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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9 09:5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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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希腊)荷马

出版社: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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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德赛

奥德赛试读:

主编序言

古希腊人认为他们的两大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作者为荷马。在传统意义上,人们对荷马的诞生地众说纷纭,但最为人们认可的是位于小亚细亚的士麦纳。还有一种传说,认为诗人是盲人,定居于齐沃斯岛,并且死于皮洛斯。

围攻特洛伊城成为《伊利亚特》的主题,而且是奥德修斯漫游的故事背景,这一点在历史上尚无记载。现代考古研究确实在小亚细亚发现了类似于荷马史诗中提及的相关城市的遗址,就此似乎可以证明,栖居于爱琴海海岸的两个民族之间,可能在那里发生过战斗。

无论这两首史诗创作方法的真相如何,我们都可以有把握地推测,先于史诗存在的是大量的传奇故事,这些传奇故事帮助希腊人形成了一种凝聚力,并且最终成为他们的民族意识。

但是,传奇的组成元素有着形形色色的来源,两首诗中很多事件都在不同地域的民间故事里广泛流传。因此,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的故事在没有被希腊文明影响的国家,被当作彼此无关的传说。埃阿亚岛冒险故事出现在一本印度故事集里:堕入地狱的故事出自南海岛民口中:未被妻子认出的归来的远游战士的故事,更是传遍世界。“奥德赛”和其他上百个事件,被集中在结构宏大的单独的一个情节里,而且气氛渲染出奇一致、几近完美。整个故事被置于古希腊王国的社会背景之下。

直到较晚时期,人们还一直普遍相信《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是出自一人之手,是他构思并完成了整个写作计划。1795年,F·A·沃尔夫认为,在公元前10世纪(那是他认定的史诗创作时代),写作在希腊还不带有文学目的,因此,史诗必定是口口相传并发生过诸多变化的。他指出,两部史诗的统一性应该是后世修订者依据不同创作者的诗歌所为。从沃尔夫时代起,人们就围绕《荷马史诗》的问题争论不休,而且没有希望达成一致。现在,两部史诗仅仅是由众多不同作者的叙事诗糅合而成的极端观点正在消失。没有任何两位学者在分析构成史诗的短诗方面能够找到契合点。另一方面,有明确的证据证明部分诗歌创作于不同时期。人们倾向于相信,有一位伟大的艺术天才最初创作了两部较短的史诗,分别描述“阿基里斯的愤怒”和“奥德修斯的归来”,可能在其后的漫长岁月里,模仿者不断增加章节内容,最终使它们以目前的篇幅和形式,呈现在世人面前。

二十四卷的《奥德赛》自然而然地被划分为四部分和六小节(这并不破坏其结构)。每组开篇均有简短叙述作为内容提示。一至四卷为奥德修斯之子忒勒马科斯的冒险经历。(i)史诗开篇,已是特洛伊沦陷的第十个年头,奥德修斯一直未归,被西部海岛上的仙女卡鲁普索滞留在奥杰吉厄岛。与此同时,家中的妻子裴奈罗珮被求婚者困扰,这些贪得无厌的求婚者在离家的勇士家里肆意吃喝。(ii)忒勒马科斯在未能获得伊萨卡人帮助的情况下,在女神雅典娜的指引下出发去了皮洛斯——女神装扮成友好的酋长门忒斯的模样。(iii)皮洛斯年迈的国王内斯特尔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在宴请客人之时,假扮的门忒斯突然消失,人们于是认为那是奥德修斯家的保护女神。忒勒马科斯从皮洛斯出发到斯巴达,一路由内斯特尔之子裴西斯特拉托斯陪伴。(iv)在斯巴达,斯巴达王和有名的海伦——现已回到了她丈夫的身边——接待了他们。在这里,他们了解到奥德修斯在奥杰吉厄岛上。忒勒马科斯决定回到伊萨卡,而伊萨卡的求婚者们正在策划如何杀死他。

