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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8 19: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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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莎士比亚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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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四大悲剧

莎士比亚四大悲剧试读:

译本序

威廉·莎士比亚的杰作是公认的人类文化瑰宝,他是一位空前而且也可说绝后的伟大戏剧诗人。虽然较早也写有两首长诗和一部一百五十首的《商乃(Sonnet)诗集》等,但他的绝大部分作品却是戏剧诗,或称诗剧。莎翁一生中共写了三十七部诗剧,他运用英文格律诗的语言文字,创造了八百多个性格各不相同的人物;把剧中众多人物表现性格的言谈、行动、冲突、和谐、悲欢、生死等情节谱写成鸿篇巨制的大诗章,这在文化领域堪称奇迹!

莎士比亚四大悲剧——《

哈姆雷特

》(孙大雨先生原译名为《罕秣莱德》)、《奥赛罗》、《李尔王》(原译名为《黎琊王》)与《麦克白斯》——可说是莎翁全部戏剧创作中流传最广、影响最为深远的作品。《哈姆雷特》这部莎士比亚最闻名的剧作,也是他四大悲剧中最早、最繁复而且篇幅最长的一部。该剧描绘了英明果断、智勇双全的王子哈姆雷特从其父王的鬼魂口中得知他叔父的恶行: 谋害兄长,篡夺王位,奸骗嫂后。王子于不动声色中,暗中调查一切属实后,便不计自身荣辱安危,身入险境,在其叔父安排的一场比剑阴谋中,揭发其罪行。但在这过程中目的虽然成功,却阴错阳差于比剑中中毒身亡,酿成悲剧。剧中人物怯懦、狡诈有之,果决、机智有之,善与恶对立分明,然而却遭命运之神无情摆弄,令人徒呼奈何!该剧三幕一景中哈姆雷特有一段举世闻名的独白,无论原文或译作均脍炙人口。

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二的《奥赛罗》演绎的是: 威尼斯城邦的将军摩尔人奥赛罗,英武精壮,与公爵之女玳思狄莫娜相爱成婚。后奉命出征,遴选了凯昔欧当副将,为奸邪之徒伊耶戈所嫉妒。失意军人伊耶戈为报复奥赛罗这一决定,竟处心积虑地设计出一连串阴谋,以误导奥赛罗的视听,最终导致其贬斥凯昔欧,并扼杀了妻子玳思狄莫娜。最后真相大白之际,奥赛罗以短剑自刺胸膛,悔恨以终。全剧贯串着忌恶与猜疑,巧计连环,将人性中的狡诈与昏愚一面,发挥殆尽。把伊耶戈这一人间恶魔的缩影昭然在剧院舞台上,在书斋卷帙间,飞扬跋扈、称王称霸地呈现在人们眼前。莎士比亚写成的这部惨怛得惊人的悲剧,引起了人们哀痛的深思;提醒善良的人们,在生活中必须对伊耶戈这样的恶魔提高应有的警惕!《李尔王》这部气冲斗牛的大悲剧,在莎士比亚不朽的创制中,是比较上最不通俗的一部。若说炉火纯青,它要让《暴风雨》,若求写作技巧上的完美它不及《奥赛罗》,可是以伟大而言,得推这部动天地泣鬼神的杰作为第一。剧情梗概为: 不列颠国王李尔分封国土初定,却又突发奇想欲检视三个女儿对父亲之爱,有意据此重新调整分封比例。三女儿考黛莲不加修饰的直率回答令李尔心中不快,最后竟寸土未得。可是,国土重新分配后的李尔遭受虚伪、言不由衷的大女儿、二女儿的冷酷对待,致使李尔伤痛懊悔,遂不得已转投三女儿。考黛莲不计前嫌,一如既往诚恳以待,并试图为之复仇,但却招致兵败而双双身亡。全剧以慈爱与渴望为始,转化出自私、敏感与猜疑,以罪恶战胜善良告终,令人扼腕。该剧描写情感细致,气势磅礴,诚为莎翁登峰造极之作。《麦克白斯》是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中最后、也是最短的一篇作品: 苏格兰将军麦克白斯与班轲荡平叛乱班师回朝途中,经一森林,遇见三个女巫,获知重大预言: 麦克白斯因战功封爵,终至身登大宝;班轲则身亡,其子孙却世袭苏格兰王。两人将信将疑,惟不久后,预言开始应验,麦克白斯遂起篡弑之心。在其夫人的恶毒贪欲刺激下,终于刺杀国王邓更一世。此后,鬼魂与阴谋迭出,暗杀与复仇交织,勾划出一幕幕权欲与贪婪不断的卑劣剧码。全剧以贪欲始终,而这正是人性之大敌,尤以对权力为然。麦克白斯夫人欲念之炽远胜过麦克白斯心中残存的点滴灵明,而越过此线,堕落之路便再无回头,终于走上自我毁灭的悲惨绝境。此足以令迷恋权势者为戒。

莎剧原作,特别是中、晚期的作品,约百分之九十的文字是用素体韵文(blank verse)所写。所谓素体韵文,是指不押脚韵而有轻重音格律的五音步(iambic pentameter)诗行。换言之,莎剧基本上是用轻重格五音步写的,每行均有规范严谨的五个音步。从这个意义上说,绝不能将莎剧误解为散文的话剧。

事实上,莎剧在英、美国家舞台上、银幕上演出,是用比散文话剧稍慢的速度从容朗诵出来的,有声调节奏谐和之美,并不读若散文一般,因为有格律、有规律节奏的朗诵,跟念散文有微妙而显著的差别。

莎剧是戏剧,同时又是诗,而且基本上是用有格律的韵文行所组成,所以古时叫做戏剧诗(dramatic poetry),近今叫做诗剧(poetic drama),是戏剧与诗浑然一体的一种文艺作品。这些戏剧诗既可供演出,又可在书斋里诵读品味。

现在提供给广大读者阅读欣赏的莎士比亚四大悲剧,是由我国著名诗人、文学翻译家、莎士比亚学者孙大雨先生用韵文迻译的作品。

孙大雨先生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已活跃于诗坛,当时被闻一多誉为“清华四子”之一,他与徐志摩、朱湘等有很深厚的友谊,他也是“新月派”的重要成员。早年他创作的格律体新诗《爱》、《诀绝》、《回答》、《老话》以及长诗《自己的写照》等得到文坛很高的评价。三十年代中期起,他开始致力于莎剧的研究与翻译。他是我国第一位用诗体翻译莎士比亚诗剧的学者。

孙大雨先生的莎译,是基于他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所创建的新诗格律的“音组”理论,用汉字的音组对应莎剧原文中的音步这一格式迻译的;莎剧原作每行五个英文音步,他的译文恰为五个汉字音组。诗行中的音步或音组,可使诵读时具有节奏感。

这种用韵文体翻译的莎剧比较符合莎剧原作的风貌神韵。希望这个本子能使读者在较高层次上欣赏莎士比亚的杰作。

在《哈姆雷特》第三幕第二景中,哈姆雷特有以下一段台词:“……须知演戏的目的,当初和现在都一样,是要仿佛端着镜子照见人性的真实;使美德显示它自己的本相,叫丑恶暴露它自己的原形,要时代和世人看到自己的形象和印记。”或许可以这么说,莎翁正是通过哈姆雷特之口道明了他写作戏剧的宗旨。确乎如此,在莎翁的一个个戏剧作品中,无不充满着丰富的人文主义精神。广大读者在细心阅读莎翁作品时,当能在这方面有所领悟,从而陶冶自己的情操,提升道德和人格的力量。孙近仁2010,5,10.

丹麦王子哈姆雷特之悲剧

剧中人物

克劳迪欧斯,丹麦王

哈姆雷特,前王之子,今王之侄

福丁勃拉思,挪威王子

朴罗纽司,御前大臣

霍瑞旭,哈姆雷特之友

赉候底施,朴罗纽司之子

一近侍

一教士

茀朗昔司谷,军丁

雷那尔铎,朴罗纽司之仆

伶人数名

小丑两名,掘墓人

队长

英格兰钦使

葛忒露,丹麦王后,哈姆雷特之母

莪斐丽亚,朴罗纽司之女

贵人、贵妇、校尉、军丁、水夫、使从与其他侍从各数人

哈姆雷特亡父之鬼魂

剧景

埃尔辛诺

第一幕

第一景

[埃尔辛诺。宫堡前警卫坛]

[茀朗昔司谷值岗警卫。剖那陀迎面上。

剖那陀

谁在那儿?

