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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8 22:5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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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巴尔扎克

出版社:汕头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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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头

高老头试读:

编委会

主 编 姜忠喆 蔡励  周忆江 竭宝峰  赵颖实 唐飞    任德成 于飞  林乐常 夏宇波 崔庆鹤 夏本超副主编 邢耀东 彭茵  段延辰 宋庆松 刘风光 华玉柱    张广玲 李征  闫佰新 曹小平 刘慧宇 李鸿编 委 蒋益华 刘利波 温艳  肖华  冯林  冯胜明    彭进宇 朱健  梁楚武 吴江华 彭芳  冼小军    许礼厚 吕冬云 谢乃钧 刘干才 李丹丹 华斌    梅昌娅 李恬  张宏  马跃琴 刘小清 方士华    周丽霞 胡元斌 孙玉坤 王厚雪 张稳  张家瑞    李娟  姜钰茜 全崇聚 刘潇黛 王志强 黄欣    王子霖 安维军 刘舫  王国成 宫晓东 杨冰    王红岩 张永洲 孙元坝 刘洪涛 王伟  曾海霞    陈枫  汤华登 甘奎文 韩仁军 谭锡珍 刘伟明    刘伟  朴京善 姜甲善 刘金栋 孙义顺 韩刚    毕建坤 洪伟  王震  郭明  宋连红 崔武    王毓刚 卢瑶  苏瑾  宋垣  周丹蕾 杨坤    徐莉  韩超  翟耀武 翟禺淇 汪家满 张良军    何婷  陶国生 方倩儒 宋绍宁 姜艳  戴红勇    邓浩  张铧  周新全 韩军征 张兴亚 张桢    郭颖初 赖晖林 顾东敏 季立政 韩天骄 戴盈三    王岩松 李大明 郭振明 宋长津 汪 裴 刘小慈    韩兆  徐聪  盖世颖 尹丛  尹一飞 徐素贤    付丽  鲍慧  高晴雯 邢建  朱明刚 王胜利    兰天  王自和 谭松  赵国彬 姜德山 姜秀云    姜云超 姜晓丽 姜维才 姜商波 姜忠  姜杰    姜霞  姜耀东 姜宇  韩延吉 王学锋 石金友    李中国 蔡晶  徐斐  王爱玲 朴光哲 卞莹    戚兵  江树松 张锦花 单胜娥 施红  陈浩    沈锦丽 冯鹤  唐丽璿 张新玲 王珑  高凤华    刘德悦 顾艺霞 黄诗宇 刘畅  王杰明 张桢    蔡胤  蔡文  张兰丁 陈家凤 陈喜  丑蕾    王婵  张婵  魏强  陈丽芬 孙维平 段欣宇    李雪  李晓科 杜婧舟 杨华楠 袁伟东 徐强    孙敏  徐婉如 胡旭  杨鸣  边艳艳 魏奇海    拉巴平措 大橋拾玖仁总策划 李剑桥 杨华楠 游峰  段欣宇 李晓科 杜婧舟

出版前言

国家教育部颁布了最新《语文课程标准》,统称新课标,对中小学语文教学指定了阅读书目,对阅读的数量、内容、质量以及速度都提出了明确要求,这对于提高学生的阅读能力,培养语文素养,陶冶情操,提高文学素养具有极大的意义。现代中小学生的学习不能只局限于校园和课本,应该广开视野,广长见识,广泛了解博大的世界和社会,不断接受现代社会知识和世界信息,有这样的精神准备,才能迅速地成熟、长大,将来才可以自由地翱翔于世界的蓝天。世界文学名著是世界各国社会和生活的结晶,是高度艺术化的精神产品,是人类共有的文化财富,具有永久的魅力,是中小学生了解世界和社会的窗口,是他们走向世界、观摩社会的最佳捷径,也是培养他们的人文素质、养成优雅风度、形成高尚思想品格的好教材。这些世界文学名著,伴随着世界各国一代又一代青少年的茁壮成长,具有广泛影响和深远意义。特别是带着有趣的欣赏的心态阅读这些美丽的世界名著,非常有利于培养青少年积极的和健康向上的心理、性格、思维和修养。本套作品按照语文新课标指定阅读书目进行了精选,集中体现了语文新课标的精神。我们考虑到广大中小学生的学习时间有限,而许多世界文学名著又是卷帙浩繁,不便于中、小学生阅读的现实,在参考和借鉴了以前译本许多优点和长处、并在忠实原著的基础上进行了高度浓缩,保持了原著的梗概和精华,并在每一作品前加入了

导读

,介绍作者生平、成书时代背景等,指明作品特点以及对世界的影响和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等,深入浅出,使之尽量符合时代和社会发展,便于广大中小学生轻松阅读和理解吸收。我们知道,文字是用来表达思想的工具,同一种思想,可以有不同文字表达方式,只有具备高度文学素养的人,才能完整准确把思想表达出来。而要做到这一点,不经过长期严格训练是做不到的。所以语文教学,不仅是多认字、会组词、能造句或会写文章,还要不断提高欣赏水平,从世界名著中得到熏陶,受到教益。要做到这些,光靠课本和课堂教学显然是不够的。这就是我们出版本作品的初衷。本作品选材严谨,取舍得当,对青少年学生具有很强的实用价值,对教师教学也有很好的参考价值,非常适合广大青少年阅读和收藏。导读巴尔扎克(1799—1850),法国作家,生于法国中部图尔城一个中产者家庭。1816年入法律学校学习,毕业后不顾父母反对,毅然走上文学创作道路,但是第一部作品五幕诗体悲剧《克伦威尔》却完全失败。巴尔扎克与人合作从事滑稽小说和神怪小说的创作,曾一度弃文从商和经营企业,出版名著丛书等,均告失败。商业和企业上的失败使巴尔扎克债台高筑,拖累终身,但也为他日后创作打下了厚实的生活基础。1829年巴尔扎克发表长篇小说《朱安党人》,迈出了现实主义创作的第一步。1831年出版的《驴皮记》使巴尔扎克声名大震,他要使自己成为文学事业上的拿破仑,在19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以惊人的毅力创作了大量作品。巴尔扎克一生创作甚丰,写出了91部小说,合称《人间喜剧》。《高老头》这个故事发生在王政复辟时期的巴黎。小说中的主人公高老头,在大革命时经营面粉发了横财。他最初来伏盖公寓时,箱笼充实,人们尊称他高里奥先生。但后来,他的钱财却被两个跻身于巴黎上流社会的女儿搜刮一空,最终贫病交困,孤独地死在伏盖公寓的小阁楼里。而年轻的欧也纳只身来到巴黎攻读法律,他虽然看穿了上流社会的真实面目,却仍然想方设法向上爬。《高老头》是一部批判现实主义的时代小说,它浓缩了时代色彩,展现了当时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虚伪、狡诈、残忍。《高老头》是巴尔扎克最杰出的作品,被称为近代的《李尔王》。但是社会观点上,《高老头》这部著作比莎士比亚的名剧更有代表性,意义也更为深广。本书发表于1835年,即七月王朝初期。刚过去的复辟王朝在人们头脑中还记忆犹新。复辟时期,贵族虽然从国外返回了法国,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可是他们实际地位与法国大革命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因为资产阶级已经强大起来。刚上台的路易十八不得不颁布新宪法,实行君主立宪,向资产阶级让步,以维护政权。资产阶级虽然失去了政治权力,却凭借经济上的实力与贵族相抗衡。到了复辟王朝后期,资产阶级不仅在城市,而且在贵族保持广泛影响的农村,都把贵族打得落花流水。巴尔扎克比同时代作家更敏锐,独具慧眼地观察到这个重大社会现象。本书着重揭露批判的是资本主义世界中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本书以1819年底到1820年初的巴黎为背景,主要写两个平行而又交叉的故事:退休面粉商高里奥老头被两个女儿冷落,悲惨地死在伏盖公寓的阁楼上;青年欧也纳在巴黎社会的腐蚀下不断发生改变,但仍然保持着正义与道德。同时还穿插了鲍赛昂夫人和伏脱冷的故事。通过寒酸的公寓和豪华的贵族沙龙这两个不断交替的主要舞台,作家描绘了一幅幅巴黎社会物欲横流、极端丑恶的画面,披露了在金钱势力支配下资产阶级的道德沦丧和人与人之间的冷酷无情,揭示了在资产阶级的进攻下贵族阶级的必然灭亡,真实地反映了波旁王朝复辟时期的特征。巴尔扎克非常重视详细而逼真的环境描绘,一方面是为了再现生活,更重要的是为了刻画人物性格。作品围绕欧也纳的活动,描写了巴黎不同等级、不同阶层的人们的生活环境:拉丁区的伏盖公寓,形似牢狱的黄色屋子;高老头的两个女儿家里,金碧辉煌的房子、贵重的器物。这些都反映出不同的思想内涵。艺术上的对比手法在作品中运用得十分广泛。伏盖公寓与鲍赛昂府的强烈对比,不仅促使欧也纳个人野心的猛烈膨胀,而且表明不管是赫赫声威的豪门大户还是穷酸暗淡的陋室客栈,一样充斥着拜金主义,一样存在着卑劣无耻。高贵庄重的鲍赛昂夫人与粗俗强悍的伏脱冷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文质彬彬,一个直言不讳,但不同的语言却又揭示了同样的道理,而他们两人看透社会的理论又与自己生活中的惨败成为反衬,更加深了悲剧的意味。