第二节描写奥德修斯在卡鲁普索和伐西亚岛之间的漫游。(v)在雅典娜的劝说下,诸神派出赫耳墨斯,传达诸神之令,要卡鲁普索释放奥德修斯。但在海上,奥德修斯的船遭到敌人波塞冬倾覆。多亏女神伊诺给了他一块面罩,将他漂浮到费阿克斯人居住的地方。(vi)正当筋疲力尽的英雄在岸边休憩的时候,公主瑙西卡率领她的侍女来到河口浣洗衣衫。浣好衣服后,她们玩儿起了皮球,喧闹声惊醒了奥德修斯。奥德修斯起身请求帮助并被带到城里。这一场景是诗中最为吸引人的部分。(vii)进城后,国王阿尔基努斯接待了奥德修斯,后者讲述了自己近来的冒险经历。(viii)全体费阿克斯人被召集在一起,决定提供船具将这位漂泊者送回到伊萨卡。出发前,费阿克斯人以比赛和盛宴款待奥德修斯。席间,盲人歌手德摩道科斯诵唱了特洛伊受到围困的故事,奥德修斯不禁热泪盈眶。大家恳求他讲述他离开特洛伊后的冒险历程。

第三节主要是回忆。(ix)奥德修斯讲述了他的奇科内斯、食忘忧果人之乡和独眼人国度之行。在独眼人国,他弄瞎了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x)奥德修斯还讲述了他遭遇风神阿留斯、莱斯特鲁戈尼亚以及女巫瑟茜的经历。(xi)讲述了他如何坠入地狱,如何与死魂灵交谈的经历。(xii)讲述了逃脱塞壬、斯库拉和卡鲁伯底丝魔爪的经过:还讲述了他的同伴吃掉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圣牛导致命丧黄泉,留下他孤身一人滞留卡鲁普索海岛的故事。

叙事的主要内容从第四节开始。(xiii)费阿克斯人设法将奥德修斯送回自己的王国,但受到波塞冬的惩罚,使他们的帆船撞向礁石。在伊萨卡岛,雅典娜将奥德修斯装扮成一位老乞丐,而且教导他击败求婚者的办法。(xiv)他看见了原来的猪倌,但后者没有认出他来。(xv)在小屋里他碰见忒勒马科斯并向其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和复仇计划。

第五节描述奥德修斯回到王宫的故事。(xvii)忒勒马科斯先回家,没有告诉其母奥德修斯归来一事。乔装的老乞丐一进门就被他的狗阿耳戈斯认出。那狗看见主人十分高兴,随后死去。(xviii)在求婚者欢宴之时,奥德修斯与伊罗斯打了一架,后者靠求婚者们的施舍度日。(xix)裴奈罗珮与她的丈夫交谈着却未能认出他来,但她却告诉奥德修斯,她是如何设计尽力推迟在求婚者中做出最终选择的:她答应求婚者在织网结束后就决定取舍,但她白天织网夜晚却把网线拆掉。奥德修斯家的保姆在为其洗脚时通过他脚上的疤痕认出了自己的主人,但奥德修斯告诉她不要泄密。(xx)夜晚雅典娜安慰着勇士奥德修斯,而一位先知则警告求婚者们末日的来临。

