时总穿着黑色的衣服，说话声音很小，无论什么时候都好像在祈祷。她的性格很温和，总用温柔的语气和学生说话，从没对哪个学生发过火。每次学生调皮或者犯了错，她就会用手指着那个学生进行训诫，犯错的学生马上就会乖乖低着头，诚心认错，教室里便立刻安静得像一座修道院，所以大家都称她为“修女”老师。

此外，还有一年级三号教室的女老师也是我喜欢的。她的脸色很红润，像盛开的蔷薇一样，每次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就会出现两个酒窝。她喜欢戴着一顶小小的帽子，上面插着长而大的红羽毛，脖子上戴着黄色的小十字架，非常好看。她的性格非常开朗，上课时班级的气氛也很活跃。

她说话的声音像银铃般动听，就像唱歌一样。学生们喧闹的时候，她便用教鞭敲几下桌子或拍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放学的时候，她也像孩子似的蹦跳着出来，帮学生整顿队列，戴好帽子，扣上没扣好的衣扣，以免伤风感冒；因为担心学生在路上打闹，她会一直把他们送到街道上；见到来接孩子的家长，便叮嘱他们在家里不要打孩子；如果有学生咳嗽，她就会送药给他；有学生感冒，就把自己的手套借给他。

这些一年级的学生都喜欢缠着她，有的要亲她、有的抓她的面罩、有的拉她的外套……虽然吵得她不得安宁，但她从来不呵斥他们，总是微笑着与他们吻别。她送完学生回家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或装饰总被学生们拽得乱七八糟的，不过她毫不在意，依然开开心心的。听说，她还在女子学校里教学生绘画，用她自己的工资养活她的母亲和弟弟呢。

探望负伤的老人 十八日

那位被卡洛斐伤了眼睛的老人的侄子，也是我们学校一年级的学生，就在帽子上插着红羽毛的那位女老师的班里。我今天还在老人家见到了那个孩子，老人对他就像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今天早晨，我帮老师抄写了下个星期要用的《每月故事·小抄写员》以后，父亲说：“我们到五楼探望那位受伤的老人吧，看看他的眼睛恢复得怎么样了。”

我们进了老人的屋里后，发现里面的光线很暗。老人正在床上躺着，妻子坐在床边照顾他，侄子在屋角玩着游戏。老人听到我们来了很高兴，连忙让我们坐下，还说眼睛好了很多，幸亏没有伤到要紧地方，再过四五天就能痊愈了。“我这伤不要紧，只是那个可怜的孩子被吓坏了，恐怕现在还担心呢。”老人正说着医生马上来，就听到门铃响了。他妻子说“肯定是医生来了”，赶紧起来去开门。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卡洛斐！他穿着长外套，站在门口低着头，好像有些不敢进来。“是谁来了？”老人问。“是那个掷雪球的孩子。”我父亲回答说。“哦，是你啊孩子！快请进来！你是来探望我的吧？你放心吧，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有几天就好了，快进来吧！”老人招呼卡洛斐说。

卡洛斐似乎没看到我们也在这里，含着眼泪走到老人床前。老人抚摸着他，说：“孩子，谢谢你！回去告诉你的父亲和母亲，说我恢复得不错，叫他们不必挂念。”

卡洛斐站着一动也不动，好像还有话要说。老人问：“孩子，你还有什么事吗？”“我，我没有别的事。”卡洛斐支支吾吾地回答。“那就回去吧，再见，请放心吧！”

卡洛斐走到门口时停住了，盯着送他出去的侄子，突然从外套里拿出一件东西，塞给他，并低声说了一句：“把这个送给你吧！”然后就转身跑了。

那个孩子将东西拿给老人。我看见外面的包装纸上写着“谢赠”，等打开包装纸后，我不由得非常惊讶，里面的东西是卡洛斐平时最珍爱的集邮簿！他平时费尽心血收集邮票，把它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现在竟然拿来作为答谢老人宽恕之恩的礼物！

小抄写员（每月故事）

叙利亚是个黑发白皮肤的孩子，今年十二岁，读小学五年级。他的父亲是铁路的雇员，叙利亚是老大，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全家人都靠父亲微薄的工资生活，所以日子过得很艰难。

叙利亚的父亲很爱孩子，丝毫没有把他们当作负担，尤其对叙利亚，更是百依百顺。不过，对于学校的功课，父亲监督得很严格，总叮嘱叙利亚要用功读书，将来毕业后能有份好工作，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

父亲年纪大了，工作又很辛苦，所以显得特别苍老。为了赚钱养家，他白天在铁路工作，晚上又在别的地方接了抄写文件的工作，每天晚上抄写到深夜才休息。近来，他又接了为某杂志社抄写寄给订户杂志签条的活儿，要用很大的正楷字写，每五百张签条给六角钱。

这份工作很辛苦，父亲每天吃饭的时候，都向家里人诉苦说：“我的眼睛最近越来越差了，这份兼职要缩短我的寿命呢！”

叙利亚很心疼父亲。有一天，他对父亲说：“父亲，我来帮你抄写吧，我能写得跟你一样好！”

父亲拒绝说：“不用你，你应该在功课上多努力，这才是你的大事！哪怕就是一个小时，我也不愿占用你的时间，以后不要再有这种想法了！”

叙利亚向来知道父亲的脾气，不敢再提，只能偷偷在心里想办法。他每天夜里听到父亲停止工作，回到卧室的声音，便特意留心一下时间。有好几次，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一敲过，他就马上听到拖动椅子的声音，接着是父亲轻轻走回卧室的脚步声。

一天晚上，叙利亚等父亲睡觉以后，悄悄爬起来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到父亲写字的房间里。他点着油灯，看到桌子上摆着空白的纸条和杂志订户的名册，便拿起笔，模仿父亲的笔迹写起来，心里既兴奋又担心。

他写了一会儿，纸条渐渐多起来，只是觉得手有些发酸，便放下笔，使劲搓搓手，然后又打起精神继续写。他一边写，一边侧耳听着家里的动静，怕被父亲发现。直到写了一百六十张，算起来值两角钱，他才把笔放回原处，熄灭灯，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睡觉。

第二天午餐时，父亲看起来很高兴，原来他一点儿也没察觉纸条比他写得多，每天夜里只是机械地抄写，到午夜十二点就收笔休息，早晨起床后才数数纸条的数目。父亲真的很高兴，拍着叙利亚的肩说：“儿子！你父亲还真没老呢！昨天晚上比平时多做了三分之一的工作，手也没觉得酸，眼睛也没花！”

叙利亚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很高兴。他想：“父亲不知道我帮他写了纸条，还以为自己没有老呢。太好了，以后就这样坚持做下去吧！”

那天晚上，过了十二点，叙利亚又偷偷起来抄写纸条。这样一连写了几天，父亲也没有发现。有一天，父亲在晚餐时说：“真是奇怪，觉得近来灯油费多了。”叙利亚听了暗暗发笑，好在父亲没说别的。此后，他仍然每夜起来抄写。

因为每夜起来抄写，叙利亚严重缺少睡眠，早晨起来就觉得很疲劳，晚上复习时也呵欠连天，竟然打起瞌睡，有一天还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这可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情况啊！“喂！用心！快起来复习你的功课！”父亲拍着手叫叙利亚。叙利亚勉强地睁开眼睛，强打精神复习着功课。可是，接下来的几天，他总是在做功课的时候，不知不觉打起盹儿来，而且情况越来越糟，不是趴在书上睡着了，就是早上起不来床。每次复习功课的时候，都是满脸的倦容，不停地打着呵欠，好像对功课十分厌倦的样子。

父亲注意到他现在的样子，多次提醒他要用心学习。虽然他从不责骂孩子，到后来终于还是忍不住，严厉地对叙利亚说：“叙利亚！你真对不起我！你现在还是以前的样子吗？你别忘了，全家人的希望都在你身上，难道你不知道吗？”

叙利亚第一次受到父亲的呵斥，不由得非常难过，心里暗暗想：“是的，我现在的学习都退步了，我应该停下来，不能继续在深夜抄写了，必须停止！”

那天晚餐的时候，父亲很高兴地宣布说：“大家听我说，这个月比上个月多赚了六元四角钱呢！”说完，他从餐桌抽屉里拿出一袋糖果，让大家庆祝一下，弟弟妹妹们高兴得拍手欢呼起来。叙利亚见家人这么高兴，心里又受到鼓舞，暗暗地想：“好啊！我晚上继续帮父亲抄写吧，白天争取多用点儿功读书便是啦。”

父亲又接着说：“多挣了六元四角钱，当然很好，只是这孩子……”说着，视线转到叙利亚身上，皱着眉头说，“他太让我失望了！”叙利亚一声不响地受着父亲的责备，拼命忍住眼里的泪水。可一想到可以为家里人做些事，他心里又不由得高兴起来。

从那以后，叙利亚仍然坚持晚上的抄写工作。可是，每晚都在熬夜，他的身体根本就扛不住，白天总是打不起精神，脸色也变得很差。这样又过了两个月，父亲常常会责骂他，也慢慢地担忧起他的身体。

有一天，父亲去学校拜访老师，询问叙利亚在学校的情况。老师说：“这孩子成绩还不错，也很聪明，就是学习没以前用功了，上课老打呵欠，总是没睡醒的样子，思想不集中。给他布置的作文，也只是短短写了点儿就交上来，字也写得比以前潦草，他本可以表现得更好呢。”

那天晚上，父亲把叙利亚叫到书房，严厉地对他说：“叙利亚！你知道我为了这个家工作得多么辛苦吗？为了你们，我在拼命地工作！作为家里的老大，你竟然什么都不想，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母亲和弟妹吗？”“啊！不是这样的！父亲，请你不要这样说！”叙利亚难过极了，眼里含着泪水。他正想把一切都告诉父亲，可父亲却拦住他的话头说：“你应该很清楚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家要省吃俭用才能维持下去。我不是一直努力地做着双份的工作吗？本来我还指望这个月铁路局会发二十块钱的奖金，都计划好怎么用了，可今天才知道奖金没希望了。”