茀朗昔司谷

别问,回答我;站住,你自己是谁?

剖那陀

君王长寿!

茀朗昔司谷

是剖那陀?

剖那陀

正是。

茀朗昔司谷

你来得好准时。

剖那陀

正好打十二点;你去睡吧,茀朗昔司谷。

茀朗昔司谷

多谢你来接班;天冷得真厉害,

我心里又挺不好受。

剖那陀

岗上安静吗?

茀朗昔司谷

耗子也没有走动。

剖那陀

好吧,明天见。

你要是碰到霍瑞旭和马帅勒史,

要跟我同来值岗的,叫他们赶快。[霍瑞旭与马帅勒史上。

茀朗昔司谷

我好像听到他们了。站住,喂!

那是谁?

霍瑞旭

宗邦自己人。

马帅勒史

丹麦王的臣下。

茀朗昔司谷

祝晚安。

马帅勒史

啊!再见了,诚实的军人:

谁替了你的班?

茀朗昔司谷

剖那陀接我的岗。

祝你们晚安。[茀朗昔司谷下。

马帅勒史

喂!剖那陀!

剖那陀

我说,

怎么!霍瑞旭来了吗?

霍瑞旭

差不多是他。

剖那陀

欢迎,霍瑞旭;欢迎,好马帅勒史。

马帅勒史

怎么!这东西今夜又出现了吗?

剖那陀

我没有看到什么。

马帅勒史

霍瑞旭说这只是我们的幻想,

我们见过两次这可怕的东西,

怎么样跟他说他都不肯相信:

所以我央他来跟我们一起守夜;

要是这鬼魂今夜再一次来到,

他可以证明我们并没有看错,

又能跟他对话。

霍瑞旭

咄咄!那不会

出现。

剖那陀

暂且坐下来,等我们再一回

送进您的耳朵里去,它们好比是

壁垒森严的城堡,拒绝听这故事,

我们已一连两个夜晚见到过。

霍瑞旭

好吧,我们坐下来,让我听一下

剖那陀怎么说。

剖那陀

就在昨天夜里,

那时节北极星西首的那颗星儿

正好行过去照耀西天的那一方,

它如今正在那边亮,马帅勒史

和我,刚正敲一点钟——[鬼魂上。

马帅勒史

噤声!莫讲了;您瞧,它又在来了!

剖那陀

就是那模样,跟先王一般无二。

马帅勒史

您是位士子;对他去说话,霍瑞旭。

剖那陀

它和君王像不像?您看,霍瑞旭。

霍瑞旭

像得很:它使我无比的惊奇与骇怕。

剖那陀

它要我们先开谈。

马帅勒史

跟它说,霍瑞旭。

霍瑞旭

你是什么人,窃据着这深夜时分,

僭装出安葬了的先王陛下生前

他那行步间的俊爽与威武之姿?

以上天的名义我命你,说话!

马帅勒史

把它

激怒了。

剖那陀

看!它迈开长步要去了。

霍瑞旭

站住了!说话,说话!命令你,说话![鬼魂下。

马帅勒史

它走了,不肯答话。

剖那陀

怎么样,霍瑞旭!您直抖,脸都白了:

这可不光是什么幻想了吧?

您以为怎么样?

霍瑞旭

在上帝跟前,要不是亲眼目睹,

实地见证到,我还不能相信呢。

马帅勒史

它像不像先王?

霍瑞旭

正好跟你像你自己一个样:

他当年正是披戴着这一身盔甲,

对野心的挪威国王单身去决斗;

有一次也曾这样怒冲冲,谈判时

给激怒,他斫冰上乘橇的波兰王。

真是奇怪。

马帅勒史

这样已两次,正在这死寂的深夜,

跨威武的阔步他走过我的岗哨。

霍瑞旭

我可不知道该作怎样的想法;

不过就我所看到的大体来说,

这预兆对于邦国有惊人的动荡。

马帅勒史

好吧,坐下来,谁知道就请告诉我,

为什么要这样严谨、周密的警卫,

使海内的臣民每天都彻夜辛勤;

为什么要这样日日去铸造铜炮,

且又向外邦去购买刀枪和火药;

为什么要这样征用造船的工匠,

他们得终周劳苦,礼拜天也不歇;

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叫人要这么

汗流浃背,日夜忙急得没安息:

谁能告诉我这件事?

霍瑞旭

我能;至少

私下里这么样传闻。我们的先王,

他那神容只刚才对我们显过形,

你们知道,被挪威王福丁勃拉思,

野心争胜的狂妄自大煽动他,

挑战作决斗;英武的哈姆雷特——

我们这半边天下谁对他不钦仰——

便斩了福丁勃拉思;凭合同文书,

跟法律,也跟纹章院规条很符合,

他连同性命,把他所有的土地

全部输给了比武决斗的得胜者;

跟那份土地正相当,我们的先王

押下同样多的地作赌注;这会归

福丁勃拉思所有,如果他得胜;

就凭契约,以及这条款所规定,

前面已说过,哈姆雷特就有了

他那片土地。如今小福丁勃拉思,

年少气盛火性烈,没经受世故,

已经在挪威边境上,这里那里,

啸聚了一伙刁悍的亡命之徒,

供他们吃喝,要他们去干些行险、

侥幸的横心泼胆事;那便不外是——

对我们邦国的当政显得很清楚——

想用强暴的手段,以动武的态势,

从我们这里收回那些他父亲

已失去的土地。这个,据我看来,

是我们准备频繁的主要因由,

我们这警卫的缘故,以及到处

急匆匆、纷忙动乱的根本所以然。

剖那陀

我想该是为这个,没其他的原因;

这就前后合了拍,那兆凶的形相,

甲胄披着身,穿过我们的岗哨,

这么像先王,原来跟战事有关。

霍瑞旭

这真是搅扰人心眼的一粒尘埃。

从前在共和罗马鼎盛的首都,

在显赫的恺撒大将遇害前不久,

坟墓尽走空,死尸裹着入殓衣,

到罗马街头去唧唧啾啾地乱叫;

星子拖着火焰尾,露珠里含血水,

太阳变惨白;还有那水上的冰轮,

奈泼钧的万顷海疆要听它挥运,

晦蚀得黯淡无光,像世界末日届;

而大劫临头、灾殃下降的朕兆,——

如前驱使者们总是先命运而来,

祸事将至时必有开场的楔子,——

天公和地母都已经上下一起来,

把它们向宗邦和万民作过昭示。[鬼魂重上。

莫作声,看啊!看那边,它又来了!

我中魔也要面对它。站住,幻象!

你要是能发出声音,会通达言语,[鬼张臂。]

就对我说话:

要是有什么好事可以去办了,

好叫你安舒,且对我能有荣誉,

就对我说话:

要是你秘密知晓宗邦的命运,

也许我们预先知道了能防避,

啊!你就讲;

或者你要是在生前用强取得了

财宝埋藏在地下哪一处洞窟里,

为那个,人家说,你们鬼魂常出现,[鸡鸣。]

讲出来:站住了,说话!马帅勒史,

拦住它。

马帅勒史

我能用戟来斫它不能?

霍瑞旭

斫它,它若不站住。

剖那陀

在这里!

霍瑞旭

在这里![鬼魂下。

马帅勒史

它走了!