老旧的公寓

巴黎拉丁区与圣·玛梭城关之间的圣·日内维新街上有一所公寓,被人们称为伏盖家的寄宿舍,由伏盖太太管理。在这里,男女老少一律招留,却从来没有为风化问题受过飞短流长的攻击,因为40年来并没有单身姑娘寄宿,只有生活费少得可怜的一些青年男子才住进来。整个公寓散发出一种霉烂的气味,令人感到浑身发冷,那是饭厅的气味、酒菜和碗盏的气味、救济院的气味。每当听见女主人急促的脚步声,胖厨娘西尔维就会赶紧打点房客们的中饭。一般寄宿客人通常只包每月30法郎的一顿晚饭。寄宿的房客一共有7人。二层楼上是这里最好的两套房间,伏盖太太住了其中小的一套,另外一套住着古的太太,她已过世的丈夫在共和政府时代当过军需官。和她同住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维多莉·泰伊番小姐,她把古的太太当做自己的母亲看待。这两位女客的食宿费每年是1800法郎。三层楼上的两套房间里,分别住着一个姓彼阿莱的老人和一个年纪40左右、戴假头发、鬓角染黑的男子。后者自称是退休的商人,人称伏脱冷先生。四层楼上有4个房间:老姑娘米旭诺小姐住了一间;另外一间,住着从前做粗细面条和淀粉买卖的高老头。其余两间预备租给“候鸟”——也就是那些一月只能付45法郎膳宿费的穷学生,可是伏盖太太不大愿意招留这种人,因为他们食量太大。两个房间中的一个,住着一位从安古兰末乡下到巴黎来读法律的青年欧也纳·特·拉斯蒂涅。他是那种因家境清寒而不得不用功读书的青年,从小就懂得父母的期望,自己在那里打点美妙的前程;考虑到学业的影响,他所选学科完全迎合社会未来的动向,以便捷足先登地为自己的事业拼搏一番。四层楼的顶上有一间晾衣服的阁楼,还有做粗活的男仆克利斯朵夫和胖厨娘西尔维的两间卧房。除了7个寄宿的房客,伏盖太太旺季淡季总共招有8个法科或医科的大学生和两三个住在附近的熟客,包一顿晚饭。每个房客都拖着软鞋下楼,对包饭客人的衣着、神气及隔夜的事故,毫无顾忌地议论一通。这些人是萍水相逢,心里却有同样的打算。三层楼的两位房客一月只付72法郎——这么便宜的租金,只能在城郊找到。老姑娘米旭诺,睁着一双疲倦的眼睛,全身只剩下一把骨头,穗子零零落落像眼泪一般的披肩,仿佛披在一副枯骨上面。当初她一定也很俊俏。有没有做过花粉生意或者做个娼妓什么的?她是否因为年轻的时候骄奢过度,而老年时受到路人侧目的报应?她自称服侍过一个患膀胱炎的老人,他由于被儿女们误认为没有钱而被丢在一边,最后,老人给她1000法郎的终身年金,因为这件事,他的继承人直至今天还常常跟她争执不休,说她的坏话。虽然她的面貌被情欲摧残得很厉害,肌肤之间却还有些白皙与细腻的痕迹,足见她身上还存留一点遗憾的美。彼阿莱先生差不多是架机器。他走在植物园的小道上时,像一个灰色的影子:戴着软绵绵的旧鸭舌帽,有气无力地抓着一根手杖,两条腿摇摇晃晃地像喝醉了酒,上身露出白背心,枯草似的粗纱颈围。是什么工作使他变得这样干瘪瘦小呢?他当过什么差事呢?说不定做过司法部的职员,经手过刽子手们送来的账单,也许他当过屠宰场收款员,或卫生处副稽查之类的职务。房客中有两个人的长相跟多数房客和包饭的主顾形成鲜明的对比。维多莉·泰伊番小姐肤色苍白,带点病态,像害了干血痨的姑娘,而且经常的忧郁、局促的态度、寒酸和娇弱的外貌,也使她脱不掉这幅画面的基本色调——痛苦。可是她的脸毕竟不是老年人的脸,动作和声音终究是轻灵活泼的,黄里带红的脸色、灰黄的头发、纤瘦的腰身都体现出中世纪小雕像的那种妩媚。灰中带黑的眼睛表现出她有基督徒式的温柔与忍让,朴素而经济的装束勾勒出年轻人特有的身材。她的漂亮是由于五官四肢都很匀称。要是心情愉快,她可能更加动人。不过,她缺少叫女人返老还童的东西:衣衫和情书。她的故事足够写一本书了:她的父亲自以为有不认亲生女儿的理由而抛弃了她,一年只给她600法郎的生活费,同时不断改变他财产的性质,以便将其全部传给儿子。维多莉的母亲在悲苦绝望之中死在远亲古的太太家里,古的太太便把孤儿当做亲生女儿一样抚养长大。可不幸的共和政府军需官的遗孀除了丈夫的预赠年金和公家的抚恤金以外一无所有,可能总有一天会丢下这个既无经验又无资财的少女,任凭社会摆布。好心的太太每星期都带维多莉去做弥撒,每半个月去忏悔一次,让她将来至少能做一个虔诚的姑娘。她爱她的父亲,每年都回家去转达母亲临终时对父亲的宽恕,每年父亲总是闭门不见。能居间斡旋的只有她的哥哥,而哥哥4年之中从没有来探望过她,也没有帮过她什么。她求上帝让父亲开眼,让哥哥心软,便毫无怨言地为他们祈祷着。欧也纳·特·拉斯蒂涅长着南方人的脸型,白皮肤、黑头发、蓝眼睛。风度、举止、姿势都显出他是大家子弟,幼年的教育只允许他有高雅的习惯。平常他只穿一件旧大褂,粗背心,蹩脚的旧黑领带系得马马虎虎,像一般大学生那样打扮得不伦不类。在两个青年和其余的房客之间,那个40岁左右,鬓角染色的伏脱冷,正好是个中间型人物。他肩头很宽,胸部很发达,肌肉暴突,宽阔的手掌非常厚实,手指中节生着一簇簇茶红色的浓毛。他的低中音嗓子,跟他嘻嘻哈哈的快活脾气刚刚配合,绝不令人讨厌。他很殷勤,老是堆着笑脸。什么锁坏了,他立刻拆下来修理、上油,锉一阵或磨一下,再重新装配起来。他什么都懂,在谈论帆船、海洋、外国、买卖、人物、时事、法律、旅馆、监狱时他总是滔滔不绝。好几次他借钱给伏盖太太和某些房客,但受惠的人死也不敢赖他的债,因为他虽然看上去为人随和,但目光却深沉而坚决,使人看了不禁心生恐惧。泰伊番小姐窥视的目光和私下的念头,总离不了这个中年人跟那个大学生。一个是精力充沛,一个是长相俊美,她无意之间受到了他们的吸引。他们知道没有力量减轻旁人的痛苦,而且平时诉苦也诉得太多了,互相劝慰的话早已说尽。这些伤心人中最幸福的还算伏盖太太,高高在上地管着这所私人救济院。唯有伏盖太太觉得那个小园是一片笑盈盈的树林,事实上,静寂和寒冷,干燥和潮湿,使园子像大草原一样广漠荒凉。这些牢房是属于她的,她喂养那批终身做苦役的囚犯,他们也尊重她的权威,哪怕她做出极不公道的事来,大家也只能忍受,不敢声张。饭桌上18个客人中间有一个专遭白眼的可怜虫,老给人家当打哈哈的出气筒,这就是那个从前做面条生意的高里奥老头。69岁,1813年结束了买卖,住到伏盖太太这里来。他开始住在古的太太的那套房间,每年付1200法郎膳宿费,那气派好像多5个路易或少5个路易都无所谓。伏盖太太预收了一笔补偿费,把那三间屋子重新修整一番,添置了一些起码的家具,例如黄布窗帘、羊毛绒面的安乐椅、几张胶画,以及连乡村酒店都不要的糊壁纸。高老头那时还被尊称为高里奥先生。高里奥搬来的时候箱笼充实,里外装饰,被褥行头,都很讲究,表示这位告老的商人很会享福。18件二号荷兰细布衬衫,叫伏盖太太连连叹赏,面条商还在纱颈围上扣了两只大金刚钻别针,中间系一条小链子,愈加显出衬衣料子的细洁。他平时穿一套宝蓝色衣服,每天换一件雪白的网格布背心。他的柜子里装着许多家用的银器,什么勺子、羹匙、油瓶、汤碗、盘子,镀金的早餐用具,以及美丑不一、有相当分量、他舍不得放手的东西。这些东西能使他回想起家庭生活中的大事。伏盖太太那双喜鹊眼还瞥见一叠公债票,大略算起来,高里奥这个好人每年有8000法郎至10000法郎的进款。从那天起,龚弗冷家的姑奶奶,年已48岁却只承认39岁的伏盖太太,就在他身上打起主意来了。虽然高里奥的里眼角向外翻转,但她觉得这副相貌还算体面,蛮讨人喜欢的。伏盖寡妇理想中的汉子应当精壮结实,是能把全副精神花在感情方面的。每天早晨,多艺学校的理发匠都会来替高里奥把头发扑粉,梳成鸽翅式,并在他的低额角上留出5个尖角,十分好看。虽然有点土气,但他穿扮得十分整齐。所以伏盖太太从高里奥搬进她家的那一天起,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在盘算怎样离开伏盖的坟墓,到高里奥身上去再生。她一个铜子一个铜子地积攒起来40000法郎,这对谁都没有提过。当然,她觉得凭财产,自己还是一个出色的人。“至于别的,我还怕比不上这家伙!”