最后一节是故事的结尾。(xxi)裴奈罗珮提议求婚者使用其丈夫的弓箭展示自己的技能。所有求婚者根本无法拉动弓箭,而乔装的英雄却轻易拉开弓箭,而且一箭射过了十二把斧头的小孔。(xxii)伪装褪去,奥德修斯、忒勒马科斯与两个忠实的跟随者一道转向求婚者,将他们全部杀光:对那些不忠的用人则统统处以绞刑。(xxiii)裴奈罗珮从保姆那里获知消息,赶紧迎接夫君回家,并听他讲述自己的冒险经历。随后,奥德修斯去农场拜望他的老父莱耳忒斯。(xxiv)就在奥德修斯向父亲表明身份,一切回到从前之际,赫耳墨斯引领求婚者的灵魂下到地狱。《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是希腊文学和世界史诗的巅峰之作,它们对发源地国家和欧洲各民族的影响,与其感人的艺术魅力息息相关。从历史角度看,它们为后人提供了一幅早期亚利安文明的画卷,其所描绘的文化发展时期的状况,通过其他任何途径都无从知晓。从艺术角度看,尽管处于萌芽阶段,它们却是成熟的作品,通过难以企及的高贵和文雅的手法表现了永恒和多样化且质朴的人类本性。其使用的语言将率直、简约与美感有机结合起来,使得后人难以望其项背。正如杰布所说:“《荷马史诗》主要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把原始时期的所有新奇与质朴呈现在眼前,而我们将这些新奇与质朴带来的魅力与‘世界的孩提时代’联系在一起。与此同时,它又完全克服了形式上的粗犷、语言与思维的矛盾、荒诞与低劣的表述以及力不从心的好高骛远等弊端,而这些弊端恰恰是初期文学作品中容易出现的毛病。”

查尔斯·艾略特苍茫大地长卧混沌的天宇下陶醉于瑟茜的歌声和美饮。在毗邻冥后的花园里,阿因岛忘却了身旁的大陆唯有低沉的爱之琵琶在呻吟,唯有羸弱的爱之光影在思情,犹如渴慕海盐粘唇还有清风扑面的柔情——时代的语音如此动听人们转身遥望星星,感受花丛尽头凌厉的风啸;而透过闲散时光的乐音,他们聆听到西海岸传来奥德赛那雷鸣一般的涛声。——安德鲁·朗格

卷一

在诸神之会上,波塞冬缺席。女神雅典娜提出为奥德修斯做出补偿,其子忒勒马科斯也长大成人。雅典娜建议忒勒马科斯在人类会议之前去告知求婚者们,然后去埃及和斯巴达查询父亲的下落。

缪斯,告诉我那位聪慧的凡人事迹吧。在攻破神圣庄严的特洛伊城堡后,他四处流浪,浪迹天涯,见识过诸多种族的城国,领略了他们的杰出才智。即使内心异常痛苦,挣扎在浩瀚的艰难海面上,他仍然努力求生,帮助同伴们回归家园。但即便如此,他却不能救下他的朋友们——虽然他竭尽全力,拼死相救。他们死于自己的盲目无知、愚蠢鲁莽,竟然吞食赫利俄斯的圣牛,因此被上帝夺走了还家的美好时光。开始吧,女神,宙斯的女儿,请您随便从哪里开始讲。

那时,其他所有的壮勇,躲过了灭顶之灾的人们,都已纷纷逃离战场和海浪,均已还乡。唯独奥德修斯,心怀爱妻,情牵家乡,却被女神中的佼杰——卡鲁普索,滞留在深旷的岩山。这位雍雅的女神,一心想招奥德修斯做夫君。随着季节的变迁,他迎来了他回归伊萨卡的岁月。虽然逃过了神明编织的时光,他却仍将遭遇磨难。诸神都怜悯他的处境,唯独波塞冬对神一样的奥德修斯不肯善罢甘休,直到他回归自己的家乡。

但现在波塞冬已去了远方的埃塞俄比亚族,埃塞俄比亚人是居家最偏僻的人类,他们分成两个部落:一个部落居住在太阳升起的地方,另一部落则生活在亥伯龙神出没的地方。在那里,波塞冬接受牛羊的牲祭,坐享盛宴的愉悦。但就在此时,其他神灵们全都汇聚在宙斯的厅堂。神灵和人类之父首先开始讲话,他心中牵挂着高贵的俄瑞斯忒斯——阿伽门农赫赫有名的儿郎。心中想着此人,宙斯开口发话,对不朽的神明说道:“看看现在吧!凡人责怪我等众神,埋怨我们带给他们灾难与不幸。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自己盲目、莽撞,逾越现有规定,以致招来悲伤及祸患。正如不久前埃吉索斯的所作所为:逾越规定界限,霸占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的妻子,并在阿伽门农返家时杀害了他——尽管埃吉索斯知道此事会招来祸患,因为我曾派遣赫耳墨斯和眼睛雪亮的阿耳吉丰忒斯,给予他警告:不要杀害此人,也不要强占他的妻子,因为阿伽门农的儿子俄瑞斯忒斯一经长大成人,思盼回返故乡时,定会替父亲报仇雪恨。赫耳墨斯曾如此劝说,但却不能使埃吉索斯回头:现在,此人已付出昂贵的代价。”