叙利亚听了父亲的话，把刚才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心里反复地说：“哎呀，不能说，还是一直瞒下去，继续帮父亲抄写吧。对不起父亲的地方，就从别的地方来补偿吧。学校的功课非学好不可，但更重要的是帮助父亲养活全家人，减轻些生活负担。嗯，我这么做是对的！对的！”

又过了两个月，叙利亚仍然继续熬夜抄写，白天总是疲惫不堪的样子。父亲开始还很严厉地责备他，到了后来，渐渐对他冷淡起来，很少和他说话，甚至不愿意看到他，似乎觉得他已经没有指望了。叙利亚难过极了，有时父亲转过身不理他的时候，他几乎要扑过去，跪在地上请求父亲重新关爱自己。

心里的极度悲伤和身体的疲劳，使叙利亚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学习也越来越吃力。他知道必须停下夜里的工作，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他都对自己说：“从今晚起，真的不能在半夜起来抄写了！”可是，一到午夜十二点，他的决心顿时化为乌有，好像不起来抄写，就是在逃避自己的义务，偷用了家里的两角钱，于是最终还是忍不住，爬起来继续偷偷地抄写。他想，父亲总有一天会明白，或者在数纸的时候突然觉察到什么，到了那时，不用自己再申辩什么，父亲也会原谅自己的。这样一想，他更加有了动力，夜夜坚持抄写。

有一天，晚餐的时候，母亲发现叙利亚的脸色非常差，问他说：“孩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又对丈夫说：“叙利亚不知道怎么了，你看看他的脸色是青的。孩子，你怎么了？”母亲有些忧虑地问。

父亲瞟了叙利亚一眼，说：“即使有病也是自作自受，以前他用功读书的时候，也没有这样！”“你怎么能这样说孩子呢？难道这不是因为他有病的缘故吗？”母亲难过地说。

父亲漠然地回答说：“我早已经不管他了！”

叙利亚听了心如刀割。父亲竟然不管他了！想起以前，他哪怕轻微地咳嗽一声，父亲都会非常心疼。现在父亲确实不爱他了，眼里已经没有他这个人了！他的心里一阵绞痛，心里喊道：“啊！父亲！我不能没有你的爱！无论如何，请你不要这么说！我不再欺瞒你了，只要你再爱我，我一定像以前那样用功读书。啊！这次我真的下决心了，停止夜里的抄写！”

尽管已经下了决心，可一到深夜，他就又习惯性地爬起来，决定帮父亲抄写最后一次。他看到桌上的空白纸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心里不免有些难过，于是拿起笔开始抄写起来。忽然，他的胳膊一动，不小心把一本书碰到地上。叙利亚吓了一跳，好像浑身的血液突然集中到心脏里：“要是把父亲惊醒了怎么办？我要怎么向他解释呀？虽然早就想告诉他，可如果他知道了这一切，会为自己冤枉了儿子而感到后悔和惭愧。”

叙利亚一时觉得千头万绪，心里越来越慌乱。他屏住呼吸，侧着耳朵，仔细听着房间里的动静。还好，什么声音都没有，家人都静静地睡着，他这才镇定下来，开始接着抄写。门外不时传来警察走动的脚步声，还有渐渐远去的马车声。过了一会儿，又传来货车经过时的“轧轧”声。响声过后，外面也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叙利亚飞快地抄写着，发出“刷刷刷”的写字声。

他没有觉察到，父亲正在他身后站着。原来，书落地的时候父亲就被惊醒了。他在床上仔细听了半天，才下来查看，正好那时货车经过，掩盖了他的脚步声和开门声。现在，他站在儿子的身后，看着钢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过去的事情他全都明白了！他的心中充满了懊悔和爱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里满是泪水。

叙利亚忽然觉得有人用颤抖的双臂抱住他的头，不由吓得“啊”了一声。接着，他听到父亲的哭泣声，连忙转过身，抱住父亲的腰说：“父亲，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父亲含着眼泪吻了吻儿子的脸，说：“儿子，应该我向你道歉才对！我什么都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孩子，是我对不起你啊！”说着，他心疼地抱起儿子，走到自己的卧室，把儿子递到母亲怀里说：“快亲亲我们的好儿子！可怜的孩子，为了帮家里赚钱，这几个月来从没好好地睡过觉，可我却那样地责骂他！”

母亲把叙利亚搂在怀里，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好儿子，快去睡觉！让你父亲抱你回去睡觉！”父亲接过孩子，把他抱回床上，替他放好枕头，盖上棉被。叙利亚不停地对父亲说：“父亲，谢谢你！你快去睡觉吧，我没事，请快去睡吧，父亲！”

父亲趴在床边，等叙利亚熟睡后，握着他的手说：“睡吧，宝贝，做个好梦！”

叙利亚几个月来都没有好好地睡一觉，今天终于能痛痛快快地入睡了，还做了一个好梦。早晨他醒来时，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忽然，他发现父亲白发苍苍的头正靠在离自己胸口不远的地方。原来，父亲昨晚没有离开，而是将头贴近儿子的胸，在床边睡着了，这会儿正睡得熟呢。

坚韧的意志力 二十八日

像小抄写员那样的行为，在我们班级，恐怕只有斯带地能做到。

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两件不同寻常的事情：一是那位受伤的老人把卡洛斐的集邮簿还给了他，还送给他三枚危地马拉的邮票。卡洛斐高兴极了，他寻求危地马拉的邮票已经好久了，怎么能不开心呢。另一件事就是斯带地得到了二等奖。这个看起来比较愚钝的斯带地在学习上竟然仅次于代洛西，大家无不感到惊奇！

还记得刚开学不久的一天，斯带地的父亲带着儿子到学校，在大家面前对老师说：“我家这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有劳老师您多费心了！”那时恐怕谁都没想到会有今天呢！听他父亲那样说，我们都以为他很笨呢！

斯带地对自己却从不灰心，总是给自己打气，说着“不考出好成绩，誓不罢休”的话。从那以后，他抓紧每个能学习的机会，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甚至在大街上，他都在用功学习。他毫不在乎别人的嘲笑，要是有人故意扰乱他学习，他就毫不客气地推开那个人，继续埋头用功。最开始，他对数学一窍不通，作文也常常写得不知所云，背诵也一塌糊涂。而现在，他不仅能解算术难题，还能写出很好的文章，课文也能流利地背诵下来了，因为他那股坚韧的意志力，才取得了如此优秀的成绩。

一看斯带地的相貌，就知道是个非常有毅力的人。他虽然个子不高，长得却很壮实，四方大脸，几乎没有脖子，手指又短又粗，说话的声音也很粗。他随时随地都在学习，就连废旧报纸和剧场广告，他也要拿来读熟。平时只要有零钱，他就会拿去买书。斯带地曾经告诉我说，他在家里给自己设了一间小小的图书馆，还邀请我去参观呢。

不过，斯带地有些不合群，他不喜欢和人说话，也不和大家玩游戏。上课的时候，他两手托腮，像石像一样，目不转睛地听老师讲课。他能有今天的成绩，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心血呢！真是不容易啊！

老师虽然今天看起来不怎么高兴，但给斯带地发奖的时候说：“不错啊！斯带地，真是有志者事竟成啊！”斯带地听了老师的表扬，并没有显出得意的样子，脸上也没有微笑。他坐在座位上，比以前更加认真地听老师讲课。

最有趣的是放学的时候，斯带地的父亲像往常那样到校门口接他。他的父亲是一名医生，父子俩长得一模一样，都是粗壮、方脸、嗓门粗重的人。大家争先恐后地告诉斯带地的父亲斯带地得了二等奖。没想到，他竟然不相信，直到跟老师求证后，才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着斯带地的肩膀说：“儿子！好样的！没想到，你将来很有希望呢！”我们听了都替他高兴，只有斯带地面无表情地背着书包，好像得奖的事情与自己无关。看来，他那个大脑袋已经在预习明天的功课了。

感恩 三十一日

第四章 一月

代课老师 四日

父亲说得很对，老师最近情绪不好，果然是生病的缘故。他请了三天病假，由代课老师来给我们上课。这个代课老师很年轻，脸上没有胡须，看上去像个大孩子。他的脾气很温和，无论学生怎么喧闹或嘲讽他，他都不生气，只说：“同学们，安静些，要遵守纪律！”

头两天，同学们就交头接耳，吵闹不堪，今天闹得更严重了，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喧哗，连代课老师讲课的声音都听不清了。无论他怎么规劝，怎么讲道理，学生们全当耳旁风，继续唧唧喳喳地闹个不停。校长先生也被惊动了，到教室门口来监督两次，可他转身刚走，教室里又像炸了麻雀窝一样。

坐在前面的代洛西和卡隆回过头，不停地向大家使眼色，希望大家安静听讲，可大家都当没看见似的，谁也不肯停下来。全班只有斯带地最安静，独自托着腮沉思着什么。那个鹰钩鼻的集旧邮票的“小商人”卡洛斐，用墨水瓶做奖品，向大家索要一枚铜币做彩票。其他学生有的在笑，有的在说话，有的用钢笔尖在课桌上扎着玩，有的用吊裤带上的橡皮筋弹纸团……代课老师一个个去制止他们，或是抓着他们的手，或是拉他们到墙角罚站，可仍然不管用。

代课老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无奈地对他们说：“你们为什么不听话！难道非要我处罚你们吗？”可是，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他的话。后来，他终于忍不住了，用拳头使劲敲着讲桌，愤怒地喊着：“安静！安静！安静！”学生们依然毫不理会，甚至越闹越起劲。勿兰谛还暗中向老师投掷纸团，有人还吹起口哨，还有两个人头抵着头，比试谁的力气大，总之大家干什么的都有，简直闹翻天了。这时，来了一个校工对代课老师说：“老师，校长请你去一趟。”老师好像对我们完全绝望了，起身匆匆离去，于是教室里更乱了。