人们心目中的高老头

从那天开始,差不多用了3个月的时间,伏盖寡妇利用高里奥先生的理发匠,在打扮上花了一些心思。她说公寓里来往的客人都很体面,自己不能不修饰得和他们相称些。高里奥先生和所有白手起家的人一样,早年不得已的节省已经成为习惯。第一年将尽,寡妇对他十分猜疑:这个富有七八千法郎进款的商人,银器和饰物的精美不下于富翁的外室,为什么住到这里来,只付一笔在他财产比例上极小的膳宿费呢?这第一年的大半时期,高里奥先生每星期总有一两次在外面吃晚饭,随后,不知不觉地改为一个月两次。这种改变被认为一方面由于他的财产慢慢减少,同时也由于他故意跟房东为难。第二年年终,高里奥先生要求搬到三楼,把膳宿费减为900法郎。他甚至整整一冬天屋里都没有生火。伏盖寡妇要他先付后住,高里奥答应了,从此她便称他高老头。关于他降级的原因,大家议论纷纷,可是始终猜不透。总之,大家把他当做恶劣的嗜好、无耻、低能所能产生的最神秘的人物。不过无论他的行为或恶劣的嗜好如何要不得,人家对他的敌意还不至于把他撵出门外,因为他从没拖欠过房饭钱,不像那个伯爵夫人白吃白住了半年溜掉了。几个月后,西尔维一天早上起身之前,听见楼梯上有声音,一个年轻的女人轻轻巧巧地溜进高里奥房里,打开房门的方式又像有暗号似的。胖子西尔维立即上来报告女主人。伏盖太太带着厨娘去凑在门口偷听,耳朵里掠到几句温柔的话,两人会面的时间也有好一会了。高里奥送女客出门,胖子西尔维马上抓起菜篮,装做上菜市的模样去跟踪这对情人。她回来后对女主人说:“太太,高里奥先生一定钱多得作怪,才撑得起那样的场面。你真想不到,有一辆漂亮的马车等在那里,我是亲眼看着她上去的。”吃晚饭的时候,伏盖太太去拉了一下窗帘,把射在高里奥眼睛的那道阳光遮掉。“高里奥先生,你艳福不浅呢!”她暗指他早晨的来客说,“嗬!你的眼力真好,她漂亮得很啊!”“那是我的女儿!”他回答时那种骄傲的神气,让房客们以为是老人故意撑面子。一个月以后,又有一个女客来拜访高里奥先生。他女儿第一次来穿的是晨装,这次是晚餐以后,穿得像要出去应酬的模样。“哎呀!竟有两个!”胖子西尔维说。她完全认不出是同一个人。过了几天,另外一个高大结实、深色皮肤、黑头发的女儿,跑来见高里奥先生。“哎呀!竟有3个!”西尔维说。这第二个女儿初次来的时候也是早上,隔了几天又在黄昏时穿了跳舞的衣衫,坐着车来了。“哎呀!竟有4个!”伏盖太太和西尔维一齐嚷着。她们在这位阔太太身上一点没有看出她上次早晨穿扮朴素的影子。那时高里奥还付着1200法郎的膳宿费。伏盖太太觉得一个富翁养四五个情妇是挺平常的,把情妇充做女儿也很巧妙。等到他降级到900法郎之后,有一次她看见这些女客之中的一个下楼,就恶狠狠地问他打算把她的公寓当做什么地方。高老头回答说这位太太是他的大女儿。“你的女儿有两三打吗?”伏盖太太尖刻地说。“我只有两个女儿。”高老头答话的口气非常柔和。快到第三年时,高老头还想节省开支,搬到四层楼,每个月的房饭钱只有45法郎了。他脱下宝蓝大衣跟那些华丽的服装,不分冬夏,只穿一件栗色粗呢大褂,羊毛背心,灰色毛料长裤。他越来越瘦了,在住到圣·日内维新街上的第四年,他完全变了样。62岁时的面条商,原来看上去不满40岁,像个又胖又肥的小财主,如今忽然变得老态龙钟,面色如土。一天黄昏,刚吃过饭,伏盖太太挖苦他说:“啊,喂!她们不来看你了吗?你的那些女儿呢?”口气显然是怀疑他做父亲的身份。“有时候来。”他声音颤抖地回答。“哎呀!有时你还能看到她们!”那些大学生齐声叫着,“真了不起,高老头!”老人并没在意他的回答所引起的嘲笑,仍然迷迷糊糊的。巴黎生活特有的诱惑,使人们一走出圣·日内维新街便忘记了他们所取笑的可怜老头。伏盖太太对什么事都爱胡乱猜想,她说:“要是高老头真有那么有钱的女儿,就跟那些看望他的女客一样,那他绝不会住在我的四层上,每月只付45法郎的房饭钱,也不应该穿得像穷人一样就上街了。”似乎没有什么证据可以推翻这个结论。所以到1819年11月底,这幕惨剧爆发时,公寓里每个人都对可怜的老头有了极其肯定的意见,认为他不曾有过什么妻子儿女。