它这般庄严威武,我们真不该

这样表示粗暴,那对它有冒犯;

因为它好比是空气,刀枪伤不得,

把我们的空斫化成可笑的伤害。

剖那陀

它正要说话那时分,公鸡啼了。

霍瑞旭

它就像是个有罪的犯人一般,

听到可怕的召唤而一惊。我听说

公鸡,它是替早晨报晓的号角手,

一阵阵啼响它高亢峻峭的喉咙,

把白日的神灵唤醒;一经它警告

不论在海里火里,在地下或空中,

每一个游灵野魅便自会慌忙

赶回它的本界;刚才所见的东西

便可以证明这句话说得不假。

马帅勒史

公鸡一啼它就消隐得不见了。

有人说每当庆祝我们的救主

耶稣诞辰时,在节前一些日子里,

这报晓的良禽彻夜通宵叫不休;

那时节,他们说,没有鬼怪敢出现;

那些个夜晚保康宁;恶星宿不伤害,

妖仙不迷人,巫婆使不了法术,

那时节真是那样祥和又圣洁。

霍瑞旭

我这么听说过,也有几分信为真。

但看啊,晨曦披着赭红的一口钟,

在那高高的东山头踩着露水走;

我们这警卫散了吧;你们若同意,

让我们把今天夜晚所见的东西

告诉少哈姆雷特;凭我的性命,

这幽灵,对我们哑口,会对他言语。

你们可赞成我们把这事对他说,

认为情意不可少,责任应当尽?

马帅勒史

就这么办,我切愿;我知道这早上

我们将在哪里最方便找到他。[同下。

第二景

[宫堡内一殿堂]

[号角齐鸣。国王,王后,哈姆雷特,朴罗纽司,赉候底施,伏尔砥曼特,考耐列欧斯,众贵人及侍从等上。

国王

虽然对亲爱的王兄哈姆雷特

下世去记忆犹新,我们正该当

满心存悲痛,全王国上下如一人,

深锁着愁眉,蹙一片广大的哀容,

但周详的思虑兀自跟感情作战,

于是我们以适度的悲伤想念他,

同时也没有遗忘掉我们自己。

所以我们仿佛以残败的欢欣——

好比一只眼含着笑,一只在流泪,

丧礼中有欢乐,喜庆时又唱悼歌,

使欣喜和悲苦彼此铢两相称——

将我们往日的嫂氏,如今的王后,

我们这勇武的宗邦的袭位王嫠,

娶为德配;我们在这件事情上

并没有排除诸位的高见,且多承

自动来赞助:对列公,我们要致谢。

现在来讲小福丁勃拉思,这件事

各位都知道,他小觑我们的声威,

或者认为亲爱的先兄去世后,

我们这邦国便变得散乱不成形,

加上他自以为有利可图的妄想,

他就不断送文书前来相薅恼,

一意要我们放弃他父亲的邦土,

那失地归我们英勇的王兄所奄有,

全经受法律保障。关于他,到这里。

现在来谈我们自己和这次会议。

事情是这样:我们备好了一封书,

给小福丁勃拉思的叔父挪威王,

他衰病缠身,卧床不起,不知道

他侄儿的谋划,请他把他那侄儿

进一步的行动加以制止;为的是

那招兵募众,聚草征粮,全部由

他治下的臣民负担;我特此派你,

考耐列欧斯,还有你,伏尔砥曼特,

作专使,送这封文书给挪威老王,

可是我授与你们对彼邦君主

相应的权限,不得任意超越了

这些指示所明白规定的范围。

再见,望即速去奉命,以表忠诚。

国王

我们也深信无疑:祝两位顺遂。[伏尔砥曼特与考耐列欧斯同下。

现在,赉候底施,你可有什么事?

你曾说有请求;要怎样,赉候底施?

你不会对丹麦当今请求得有理,

而将话白说;什么事,赉候底施,

你有所要求,我不会给你满足?

头脑不会跟心儿更加相一致,

这只手不会跟这张嘴起到作用,

比较丹麦的当今对于你父亲。

你有何要求,赉候底施?

赉候底施

敬畏的吾主,

我想请求恩准能回到法兰西;

虽然我心愿从那里返归丹麦,

在您的登极大典时尽我的诚敬,

但如今,我须得承认,那名分已尽,

我又想念起,愿意再回法兰西,

所以要恳求恩准重返那里去。

国王

你父亲允许吗?朴罗纽司怎样说?

朴罗纽司

他已经,吾主,煞费精神地向我

求得了我迟迟的允许,最后终于

对他那心愿我盖上难能的同意:

我请求御驾,就赐准他离开去吧。

国王

善用你的时光,赉候底施;你尽有

时间,挥洒你的才艺,使用它就是。

但现在,我侄儿哈姆雷特,我的儿——

哈姆雷特

[旁白]比亲戚过了头,要说亲人还不够。

国王

怎么阴云还笼罩在你头顶上?

哈姆雷特

并不,大王;骄阳如汤泼面,油灌耳。

王后

好哈姆雷特,去掉你黑夜似的阴沉,

面对着欢和来对丹麦的当今。

切莫老是这么样低垂了眼睑,

想在九泉下找寻你高贵的父亲:

你知道这事很平常;有生命的人

都得要死亡,从生命转入永恒。

哈姆雷特

不错,母亲,很平常。

王后

假使很平常,

为什么你看来好像那么样特殊?

哈姆雷特

好像!不对,的确是;我不懂什么叫“好像”。不光我这件黑外套,好母亲,

也不光这身遵礼守制的黑孝衣,

也不光这喘息频频的长吁短叹,

不,也不仅这眼里的汩汩长流,

也不仅面目间沮丧黯淡的神色,

和一切形相,表情,悲伤的外观,

能真正表白我;这些果真是“好像”,

因为它们是一个人表演的姿态:

但在我心中有无法表演的哀痛;

这些都只是悲哀的服饰和衣裳。

国王

对你父亲这么样居丧而尽孝,

哈姆雷特,显示你天性可爱赞;

但须知你父亲也曾丧失过父亲,

那父亲又曾丧失过他的;未死者

理应谨守着孝道,为哀悼而悲痛

一个时期;但是去坚持而不舍,

固执地伤痛得无休无止,却是种

不孝的顽固行径,没男儿气概:

那显示一个违背天心的意志,

心胸尚未经磨砺,情志太浮躁,

智虑过于简单,没经受过修养。

因为我们知道那势有所必至,

以及理有所固然的寻常事故,

为什么我们要任性使气地对抗,

牢记在心头?嘿!这触犯了上天,

触犯了死者,触犯了造化的法则,

对理性极荒谬,揆情度理父亲死

乃是寻常事,它从这世上第一回

人亡故直到今朝有人死总在叫,“这定得如此”。我们切望你抛弃

这种无益的悲伤,将我当作是

你的父亲;因为,让举世都知悉,

你是我们王位最直接的继承人;

最热情的父亲爱他儿子有多么

宏隆,我对你的宝爱比起他来

绝不会有分毫逊色。至于你要想

负笈回到威登堡去继续求学,

那对我们的愿望可完全相反;

极愿你,改变了心意,在这里留下,

在我们和煦的目光眷顾下,温慰中,

当我们的重臣,侄儿,当今的世子。

王后

别让你母亲白恳求,哈姆雷特;

望你跟我们待下来;莫去威登堡。

哈姆雷特

我尽量听从你的话就是,母亲。

国王

哎也,这是个亲和、美好的回答:

在丹麦跟我们一个样。来吧,贤妻;

哈姆雷特这一下允诺,和蔼而

语出衷肠,对着我的心在微笑;

为表示祝贺,今天丹麦王每一觞

欢饮都要有大炮向云天报响,

天上将遍传地上君王的畅饮,

一声声应和着地上的宏雷。去来。[号角齐鸣。除哈姆雷特外俱下。

哈姆雷特

啊,但愿这太凝固的肉体

会融化,消解,稀释成一滴露水;

但愿永恒的主宰没有制定过

禁止人自戮的戒律!上帝啊!上帝!

这人间一切的常行惯例对于我

显得多可厌,陈腐,乏味和无聊!

呸呸!啊,这是个芜秽的荒园,

丛生着野草;到处是藜蒿与荆蓁,

塞地幔天。竟到这样的地步!

才死了两个月!不,还不到两月:

恁英明一位君主;比起这个来,

犹如太阳神比妖仙;他对我母亲

这么样亲爱,简直不容许天风

吹打上她的脸庞。天公与地母!

定要我回想吗?哎也,她偎依着他,

仿佛食进得越多,越发加大了

胃口;可是,仅仅在一个月之内,

莫让我想起——“脆弱”,你名字叫女人!