忽然，卡隆站起来，握紧拳头挥舞着，怒声喊道：“停下来！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因为老师脾气好，你们就欺辱他！我看只要老师发起火，你们就会像狗一样乖乖地趴在地上呢！无耻的东西！如果有人再敢嘲弄老师，我便打掉他的牙齿！就算他的父母在眼前，我也不怕！”卡隆的眼睛怒火四射，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看起来十分威严，从那些最淘气的学生开始，将大家一一瞪了个遍。大家都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顿时，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等代课老师红着眼睛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的声音。他看到大家安静的样子非常意外，一时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他看到怒气冲冲的卡隆面向同学站在那里，心里便猜到了八九分，于是用对兄弟说话时的那种友爱的声音说：“谢谢你！卡隆！”

斯带地的图书室 六日

斯带地的家就在学校的对面，他邀请我去家里参观他的图书室。我一见到那个图书室，就不由得羡慕起来。

斯带地家里并不富裕，没有多少钱买书，但是他很爱惜书籍，无论是学校发的教科书，还是亲戚送的书，都好好地保存着。他手里只要一有钱，就都拿去买书，于是渐渐收藏了很多书。他父亲看孩子这么喜欢书，就特意给他买了一个漂亮的栗木书架，外面挂着绿色的布帘。只要一拉书架旁边的细绳，绿色的布帘就牵拢到一边，露出书架上的三层藏书。

书架上的书摆放得很整齐，书脊上的金字闪闪发光，有故事、游记、诗歌、画册和课本等等。斯带地细心地按照封面颜色，相互搭配着排列，比如将白色封面的书摆在红色的旁边，黄色封面的放在黑色的旁边，蓝的又挨着白的放，远远望去非常好看。斯带地还常常把这些书变换着排列方式，并以此为乐。他还给书籍编了一个书目，就像图书馆的小馆长。

在家的业余时间，他常常站在书架前，掸去书表面落下的灰尘，或把书重新排列，或翻翻书页，检查装订线是不是松了。他用短粗的手指翻开书页，用嘴在书缝中吹气的样子非常有趣。我们的书都因为没有妥善保管而受到破损，可斯带地所有的书看起来都跟新的一样。他每次买来新书，都要先把书拂拭得一尘不染，再摆到书架上。他时不时把书拿出来看，像欣赏珍宝一样爱不释手，这也是他最大的快乐。我在他家玩了一个小时，除了书以外，他什么都没给我看。

我告辞的时候，斯带地的父亲也出来用手拍着儿子的后背，用洪亮的粗嗓门对我说：“你看这家伙怎么样？你看他这个铁脑袋，可结实了，将来说不定还能干大事呢！”斯带地对于父亲的玩笑话并没有反应，只是像猎犬一样半闭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和斯带地开玩笑，其实他不过比我大一岁而已，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他送我到门口，郑重其事地说：“那么，再见了！”我也不由得像大人似的对他说：“再见，愿你平安！”

回到家以后，我对父亲说：“斯带地看起来并不聪明，长得也不好看，不爱说笑，又不合群，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他，就觉得他值得尊敬，从他身上可以学到很多事情。”

父亲听了我的话说：“这是那个孩子待人真诚的缘故啊！”

我又说：“我在他家，他也很少和我说话，也没有玩具给我玩，只谈自己的书，可我却喜欢去他家里玩。”

父亲说：“那是因为你佩服他。”

铁匠的儿子 十一日

是的，父亲说得对，我的确佩服斯带地，我也佩服波列科西。不过，“佩服”这个词还不足以表达我对波列科西的感情。他是铁匠的儿子，就是那个身体瘦弱、眼神忧郁、胆子很小、见了人总是说“对不起，对不起”的孩子。

波列科西在学习上一直很用功。听说他父亲经常喝得醉醺醺，回家后还无缘无故地殴打他，把他的书和作业本扔得满地都是。可怜的波列科西总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来上学，有时候脸都肿起来，眼睛也哭得红红的。虽然这样，他却从不承认父亲打他。每次同学们问：“你父亲又打你了？”他便立刻替父亲掩饰说：“不是的，不是的，父亲从不打我。”

有一天，老师看见他的作文本被火烧了一大半，问他说：“波列科西，这不会是你自己烧的吧？”“是的，我不小心把它掉到火里了。”他低声回答说。其实，我们都明白，这肯定是他父亲喝醉了，在家里踢翻了桌子或油灯。

波列科西的家就在我家楼上的阁楼里，看门的人时常把他家的事情说给我母亲听。有一次，雪尔维姐姐听到波列科西在哭。据说那天他向父亲要买文法书的钱，父亲却一脚把他从楼梯上踢了下来。

波列科西的父亲平时不务正业，只知道喝酒，一家人都跟着受苦。波列科西常常饿着肚子上学，卡隆有时偷偷塞给他一些面包；那个帽子上插红羽毛的女老师，曾经是他一年级的老师，也常给他苹果吃。可是，他决不说“父亲不给我饭吃”的话。

他父亲也曾到学校来过，看起来脸色苍白，两脚颤巍巍、走路不稳的样子，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还歪戴着帽子，一看就是个凶恶的人。波列科西每次在路上看见他，虽然吓得浑身发抖，但还是立刻走过去，同父亲打招呼。而他父亲呢，就像没看见他一样，根本就不理他，好像心里正在想别的事情。

可怜的波列科西不得不常常修补被撕破的笔记本，或是借同学的书来学习。他把衬衣上的破洞用别针别住，脚上拖着大大的皮鞋，裤腿长得垂到地面，又宽又大的上衣得把袖子卷几层才合适，那副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可是，他读书却很用功，要是他在家里能有个宽松的环境复习功课，肯定能取得很优秀的成绩。

今天早上，波列科西一进教室，我们就发现他的脸上布满了抓痕。大家纷纷问他：“这肯定是你父亲打的了。他把你打成这样，不要再替他掩饰了！你应该去告诉校长先生，他会把你父亲叫来，帮你劝劝的。”

波列科西听了立刻跳起来，红着脸，颤抖着，怒气冲冲地说：“根本没有的事！父亲从来都不打我！”虽然这么说，可上课的时候，他还是悄悄地流眼泪。有同学发现了，关切地看着他，他就忍住眼泪，强作欢笑，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明天，代洛西与可莱谛、耐利约好要到我家里来玩，我打算约波列科西一块儿来。我想请他吃些东西，给他书看，带他到家里各处玩玩。等他回去的时候，再送他一些水果和食物。像他那样善良勇敢的孩子，我应该尽力使他快乐起来，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友人的来访 十二日

今天是这一年中最快乐的一个星期四。下午两点整，代洛西和可莱谛带着驼背的耐利来到我家。波列科西因为父亲不允许出门，竟然没来成。代洛西和可莱谛笑着告诉我说，在路上遇见了克洛西，他正提着一篮子卷心菜在街上叫卖，说把菜卖完了，用那钱去买一支钢笔。他还说最近收到父亲要从美国回来的信，所以心情特别好。

三位朋友在我们家待了两个小时，家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我非常高兴。代洛西和可莱谛是我们班最有趣的小孩，我父亲也很喜欢他们。可莱谛穿着咖啡色的裤子，戴着猫皮帽子，十分活泼。他从进门就没安静过，一会儿摆弄这个东西，一会儿又去摸那个东西，或将什么翻摆一下。

可莱谛说他早上已经搬运了半车木柴，可我看他没有一点儿疲倦的神色。他在我家里跑来跑去，见到什么都好奇，不停地问东问西，像小松鼠一样活泼。不一会儿，他又跑到厨房里，问起每捆柴的价钱，说自己店里卖两角一捆。后来，他兴奋地跟我们讲他父亲在温培尔脱亲王部下参加柯斯脱寨战役时的事情。他说话时很有礼貌，举止也很文雅，就像我爸爸说的那样：“这孩子虽然生长在柴店里，却很有贵族的气派。”

代洛西也讲了很多有趣的事情给我们听，他对地理十分熟悉，像老师一样闭着眼睛，给我们描述美丽的意大利：“现在，整个意大利的景色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看到连绵不断的亚平宁山脉一直延伸到爱奥尼亚海边，还有许多蜿蜒的河水汇入大海。我看到漂亮的都城，湛蓝的内海，绿色的岛屿……”他依次背诵着地名，好像眼前摆着地图似的。他今天穿着一件金纽扣的蓝色上衣，仰着金发的头，微闭着双眼，像一尊石像矗立在那里，那种神采真令人倾倒。他已经把过几天在大葬礼纪念日上背诵的三页文章都背熟了，而且只用了一个小时。我们听了都很惊奇，连耐利带着悲愁的脸上也现出了微笑。

今天的聚会真是快乐，并且在我心里留下了一种非常热烈的情绪！他们三个人回去的时候，矮小的耐利被高个子的代洛西和可莱谛夹在中间，他们手挽着手，一边走一边说着有趣的话题，逗得很少笑的耐利不停地大笑，我看了也非常欢喜。回到家里，我发现餐厅里平时挂在墙上的驼背滑稽像不见了，原来是父亲特意取下来的，怕耐利看见。

维多利亚·爱马努爱列王的大葬 十七日

今天午后两点，我们一进教室，老师就叫代洛西到讲台前背诵大葬纪念辞。刚开始背诵的时候，也许因为紧张，他的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后来背着背着，声音渐渐清晰嘹亮，脸上饱含深情，充满红晕。“四年前今日的此刻，前国王维多利亚·爱马努爱列二世陛下的玉棺到了罗马神庙的正门。维多利亚·爱马努爱列二世陛下是建国以来最杰出的君王。当年，我们伟大的意大利国被分裂成七个小国，饱受外敌侵犯和暴君统治之苦，直到二世陛下统治的时代，才完成统一大业，确立了自由独立的基础。陛下在位二十九年，他英明神武，富有智谋，胜利不骄，困逆不馁，鞠躬尽瘁，以发扬国威、安抚人民作为自己的责任。“当陛下的灵车徐徐经过罗马大街时，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人们聚集在街道两旁，向灵车抛掷密集如雨的鲜花。走在灵车前面的，是许多将军、大臣、皇亲国戚，还有一大支高举着各色旗帜的仪仗队及从三百个城市派来参加葬礼的代表。凡是可以代表我们国家威力和尊严的人物，全都在送灵的队伍中。“当护送灵车的队伍到达庄严的神殿门口，十二名身披铠甲的骑兵将玉棺抬了进去。在这一瞬间，意大利的全国人民和令人爱戴的国王告别了，和这位29年来保卫国家、爱护百姓的前国王永远离别了！这真的是最崇高庄严的瞬间！人们目送着玉棺，对着那色彩黯淡的八十面联队军旗掩面哭泣。这些军旗使人回想起意大利无数伤亡的战士和他们洒下的热血，他们是光荣的，是神圣的！“骑兵将玉棺缓缓抬进大殿，同时军旗全部向前倾斜，其中有色彩鲜明的新联队旗，也有历经百战破旧的古联队旗，八十面军旗上低垂着黑纱，无数的勋章碰着旗杆叮咚作响。这声音听起来像千百万人民齐声在说：‘永别了！我们英勇的国王！我们忠诚的国王！你的灵魂就像阳光普照整个意大利，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然后，八十面军旗又在空中高高飘扬了！我们的维多利亚·爱马努爱列二世陛下从此便长眠于神庙之中，永垂不朽！”