野心青年

暑假后,欧也纳·特·拉斯蒂涅从家中回来。寄宿巴黎的头一年,法科学生考初级文凭的课业并不多,尽可有时间享受巴黎的繁华生活:要知道每个戏院的戏码,摸出巴黎迷宫的线索,学会规矩、谈吐,结交大人物,例如法兰西学院的什么教授、拿了薪水吸引群众的人。他整着领带,对着歌剧院楼厅里的妇女们搔首弄姿。这种生活一样一样地入门以后,他就扩大了眼界,体会到社会的各阶层是怎样交错起来的。欧也纳获得了文学士和法学士学位后回乡过暑假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地经过了这些学习。父亲、母亲、两个兄弟、两个妹妹,和一个除了养老金外别无财产的姑母,统统住在欧也纳家小小的田地上。年收入3000法郎左右,进款并没把握,因为葡萄的行情跟着酒市涨落,可无论怎样每年总得凑出1200法郎给他。家里一向为了疼他而隐瞒起常年窘迫的景象,但他的性格明显是南方人的性格:临到实行就狐疑不决,主意动摇了。他先是没头没脑地想用功,后来又感到应酬交际的必要,发觉女子对社会生活影响极大,突然想投身到上流社会,去征服几个可以做他后台的妇女。一个有热情有才气的青年,加上倜傥风流的仪表,和很容易叫女人着迷的那种阳刚美,还愁找不到那样的女子吗?他一边在田野里散步,一边不断地转着这些念头。从前他同妹妹们出来闲逛时完全无忧无虑,如今她们觉得他大大改变了。这个野心勃勃的青年忽然想起姑母时常讲给他听的回忆中,有不少机会可以让他到社会上去显露头角,这一点至少跟他在法学院的成就同样重要。他总盘问姑母,那些还能拉到关系的人都是些怎么样的亲戚。老姑太太把家谱上的各支各脉想了一想,认为在所有自私的阔亲戚中间,特·鲍赛昂子爵夫人大概最容易相处。她用老派的体裁写了封信交给欧也纳,说如果能接近这位夫人,她自会帮他找到其余的亲戚。回到巴黎几天之后,欧也纳把姑母的信寄给特·鲍赛昂夫人,夫人很快寄来一张跳舞会的请帖,代替复信。他看出特·鲍赛昂子爵夫人是当今的阔太太之一。能够在那些金碧辉煌的客厅中露面,就等于一纸豪门世家的证书。一朝踏进了这个比任何社会都不容易进去的地方,随后就可以到处通行无阻。他和子爵夫人仅仅寒暄了几句,便在那群争先恐后赴此晚会的巴黎女神中,发现了一个叫青年人一见倾心的女子——阿娜斯大齐·特·雷斯多伯爵夫人。她生得端正、高大,被称为巴黎腰身最好看的美人之一。一对漆黑的大眼睛,美丽的手,有样的脚,举止之间流露出热情的火焰。泼辣的气息并没有影响她的美,腰身丰满圆浑而并不肥胖。在欧也纳心目中,阿娜斯大齐·特·雷斯多夫人是一个相当迷人的女子。他想法在她的扇子上登记了两次,并且在第一次四组舞时就抓住机会对她说:“以后在什么地方能跟你见面呢,太太?”说话之间那股热情洋溢的神态,正是女人们最喜欢的。“森林啊,喜剧院啊,我家里啊,到处都可以。”她说。这个南方的冒险家,在一场四组舞或华尔兹舞中间可能接触的范围内,竭力和这个动人心魄的伯爵夫人周旋。一经说明他是特·鲍赛昂太太的表弟,他心目中的那位贵妇人立刻邀请他,说他随时可以去她家坐坐。她对他最后一次的微笑,使他觉得登门拜访是必不可少了。