听完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噢,克罗诺斯之子,我们的父亲,最高贵的王者!那人确实死有余辜,活该被杀,任何重蹈覆辙的凡人,都该遭受此般下场。但是,现在我内心深处正为聪颖的奥德修斯备受折磨,这个可怜的人,现今孤身一人,远离亲朋,饱受折磨,困身于水浪相拥的海岛,大洋深处,一个林郁葱葱的地方——一位女神的家园。她是心肠歹毒的阿特拉斯的女儿,其父知晓洋流的每一处深底,掌管着隔连苍穹和大地的粗浑长柱。正是他的女儿滞留了那个愁容满面、满腹悲伤的不幸之人。企图用甜言蜜语、溢美之词迷蒙他的心肠,使之忘却伊萨卡。但奥德修斯一心盼望家园的炊烟,盼望死亡。然而您,奥林匹斯大神,您却不曾把他放在心上。难道在阿耳吉维人的船边,在广阔无垠的特洛伊平原,奥德修斯未曾让您的心底如花般欢喜绽放?为何您却如此无情,对他这般狠酷?”

听罢这番话,汇聚乌云的宙斯开口答道:“我的孩子,这是什么话!我怎会忘怀神一样的奥德修斯?论心智,他无人可及:论敬祭,他对统掌辽阔天空的神明,比谁都慷慨大方。只因环拥大地的波塞冬从中作梗,他对捅瞎库克罗普斯眼睛的仇怨难以消泄——神样的波吕斐摩斯权大无比,库克罗普斯中他最豪强。他母亲是仙女苏莎,福耳库斯之女,统治着苍贫的大海——此女曾在深旷的岩洞里和波塞冬睡躺寻欢。自此之后,裂地之神波塞冬虽然不曾把他杀掉,但却阻碍了他还乡的心愿。这样吧,让我和在此的众神为他的回归商讨,出谋划策,使他得以返还故乡。面对不朽的众神,联手的营垒,此君孤身一人,绝难有所作为,因此波塞冬平息怨愤。”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克罗诺斯之子,我们的父亲,最高贵的王者,倘若此事确能取悦诸神,让英勇智慧的奥德修斯回归,那么,让我们请出赫耳墨斯这位信使,斩杀阿尔戈斯的神明,前往奥杰吉厄岛,全速告知长发秀美的女仙耐心等待奥德修斯的归来。我即刻起身前往伊萨卡,催励其子,鼓舞他的信心,召集长发的亚加亚人集会,并对所有正没日没夜地屠宰弯角壮牛和肥美的羊群的追求者发话。我将带领他前往斯巴达和多沙的皮洛斯,找寻心爱的父亲回归的信息,如有可能,他能在此打探到一些消息,或者在人间争获良好的名声。”

雅典娜边讲话边系上她黄金造就、永不褪色的精美条鞋。女神跨涉沧海和无垠的陆地,像疾风和雨燕一般轻快。然后,她捡起一杆粗重的飞冲剑,顶着锋利的青铜剑。此青铜剑粗长、硕大、沉重,用以镇压地面上战斗的群伍,平息权力无比之神的女儿的怒目以对。从奥林匹斯山巅直冲而下,站立于伊萨卡大地之上,停留在奥德修斯家门前、庭院的槛条边。雅典娜手握铜矛,化作一位异乡人——门忒斯(塔菲亚人的酋长)的模样。她看到那帮高傲的求婚人此刻正坐在门前,兴趣盎然地玩着跳棋,而座椅则是用被他们宰杀的牲畜的皮毛制作而成的。其亲信及乡绅们正在他们身旁忙碌,有的正在兑缸里为他们调兑酒水:有的在用渗透性极强的海绵擦拭桌面,并将这些桌子摆放在他们面前:另一些人则正在切放成堆的肉食,并大份摆放。