被开除的勿兰谛 二十一日

代洛西背诵大葬纪念辞的时候，同学们都严肃安静地听着，只有勿兰谛一个人在笑。他确实很讨人厌，大家都不喜欢他。如果看到有家长到学校来训斥自己的孩子，他就站在一边幸灾乐祸，看见别人哭了，他就嘲笑人家。

他在卡隆面前怕得直发抖，可遇到胆小软弱的“小石匠”或一只手不能动的克洛西，就去欺负人家。勿兰谛还嘲笑大家都敬佩的波列科西，就连那个因为救小孩而跛了脚的小英雄洛佩谛，他也要嘲笑一番。他还经常欺负比他弱小的同学，不但动手打人，还一定要把对方打伤才算完。

勿兰谛总是将帽子压得很低，深藏在帽檐下的眼光就像隐藏着什么邪恶的东西，谁见了都要害怕。他简直有些无法无天，甚至敢当面嘲笑老师。他还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东西，被人发现了装作不知道。他还特别喜欢跟人吵架，如果吵不过别人，就带着大锥子到学校来刺人家。

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衣服上的扣子，勿兰谛都随意地揪下来，拿在手里玩。他的课本和作业本都又破又脏，三角尺也弄得破破烂烂，钢笔上也被他咬得都是牙印。他还常常咬指甲，衣服不是破了就是弄得很脏。听说，他的母亲都被他气出病了，父亲也曾经三次把他赶出家门。他的母亲常常到学校来了解他的情况，每次都是眼睛哭肿了回去的。

勿兰谛厌恶学习，厌恶同学，也厌恶老师。老师管不住他，后来被气得实在没办法，就装作没看见他，于是他变得更坏了。老师对他好，他反而嘲笑老师；老师批评他，他就用手捂着脸装哭，其实在那里偷笑。学校曾罚他停学三天，可等他回学校后却更加蛮横无理。有一天，代洛西劝诫他说：“别再这样了！你这么为难老师，难道不愧疚吗？”勿兰谛不但不听，反而威胁代洛西：“你再啰唆，小心我刺穿你的肚皮！”

今天，勿兰谛终于像狗一样被赶出学校了。老师把《每月故事·少年鼓手》的草稿交给卡隆的时候，勿兰谛偷着点燃了一个爆竹，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爆炸的声音震动全教室，吓得同学们都惊叫起来。老师气得怒斥他说：“勿兰谛！出去！”“不是我干的。”勿兰谛笑着装糊涂。“出去！出去！”老师反复地说。“我不想出去！”勿兰谛反抗。

老师怒气冲冲地走到他座位旁，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座位里拖出来。他咬着牙齿抵抗，最终还是没拗过老师的力气，被送到校长室。

过了一会儿，老师独自回到教室，坐在椅子上用两手抱住头，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很疲累的样子。我们看到老师苦恼的样子，心里都很难过。“我教了三十年的书，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学生。”老师摇着头，伤心地说。

我们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都沉默不语。老师的手在发抖，额上的皱纹深得好像伤痕，大家见了愈发觉得难过。这时，代洛西站起来说：“老师！请不要难过！我们大家都很敬爱您！”

老师听了平静下来，对我们说：“好了，我们继续上课吧！”

小鼓手（每月故事）

一八四八年七月二十四日，柯斯脱寨战斗打响的第一天，我军某步兵联队约六十名战士，奉命前往占领某处一座空屋。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忽然遭到奥地利两个中队的袭击。敌军埋伏在附近，子弹像雨点一样射来；我军只好暂时撇下一些死伤的战士，迅速退避到空屋里，关上门，在屋内各个窗口处对敌人进行还击。

敌人围成半圆形，渐渐向前围拢过来。指挥我军这队战士的是一名身材威武、须发皆白的大尉。队伍中还有一个小鼓手，是赛地尼亚人，皮肤黝黑，眼神明亮，虽然刚过十四岁，但身材比较矮小，看起来好像还不到十二岁。

大尉在楼上指挥作战，不时发出如响雷般的号令。他如铁铸的脸上面色凝重，严肃得令人望而生畏。小鼓手虽然急得脸都发青了，却还能保持沉着，跳上一张桌子，把头伸出窗外。只见外面烟尘滚滚，穿白制服的奥军正慢慢逼近。

这座小屋建在高崖之上，向着崖的那面，只有屋顶阁楼上开了一扇小窗。奥军从三面进攻，只有崖这边是安全的。敌人的子弹像雨点一样射来。屋外的墙壁和瓦片都被击裂，屋里的天花板、家具、门窗碎片横飞。厨房里炊具和玻璃的碎裂声，仿佛要震裂脑袋。在窗口防守的战士不断倒下，很快便有战士上去接替。有的伤兵用手捂着伤口，疼得在屋里踉跄打转，厨房里横躺着一具被击碎头颅的尸体。这时，敌人越来越近，情况万分危急。

向来镇定自若的大尉，也不禁露出焦急的神色，带着副官快步走出房间。大约过了三分钟，副官跑过来召唤小鼓手。他们急匆匆登上楼梯，来到屋顶的阁楼里。大尉正倚着那扇小窗，在一张纸条上写着什么，脚边放着汲水用的井绳。

大尉把纸条叠好，用凛然的目光地注视着小鼓手，急切地喊道：“鼓手！”“到！”小鼓手举手行礼。“你勇敢吗？”大尉问。“是的，大尉！”小鼓手坚定地回答。

大尉把他拉到窗口，指着下面说：“你往下面看！看没看到在那边房屋附近的空地上，有一些枪刺的闪光？那就是我们驻守的骑兵部队！你带着这张纸条，顺着绳子爬下去，火速翻过山坡，穿过那片田地，跑到我军的驻地上。不管遇到我军的哪个士官，都要立刻把纸条交给他。现在，你把背包和皮带解下来！”

小鼓手解下背包和皮带，把纸条装进胸前的口袋里。副官将绳子从窗口放下去，紧紧地抓住绳子这端。大尉扶着小鼓手爬上窗户，又特别叮嘱他说：“注意安全，我们的安危就交给你的勇气和脚力了！”“您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大尉！”小鼓手抓住绳索，一边回答一边往下滑。“下山坡的时候要弯着腰！”大尉喊着，和副官一起抓紧绳子。“知道了，您放心吧！”“祝你成功！”

很快，小鼓手就滑到地面，猫着腰向目的地跑去。副官收回绳子走了，大尉很不放心，焦急地在窗前走来走去，盯着小鼓手的行踪。他的身手还算敏捷，眼看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忽然，在小鼓手前后几步距离的范围内冒出五六处烟尘。原来，敌人发现了他，正从高处朝他射击。

小鼓手拼命地往前跑，突然跌在地上。“糟了！”大尉咬着牙，焦急地脱口而出。马上，他发现小鼓手又站了起来。“啊！还好！只是跌了一跤！”大尉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可是，小鼓手虽然拼命跑着，速度却慢下来，脚有些跛。大尉想：“可能扭伤脚了吧！”接着烟尘又在小鼓手附近冒起来，但都离得较远，没有打中。“好啊！好啊！”大尉欢喜地叫着，眼睛紧盯着小鼓手，心提到嗓子眼，万一纸条不能及时送到，援兵不能赶过来，那么，这支队伍就只有战死或当俘虏两条路了。

远远望去，小鼓手跑了一段距离之后，开始放慢脚步，跛着脚走起来。过一会儿，他又接着往前跑，可显然越来越吃力，还坐下来休息了好几次。“大概子弹打中他的脚了。”大尉一边想，一边紧张地注视着小鼓手，急得浑身发抖，眼睛都要迸出火星，不停目测着小鼓手与目的地的距离。

这时，楼下的战斗仍在激烈地进行着。子弹打碎窗玻璃的声音、士官和副官的怒吼声、负伤战士的惨叫声、砖头瓦块的坍塌声响成一片。一个士官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说敌人还在猛烈进攻，并已经向我们招降了。“不要理他们！”大尉吼道，眼睛仍然紧盯着远去的小鼓手。这时，少年已走到平地，但他已经不能跑了，拖着腿一瘸一拐地走着。

大尉握紧拳头，急得口不择言、咬牙切齿地喊道：“跑啊！快跑呀！该死的东西！畜生！跑呀！你这没用的东西，怎么又停下来了！怎么还倒下了！”

过了一会儿，小鼓手的身影忽然消失在田地里，好像已经倒下了。不过没到一分钟，他就又出现了，不久又被篱笆挡住，再也看不到了。大尉急忙跑下楼，敌人的子弹像暴雨一样扫过来。满屋都是横七竖八的伤兵，有的像醉汉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墙壁和地板上到处染满了鲜血，门口堆着许多战士的尸体，副官的胳膊也被子弹打中。屋子里烟尘飞扬，周围的东西都看不清楚了。