异常

欧也纳陷入了遐思,以为将来的幸福已经十拿九稳,甚至自己已经在特·雷斯多夫人身旁了。一天静悄悄的夜里,忽然“哼”的一声叹息,欧也纳听了几乎以为是病人的痰厥。他轻轻开了门,走入甬道,瞥见高老头房门底下有一线灯光,他怕邻居病了,凑上锁孔张望,不料老人干的事非常可疑。原来高老头把一张桌子仰倒着,在桌子横档上缚了一个镀金的盘和一件好似汤钵一类的东西,另外用根粗绳绞着那些镌刻精工的器物,拼命拉紧,似乎要绞成金条。老人不声不响,用筋脉隆起的胳膊,靠绳索帮忙,扭着镀金的银器,像捏面粉一般。“嘿!好家伙!”欧也纳想,“他是一个贼还是一个窝赃的?是不是为了遮人耳目,故意装疯作假,过着乞丐般的生活?”大学生又把眼睛贴近锁孔,只见高老头解开绳索,拿起银块,在桌上铺了一条毯子,把银块放在上面卷滚,非常利落地搓成一根条子。条子快搓成的时候,欧也纳心中想:“难道他的力气跟波兰王奥古斯德一样大吗?”伤感地瞧了瞧他的作品,流下几滴泪水,然后吹灭蜡烛,躺上床去,叹了一口气。欧也纳暗想:“他疯了。”“可怜的孩子!”高老头忽然说道。听到这里,欧也纳认为这件事还是不声张为妙,觉得不该这样冒失地就断定邻居是坏人。他正要回房,又听见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大概是几个穿布底鞋的人在上楼梯。欧也纳侧耳细听,果然有两个人不同的呼吸,既没有开门声,也没有脚步声。忽然,三楼伏脱冷的屋内漏出一道微光。“一所公寓里竟有这么些怪事!”他一边想一边走下几级台阶侧耳细听着,居然还有洋钱的声音。一会,灯光灭了,声音也就跟着低下去了。“谁啊?”伏盖太太打开卧房的窗子问。“是我回来了,伏盖妈妈。”伏脱冷大声回答。“真怪!”欧也纳回到房内想,“克利斯朵夫刚才明明把大门上了闩。看来在巴黎真要通宵不睡才弄得清周围的事。”这些小事打断了他关于爱情的幻想,他开始用功了。可是,他先是猜疑高老头,又想伏脱冷,心思全乱了,结果他上床很快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巴黎浓雾蔽天,罩住了全城,连最准时的人也弄错了时间。生意上的约会全耽误了,中午12时,大家还当是8时。9时30分,伏盖太太在床上还没动弹。克利斯朵夫和胖子西尔维也起迟了。克利斯朵夫把第一块烤面包浸在咖啡里时,说道:“喂,西尔维,你知道,伏脱冷先生是个好人,昨晚又有两个客人来看他了。太太要起什么疑心,你可一个字都别提。”“他有没有给你什么?”“5法郎,算本月份的赏钱,意思是叫我不要声张。”西尔维回答:“除了他跟古的太太舍得花钱以外,旁的都想把新年里右手给的,然后左手再拿回去!”“哼!他们给的也是天知道!”克利斯朵夫又说,“高老头自己擦皮鞋擦了两年了。彼阿莱那小气鬼根本不用鞋油。至于那个瘦小的大学生,他只给两法郎。两法郎还不够我买鞋刷的呢!”西尔维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话要说回来,咱们这个还算这一区的好差事哩!哎,克利斯朵夫,关于伏脱冷先生,人家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怎么没有!前几天街上还有位先生问我,你们那里是不是住着一位鬓角染黑的胖子?我说,不,先生,他并没有染鬓角。我后来把这个告诉了伏脱冷先生,他说:‘伙计,你应对得好!以后就这样说吧!’”“喂,他们都出去啦!我打扫楼梯的时候看到他们出去的,我还给高老头的小包裹撞了一下,那东西硬得像铁似的。这老头究竟在干什么呢?人倒是挺好的,比他们都强。他不给什么钱,可是我替他送信去的地方,那些太太酒钱给得很阔气,而且穿得也漂亮。”“是他所说的那些女儿吗,嗯,总共有一打吧?”“我一向只去过两家,就是到这来过的那两个。”这时门铃一响,伏脱冷大声唱着,走进客厅:“我久已走遍了世界,人家到处看见我呀……”“哦!哦!你早,伏盖妈妈。”他招呼了房东,又亲热地拥抱她。“喂,放手呀!”“干吗不说放肆呀!”他回答,“我来帮你摆桌子。你看我多好!”“我才看见一桩怪事,全是偶然……”寡妇道:“什么事?”“高老头8时30分在太子街,拿了一套镀金餐具,走进一家收买旧食器旧肩章的银匠铺,卖了一笔好价钱。”“真的?”“当然是真的。我有个伙计出远门,送他上了邮车回来后,我看到高老头,就想瞧瞧是怎么回事。他回到本区格莱街上,走进放印子钱的高勃萨克家。你休想抢到他的钱,他把洋钱都存在银行里了。”“那么高老头去干什么?”“干什么?吃尽当光!”伏脱冷回答。“他来了!”西尔维叫着。“克利斯朵夫,你上来。”高老头招呼佣人。克利斯朵夫跟着高老头上楼,一会又下来了。“你去哪?”伏盖太太问。“替高里奥先生跑一趟。”“这是什么呀?”伏脱冷从克利斯朵夫手中抢过那个信封,念道:“送阿娜斯大齐·特·雷斯多伯爵夫人。”他把信还给克利斯朵夫,问:“送到哪呢?”“海尔特街。他吩咐一定要面交伯爵夫人。”“里面是什么?”伏脱冷把信对着光亮说,又把信封拆开一点,“哦,是一张债务借票。嘿!这老妖精倒有义气!”刀叉杯盘已经摆好,西尔维正在煮牛奶。伏盖太太生着火炉,伏脱冷在旁边帮忙,嘴里哼着:“我久已走遍了世界,人家到处看见我呀……”一切准备停当,古的太太和泰伊番小姐回来了。“这么早到哪去啦,漂亮的太太?”伏盖太太问。“我们在圣·丹蒂安教堂祈祷。”古的太太说着坐在火炉前面。“来烤烤火吧,维多莉。”伏盖太太说。“小姐,”伏脱冷拿了一把椅子给她,“求上帝使你父亲回心转意固然不错,可是仍然不够,还需要有个朋友去叫这个丑八怪醒醒头脑。”“可怜的孩子,”伏盖太太接口道,“你那魔王老子不怕报应吗?”一听这几句,维多莉眼睛湿了,伏盖太太看见古的太太对她摆摆手,就不出声了。“哦!那些无辜的女人,”伏脱冷这么嚷着,忽然停下,说,“你现在就是因为懦弱才落到这田地!过几天让我来管这笔账,包你满意。”“哦!先生,”维多莉一边说,一边对伏脱冷又畏怯又热烈地望了一眼,伏脱冷却毫不动心,“倘若你有方法见到家父,请你告诉他,说我把父亲的慈爱和母亲的名誉,看得比世界上所有的财宝都贵重。