短短一个月,她和那荷琵一个样,

涕泪交横,跟着我父亲去送葬

穿的鞋还没有穿旧,她呀,就是她——

上帝啊!一头全没有理性的畜生

也会哀悼得长久些——跟叔父成了婚,

我父亲的兄弟,但毫不跟他相像,

正如我不像赫勾理斯:一个月之内,

不等她佯悲假痛的眼泪停止流,

不等她哭痛的眼睛消退红肿,

她就结了婚。啊,慌忙得好棘手,

迅捷地匆匆引荐于淫乱的床褥!

这不是好事,也决不会有好结果:

可是,宁肯心碎吧,我必须住口。[霍瑞旭,马帅勒史与剖那陀上。

霍瑞旭

祝殿下康泰!

哈姆雷特

见到你我很高兴。

霍瑞旭,——要是不然,我忘记了自己。

霍瑞旭

正是,殿下,永远是您可怜的忠仆。

哈姆雷特

好朋友,兄台;我跟你换那个称呼。

什么事使你离开了威登堡,霍瑞旭?

可是马帅勒史?

马帅勒史

亲爱的殿下——

哈姆雷特

见到你我很高兴。[向剖那陀]晚上好,足下。——

可是你当真为什么离开威登堡?

霍瑞旭

是我这浪荡的习性,亲爱的殿下。

哈姆雷特

我不愿听你的仇家这么说你,

也不能让你这般打击我这耳朵,

要它相信你对你自己这么样

诋毁;我知道你不是懒散的浪子。

可是你到埃尔辛诺来做什么?

你离开之前我们要教会你酣饮。

霍瑞旭

殿下,我来参加您父王的丧礼。

哈姆雷特

我请你,莫对我这般嘲笑,老同学;

我想你来参加我母亲的婚礼。

霍瑞旭

当真,殿下,这事紧跟着这么近。

哈姆雷特

省俭,省俭,霍瑞旭!办丧事的烤肉

多下来就做了喜庆筵席上的冷炙。

我宁愿在天上碰到我痛恨的仇敌,

也不愿见到那样的一天,霍瑞旭。

我的父亲,我恍如看到了我父亲。

霍瑞旭

啊,在哪里,殿下?

哈姆雷特

在我的心眼里,

霍瑞旭。

霍瑞旭

我见过——一次;他是位明君。

哈姆雷特

他是个大丈夫,就他整个人来说,

我再也看不见第二个这样的人。

霍瑞旭

殿下,我想我昨天夜里见到他。

哈姆雷特

见到?谁?

霍瑞旭

见到殿下的父王。

哈姆雷特

见到我父王?

霍瑞旭

请暂时按捺一下子,莫要太惊奇,

且注意听我来开陈,待我把这件

怪事对您讲,这两位士子可以

替我作见证。

哈姆雷特

上帝舍仁慈,让我听。

霍瑞旭

这两位士子,马帅勒史和剖那陀,

一连两个夜晚在他们警卫时,

在宵深夜里、死一般冥寂之中,

他们碰上了。先王般的一个形象,

从头到脚,全副的披挂簇崭齐,

在他们面前现形,用庄严的步伐

缓慢而威灵地走过他们:他三回

走过他们惊骇得欲绝的眼前,

跟他们相差不到他一权杖之隔;

他们害怕得几乎化成了肉冻,

站着像哑巴,不敢对他去开腔。

他们把这事惴悚悚秘密告诉我;

第三夜我和他们一同去守卫;

在那里,正如他们所说的,时间

也对,模样也对,每句话都证实,

那鬼魂又来了。我认识殿下的父王;

这两只手不能更像。

哈姆雷特

这是在哪里?

马帅勒史

殿下,在我们警卫的那座高坛上。

哈姆雷特

你没有跟它说话吗?

霍瑞旭

殿下,我说过;

可是它不答话;不过有一次,我想,

它举起头来仿佛将有所动作,

好像正待开腔要说话;但正当

那时候,报晓的公鸡引吭高鸣,

听到那声音它慌忙退缩消隐掉,

跟着就不再看见了。

哈姆雷特

这真好奇怪。

霍瑞旭

告尊敬的殿下,这事千真万确;

我们都认为我们的责任攸关,

要让您知道这件事。

哈姆雷特

当真,当真,列位,但这事困扰我。

你们今晚还警卫吗?

哈姆雷特

披挂着,你们说?

哈姆雷特

从头

直到脚?

哈姆雷特

那么,你们不曾见到他的脸?

霍瑞旭

见到的,殿下;他把护面甲推到了

上边去。

哈姆雷特

怎么!他可是蹙着眉头吗?

霍瑞旭

那脸容要说发怒,不如说在悲伤。

哈姆雷特

苍白还是通红?

霍瑞旭

不红,很苍白。

哈姆雷特

眼睛盯住了你们?

霍瑞旭

盯得非常紧。

哈姆雷特

但愿我在那里。

霍瑞旭

你准会大吃一惊。

哈姆雷特

多半会,多半会。它待得长久吗?

霍瑞旭

一个人用平常的速度可数到一百。

霍瑞旭

我见时只有这么久。

哈姆雷特

他须髯是灰的不?

霍瑞旭

正如我见到他生前那样,玄色里

夹些银丝。

哈姆雷特

今晚上我要去守夜;

也许它还会出现。

霍瑞旭

我保证它会。

哈姆雷特

要是它像我高贵的父王那模样,

即使地狱吼叫着要我莫作声,

我还是要跟它说话。我恳请列位,

要是你们还没有把这事跟人说,

让它依旧保持在你们的沉默里;

而且今晚上不论将发生什么事,

请只是心里有数,嘴上却莫作声:

我自会答谢你们的情意。再见了。

就在高坛上,十一二点之间,

我会来看你们。

三人

愿对殿下尽忠。

哈姆雷特“尽爱”,我也对你们要这样。再会。[除哈姆雷特外俱下。

我父亲的亡灵披挂着!事情不大好;

我怀疑有甚黑勾当;愿夜晚快来!

静下吧,灵魂儿,直到那时:即使

大地想遮盖住,坏事自有千人知。[下。

第三景

[朴罗纽司家中一斋堂]

[赉候底施与莪斐丽亚上。

赉候底施

我的行李已经送上船;再见吧:

还有,妹子,遇到有好风相惠时,

而且传递也方便,可不要好睡,

让我听到你音讯。

莪斐丽亚

你不信那个吗?

赉候底施

关于哈姆雷特,他对你耍殷勤,

把它当趋鹜时尚,调情的奇想,

青春发育时期的一朵紫罗兰,

早开花,早谢,很香甜,可不能经久,

只供片刻间玩赏的一缕花香,

只此而无他。

莪斐丽亚

只是这样吗?

赉候底施

正是的;

因为人身体成长,不光是筋肉

和躯干生发;而当这神殿扩张时,

心志和神魂所祈求的内心供奉,

也跟着增长。他现在也许爱你,

现在还没有肮脏和欺骗玷污

他清纯的意向:可是,你得要戒惧,

考虑到地位,他不能自己做主;

因为他要受他自己身份的限制:

他不能像无足轻重的人那样,

自己定去取,为的是他选得恰当

与否决定着全国的安危和兴废;

他身居邦国之首,他妃子的征选

自应先得到邦国的赞成和听从,

经受到约束。那么,他若说他爱你,

你该使用聪明去那般听信他,

要他由地位规定他采取的行动

能履行他所说的话;而这可不出

丹麦宗邦整个都赞同的限度外。

然后要衡量你那片贞洁将遭受

什么样损失,你若太信他的歌声,

或是把真心丢给他,漫无羁勒的

强求和硬要会打开你童贞的宝藏。

要戒惧,莪斐丽亚,要戒惧,亲妹子,

你要待在你真正的意向后边,

在他情欲的射程与危险之外。

那翼翼小心的姑娘已经够放浪,

要是她面对着月亮把芳容暴露;

玉洁冰清还难逃诽谤的打击;

往往在嫩蕊含苞未放的时节,

毛虫就已把阳春的娇儿咬伤,

当青春对旭照,在朝露泫泫之际,

恶毒的风吹雨打最容易摧折它。

所以要小心;最安全莫过于戒惧:

没有人在旁,青春尚且会自戕。

莪斐丽亚

我要保持着这篇很好的教训,

要它守卫我的心。可是好哥哥,

请你莫像那不端的牧师般,指点

我登天,去走荆棘塞途的陡峭路,

自己却像个浮肿、泼赖的浪荡子,

只顾走逍遥嬉耍的莲馨花之道,

不管他自己的谆劝。

赉候底施

莫替我担忧。

我耽搁得太久:父亲可又来了。[朴罗纽司上。

双重的祝福自会有再度的天恩;

凑巧的机缘笑对这第二回告别。

朴罗纽司

你还在这里,赉候底施!真羞人,

上船,上船!风守在帆篷肩胛上

大家在等你。就这么,我为你祝福!