大尉高声喊道：“坚持住！不许后退一步！援兵马上就到，再多坚持一会儿，都顶住！全体注意！”屋外的敌人越来越近，透过烟尘已经能看清敌兵的脸，枪声中夹杂着敌人的喊杀声和叫骂声：“快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有些士兵害怕了，想从上面的窗户逃走。副官制止了他们，逼着他们继续战斗。可是，我军防御的火力越来越薄弱，而且伤亡惨重，士兵们的脸上都表现出绝望的神情，他们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这时，敌军忽然减弱火力，雷鸣般叫喊着：“快出来投降！”“别做梦了！我们不会投降的！”大尉从窗口喊道。

于是，两军继续开火，敌人的弹火比以前还要猛烈，我军战士接二连三地受伤倒地，已经有一个窗口没人防守了，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了。

大尉绝望地说道：“援兵不来了！援兵不来了！”他一边狂叫着，一边野兽似的跳着，用颤抖的手握着军刀，准备与敌人决一死战！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副官从屋顶阁楼跑下来，高声喊道：“援兵来了！”“援兵来了！”大尉兴奋地回应了一声。

听到援兵来了，大家顿时觉得有了无穷的力量，甚至连负了伤的战士都端起枪，重新扑到窗口，向敌军猛烈开火。

过了一会儿，敌军那边的阵势忽然慌乱起来。大尉急忙召集残兵，上好刺刀准备冲锋。他跑上阁楼，从窗户向外望去。外面响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一支意大利骑兵队正飞速地从烟尘中冲过来，明晃晃的刺刀不断地落在敌人的头上、肩上、背上。大尉赶紧带领残余的兵士冲出去，与骑兵队里应外合，转眼间就占领了高地，取得了胜利。

在最后一次冲锋的时候，大尉的左手被流弹打中，受了轻伤。第二天，奥军调集更多兵力向我军开火，我军虽英勇对抗，但因寡不敌众，于二十七日早晨退守到明契阿河。

大尉带伤率领部下徒步前进。虽然经过激烈的战斗后，战士们都很疲劳，但没有一个不服从命令的。黄昏时分，他们到达明契阿河岸上的哥伊托镇。大尉去寻找伤了手腕的副官，前些日子他曾被救护队送到这里。他走进作为临时野战病院的一所教堂，那里躺满了伤员，病床分两列摆放着，床上还拉起吊床。两个军医和一些护士正忙着给伤员包扎，到处都是痛苦的低泣声和呻吟声。

大尉一进去就挨个病床找寻副官。忽然，有人用微弱的声音喊道：“大尉！”大尉走过去一看，原来是那个小鼓手！他躺在吊床上，头以下盖着粗糙的窗帘布，两条没有血色的胳膊露在外面，眼睛仍像宝石一样闪着光。大尉惊喜地喊道：“原来你在这里！你真了不起！你完成任务了！”“我已经尽了我的全力！”小鼓手说。“你受伤了？”大尉一边问，一边打量附近的病床，寻找副官。“是啊！事先我完全没料到。”小鼓手好像恢复了元气，向大尉谈起那天的事情，如果不是负伤使他觉得荣幸，他根本没有说话的力气。“那天，我屈着上身拼命地跑，没想到还是被敌人发现了。若不是被敌人打中，我还可以快二十分钟完成任务。不过，我总算到达了目的地，把纸条交给参谋部的一个大尉。受伤以后，我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还口渴得要命，好像要死掉了似的，怕是回不到我们那里了！我一想到时间拖得越长，战死的人越多，就急得想哭。还好，我总算拼着命完成了任务！不要为我担心。大尉！您可要多保重，您的手还在流血呢！”

大尉低头一看，一滴滴血正从他臂下的绷带里，顺着手指流出来。“请把手伸过来，让我帮您包扎一下吧！”小鼓手说。

大尉伸过受伤的左手，又用右手扶起小鼓手。小鼓手把大尉的绷带解开，再重新扎好。可是，他一活动，脸色就变得更加苍白，不得不重新躺下去。“好了，都包好了。”大尉赶紧缩回左手说，“我没事！你自己可要注意，即使是小小的伤，不小心也会变得很严重。”小鼓手摇摇头。大尉又关切地问：“你这么虚弱，一定流了不少血吧？”“您说出了许多血？大尉，你看这里！”小鼓手虚弱地微笑着，掀开盖着身子的窗帘。

大尉看了不由得大吃一惊，向后退了一步。原来，小鼓手的左腿已被齐膝截去，包扎切口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这时，一个矮胖的军医走过来，对小鼓手说了几句话，然后对大尉说：“啊，大尉！实在是不得已才截去他的小腿！要不是他受伤以后还拼命地往前跑，又跛着脚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以致引起严重的炎症，他的脚也许还能保住呢。不过，他真是一个勇敢的战士！没有流一滴眼泪，也没有惊慌、喊叫！我给他动手术的时候，他以自己是一名意大利男儿而自豪呢！我相信，他一定出生在很好的家庭！”军医说完后急忙走了。

大尉听了医生的话，深深地皱着白眉毛。他凝视着少年，轻轻地替他盖好窗帘，然后慢慢抬手摘下自己的军帽。“大尉！您这是干什么？”小鼓手惊叫道。

一向对部下严肃的大尉，这时竟用从未有过的、充满温情的声音说：“我要向你致敬，我不过是大尉，而你是英雄啊！”说完，他张开手臂，伏在小鼓手的身上，在他胸前吻了三下。

爱国 二十四日

嫉妒 二十五日

这次以“爱国”为主题的作文，仍然是代洛西得了第一。华梯尼本以为自己肯定能得一等奖，所以非常嫉妒代洛西。虽然他平时虚荣心强，喜欢炫耀，我还是喜欢他。但是，一见他嫉妒代洛西的那副样子，我就觉得他很讨厌。

华梯尼总想与代洛西比个高低，平时学习也很用功，可始终不是代洛西的对手，无论是学习，还是别的方面，代洛西都比他强十倍。于是他很不服气，常常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讥讽代洛西。卡罗·诺琵斯也嫉妒代洛西，不过他暗藏在心里，不像华梯尼完全显现在脸上。

据说华梯尼在家里常发牢骚，说老师不公平，对代洛西偏心。每次代洛西对老师的提问迅速作出正确回答时，华梯尼总是沉下脸，低着头，装作没听见，还故意冷笑。大家都知道他嫉妒代洛西，所以只要老师一表扬代洛西，大家就不约而同去看华梯尼，他肯定又在那里冷笑，“小石匠”就会装兔脸给他看。

今天，华梯尼简直尴尬极了。校长到我们班来宣布成绩说：“代洛西一百分，一等奖！”正说着，华梯尼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校长一看他那副表情，就猜到怎么回事，于是严肃地对他说：“华梯尼！不要养着嫉妒的蛇！这条蛇会侵蚀你的头脑，毁坏你的心灵！”

校长说完后，除了代洛西，大家都看华梯尼。华梯尼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他的脸色发青，像块石头似的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等老师开始上课的时候，他悄悄地写了一张纸条，还故意把字写得很大，上面写着：“我们不羡慕那些因为老师的偏心和不公正得到一等奖的人！”

他写好后，准备把纸条送给代洛西。与此同时，坐在代洛西旁边的几个同学互相低语了几句，然后其中一个同学用纸做了一个大奖牌，还在上面画了一条黑蛇，华梯尼一点儿都不知道。正巧老师有事暂时出去一下，那几个同学站起来，离开座位，要把那个纸奖牌送给华梯尼。

教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非常紧张，大家都安静地等着看一出好戏，华梯尼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忽然，代洛西站起来说：“把这给我！”说完，把纸奖牌拿过来撕得粉碎。然后，恰好老师回到教室，于是继续上课。华梯尼的脸红得像火一样，他把自己写的那张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嚼起来，然后又吐在椅子下面。

下课的时候，华梯尼有些心慌意乱。他走过代洛西的座位旁时，吸墨纸不小心掉到地上。代洛西不但替他捡起来，还帮他装进书包，把书包扣好。华梯尼羞愧得一直看着地面，怎么都不好意思抬起头。

可怜的母亲 二十八日

华梯尼真是本性难改。昨天早晨上宗教课时，老师当着校长的面问代洛西是否能把《圣经》中“上主，无论我举目何处，你总是在我眼前”的那段话背诵下来，代洛西回答说还不曾背熟。这时，华梯尼突然说：“老师，我会背！”说完得意地对着代洛西冷笑。没想到，这时勿兰谛的母亲出现在教室门口，华梯尼于是失去了背诵的机会，没出成风头。

勿兰谛的母亲全身都被雪打湿了，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她紧张地把教室外面被开除的儿子推进来。我们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睁大眼睛盯着勿兰谛。突然，那个可怜的女人跪在校长面前，合着手掌，恳求道：“校长先生！请您发发慈悲，让这孩子回来吧！这几天，我一直把他藏在家里，如果他父亲知道他被开除的事情，也许会打死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求您了，您就帮帮我吧！”

校长想把她扶起来到外面去谈，可她却跪着不肯起来，哭着哀求道：“校长先生！我为了这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果您知道，肯定会可怜我的。对不起先生，我恐怕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虽然我心里早有准备，但总希望能在这孩子改好后才死！这孩子，的确是个坏孩子——”说到这里，她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停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说：“可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我的儿子，我还是爱他的……他这样，我已经要绝望死了！可是，校长先生，您就当是可怜我，就当是拯救我一家的不幸，请您再一次，允许这孩子回到学校！我求您了……”说完，她用手捂着脸，不停地哭泣。

勿兰谛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低着头，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校长先生看着勿兰谛想了一会儿，说：“勿兰谛，坐到你的座位上去吧！”勿兰谛的母亲终于停止哭泣，把手从脸上放下来，反复地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连校长先生要说话都插不上嘴。她擦着眼泪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过头对勿兰谛说：“儿子，你要听老师的话啊！——同学们，请你们原谅他吧！再见！——校长先生，谢谢您的恩德！——你要规规矩矩的啊！——谢谢校长先生，再见！原谅我这个可怜的母亲吧！”