神样的忒勒马科斯最先远远地看到雅典娜,因为他坐在求婚者之中,心里悲苦难言,幻想着高贵的父亲回归家园,杀散求婚的人们,使其远离宫殿,夺回属于他的权势,拥占自己的家园。他坐在求婚者里面,幻想着这美好的一切,眼见雅典娜到来,疾步走向庭前,心中愤愤不平——竟让生客长时间地站等门外。他站在女神身边,紧握她的右手,接过铜矛,说出了如羽翼般的话语:“欢迎您,陌生人!您将作为客人,请接受我们的礼待:吃吧,吃过以后,您可告知我们您的需求和愿望。”

随后,他引路先行,雅典娜紧随其后。当走入高大的房宅,忒勒马科斯放妥手中的枪矛,将其倚置在高耸的壁柱上,亮闪闪的木架里放置着众多的投枪和勇敢坚强的奥德修斯的长枪。忒勒马科斯引她于一张富丽堂皇、精工雕刻的靠椅旁。此靠椅铺着亚麻的椅垫,前面放着一个脚凳。接着,他替自己拉过一把镶花座椅,就近坐在雅典娜身旁,远离那帮求婚的乌合之众——生怕来客被喧嚣之声惊扰,面对肆无忌惮、妄自尊大的人们而失去进食的胃口,这样一来他便有机会向来客询问失离父亲的下落。一名女仆提来绚美的金罐,盛出清水,就着银盆,供他们盥洗双手,并搬过一张光滑圆润的餐桌,放在他们身旁。一位端庄的女仆送来全麦面包,摆出许多美味佳肴,供他们自由享用。与此同时,一位切肉者端来放置着各种肉食的大盘,陈列在他们面前,摆上金质的酒杯,另一位侍从往返穿梭,注酒入杯。

此时,高傲的求婚者们全都走进屋内,在靠椅和凳椅上依次就座,信使们倒出清水,淋洗各位的双手,女仆们端着装得满满的篮子,送来面包,在酒杯中注满酒水并伺候年轻人饮用。食客们伸出双手,抓起眼前的佳肴。当满足了吃喝的欲望,求婚者们兴趣旁移,转移到歌舞上来——歌舞,盛宴的佳伴。信使将一把做工精美的竖琴放入菲弥俄斯手中,只因无奈求婚人的逼迫,菲弥俄斯开口唱诵。