如果你能把他的铁石心肠转变一些,我一定会在上帝面前为你祈祷,我一定感激不尽……”这时高里奥、米旭诺小姐、彼阿莱都下楼了,7个同居的人正在互相问好,围着桌子坐下,时钟敲了10下,大学生的脚步也在门外响起了。“哎!欧也纳先生,”西尔维说,“今天你可以跟大家一起吃饭了。”大学生招呼同住的人,在高老头身旁坐下。“我今天有完全意想不到的奇遇。”他说着夹了好些羊肉,切了一块面包——伏盖太太老在那里算计面包的大小。“奇遇!”彼阿莱叫起来。“哎!你大惊小怪什么,老糊涂啦?”伏脱冷对彼阿莱说,“难道他老人家不配吗?”泰伊番小姐怯生生地瞧了大学生一眼。伏盖太太说道:“把你的奇遇讲给我们听吧!”“昨天我去赴特·鲍赛昂子爵夫人的舞会,她是我的表姐,她举行了一个盛大的跳舞会,把我乐得像一个皇帝……”“像黄雀。”伏脱冷打断了他的话。“先生,”欧也纳气愤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黄雀,因为黄雀要比皇帝快活得多。”彼阿莱应声说:“不错,我宁可做只无忧无虑的黄雀,也不要做皇帝,因为……”“总之,”大学生打断了彼阿莱的话,“我同舞会里最漂亮的一位太太跳了舞。”“以为她上这来了,嗯?”伏脱冷瞧了大学生一眼说。“其实她是去找放印子钱的高勃萨克老头。你的伯爵夫人叫做阿娜斯大齐·特·雷斯多,住在海尔特街。”一听见这个名字,大学生瞪着伏脱冷。高老头猛地抬起头来,瞧了他们俩一眼,明亮而又焦急的目光叫大家感到十分奇怪。“克利斯朵夫走晚了一步,她到过那里了。”高里奥不胜懊恼地喃喃自语。糊里糊涂地吃着东西,根本不知道吃的什么。“真让我猜着了。”伏脱冷俯在伏盖太太的耳朵说。欧也纳问:“伏脱冷先生,她的名字是谁告诉你的?”伏脱冷回答:“嗳!嗳!既然高老头会知道,干吗我不能知道?”“什么!高里奥先生?”大学生叫起来。“真的,昨天晚上她很漂亮吗?”可怜的老人问。“谁?”“特·雷斯多太太。”“你看这老家伙眼睛多亮。”伏盖太太对伏脱冷说。“他莫非养着那个女人吗?”米旭诺小姐低声问大学生。“哦!是的,她非常漂亮,”欧也纳对高老头说,高老头十分艳羡地望着他,“要没有特·鲍赛昂太太,那位神仙般的伯爵夫人竟可以算全场的王后了。昨天她的确是最得意的人。”“昨天在爵府的高座上,今天早晨在债主的脚底下,这便是巴黎女人的本相。”伏脱冷说。听了大学生的话,立刻眉飞色舞,像晴天的太阳,但听到伏脱冷刻毒的议论,又立刻沉下了脸。伏盖太太说:“你还没说出你的奇遇呢?”欧也纳说:“她没有看见我,可是9时在格莱街上碰到一个巴黎顶美的美人,清早2时才跳完舞回家的女子不古怪吗?”“呀!比这个更怪的事还多着呢!”伏脱冷叫道。泰伊番小姐和古的太太走了,高老头也跟着走了。“喂,瞧见没有?”伏盖太太对伏脱冷和其余的房客说,“他明明是给那些婆娘弄穷的。”大学生叫道:“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美丽的伯爵夫人会是高老头的情妇。”“我们并没要你相信啊!”伏脱冷截住了他的话,“你年纪太轻,还没有熟悉巴黎。”伏脱冷又道:“再说那些人啊!一朝有了一个念头就会抓住不放,高老头便是这等人。伯爵夫人剥削他,因为他不会声张,这就叫做上流社会!”“可怜的老头只想着她。这个秘密是很容易猜到的。今天早上他把镀金盘子送进银匠铺,我又看他上格莱街高勃萨克老头家去了。回到这,他又叫克利斯朵夫送信给特·雷斯多太太,咱们都看见信封上的地址了,里面是一张债务清讫的借票。高老头很慷慨地替她还债,咱们看得很清楚了。”欧也纳大声说:“你们这么一说,我非把事情弄清楚不可了。明天我就去特·雷斯多太太家。”“对,”彼阿莱接口说,“明天就得上特·雷斯多太太家。”“说不定你会碰到高老头在那边收账呢!”欧也纳十分厌恶地说:“那么说你们的巴黎竟是一个垃圾场了?”“还是一个古怪的垃圾场。”伏脱冷说。“怎么,”伏盖太太插嘴道,“高老头把他的镀金餐具熔掉了?”“盖上有两只小鸽的是不是?”欧也纳问。“是啊!”“大概那是他心爱的东西,”欧也纳说,“他毁掉那只碗和盘的时候都哭了。这也是我无意中看到的。”“那是他像性命一般珍贵的东西呢!”寡妇回答。“你们瞧这家伙多痴情。”伏脱冷叫道,“那女人有什么本领迷得他心胆都疼了?”大学生上楼了,伏脱冷出门了。16时,高里奥回来了,在两盏冒烟的油灯下看见维多莉红着眼睛。伏盖太太听她们讲着白天去看泰伊番先生一无结果的情形。他因为被女儿和这个老太太纠缠得不耐烦了,终于答应接见,好跟她们说个明白。“好太太,”古的太太对伏盖太太说,“你想得到吗,他对维多莉连坐也不叫坐,从头至尾让她站在那里。他并没有对我动火,可是冷冷地对我说,以后不必再劳驾上他的门了。说小姐越跟他麻烦,越惹他厌。又说维多莉的母亲当初并没有陪嫁,所以她不能有什么要求。”“反正是许多狠心的话,把可怜的姑娘哭得像个泪人。她扑在父亲脚下,勇敢地说,她的劳苦哀求只是为了母亲,她愿意服从父亲的意旨,一点也不敢抱怨,但求他能把亡母的遗嘱读一遍。于是她呈上信去,说着世界上最温柔最诚心的话。”“难道他们是野兽吗?”高里奥插了一句。“后来,”古的太太并没留意高老头的慨叹,“父子俩对我点点头走了,说有要事。这便是我们今天拜访的经过。至少,他见过了女儿。我真不懂他怎么会不认她,父女俩相像得跟两滴水一样。”欧也纳插嘴:“嗨!你们瞧高老头正在打量维多莉小姐的神态呢!”老人忘了吃饭,只顾端详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她的脸上显露出真正的痛苦,一个横遭遗弃的孝女的痛苦。“好朋友,”欧也纳低声对皮安训说,“咱们把高老头看错了。昨夜我看见他在扭一个镀金盘子,像扭蜡烛一样轻便,当时他脸上的神态表示他颇有一点了不起的感情。我觉得他的生活太神秘了,值得研究一下。你别笑,皮安训,我是认真的。”“不用说,”皮安训说,“用医学的眼光来看,这家伙是有格局的。我可以把他解剖,只要他愿意。”“不,只要你量一量他的脑壳。”“行,就怕他的傻气会传染。”