她走出教室，又回过头，用恳求的眼神看了儿子一眼，然后才转身离开。她的脸色那么苍白，身体因劳累而有些前倾，头还有些微微颤抖，下楼梯的时候，还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班级里非常安静，校长先生向勿兰谛注视了一会儿，沉痛地说：“勿兰谛！你是在杀你的母亲呢！”我们都朝勿兰谛望去，他竟然还在不知羞耻地笑！

希望 二十九日

第五章 二月

最珍贵的二等奖 四日

今天，视学官到我们学校颁奖。他是一位留着白胡须、穿着黑色礼服的绅士。快放学的时候，他和校长先生一起来到我们班，在老师耳边低语了几句，又把几个同学叫到前面问了一些话，然后大声宣布这次一等奖的获得者是代洛西，随后又同老师和校长低声商议着什么。“不知道得二等奖的学生是谁。”我们一边想，一边紧张地咽着唾液。过了一会儿，视学官高声说：“配托罗·波列科西获得二等奖！他的作业、功课、书法和操行都表现得很好！让我们祝贺他！”大家的目光全朝向波列科西，心里都替他高兴。波列科西激动极了，没想到自己能得奖，有些紧张得不知所措。“波列科西，来领奖吧！”视学官说。波列科西离开座位，红着脸走到讲台旁。视学官用怜悯的目光打量着波列科西，可怜的孩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脸色蜡黄，身上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而且很不合身。

视学官把奖牌挂在他的肩上，动情地说：“波列科西，今天把这个奖牌颁给你，是因为再没有人比你更配得到它了。你不但学习刻苦，成绩优秀，而且还有克服困难的决心和勇气，最难得的是你对父母的孝心！”说着他又问我们：“是不是？他是这样的吧？”“是的，是这样的！”我们大家齐声回答。波列科西的眼睛红红的，喉咙动了一下，好像在咽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感激地冲着我们微笑。“回到座位去吧，以后要更加努力哦！”视学官对波列科西说。

放学的时间到了，我们比其他班的同学先走出教室。到校门口时，我们看到接待室里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是波列科西的父亲。他还是像往常一样，脸色苍白，歪戴着帽子，长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哆哆嗦嗦地站着。老师一看见他，便附在视学官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视学官立刻找到波列科西，拉着他的手向他父亲走过去。波列科西来到父亲身边，吓得浑身发抖，同学们也立刻围了过去。“你是这孩子的父亲吗？”视学官愉快地对铁匠说，好像见了熟识的朋友一样。不等波列科西的父亲回答，他又接着说：“恭喜你啊！快看你儿子的奖牌！你儿子超越同年级的五十四名同学，得到了二等奖。他的作文、算术，样样都好，既聪明又肯用功，将来一定能有所成就！而且他心地善良，大家都很敬佩他，真是个好孩子！你有这么优秀的儿子，一定每天都很开心！”

铁匠感到非常意外，惊讶地张开口，看看视学官，看看校长先生，又看看低着头发抖的儿子，好像这时才醒悟自己平时虐待儿子，儿子一直在坚强地忍耐着，还处处维护他。他的脸上不禁露出惭愧的表情，急忙伸出手，把儿子搂到自己胸前。

我们都感动极了，不约而同地从他们父子面前走过。我邀请波列科西下个星期四和卡隆、克洛西到我家玩。大家纷纷向他表示祝贺：有的同学走过去亲热地拍他一下，有的同学去摸他的奖牌……每个走过的同学都向他说着祝贺的话。波列科西的父亲惊异地注视着我们，他搂过儿子的头靠着自己。而波列科西呢，伏在父亲的怀里，幸福地哭起来。

学习的决心 五日

见到波列科西获得奖牌，我心里觉得非常惭愧，因为我一次奖牌都没得过呢！近来这些日子，我学习很不上心，对自己感到很失望。老师、父亲、母亲为了我的学习也很不开心。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用功读书的愉悦了。以前，我只要放下课本，就能蹦蹦跳跳、开开心心地去找朋友们玩。可现在，连全家人在一起吃饭的快乐时光我也觉得没趣了。我心里总有一个黑暗的影子，时刻责备我说：“安利柯，你要用功读书！你现在这样懒散是不对的！不对的！”

每到傍晚，我总能看见许多孩子混在工人中间，从工厂出来回家。虽然他们已经劳累了一天，但是心里却很愉快。他们想快点儿回去吃晚餐，于是步履匆匆地走着。一边走，一边用被煤烟熏黑或是被石灰染白了的手，相互拍着肩头，高声地谈笑。

他们天刚亮就走进工厂，直到傍晚才下班回家，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就是大人也会觉得疲惫不堪，何况这些孩子呢。还有比这些童工更小的孩子，整天在阁楼顶上、火炉旁、地下室或水盆里进行辛苦的劳动，每天只能得到一小片面包充饥，这样的人有很多很多。

而我呢，却整天无所事事，除了勉强写几页老师布置的作文以外，什么都不做。唉，我对自己的表现也很不满！我看出父亲本来想责骂我，可因为舍不得，所以忍住了。父亲一直无怨无悔地工作，家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用他辛勤的汗水换回来的！我平时吃的、穿的、用的，还有我的那些玩具，都是父亲劳动的成果！我心安理得地接受父亲无私的关爱，自己却没有付出什么，只让他独自操心劳动，从未做过让父母感到欣慰的事情！啊！不对！我这样做真的不对！而且这样使我越来越不快乐！

就从今天开始吧！我要向斯带地学习，咬紧牙关，捏紧拳头，拼命用功读书！晚上预习功课时我再也不打瞌睡，天一亮就要起床背书！我要勤于开动脑筋，努力克服惰性，即使生病了也不懈怠！努力吧！努力吧！再也不要像现在这样，自己不快乐，别人也难过，这种懒散松懈的日子就此告别吧！我要用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学习！这样才能重新感受到游戏和享用美食的快乐，才能得到老师亲切的微笑和父亲疼爱的亲吻。

玩具火车 十日

今天，波列科西和卡隆一起来我家玩。就是王子来我家做客，我也没有这样高兴，因为卡隆还是第一次来我家呢！他的性格比较腼腆，都已经是四年级的学生了，个子也长得那么高，可见了人还是很害羞的样子。

门铃一响，我和父母都到门口迎接。克洛西捎话给我说，他父亲今天从美国回来了，所以就不来了。父亲先祝贺波列科西得了奖牌，又指着卡隆对母亲说：“这位就是卡隆！他不但是个品德高尚的好孩子，还是一个正直且重名誉的绅士呢！”卡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着我微笑。

波列科西还挂着那块奖牌，他说父亲已经重新开始做铁匠的工作，而且连着五天没喝一滴酒，有时还带着波列科西到工作场帮忙，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所以波列科西现在很快乐。

我把所有的玩具都搬出来和他们玩，波列科西很喜欢我的小火车。在火车的车头上有一个发条，只要用钥匙上好发条，火车就能自动行驶。波列科西从没见过这种玩具，惊奇地盯着行驶的小火车玩具。我见他那么喜欢，就把上发条的钥匙给他。他低着头跪在地上，专心地摆弄着小火车，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开心呢！

我们围在波列科西身边，注视着他那枯瘦的脖子、曾经被他父亲打出血的小耳朵、卷了好几层袖子的长上衣，还有他细瘦的胳膊……我恨不得把我所有的玩具和书籍都送给他，即使把我正穿的衣服，还有要吃的面包全送给他，我也不觉得可惜。我还想拥抱他，吻他的手，安慰他。

我想：“至少把这辆玩具火车送给他吧！可必须得先征求父亲的同意。”我正思量着，忽然有人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我抬头一看，原来是父亲！纸条上用铅笔写着：“波列科西很喜欢你的玩具火车，他家里没有什么玩具，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我高兴极了，对父亲感激地笑了一下，然后对波列科西说：“这个玩具小火车送给你吧！”

波列科西看着我，好像没听懂的样子。我捧着小火车，交到他手里说：“把它送给你！”

他非常惊讶，一边看着我父母，一边问我：“但是，为什么要送给我呢？”“因为你是安利柯的好朋友，这个小火车玩具，就当是祝贺你得了奖牌的礼物吧！”父亲说。

波列科西又有些难为情地问：“那么，我可以拿回家吗？”“当然可以！”我们大家一起回答他。

当他拿着小火车走到门口时，开心得嘴唇都在颤抖，卡隆细心地帮他把小火车包在手帕里。“谢谢你！等哪天我带你到我父亲上班的地方，请他送给你一些铁钉吧！”波列科西对我说。

母亲拿来一小束花，插在卡隆的扣眼儿里说：“帮我带这束花送给你的母亲！”卡隆低着头大声地说：“谢谢你们！”他的眼中闪着快乐喜悦的光芒。

傲慢的诺琵斯 十一日

如果走路的时候，波列科西不小心碰了卡罗·诺琵斯一下，诺琵斯就会露出厌恶的表情，故意用手将衣服拍了又拍。他自恃父亲有钱，总是那么傲慢无礼。代洛西的家境也很富裕，却从不盛气凌人。

有时，诺琵斯想独占一张长椅，别人去坐，他就做出一脸嫌弃的样子，好像别人会玷污他似的。他几乎谁都瞧不起，嘴角总挂着轻蔑的冷笑。放学排队时，要是有人不小心踩到他的脚，他就会暴跳如雷，没完没了。不管多么小的事情，他都要当着对方的面骂个不停，或威胁对方，说要向父亲告状。其实，那天他骂培谛卖木炭的爸爸是“穷要饭的人”时，已经被他父亲教训了一顿。

我从没见过像他那样讨厌的人，同学们都不愿意理他。放学回家的时候，也没有人跟他说“再见”；他做不出习题，谁都不愿意帮他。他不喜欢任何人，特别是代洛西，因为他嫉妒代洛西当了班长。他也不喜欢卡隆，因为卡隆很受大家的欢迎。代洛西和卡隆对他的行为毫不在意。有人告诉卡隆，诺琵斯在背后说他的坏话，卡隆不以为然地说：“怕什么，随他怎么说，不用理他。”