还有这几句教训你要去铭记

在心头。想到什么不要就说出来,

也不要乱想起什么就把事情做。

待人要亲切不拘礼,可不得亵狎;

旧有的朋友,交情曾经考验过,

用钢箍将他们牢牢扣上你灵魂;

但莫把每个新结的相识当知交,

逢人便款待,手掌起老茧。要当心

勿跟人轻易起争吵;但一开了端,

便要坚持,使对方得当心对待你。

多多听人家说话,少对人开言;

多接受意见,自己的判断要保留。

衣服讲究得尽你的钱包能负担,

但不要花费富俏;要贵重,莫浮夸;

一个人的衣着往往标明他品性,

他们在法国,身份贵地位高的人

特别在那上头最是讲究,最华贵。

既不要告贷,也不要借钱给人,

借给人往往丢了钱也丢了朋友,

而向人借贷会挫钝节约的快口。

这句话高过一切:对自己要真实,

然后正好比黑夜跟着白昼来,

你就不可能对任何旁人不真实。

再会:愿我这番话铭记在你心中。

赉候底施

父亲在上,儿子谨此拜别了。

朴罗纽司

时间在召唤你;去吧,仆夫们等着。

赉候底施

再会了,莪斐丽亚;要好好记住

我对你说的话。

莪斐丽亚

我把它锁在记忆里,

就由你自己保管着那柄钥匙。

赉候底施

再会。[下。

朴罗纽司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话,莪斐丽亚?

莪斐丽亚

回父亲,是有关哈姆雷特殿下的。

朴罗纽司

凭圣处女,倒想得很不错:

我听说他近来常把私下的时间

和你一起过,而且你自己也总是

肯听他的话,开怀爽快得不得了。

要果真这样——人家这样跟我说,

而那是劝我要当心——我得告诉你,

你太不懂得你自己该怎样,才同

做我的女儿和你的清名能相称。

你们之间怎么样?对我说真话。

莪斐丽亚

他近来,爸爸,好多次对我献出了

他的爱情来。

朴罗纽司

爱情!呸!你说话真像个傻丫头,

全没有经历过这样危险的情势。

你相信他的献出吗,如你所说的?

莪斐丽亚

我可不知道,爸爸,该怎样想法。

朴罗纽司

我来教你吧:把你自己当娃娃,

你竟把这些献出当真正的付款,

它们可不是纹银。显出你自己

多值些钱吧;否则——且不叫这句话

跑伤气,这么说——你显出自己是傻瓜。

莪斐丽亚

爸爸,他用爱情来殷切恳求我,

态度很光明正大。

朴罗纽司

是啊,你叫它态度;算了吧,算了吧。

莪斐丽亚

而且为使他的话能取信,爸爸,

他对天几乎设尽了山盟海誓。

朴罗纽司

是啊,捕捉傻山鹬的罗网。我知道,

当欲火熏蒸的时候,灵魂会怎样

教舌头滥发盟誓;这些发光焰,

女儿,光多于热,一烧亮就熄灭,

正在答应时,跟正在烧亮时一样,

你切勿把它们当火。从今往后

要少露你那闺女的声色于他;

将你的会晤要看得比一声传令

去面谈更值价。对哈姆雷特殿下,

要信任他到这一步,就是他年纪

还轻,他可以行动自由的限度

比你大得多:干脆说,莪斐丽亚,

别信他的盟誓;它们穿针引线,

不是它们的衣裳所显示的颜色,

而只是追求调情打趣的坏家伙,

气息倒像是假装圣洁的臭虔婆,

为的是更好欺骗人。归总一句话:

讲得简单明了些,从现在开始,

我不准你随便糟蹋片刻的闲暇,

再去跟哈姆雷特殿下说甚话。

要好生注意,关照你:来吧。

莪斐丽亚

我自会听话,爸爸。[同下。

第四景

[宫堡前警卫坛]

[哈姆雷特,霍瑞旭与马帅勒史上。

哈姆雷特

这寒气刺得人好凶;冷得厉害。

霍瑞旭

说得上是切肤刺骨的苦寒天气。

哈姆雷特

什么时候了?

霍瑞旭

我想还不到十二点。

马帅勒史

不,已经敲过。

霍瑞旭

当真?我没有听见:那么,就快要

挨近那鬼魂惯常出现的时刻了。

[内号角齐鸣,发火炮两声。]

这是什么意思,殿下?

哈姆雷特

君王今晚上准备着彻夜行觞,

要纵酒逞欢,再加上喧闹的狂舞;

他每干一樽莱茵美酒的当儿,

铜鼓和军号便这么嗥啸出一阵

他祝酒的豪兴。

霍瑞旭

这是一个习俗吗?

哈姆雷特

是的,凭圣处女:

不过在我看来,我虽然在本地

生长,日常已见惯,这可是个习俗,

遵守它倒不如破坏它更加光荣。

这样的酗酒耽乐使我们备受

东西诸邦一体的讥讪和责骂;

他们叫我们醉鬼,用泥猪那类话

玷污我们的称号;那么着也就

当真消减了我们丰伟的勋业,

把我们声望里的精华、真髓抽去。

所以,往往在有些个人身上,

因他们本来有某种天生的缺陷,

与生俱来,——那可怪不得他们,

既然生命不可能自己去选来历——

由于某一种性癖有过度的滋长,

时常冲破了理性的藩篱与堡砦,

或者有什么习惯过于发扬了

令人爱的心性形态;却说这些人——

他们沾上了那种缺陷的印记,

那缺陷,不出于天然,即肇自命运——

他们其他的美德,即令清纯得

了不起,即令没涘涯,非凡人所能有,

将在世人的见解中,因那个缺失

而遭到毁伤败坏;一些些乖舛

会招致对整个高贵品质的狐疑,

使声名狼藉。[鬼魂上。

霍瑞旭

看啊,殿下,它来了!

哈姆雷特

求众位天使和神差护佑我们!

不管你是个善鬼还是个邪魔,

带来天上的祥氛,或地狱的煞气,

不问你存心恶毒,或用意仁慈,

既然以这样可交谈的形态到来,

我对你要说话:我叫你哈姆雷特,

君上,父亲;丹麦王,啊,回答我!

莫使我不耐困惑而爆炸;告诉我

为什么你那按教规下葬的骸骨,

在棺内挣破了尸衣而出;为什么

那坟墓,我们眼见你安葬在里边,

张开了它那沉重的大理石巨颚,

又把你吐了出来。是什么意思,

你这具尸体,重新全身披亮甲,

又复到这月光明灭中徘徊,

使黑夜吓人;使我们,造化的玩物,

心神震颤得有如那瑟瑟的摇旌,

缭乱着魂梦所不敢沾的荒沧怪想?

你说,为什么?因什么?我们该怎样?[鬼魂招哈姆雷特去。

霍瑞旭

它向您招手示意要您跟它去,

好像它有什么话要独自一人

跟您讲。

马帅勒史

看,它姿势有多么温文,

招手引您去比较背隐的地方:

可不要跟它去。

霍瑞旭

不,千万不要去。

哈姆雷特

它不肯说话;那我就只得跟它走。

霍瑞旭

莫去,殿下。

哈姆雷特

为什么,有什么可怕的。

我把这生命看得不值一根针;

至于我的灵魂,既然也是不灭的,

跟它一模一样,它又能奈何它?