碰壁

第二天15时,欧也纳穿戴得非常漂亮,然后出发了。他非常担心,一边走一边盘算该跟特·雷斯多太太说些什么,发挥出自己的聪明才智,想好敏捷的对答语,以便遇到求爱的机会时拿来应用,而能有求爱的机会就能构建他的前程。他终于到了海尔特街,向门丁说要见特·雷斯多伯爵夫人。人家看他走过院子,大门外没有车马的声音,便轻蔑地瞧了他一眼。他存着终有一朝扬眉吐气的心,咬咬牙齿忍受了。“先生,”仆人出来说,“太太在上房里忙得很,没有给我回音,请先生到客厅里去等一会,已经有客人在那里了。”欧也纳莽莽撞撞地走进一间摆着油灯、酒架、烘干浴巾等器具的屋子,屋子通到一条黑洞洞的走廊和一座暗梯。他听到下人们在穿堂里偷笑,更慌了手脚。“先生,客厅在这。”当差那种假装的恭敬似乎又多加了一点讽刺的意味。欧也纳慌忙退了出来。长廊尽头亮着一盏小灯,那边忽然开出一扇门,欧也纳听见特·雷斯多太太和高老头的声音,还带着一声亲吻。他跟着当差穿过饭厅,走进第一间客厅。他想看看这个人是否真是高老头。他心跳得很厉害,又想起伏脱冷那番可怕的议论。当差还在第二客室门口等他,忽然里面走出一个漂亮青年,不耐烦地说:“我走了,莫利斯。告诉伯爵夫人,说我已经等她半个多钟头了。”“爵爷还是再等一会吧,太太的事情已经完了。”莫利斯退往穿堂时说。这时高老头从小扶梯靠近大门那边的出口处出现了。他正提起雨伞准备撑开,没有注意到大门开处,一个戴着勋章的青年正赶着一辆轻便马车直冲进来。高老头赶紧倒退一步,险些给撞翻。青年人怒气冲冲地回过头来,瞧了瞧高老头,在他没有出大门之前,对他点点头,高老头亲热地答礼,好似很高兴。欧也纳全神贯注地瞧着这一切,几乎忘记了身边还有旁人,忽然听见伯爵夫人寒暄带怨的声音:“嗳,马克辛,你走啦?”伯爵夫人也没留意到楼下有车子进来。欧也纳转过身子,瞧见她娇滴滴地穿着件白开司棉外扣粉红结的梳妆衣,头上随便挽着一个髻,正是巴黎妇女的晨装。她身上发出一阵阵的香味,两眼水汪汪的,大概才洗过澡。经过一番调理,她愈加娇艳了。马克辛捧着她的手亲吻,欧也纳这才瞧见了马克辛,伯爵夫人也瞧见了欧也纳。“啊!是你,欧也纳先生,我很高兴看到你。”她说话时那副神气,聪明人看了马上会服从的。马克辛望望欧也纳,又望望伯爵夫人:“喂,亲爱的,把这小子打发掉吧!”伯爵夫人窥探马克辛的脸色,唯命是听的表情无意中泄漏了一个女人的全部心事。欧也纳心里恨死了这个青年。马克辛的靴子又讲究又干净,不像他的沾了一层薄泥,虽然他走路时极其小心。再说,马克辛穿着一件紧贴腰肢的外氅,像一个美丽的女人,欧也纳却在14时30分已经穿上黑衣服了。特·雷斯多太太不等欧也纳回答,便飞鸟似的走进另外一间客厅,衣裙招展,像一只蝴蝶。马克辛跟着她,怒火中烧的欧也纳跟着马克辛和伯爵夫人,在大客厅中间,和壁炉架离开几尺远的地方停下来。年轻的伯爵往壁炉旁边的长椅里倒下身子,拿起火钳,把柴火乱搅一阵,动作那么粗暴,那么烦躁。他转身向着欧也纳,冷冷地带着质问的意味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说:“干吗你还不走?”那在有教养的人来说是会被立刻当做逐客令的。欧也纳赔着笑脸,说道:“太太,我急于要拜见你,是为了……”他突然停住,客厅的门开了。那位赶轻便马车的先生忽然出现,首先跟马克辛握了握手,说了声“你好”,语气的亲热弄得欧也纳莫名其妙。伯爵夫人指着她的丈夫对大学生说:“这是特·雷斯多先生。”欧也纳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位是欧也纳先生,”她把欧也纳介绍给伯爵,“因玛西阿家的关系,跟特·鲍赛昂太太是亲戚,我们是在她家上次的舞会里认识的。”这两句话起了奇妙的作用,伯爵立刻放下那副冷淡矜持的神气,招呼大学生道:“久仰久仰。”连马克辛也不安地瞧了瞧欧也纳,不像先前那么目中无人了。“我以为玛西阿一族已经没有人了。”特·雷斯多伯爵对欧也纳说。“是的,先生。先伯祖特·拉斯蒂涅骑士,娶的是玛西阿家最后一位小姐。他们只生了一个女儿,嫁给特·格拉朗蒲元帅,便是特·鲍赛昂太太的外祖父。我们一支是小房,先伯祖是海军中将,因为尽忠王事,把什么都丢了,就此家道中落。”“令伯祖是不是在1789年前带领‘报复号’的?”“正是。”“那么他也该认得先祖了。当时先祖是‘伏维克号’的舰长。”马克辛对特·雷斯多太太微微耸了耸肩膀,仿佛在说:“倘使他跟这家伙大谈海军,咱们可就完啦!”阿娜斯大齐懂得这意思,于是拿出女人的看家本领,对他笑着说:“你来,马克辛,我有事请教你。你们两位尽管驾着‘伏维克号’和‘报复号’并排出海吧!”说罢,她站起身子,向马克辛做了个俏皮的暗号,马克辛便跟着她向上房走去。这蹊跷的一对刚走到门口,伯爵忽然打断了跟欧也纳的谈话,很不高兴地叫道:“阿娜斯大齐,你别走。你明明知道……”“我就来,我就来,”她抢着回答,“我托马克辛的事,一下子就会说完的。”她又返了回来。马克辛含讥带讽地对伯爵夫妇和欧也纳说:“嗳,你们谈正经事,我就不打搅了,再见吧!”说完他就走了。然而欧也纳怎么都想不过来,这个爱上马克辛而能摆布丈夫的女子,怎么会跟老面条商来往。他想摸清底细,拿到一点把柄去控制这个标准的巴黎女人。“刚才我看见从这出去一位先生,他和我住在一所公寓里,而且是隔壁房间,高里奥老头……”一听到老头这个俏皮字,正在拨火的伯爵好似烫了手,把钳子往火里一扔,直起身子说:“先生,你至少可以称呼一声高里奥先生吧!”看见丈夫如此烦躁,伯爵夫人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狼狈不堪。欧也纳对主人夫妇深深地行了礼,虽然再三辞谢,还是被特·雷斯多先生一直送到过道。