有一天，诺琵斯嘲笑可莱谛戴的猫皮帽。可莱谛说：“我看你还是去代洛西那里，向他请教一下怎么做个有礼貌的人吧！”

昨天，诺琵斯又去向老师告状，说从格拉勃利亚来的同学故意踩他的脚。“你是故意踩他的吗？”老师问。“不是的！老师，我没注意。”格拉勃利亚小朋友委屈地说。

于是，老师对诺琵斯说：“诺琵斯，这么小的事情，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诺琵斯不服气地说：“我要告诉父亲去，有人欺负我，老师却包庇他。”

老师见他蛮不讲理，生气地说：“你父亲要是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一定会批评你！何况在学校，老师有权评定善恶，执行赏罚！”说完，老师又语重心长地教导他说：“诺琵斯啊！改了你的脾气，与同学们和睦相处吧！你要知道，班级里有工人的儿子，也有绅士的儿子；有家庭贫困的学生，也有家里富裕的学生，大家都应该像兄弟一样相亲相爱，为什么只有你不愿意这样做呢？同大家友好相处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而且你自己也会从友谊中收获快乐，这多好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诺琵斯听了老师的话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像平时那样冷笑着说：“没有，我没有什么要说的。”“请坐下！真是无奈啊！你完全没有情感！”老师失望地说。

这时，坐在诺琵斯前面的“小石匠”回过头，向他扮了一个非常好笑的兔脸，引得大家哄笑起来。老师虽然批评“小石匠”不要这样，自己却也忍不住掩嘴笑起来。诺琵斯也被逗笑了，不过笑容显得十分尴尬。

受伤的劳动者 十五日

诺琵斯和勿兰谛还真是一类人，今天看见那个受伤工人的悲惨情形而漠不关心的，只有他们俩。今天放学后，我和父亲在街上观看三年级的孩子们溜冰。忽然，大街尽头出现一大群人，他们满面忧愁地跑着，一边跑，一边彼此低声谈着什么。人群中还有三个警察，后面还有两个抬担架的人跟着跑。

孩子们停止溜冰，人们从四面聚拢来看。那群人渐渐跑到我们这边，担架上躺着一个面色青得像死人一样的男人，乱蓬蓬的头发上粘着血，耳朵和嘴里也都是血。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跟在担架旁，发疯似的哭喊着：“你不要死啊！不要死啊！”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书包的孩子，也是一边跑一边哭。“发生什么事了？”父亲问。旁边有人回答说，伤者是一个泥水匠，在做工的时候不小心从五层楼上摔了下来。

这时，担架暂时停下来，许多人都把脸转开不敢看。我二年级时的女老师几乎要晕过去了，幸好旁边有那位帽上带红羽毛的女老师搀扶着。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原来是“小石匠”。他被吓得脸色乌青，全身颤抖着。我忽然想起他父亲也是泥水匠，不由得也为他担忧起来。

真是可怜啊！我可以安心在学校里读书，因为知道父亲在家里写作，没有什么危险。而我的朋友们就不是这样了，他们的父亲不是站在高桥或高楼之上施工，就是在飞速旋转的机车齿轮旁工作，一不小心就会有生命危险。朋友们每天都为自己的父亲担心，所以“小石匠”看到担架上的人伤得那么重，全身都怕得发抖。

我父亲看出来“小石匠”的担心，便对他说：“快回家去吧！你父亲肯定平安地在家里呢，快回去！”“小石匠”一步一回头地往家走。人群继续前行，那个女人还在伤心地哭着：“你不要死！不要死！”“他不会死的，放心吧！”虽然周围的人都在安慰她，她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依然披头散发地哭着。

突然，有人怒气冲冲地骂道：“你这个孩子真没有同情心，竟然在那里看着笑！”人们循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一个绅士在斥责勿兰谛。而厚脸皮的勿兰谛站在那里丝毫没有羞愧感，继续幸灾乐祸地笑。

绅士气得用手杖掀下勿兰谛的帽子，大声喝道：“把帽子摘下来，你这个蠢材！没看到伤者正在通过吗？”

人群走过去了，雪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囚犯 十七日

这可真是今年最令人称奇的一件事情了！昨天早晨，父亲带我去孟卡利爱利附近看一所别墅，准备夏天去那里租住。掌管别墅钥匙的人曾经是一位老师，他领我们去看了别墅以后，又邀请我们到他的房间里喝茶。

他的书桌上摆着一个圆锥形的墨水瓶，是用木头雕刻成的。父亲很欣赏它的别致，便多看了几眼。老师见我父亲对墨水瓶很感兴趣，就对我们说：“这可是我的宝贝啊！它的来历很长呢！”接着，他娓娓道来，跟我们讲了这个墨水瓶的来历。

几年以前的一个冬天，这位老师曾在监狱教囚犯学习，授课的地方在监狱的礼拜堂。礼拜堂是个圆形的建筑，里面四周有许多很小很高的窗户，每个小窗都安装了铁栅栏。小窗后是一间间小屋，囚犯们在各自的小窗后站着，把笔记本摊在窗框上写字，老师则在阴暗的礼拜堂里走来走去地讲课。

那些小屋光线很差，只在窗前有一点儿光，除了囚犯长着乱蓬蓬胡子的脸以外，什么都看不清。在这些囚犯当中，有一个78号犯人，要比其他人更用功，更感谢老师的教导。他是个长着黑胡须的年轻人，并不是什么坏人，而是个不幸的人。他原来是一个细木工，老板总是虐待他。有一次，老板又无缘无故打他的时候，他忍无可忍，一气之下把手里的刨子扔向老板，没想到误中老板的头部，导致老板因为失血过多死去。他由于过失杀人，被判了几年刑。

他很聪明，短短三个月就在监狱里学会了读书和写字，而且知识学得越多，就越对自己的罪过感到悔恨。有一天，老师讲完课以后，他招招手，请老师走近他的窗口。他说自己被转到别的监狱去了，第二天就要离开这里，所以特地向老师告别。他谦恭地请求吻吻老师的手，表示自己的敬意和感谢。老师伸出手与他相握，他吻了一下手，对老师说着“谢谢”。老师把手缩回来时，手上还沾着眼泪呢！从那以后，老师再也没有见过他。

讲到这里，老师很唏嘘，叹了口气继续说：“过了六年，我差不多都忘了这个不幸的人了。没想到前段时间，忽然来了一位花白头发、黑胡须的陌生人，说找了我很久。我有些纳闷，便问他是谁。他回答说：‘我就是78号囚犯啊！六年前老师教过我，我最后一次听您的课以后，您曾和我握手，还允许我亲吻了您的手。现在我已经刑满出狱，特意来看望您，送给您一件我亲手制作的纪念品，请您一定收下。’当时，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他以为我不愿意接受他的礼物，眼里满是痛苦地问我：‘6年的刑罚，还不够洗去我手上的罪恶吗？’于是，我接受了他的礼物，就是这个墨水瓶。”

我们仔细地看了看那个墨水瓶，它是用钉子一点点细心雕琢成的，真不知费了多少工夫！瓶盖上还刻着钢笔搁在笔记簿上的图案，瓶身周围刻着：“78号敬赠老师，作为六年的纪念。”下面还刻了一行小字：“努力与希望。”

老师给我们讲完以后，好像还沉浸在回忆中，默然不语，我们便起身告辞。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中不停地浮现那个年轻的囚犯站在小窗前的情景，还有他认真雕刻墨水瓶的样子，连睡觉时我都梦到了它！早晨起来我还在想呢。

没想到，今天在学校，我又听到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我坐在代洛西旁边做完算术题后，就把那个墨水瓶的故事讲给他听。我讲得很详细，墨水瓶的由来、雕刻的花样、上面雕刻的文字，等等，我全都跟他说了一遍。

代洛西听完以后，惊讶地跳起来，看看我，又看看卖菜人家的儿子克洛西。克洛西正背对着我们认真做题呢。代洛西嘱咐我不要声张，拉着我的手低声说：“克洛西没跟你说过吗？前几天，他告诉我说，看到了他父亲在美国手工雕刻的圆锥形墨水瓶，瓶盖上雕刻着钢笔搁在笔记簿上的图案，你说的不会就是那个吧？克洛西说父亲在美国，难道是在监狱里？他父亲犯罪的时候，他的年纪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想必他母亲也不想告诉他，所以我们跟谁都不要说，千万别让他知道这件事！”

我默默地望着克洛西的背影，心里有些难过。代洛西把已经做好的算术题从桌下递给克洛西，还附给他一张纸，又把克洛西正在抄写的《每月故事·爸爸的陪护人》拿过去帮他抄，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一个钢笔尖塞到他的手里。

代洛西叮嘱我千万要保守秘密。放学的时候，代洛西匆忙对我说：“昨天克洛西的父亲来接他，今天也会来吧？”于是，我们赶紧奔出教室，克洛西的父亲果然站在路旁。他穿着粗布衣服，黑色的胡须有些花白，脸色也很苍白，而且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正在想着事情。

代洛西特意握了握克洛西的手，大声说：“克洛西，再见！”然后做了一个表示友好的手势，我也跟着学了代洛西的样子。我们因为热情，脸不由自主地红起来，而克洛西的父亲虽然友好地看着我们，脸上却露出不安和疑惑的表情，让我们顿时觉得胸口被浇了一桶冷水！

父亲的陪护（每月故事）

那是三月中旬一个春雨绵绵的清晨，有一个浑身湿透的乡下男孩，抱着装有换洗衣物的包裹，出现在那不勒斯一家著名的医院门前。他长着一副圆脸，有着浅黑色的皮肤，厚厚的嘴唇半开着，露出雪白的牙齿，眼里还透着一丝忧虑。他拿出一封信递给看门人，说前来探望新入院的父亲。

原来，男孩的父亲一年前离开家到法国做工，前几天才回到意大利。没想到，他在那不勒斯上岸后忽然得了病，并住进这家医院。他写信通知妻子，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国，但又因病住进了医院。妻子收到信后非常担心，可是一个儿子正在生病，一个吃奶的小儿子需要照顾，根本分不开身。没办法，她只好叫大儿子西西洛前来探望父亲。男孩天刚亮便从家里动身，步行了三十英里才到医院。