它还在招呼我去;我要跟它走。

霍瑞旭

它引您去到了海里怎么办,殿下,

或者去登上可怕的悬崖绝顶,

孤悬的岩壁俯瞰着碧深深的海,

那里它露出另一副骇人的形相,

那也许就会夺去您理智的均衡,

使您发疯,那又怎么办?想一下;

没有其他的因由,那地方本身

就会叫人起浑不顾一切的怪想,

只要他俯对那么多下的海水,

听它在下面呼啸。

哈姆雷特

它仍在招我。走吧;我就跟你去。

马帅勒史

您不能前去,殿下。

哈姆雷特

你们松了手!

霍瑞旭

请听话;不能去。

哈姆雷特

我的命运在叫唤,

它使我身上每一根细小的血管

都跟尼弥亚狮子的筋腱一般坚。

它还在叫我。你们放开手,士子们,

[挣脱。]

天在上,谁要拦阻我,我叫他变鬼;

我说,走开!——走吧;我就跟你去。[鬼魂与哈姆雷特同下。

霍瑞旭

他变得不顾一切,乱想些什么。

马帅勒史

我们跟他去;不该这么样听从他。

霍瑞旭

跟上去。——这可要弄成什么结局?

马帅勒史

丹麦宗邦里什么事出了乱子。

霍瑞旭

上天会指引它。

马帅勒史

不要,我们跟他走。[同下。

第五景

[警卫坛上较远处]

[鬼魂与哈姆雷特上。

哈姆雷特

你要领我到哪里去?说;我不走了。

鬼魂

听我说。

哈姆雷特

我听。

鬼魂

我的时间快到了,

就要回去委身到硫磺烈焰里

去经受煎熬。

哈姆雷特

唉哟,可怜的亡灵!

鬼魂

不用可怜我,只要认真倾听着

我要说的事。

哈姆雷特

你说;我准备来听。

鬼魂

你听了过后,就得负责去报仇。

哈姆雷特

什么?

鬼魂

我是你父亲的亡魂;

判定了在夜间出现一个时期,

白天要禁闭在火里断食悔罪,

直到我生前所犯罪恶的孽迹

都烧光涤净为止。要不是被禁止,

不准泄漏我狱中的那些秘密,

我能作一番诉叙,它最轻微的话

能叫你的灵魂恼杀,热血冻结,

使你的眼睛,流星般跳出眶子来,

使你那纠结而梳顺的卷须分开,

每一根发丝笔立直竖了起来,

好像发怒的豪猪身上的针刺。

可是这永劫之秘决不能宣泄给

血肉的耳朵听。但听啊,呵,听啊!

若是你确曾爱过你亲爱的父亲——

哈姆雷特

呵,上帝!

鬼魂

要替他报绝灭人性的凶杀之仇。

哈姆雷特

凶杀?

鬼魂

恶毒的凶杀,说得再好也不外此,

但这真穷凶极恶,骇听闻,灭人性。

哈姆雷特

快给我知道,我好插起了翅膀,

迅捷如思想,疾速如恋爱的情思,

风驰着去还报。

鬼魂

我看你容易激发;

你要是对这件事情不采取行动,

那就比遗忘川夹岸臭烂的莠草

更要迟钝了。听我说,哈姆雷特:

据他们宣称,我在御花园里睡觉,

有条蛇螫了我;全丹麦人的耳朵

就误被这个捏造的我的死因

卑劣地蒙骗住:可是你,年轻有为,

要知道那条螫死你父亲的毒虺

现在正戴着王冠。

哈姆雷特

啊,我有预感!

是我的叔父!

鬼魂

正是的,那个通奸乱伦的禽兽

就仗那诡诈的迷功,叛逆的本领——

啊,邪恶的聪明和才智,这么样

会奸骗!——把我这貌似贞洁的王后,

诱得满足了他那无耻的淫欲:

啊,哈姆雷特,多自甘的下贱哟!

我对她的爱是那么精醇可贵,

那和我跟她义结百年姻好时

所起的信誓完全相符契,而她

竟会委身于这样个伧夫,他对我

有什么才智来相比!

但正如美德,它永远也不会动心,

即令浪荡装扮成天仙来求爱,

淫欲,尽管跟光艳的天使结了婚,

还会在极乐的天床上感到餍足,

而要去贪吃臭烂。

且住!我好似闻到了早晨的清气;

让我简单说。我在御园里偃息,

那是我每天经常的习惯要歇晌,

你那叔父偷偷地趁着我不备

窜进来,手持一瓶恶毒的紫杉汁,

把那引发起全身恶癞的毒精

灌进了我的耳孔去;那药性一发

就跟人周身的血液水火不相容,

只顷刻之间,快得和水银相似,

它通行无阻,穿门过路处处到,

而且它发作快而猛,像醋酸滴进

牛奶,把我的稀薄而健全的血液

凝敛冻结了起来:我的血便这样;

而且顿时立刻有疹疱散布开,

像是大麻风,可恨的呕人的恶癞

结满我光滑的全身。

便这样,我在睡梦中被一个兄弟

一下子把生命、王冠、王后都夺去:

就在罪孽深重里一命抛黄泉,

来不及接受圣餐,作忏悔,涂油膏,

不曾能结算,还戴着满头罪孽,

就给赶送到上帝跟前去清账。

哈姆雷特

啊,可怕!啊,可怕!好不可怕哟!

鬼魂

你要是有天性的话,切不可忍受;

莫要让堂堂丹麦君王的御床

变成可恶的秽乱淫蒸的卧榻。

可是,不管你怎样进行这件事,

不要玷污了你的心地,也不可

策划去伤害你母亲:将她交天谴,

她自有生长在她胸中的荆棘

去惩创刺螫她。此刻就和你作别!

萤火虫显得黎明已近在眼前,

它那无力的微芒已渐渐暗淡;

再会,再会,再会!要把我记心上。[下。

哈姆雷特

天兵神将哟!地师土伯们!还有甚?

加上幽冥的凶煞吗?挺住,我的心;

我的筋腱啊,莫在顷刻间变衰老,

绷紧着,把我挺起来。要把你记心上?

是啊,只要这神思错乱的头脑里

有记忆,可怜的阴魂。要把你记心上?

是啊,从我记忆的小手册上面

我要抹掉一切琐碎的蠢记录,

一切书本上的格言,一切形象,

年少时观察所留下的一切戳记;

只让你对我提出的这个昭示

独独留在我头脑的书卷之中,

不羼杂鄙陋的东西;青天在上,

啊,最恶劣不堪的妇人!

啊,坏蛋,坏蛋,笑吟吟、可恶的坏蛋!

我的小手册,——我该把这个记下来,

一个人笑吟吟,笑吟吟,可是个坏蛋;

至少我知道在丹麦的确是这样:

[手写。]

好吧,叔父,给你记上了。现在来听

我这话:“再会,再会!要把我记心上。”

我立下了誓言。

马帅勒史

[自内。]哈姆雷特殿下。

霍瑞旭

[自内。]上天保佑他!

马帅勒史

心愿如此!

霍瑞旭

[自内。]喂,呵呵,殿下!

哈姆雷特

喂,呵呵,小把戏!来吧,小鸟儿。[霍瑞旭与马帅勒史上。

马帅勒史

您怎样,亲王殿下?

霍瑞旭

有甚事,殿下?

哈姆雷特

啊,好奇怪!

霍瑞旭

好殿下,讲讲。

哈姆雷特

不行;你们会说出去。

霍瑞旭

我不会,殿下,天在上。

马帅勒史

我也不,殿下。

哈姆雷特

你们怎么说;人的心怎么想得到?

但你们会保守秘密吗?