她的身世

欧也纳走下石级,天空已经下雨了。他想:“我真是跑来闹了一个笑话,还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范围,此外还糟蹋了我的衣帽。真应该啃我的法律,一心一意做个严厉的法官。看来要体体面面地在交际场混好,先得置办两轮马车、雪亮的靴子这些必不可少的行头,还有金链条,我有这个条件吗?混账的高老头,去你的吧!”走到大门口,一个马夫赶着一辆出租马车,欧也纳对马夫点点头,也不管口袋里只剩下一法郎零两个铜子,径自上了车。“先生上哪去呢?”车夫问。“特·鲍赛昂府……”欧也纳沉着脸,把帽子往前座的垫子上一丢,想道:“高老头这老混蛋!真的,我要把今天的倒霉事告诉特·鲍赛昂太太,说不定会引她发笑呢!这老东西同那漂亮女人这该死的关系,她一定知道。”他心潮起伏,不知变换了多少想法,自忖虽然花掉了本月份仅存的10法郎,衣服鞋帽终究是保住了。一听马夫喊了声:“对不住,开门哪!”他不由得大为得意。穿着镶金边大红制服的门丁,把大门拉得“咕咕”地直叫,欧也纳心满意足,眼看车子穿过门洞,绕进院子,在阶前玻璃棚下停住。院中有一辆巴黎最华丽的轿车,套着两匹精壮的牲口,耳边插着蔷薇花,咬着嚼子,马夫头发扑着粉,打着领带,拉着缰绳,好像怕牲口逃走似的。刚才的雷斯多太太府上,也停着一辆这样轻巧的两轮车。“会是什么人在这里呢?该死!表姐一定也有她的‘马克辛’!”欧也纳此刻才算明白,巴黎难得碰到没有主顾的女人。他迈上台阶,心已经凉了一半。玻璃门迎着他打开了。这是欧也纳第一次瞻仰到那些精雅绝伦、别出心裁的布置。哪个杰出女子的心灵和生活习惯,都可以在布置上面看出来。“太太,客厅里还有人等着。”“啊,知道了!”欧也纳已经觉得很不自在,终于瞧见子爵夫人的时候,她情绪激动的语气又搅乱了他的心。她说:“对不起,先生,我刚才要写个字条,现在可以奉陪了。”“表姐……”欧也纳这才叫了一声。“唔?”子爵夫人傲慢的目光叫大学生打了一个寒噤。欧也纳马上红着脸改口道:“太太。”他犹豫了一会又说:“请原谅,我真的需要人家提拔,即便是拉上一点远亲的关系也有用处。”特·鲍赛昂太太微微一笑,笑得很凄凉。“如果你知道我家庭的处境,”他接着说,“你一定会乐意做神话中的仙女,替孩子们打破难关。”她笑道:“哦,表弟,要我怎样帮忙呢?”“我也说不上。能恢复我们久已疏远的亲戚关系,在我来说已经是大大的幸运了。你使我心慌意乱,简直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我在巴黎只认得你一个人。唉!我要向你请教,求你当我是个可怜的孩子,愿意绕在你的裙下,为你出生入死。”“你能为我杀人么?”“杀两个都可以。”欧也纳回答。“孩子!真的,你是个孩子。”她咽住了眼泪,“只有你才会有真诚的爱!”子爵夫人听了大学生这句回答,不禁对他大为关切。这是南方青年第一次用心计。“噢!我要说的话想起来了,在你的舞会里我认识了特·雷斯多太太,我刚才去看她了。”“那你可大大地打搅她了。”特·鲍赛昂太太笑着说。“唉!是呀,我对这些规矩一窍不通。我看,在巴黎极难碰到一个年轻、美貌、有钱、风雅而又没有主顾的女子。我需要这样一位女子,用你们解释得无比巧妙的人生开导我,告诉我所闹的乱子究竟是什么性质。我在那边提起了一个老头……”“特·朗日公爵夫人来了。”雅各进来通报,打断了大学生的话,大学生做了一个大为恼火的姿势。“你要想成功,”子爵夫人低声嘱咐他,“第一先不要这样富于表情。”“喂!你好,亲爱的。”她起身迎接公爵夫人,握着她的手,感情洋溢,即便是对亲姐妹也不过如此。公爵夫人也做出种种亲热的样子。“这不是一对好朋友吗?”欧也纳心里想,“从此我可以有两个保护人了。”“你真好,想到来看我,亲爱的安多纳德!”特·鲍赛昂太太说。“我看见特·阿瞿达先生进了洛希斐特公馆,便想到你是一个人在家了。”公爵夫人说出这些幸灾乐祸的话,特·鲍赛昂太太既不咬嘴唇,也不脸红,而是目光镇静,额角反倒开朗起来了。“要是我知道你有客……”公爵夫人转身望着欧也纳,补上一句。子爵夫人说:“这位是我的表弟欧也纳·特·拉斯蒂涅先生。你有没有特·蒙脱里伏将军的消息?”大家都知道公爵夫人热恋特·蒙脱里伏先生,而且最近不幸被遗弃了。她听了这句问话十分刺心,红着脸回答:“昨天他在爱里才宫。”“值班吗?”特·鲍赛昂太太问。“格拉拉,你想必知道,”公爵夫人放出狡黠目光,“特·阿瞿达先生和洛希斐特小姐的婚约,明天就要由教堂公布了!”这个消息对子爵夫人打击可太大了,她不禁脸色发白,但仍笑着回答:“哦,又是那些傻瓜造的谣言。”“可是人家说贝尔德有20万法郎利息的陪嫁呢!”“特·阿瞿达先生是个大富翁,绝不会存这种心思的。”“可是,亲爱的,洛希斐特小姐着实可爱呢!”“是吗?”“还有,听说他今天在那边吃饭,婚约的条件已经谈妥了。你的消息真不灵!”“哎,你究竟闹了什么乱子呢,先生?”特·鲍赛昂太太转过话头说,“这可怜的孩子刚踏进社会,亲爱的安多纳德,请你照应照应他。我们的事,明天再谈吧!”公爵夫人傲慢地瞧了欧也纳一眼。“太太,我无意之间得罪了特·雷斯多太太。无意之间这四个字便是我的罪名。”他灵机一动,接着说,“对那些故意伤害你们的人,你们会照常接见,说不定还有些怕他们。一个伤了人而不知伤到什么程度的家伙,你们以为他是傻瓜,以为他是什么都不会干的笨蛋,所以谁都瞧不起他。”特·鲍赛昂太太眼睛水汪汪地瞟了他一下。刚才公爵夫人用拍卖行估价员式的眼神打量欧也纳,伤了他的心,现在特·鲍赛昂太太的眼神在他的伤口上涂了止痛的油膏。欧也纳接着说:“你们才想不到呢,我竟博得了特·雷斯多伯爵的欢心,但是,”他又谦恭又狡狯地转向公爵夫人,“我还不过是个可怜的大学生,又穷又孤独……”“别说这种话,先生。哭诉是谁都不爱听的,我们女人又怎么会爱听?”“好吧!我只有22岁,应当忍受这个年纪上的苦难,再说我现在正在忏悔。”公爵夫人听了这段亵渎宗教的言论,脸色一沉,对子爵夫人说:“这位先生才……”特·鲍赛昂太太觉得表弟和公爵夫人都很好笑,也就不客气地笑出声来。“对啦,他才来巴黎,正想找一个女教师,教他学会一点风雅。”“公爵夫人,”欧也纳接着说,“我们想找门路,摸清所爱的对象的根底,这不是挺自然的吗?”公爵夫人说:“我想特·雷斯多太太是特·脱拉伊先生的女弟子吧!”大学生说:“这我完全不知道,太太,因此糊里糊涂地闯了进去,打扰了他们。直至我说出我认识一个刚从他们后楼梯下去,在一条雨道上跟伯爵夫人拥抱的人。”“谁呀?”两位太太同时问。“住在圣·玛梭区的一个老头,像我这穷学生一样一个月只有40法郎的生活费,被大家取笑的可怜虫,叫高里奥。”“呀!你这个孩子,”子爵夫人叫道,“特·雷斯多太太便是高里奥家的小姐啊!”“啊!原来他是她的父亲。”大学生恍然大悟。

有趣的关系

“这老头有两个女儿,他都特别喜欢,但两个女儿差不多都不认他了。”“他的小女儿,”子爵夫人望着特·朗日太太说,“不是嫁给一个姓名像德国人的银行家,叫特·纽沁根的男爵吗?她名字叫但斐纳,头发淡黄,在歌剧院有个侧面的包厢,也上喜剧院,常常高声大笑引人家注意,是不是她?”“她们不认父亲?”欧也纳疑惑地问。“是啊,”子爵夫人继续说,“不承认她们的亲父亲、好爸爸。听说他给了每个女儿五六十万,让她们攀一门好亲事,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他自己只留下8000至10000法郎的进款,以为女儿永远是女儿,一朝嫁了人,他就等于有了两个家,可以受到敬重、奉承。哪知不到两年,两个女婿就把他赶出他们的圈子,把他当成了要不得的下流东西……”欧也纳掉下几滴眼泪。他还没有失掉青年人的信仰,3个人都一声不响,沉默了好一会。“唉!天哪,”特·朗日太太说,“什么叫女婿?女婿就是我们替他白养女儿的男人。我们把女儿当做心肝宝贝,抚养长大,我们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17岁以前,她是全家的快乐天使。后来女婿从我们手里把她抢走,把她的爱情当做一把刀,把我们的天使心中所有挂着娘家的感情,都活生生地一齐斩断。我完全理解那个老面条商的遭遇,记得这个福里奥……”“是高里奥,太太。”“是啊,这高里奥在大革命时代当过他本区的区长,那次有名的饥荒,他完全知道底细,当时面粉的售价比进价高出10倍,他从此发了财。那时他囤足面粉,光是我祖母的总管就卖给他一大批。”“当然,这高里奥像所有那些人一样,是跟公安委员会分肥的。我记得总管还安慰祖母,说她尽可以太太平平地住在葛朗维里埃,她的麦子就是一张出色的公民证。至于把麦子卖给刽子手们的高里奥,只有一桩痴情,就是溺爱女儿。”“他把大女儿高高地供在特·雷斯多家里,把老二接种在特·纽沁根男爵身上,纽沁根是个加入保王党的有钱的银行家。你们明白,在帝政时代,两个女婿看到家里有个老革命党并不讨厌,既然是拿破仑当政,那还可以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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