看门人把信大略地看了一下，就叫来一位护士，让她领着男孩进去找父亲。“你父亲叫什么名字？”护士问。

男孩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心里暗自着急，颤抖着说出父亲的名字。

护士一时想不起他说的那个名字，又问他说：“是不是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老工人？”“是的，他是工人，可年纪不算太老，最近刚从国外回来。”男孩越说越担心。“什么时候住的院？”护士又问。

男孩看了看信上的日期，回答说：“应该是五天以前。”

护士想了想，好像忽然想起来的样子，说：“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在4号病房最里面的那张床位上。”“我父亲现在怎么样？病得厉害吗？”男孩焦急地问。

护士看了看男孩，没有回答，只说了一句：“跟我过来吧！”

男孩跟着护士上了楼，来到走廊尽头一间很大的病房里，那里左右各摆放着一排病床。男孩鼓着勇气跟护士走进去，病床上的病人一个个苍白憔悴、骨瘦如柴，有的闭着眼睛，有的睁大眼睛凝望着天花板，有的像小孩一样在哭泣……屋内的光线有些暗，空气中充满了药水的味道，两个护士手里拿着药瓶，匆忙地走来走去。

走到病房的最里面，护士站在一张病床前，拉开床幕说：“就是这个病人。”男孩见到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他赶紧将包裹放下，把脸靠上病人的肩头，并握着病人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病人却一动不动，好像完全没有知觉。

男孩见父亲病得这么严重，忍不住又伤心地哭起来。这时，病人忽然睁开眼睛，盯着男孩看了很久，似乎有点儿知觉，但还是说不出话来。可怜的父亲已经瘦得让他认不出来：头发全白了，胡子很长，脸肿胀得好像皮肤马上要裂开似的，眼睛也变小了，嘴唇变厚了，几乎完全不是父亲原来的样子了！只有脸形轮廓和眉间还有些以前的模样。

病人吃力地呼吸着，男孩大喊着说：“父亲！父亲！是我呀，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西西洛呀！妈妈叫我来看你，来接你回家！你好好看看我！你还认得我吗？你说话呀，父亲！”病人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又把眼睛闭上了。“父亲！父亲！你怎么了？我是你的儿子西西洛啊！”

病人依然一动不动，只是艰难地呼吸着。男孩哭着把椅子拉过来，坐在病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的脸。他想等医生来了以后，详细问一下父亲的病情。他难过地回想起去年与父亲在船上告别后的情景。父亲说一定会赚了钱回来，于是大家心里一直憧憬着；接到父亲的信以后，母亲日夜忧愁，在夜里偷偷哭泣；他又乱想父亲万一不幸死去，母亲穿着黑色的丧服，一家人哀声痛哭的情形……他正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觉得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惊了一下，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位护士。“我父亲的病怎么样了？”他焦急地问。“这位病人是你的父亲吗？”护士亲切地问他。“是的，我是来服侍他的。请问我父亲得了什么病？”“哦，你不要担心，医生就要来了。”护士说完就离开了，什么也没告诉他。

男孩在那里等了半个小时，铃声响了，医生和助手走进病房，后面还跟着两个护士。医生按着病床的顺序一个个诊察，每个病人都费了不少时间。医生离父亲的病床越来越近，西西洛心里的担忧也越来越多。终于，轮到邻床的病人了。医生是个身材高大、背稍有弯曲、表情严肃的老人。西西洛没等医生走过来，就赶紧站起来。等医生走到父亲病床前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哭起来。

医生看了西西洛一眼，护士介绍说：“他就是这位病人的儿子，今天早上从乡下赶来的。”医生拍拍西西洛的肩，然后俯身检查病人的脉搏，又摸摸病人的额头，接着问了护士几句话，并嘱咐她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仍然照现在这样护理就可以。”“我父亲的病情怎么样？”男孩鼓足勇气，止住眼泪问。

医生又亲切地将手放在男孩肩上，说：“不要担心！他的脸上发了丹毒，虽然症状有些严重，但还是有希望治好的。请你好好服侍他。有你陪在他旁边，真是再好不过了。”“但是，为什么我和他说话，他好像不明白呢？”男孩焦急地问。“也许明天情况会好点儿吧。总之，他的病会治好的，不要难过了。”医生安慰他说。

西西洛还想问医生一些情况，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医生就走了。

于是，西西洛开始精心地服侍父亲。别的事他不会做，就替父亲整理被褥、赶赶苍蝇；听到父亲呻吟，就赶紧查看父亲的情况；护士把药送来后，他就拿着小勺给父亲喂药。病人有时睁开眼睛望着西西洛，但仍然不能说话，不过注视他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西西洛用手帕遮着脸哭泣的时候，病人也总是凝视着他。就这样过去了一天，到了晚上，西西洛就把两张椅子拼起来当床，躺在上面睡觉。

第二天，天刚有些亮，他就起来护理病人。病人的情况好像好了些，西西洛跟他说了很多安慰的话，他的眼中露出感谢的神情。有一次，病人的嘴唇竟然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话，可马上又昏睡过去。等他醒来，便先用眼神寻找西西洛。

医生来过两次，说病情已有好转。傍晚，西西洛侍候病人喝水的时候，发现他的唇角有了微微的笑意。西西洛非常高兴，跟病人不停地说着话，给他讲母亲、弟弟、妹妹们的事情，讲平时他们如何盼着父亲回国，又说了很多安慰父亲的话……就这样不停地说着，说着，他有时也怀疑父亲是否能听懂。不过，不管病人能不能听懂，西西洛都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听，而且侧着耳朵仔细地听着。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病人在西西洛的精心服侍中度过。病人的情况时好时坏，反复不定，西西洛非常心焦，更加尽心服侍。护士每天给他送两次面包或奶酪，他也吃不下，总是略微吃一点儿。除了病人以外，他什么事情都不理会，甚至同病房的某个病人半夜离世，护士在病房里忙来忙去，以及死者家属在病床前绝望痛哭等凄惨的景象，他都视而不见。每天，他一心一意地护理着父亲，时刻留意着父亲病情的变化，病人发出轻微的呻吟或眼里的神情稍有变化，他就会非常担心。有时他觉得病情有希望，心里便稍稍宽慰些；有时又觉得很失望，如心被泼了冷水，变得非常焦虑。

到了第五天，病人的病情忽然恶化，医生也摇着头，表示没希望了。西西洛非常绝望，瘫坐在椅子上痛哭起来。使他感到一点儿安慰的是，尽管病人的症状加重，但神志却清醒了许多。他热切地盯着西西洛，露出欢悦的表情，无论食物和药物，除了西西洛，谁喂他都不肯吃。有时他还蠕动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西西洛看到父亲这样，高兴地抓着他的手，说：“父亲！你就快好了！我们要一起回家去看妈妈了！你要坚持下去啊！”

那天下午四点左右，西西洛坐在那里暗自流泪。忽然，病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又听见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护士小姐！再见！”西西洛猛然跳起来，把差点儿喊出来的声音咽了下去。这时，一个手缠绑带的人出现在门口，后面还跟着一个护士。西西洛一看见那个人，便发出一声尖叫，呆立着一动不动。那人转过头，朝病房里一看，也叫了起来：“西西洛！”然后快步走到他身旁。

西西洛扑进那个人的怀里，激动地喊着：“父亲！父亲！”然后情不自禁地大哭起来。护士们都觉得奇怪，围着他们问长问短。父亲吻了吻儿子，又看了看那个病人，对儿子说：“呀！西西洛！你怎么到了别人这里？你母亲写信说你来了，可我一直没有看见你，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啊！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出了这种错误？我都已经痊愈了，正准备回家呢！你妈妈身体怎么样？孔赛德拉呢？小宝宝呢？家里人都好吗？我现在正要出院呢，我们回家吧！啊！天啊！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西西洛想说说家里的情况，可父亲一气提了这么多问题，他都不知道应该先回答哪一个了。“啊！我现在太高兴了！非常高兴！儿子，前几天我病得很危险呢！咱们走吧，今夜就可以赶回家！”父亲说着，拉了儿子要走。可西西洛站着没动，迟疑地回过头，看看那位病人，病人也正睁大了眼睛，注视着他。“怎么？你不回去吗？”父亲纳闷地问西西洛。

西西洛突然充满感情地对父亲说：“不是的，父亲，请你等等我，我现在还不能回去！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病人，我错把他当成父亲，已经在这里侍候他5天了。我非常可怜他，你看，他正眼巴巴地望着我呢！这几天，什么东西都是我喂他才肯吃。他的病很严重，没有我是活不下去的，所以我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回去，明天再回吧，我实在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虽然不知道他是哪里的人，但是他需要我，我要是走了，他就要一个人死在这里了。父亲，就让我留下来陪着他吧！”“真是个好孩子！”周围的人齐声赞叹说。

父亲看着西西洛，一时拿不定主意，又看看那个病人，问护士说：“这位病人是谁？”“他和你一样，也是刚从国外回来，又和你同一天入院。他被送来的时候不省人事，话也不能说了。他家大概离这里很远，也许家里也有个这么大的儿子，所以把你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了！”护士回答说。

病人仍然望着西西洛。“好吧，你就留下来好好照顾他吧。”父亲温和地对西西洛说。“那病人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护士低声说。“那就留下吧，你真善良！不过，我得先回去了，好叫你母亲放心。这点儿钱给你在这里用，再见了！我的好孩子！”说完，他吻了吻儿子，提着行李匆匆走了。

西西洛回到病床旁，病人这才安下心。虽然他不再为“父亲”哭了，但更加尽心地照顾着病人：喂饭喂药、整理被褥、说些安慰的话……从白天到晚上，寸步不离地陪在病人身边。到了第二天，病人的情况更加恶化，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还突然发起高烧。傍晚，医生说恐怕挨不到深夜。西西洛更加目不转睛地盯着病人，病人也定定地看着西西洛，还不时地动着嘴唇想要说什么，目光变得极为亲切和善，只是瞳孔渐渐地缩小，眼睛也越来越暗淡了。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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