哈姆雷特

全丹麦从来没有哪一个坏蛋

不是个坏透的恶棍。

霍瑞旭

用不到有鬼魂,殿下,从坟墓里来

告我们这个。

哈姆雷特

对啊;你说得很对;

那么,好吧,不必再拘礼多说话,

我以为我们可就此握手告别:

你们按自己意思做你们的事去;

因为各人有各人的意思和事情,

事实是如此;至于我可怜的份儿,

看我吧,我要去祷告。

霍瑞旭

这是些神思紊乱的躁切话,殿下。

哈姆雷特

很抱歉我话说得开罪了你们,

是的,当真,很抱歉。

霍瑞旭

没得罪,殿下。

哈姆雷特

得罪的,圣柏特立克在上,得罪得

厉害,霍瑞旭。关于刚才的鬼影,

它是个老实的鬼魂,我告诉你们:

你们想知道我和他之间有甚事,

请尽量克制着别打听。现在,好友们,

既然你们是朋友,是学士,是军人,

要请答应我一个请求。

霍瑞旭

是什么,殿下?我们一定会遵命。

哈姆雷特

决不把今夜所见的说与人知。

哈姆雷特

不行,要发誓。

霍瑞旭

当真,殿下,我决不。

马帅勒史

我也不,殿下,

当真。

哈姆雷特

按在我剑上。

马帅勒史

我们已发过誓,

殿下。

哈姆雷特

当真,要按在我剑上,当真。

鬼魂

发誓。[鬼魂自台下呼喝。]

哈姆雷特

啊哈!你也说?你在那里吗,老好人。

来吧:你们听见地窖里这朋友:

答应发个誓。

霍瑞旭

您说怎样发,殿下。

哈姆雷特

决不要跟人说起你们所见到的,

按着我的剑发誓。

鬼魂

[自下。]发誓。

哈姆雷特

到处都有你?那我们换块地方看。

这里来,士子们,

再把你们的手儿按着我的剑:

决不要跟人说起你们所听到的,

按着我的剑发誓。

鬼魂

[自下。]发誓。

哈姆雷特

好说,地老鼠!在土里能遁得恁快?

好个急先锋!再换地方吧,朋友们。

霍瑞旭

人杰地灵天开眼,这可真奇怪了!

哈姆雷特

所以就把它当生客来对待,莫怪。

须知天地间有些事情,霍瑞旭,

你们那哲学做梦也没有梦到。

可是,来吧;

天保佑你们,这里,刚才那样

发个誓,不管我举动怎样离奇,

因为我从今往后也许会觉得

该装出一副古怪的言谈行止,

你们那时节看到我这样,决不要

把臂肘这般交叉起,或这般摇头,

或者说些引人起疑心的语句

如“很好,我们知道”,或“要说可以说”,

或“要是我们高兴说”,或“能说自有人”,

或这类模糊影响的话语,表示

你们知道我有什么隐衷:这种种

都决不能做,愿你们获天赐慈恩,

就发誓。

鬼魂

[自下。]发誓。

哈姆雷特

安息吧,安息吧,不得安静的灵魂!

[二人发誓。]

士子们,以满腔热情我请你们

记着我:像哈姆雷特这样个可怜人

所能的,为表示他对你们的情意,

上帝愿意,准做到。我们进去吧;

你们要永远守口如瓶,我请求。

这年头乱成了一团:可恨的烦恼,

我生不逢辰,命定了要把它整好!

来吧,我们一块走。[同下。

第二幕

第一景

[朴罗纽司家中一斋堂]

[朴罗纽司与雷那尔铎上。

朴罗纽司

把这钱,这书柬,交给他,雷那尔铎。

雷那尔铎

我会的,大人。

朴罗纽司

你准会干得极聪明,雷那尔铎,

要是在见到他之前,先向人打听

他的行止。

雷那尔铎

大人,我是想那么办。

朴罗纽司

好,说得好,很好。你得注意,

先跟我打听巴黎有哪些丹麦人,

他们怎么样过活,跟谁在一起,

景况如何,住哪里,跟哪些人交往,

开支有多少;这样拐弯抹角

探访出他们的确认识我儿子,

你要比直接问他们更容易得到

我儿子的真相:装出仿佛你只是

稍跟他相识;比如,“我认识他父亲

和朋友,对他也有点认识”:懂得吗,

雷那尔铎?

雷那尔铎

是的,很懂,大人。

朴罗纽司“对他也有点认识”;可以说,“但不熟:

要是我说的就是他,他可真胡闹;

嗜好些什么什么”:随你便给他

编造些谎话;凭圣处女,可别太糟了,

叫他丧失掉名誉;要注意到那个;

但不妨说些戏耍、胡闹的错失,

年轻人所经常犯的放纵不羁,

不固守绳墨。

雷那尔铎

比如说赌博,大人。

朴罗纽司

说得对,或喝酒,比剑,赌咒,吵架,

狎妓:能说得恁多。

雷那尔铎

大人,这会破坏他名誉。

朴罗纽司

当真,不会的;只要你说得轻飘些。

你可不能进一步加污辱于他了,

说他好色贪淫;我并不要那样:

要把他的过失说得空泛而轻淡,

好叫它们看来像倜傥的污斑,

心神精力弥漫时的一阵爆发,

方刚的血气在那里越规撒野,

年轻人惯常容易犯。

雷那尔铎

可是,大人——

朴罗纽司

为什么你要这样呢?

雷那尔铎

是的,大人,

我想要知道。

朴罗纽司

凭圣处女,我用意在此,

我相信这是个可以允许的策略:

你把这些小缺点加给了我儿子,

像谈起稍有点污损的事情一样,

你听着,

你跟他说话的相好,你要探测他,

他确曾见到你所谈起的那青年

是犯了前面讲过的差错,要拿稳

他会接上你说话对你这么说:“好先生”,或者叫“朋友”,或者称“士子”,

那就会用语不同,称呼也各别,

随个人和乡邦而异。

雷那尔铎

很好,大人。

朴罗纽司

然后,他就—他就—我正要说什么来着?哎也,我正待要说什么话:我说到哪里了?

雷那尔铎

说到“接上你的话这么说”,说到“朋友或者士子”。

朴罗纽司

到“接上你的话这么说”,嗯,对了,凭圣处女;

他这样接上:“我认识这位士子;

我昨天,前天,或某天还曾看见他,

跟这等样人在一起;正如你们说,

在那里赌钱,在那里喝醉了酒;

在那里打网球跟人吵架”:或许是,“我见他进了这样个生意人家”,

就是说,某一家窑子,如此这般。

你现在要懂得;

把假话作饵,你钓到真话这鲤鱼:

我们这些个精明能干的人儿,

便使用旁敲侧击的巧计和妙策,

迂回曲折地达到了我们的目的:

你便可以用我刚才说过的办法,

打探我儿子的实况。你懂得没有?

雷那尔铎

大人,我懂得。

朴罗纽司

上帝保佑你,路上好。

雷那尔铎

托大人洪福!

朴罗纽司

凭你自己的眼光观察他的性癖。

雷那尔铎

我会,大人。

朴罗纽司

让他奏自己的曲调。

雷那尔铎

是的,大人。

朴罗纽司

再会![雷那尔铎下。[莪斐丽亚上。

你怎样,莪斐丽亚,什么事?

莪斐丽亚

啊爸爸,爸爸,这真把我吓坏了!

朴罗纽司

怕什么,凭上帝?

莪斐丽亚

爸爸,我在闺房里做女红的当儿,

哈姆雷特殿下,他褂子都不扣;

光着头不戴帽;长袜弄得污糟,

袜带也不吊,脚镣般卸到脚踝上;

脸色衬衫似的苍白;膝盖撞膝盖,

那脸上的神情煞是可怜得很,

仿佛是从地狱里放到外边来,

为讲那里的恐怖,他来到我跟前。

朴罗纽司

爱你而发疯吗?

莪斐丽亚

爸爸,我可不知道;

但当真我是怕呀。

朴罗纽司

他说些什么?

莪斐丽亚

他拉住我的臂腕,握得我紧紧的,

然后往后退,把手臂尽量伸直;

再把还有那只手盖住在额上

他开始瞅着我的脸细细端详,

好比要画像。他这样呆了很久;

最后,将我的臂膀轻轻抖一下,

他的头这么上下晃动了几回,

他发出一声长叹恁可怜而沉痛,

好像要使他的身躯爆炸破裂,

结果掉生命;然后他放了我的手;

他把头扭过来回向肩后凝望,

似乎觅路出门去没有用眼睛;

因为他步出了房门全不加顾视,

一直到最后还是目注着对我看。

朴罗纽司

来吧,跟我一起去:我要去找王上。

这正是爱情不顺当害的花痴,

它那猛烈的性质毁坏了自己,

将意志引向不顾一切的行径,

往往跟天下任何种激情一个样,

叫我们的心性遭荼毒。我很抱憾。

怎么,你最近对他有难堪的话吗?

莪斐丽亚

没有,好爸爸,但正如您所关照的,

我确曾退回他送来的柬帖,拒绝

他前来接近。

朴罗纽司

那就害得他发了疯。

我很抱歉,没有用较好的注意

和判断去将他看待:我怕他只想

玩弄你,把你毁;我这多疑真该死!

苍天在上,在我们这样的年龄

最容易随便把事情估计错误,

正如同年轻的一辈太欠少思虑,

同样地普通。来吧,我们见王上去:

这事一定得报知;若秘不声张,

会引起比讲后的恼恨更多悲伤。

来。[同下。第二景

[宫堡内一斋堂]

[号角齐鸣。国王,王后,罗撰克兰兹,吉尔腾司登,与众侍从上。

国王

亲爱的罗撰克兰兹,吉尔腾司登,

欢迎!我们不仅很切望见你们,

而且还得要倚重,故而便急急

召请两位来。你们该已听说过

哈姆雷特的变态;我称之为变态,

因为他为人彻里彻外都不像

他先前那模样。除了丧父的悲哀,

可有什么事竟能使他这么样

心神恍惚,宛如丧魂而失魄,

我不能意想:我恳请你们两位,

既然自幼就和他一同受教养,

与他年少结亲交,情性相投契,

要惠允暂且在我们宫中小住

若干时候:这样有你们作伴侣,

可将他引上某一些欢娱,以便

你们随机缘凑巧,从他得知

我们所不知的什么,这般苦恼他,

弄明之后,我们能设法去补救。

王后

亲爱的士子们,他总是说起你们,

我深信这世上再没有另外两个人

比两君同他更亲密。你们若高兴

对我们表示这么多礼让和善意,

答允和我们一起稍花些时日,

为资助以及裨益于我们的希望,

你们的莅临定将有不愧为君王

所铭记在心的感谢。

罗撰克兰兹

两位陛下

对我们两人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有什么旨意尽可出之以命令,

请不用恳请。

吉尔腾司登

我们两人都遵命,

谨在此将自己奉献,愿竭尽全心

把我们的忠恳诚挚地置于足下,

供驰驱指使。

国王

多谢,罗撰克兰兹和吉尔腾司登。

王后

多谢,吉尔腾司登和罗撰克兰兹;

我并且恳请你们立即去看视

我大为变态了的儿子。你们去人,

引两位士子到哈姆雷特那里去。

吉尔腾司登

但愿上天使我们的来此与作为

能对他愉快而有益!

王后

心愿如此![罗撰克兰兹、吉尔腾司登与侍从数人同下。[朴罗纽司上。

朴罗纽司

派往挪威去的使节,亲爱的吾主,

已欣然回来复命。

国王

你是个吉星,总捎些喜讯来见我。

朴罗纽司

我是吗,吾主?亲爱的主公,您可以

相信,臣下对上帝,对吾主王位,

重视我的责任跟重视灵魂一样:

而且我认为,除非这区区头脑

追随王政的弘猷已不及往常

那样灵敏,我如今已经发现了

哈姆雷特发疯的真正的因由。

国王

啊,把它说出来,我极想知道。

朴罗纽司

请先对两位使臣赐予了接见;

我这点消息将是盛宴后的果品。

国王

就由你去光耀他们,领他们进来。[朴罗纽司下。

他告我,亲爱的葛忒露,他已经

找到了你儿子神思错乱的因由。

王后

我疑心那非缘他故,只为那主因;

他父亲去世,我们又太快结了婚。

国王

我们且听他细说。[朴罗纽司引伏尔砥曼特与考耐列欧斯上。

欢迎,朋友们!

伏尔砥曼特,挪威王兄怎么说?

伏尔砥曼特

上禀他覆致最优礼的问候和愿望。

我们一晋见,他立即派人去制止

他侄儿招兵,那原先对于他像是

想要对付波兰人的一些准备;

但经过仔细端详,他见到那确乎

是针对吾主御座的:对此他伤怀,

只因他年老力衰和疾病缠身

而被他侄儿所欺罔,便下了敕令

给福丁勃拉思;他当即顺从听命;

接受了挪威王一番斥责,最后

在他的叔父面前立下了誓言,

永不再对您陛下陈兵启衅戎。

对此,老挪威王表示极度欢忭,

颁赐他三千克朗的岁入年金,

以及委任他使用这些早先已

招募停当的军兵来对付波兰人:

有一个请求,另外在此有陈说,[呈上文书。]

希望陛下许他们平安假道,

通过您邦疆的领土做这番征伐,

路过时的安全通行和行军路线

则在文书里有开列。

国王

我们很高兴;

等我们更宜于思考的时候来读,

来答复,来从长计议这件事情。

同时,要多谢你们这功高的劳苦:

且回去安憩;到晚上一同来筵宴;

极欢迎回来![二使臣同下。

朴罗纽司

这件事结束得很好。

我的主公和娘娘,去详细讨论

陛下该怎样尊严,我如何尽责,

为什么日是日,夜是夜,时间是时间,

只是去糟掉黑夜,白日,和时间。

因此上,既然简洁是智能的灵魂,

噜苏是愚蠢的枝叶,虚夸的外饰,

我力求简洁。你们的贵殿下疯了:

疯了,我说他;因为,要阐明真疯,

除掉发疯外别无它,还能有什么?

算了吧。

王后

请多说实事,少转些花腔。

朴罗纽司

娘娘,我发誓一点没有转花腔。

他是发了疯,真的:真是可惜;

又可惜是真的:多傻的修辞文饰;

傻话再会了,因为我不要转花腔。

那就承认他疯了吧:现在问题是

我们要找出这个结果的原因,

或者不如说,这个毛病的原因,

因为这有病的结果总有个原因:

问题就在此,剩下的问题是这样。

请考虑。

我有个女儿——有,当她还属于我——

她对我还是尽名分,肯听从,请听,

给了我这个:现在请推论,请推测。

[读信]“致天仙,我灵魂的偶像,绝顶美艳的莪斐丽亚,”——

那是句拙劣的语句,糟糕的语句;“美艳”这说法糟糕;可是你们请听吧。这样:

[读信]“愿这几行留在她洁白的怀中,”等等。

王后

这是哈姆雷特写给她的吗?

朴罗纽司

娘娘,等一下;我得照原信直读。

[读信]“你可以怀疑星辰会放光;

你可以怀疑太阳会运行;

你可以疑心真理会撒谎;

但切勿怀疑我对你钟情。

啊亲爱的莪斐丽亚,我是不善于做诗的;我没有本领把呻吟做成诗;可是我最最爱你,啊,最最好的人儿,你要相信。再见。

永远是你的,最亲爱的小姐,

只要这身躯还属于他,

哈姆雷特。”

我女儿听从我,给我看了这柬帖,

且不光如此,还把他求爱的情形,

时间,地点,连同接触的机会,

都一一告诉我。

国王

可是她自己怎样

对待他的爱?

朴罗纽司

您看我是怎样的人?

国王

是个忠诚的,且光荣可敬的人。

朴罗纽司

我乐于确实是这样。您怎样想法,

要是我眼见这火热的眷恋在上劲——

我早就看到了这个,我得告诉您,

还在我女儿禀报我之前——您陛下,

或是亲爱的娘娘陛下,怎么想,

要是我居间替他们传递书信,

或者闭着我的心眼,装聋作哑,

或者旁观着,懒洋洋不当一回事;

你们会觉得怎样?我马上采取了

行动,对我家小姑娘这样说道:“殿下乃是位亲王,你高攀不上;

这件事可不行”:然后我对她吩咐,

要对他的通问和见面闭门不纳,

不接见来使,不收受礼品和信物。

我说后她照我这番教谕去行事,

而他遭到了摈拒之后,简单说,

就变得抑郁不欢,食物也不进,

继而夜间不入睡,身体变虚弱,

继而便神思恍惚,一步步败坏,

直到发了疯,如今便胡言乱语,

叫我们大家都悲痛。

国王

你以为正是这样吗?

王后

也许,很像是。

朴罗纽司

可有过这样一次吗,我乐于知道,

我已经断然说过了“事情是这样”,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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