他拨动琴弦,唱诵着动听的歌谣。忒勒马科斯开口对灰眼睛的雅典娜说话,为了不让别人听见,他贴近她的身旁:“亲爱的陌生人,您可会怨恨愤烦我的告语?这帮人真正在意的是眼前的享乐——竖琴和歌曲。他们随手拈取,无须补偿,吞食别人的财产——而物主可能已是一堆白骨,霉烂在阴雨中,或被弃置在陆架上,冲滚在海浪里。倘若他们见他回来,回返伊萨卡大地上,那么,他们的全部祈祷将是能拥有更迅捷的一双快腿,而不是成为拥有更多黄金和华丽衣服的得主。可惜,他已死了,死于凄惨的命运——对于我们,世上已不存在慰藉,哪怕有人告诉我们,说他将会回返故里。他的返家之日已一去不复返了!来吧,告诉我您的情况,要准确地回答:您是谁?您的父亲是谁?来自哪个城市?双亲在哪里?乘坐何样的海船到来?水手们如何把您送到此地?而他们又自称来自何方?我想您不可能徒步行走,来到这个国邦。此外,还请告诉我,真实地告诉我,让我了解这一点——您是首次来访,还是本来就是家父的朋友,来自异国他乡?其他许多宾朋也曾来过我家,家父亦经常外出造访。”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好吧,我会准确无误地把一切告答。我乃门忒斯,聪慧的安基阿洛斯的儿子。我统治着塔菲亚人,喜爱船桨的国邦。现在,正如你所见,我来到此地,带着海船和伴友,航行在酒红色的洋面,载着换取青铜的闪亮烙铁,前往忒墨塞,一个异乡语言的国家,我的海船停泊在乡间山地,在雷斯荣港湾,林木繁茂的内昂山边,远离繁华都市。令尊和我乃世交,可以追溯到久远的年代——如果不信,你可去问问莱耳特斯,那位年迈的斗士。据说,此人现已不来城市,他栖居在自己的庄园,生活孤独凄惨,仅由一名老妇伺候,为他安排饮食,每当他在坡地上的葡萄园苦作感到疲乏时,为他按摩筋骨。现在,我来到此地,只因听说他,你的父亲已回返乡园。看来是我错了,神明滞阻了他的回归。卓著的奥德修斯并不曾死于陆野,而是活在某个地方。在我看来,他是被禁滞在宽阔深广的大海中,受禁于一座座水浪扑击的海岛,被一群野蛮人所管束着:一帮粗莽的汉子,阻止了他回返家乡的意愿。虽然我不是先知,亦不能准确辨认飞鸟的踪迹,但是,现在,我告诉你一番预言——是神灵们把它输入我的心田:我想这会实现:他将不会长久远离亲爱的故土,即使束缚他的禁链像铁一般坚实:他会设法回到故土,因为他是个足智多谋的壮汉。来吧,告诉我你的情况,要准确地回答。你可是奥德修斯之子,长得如此高大强壮。你的头脸和英武的眼睛与他出奇地相像——我们曾经经常见面,在他出征特洛伊之前,我同其他军友一道,均认为他是阿开亚人中最好的壮汉,乘坐庞大的海船。从那以后,我们便再也不曾见面。”

言罢,聪慧的忒勒马科斯答道:“好吧,阁下,我定将一切真相毫无保留地告答。确实是,母亲说我是他的儿子,但我自己不大清楚:谁也不能确切知晓我的亲爹。哦,但愿我是个幸运者的儿郎,他能承受年迈,看守自己的房产。但我却是此人的儿子,既然你有话问我——父亲命运险厄,凡人中谁也不及他多难!”

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毫无疑问,成为你家族的儿郎本是神灵的旨意——瞧瞧裴奈罗珮的后代,像你这样的儿男。来吧,详细告诉我此番情况。此乃何样宴席,何种聚会,又与你何干?是家族之宴,还是婚娶?我敢断定,这不是自带饮食的聚餐。瞧他们那骄横的模样,胡搅蛮缠,在整座厅殿肆意狂欢!目睹此番令人蒙羞的场景,置身于他们之中,贤者岂能不怒满胸膛?”

听罢这番话,勤于思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既然你问及这些,我的客人,那就请听我慢慢道来。以前,在他还生活在此的时候,我们的家园繁荣兴旺,德望甚高,不受别人讥辱。但现在,神灵们居心险恶,一心想造就不同的局面,把他弄得无影无踪。此情此景,凡人中除他以外,有谁遭遇过?倘若他葬身于自己的伙伴群中,或阵亡在特洛伊人的土地上,抑或牺牲在朋友的怀里,我不会因为他的死难而悲痛万分。经历过那场战争杀戮——这样,阿开亚全军所有的士兵,都给他堆垒坟茔,使他替自己,也为儿子,争得传世的英名,巨大的荣光。“但现在,凶横的风暴已把他席卷,让他死得不光不彩、无影无踪,却使我承受痛苦和煎熬。而眼下,我也不再为了他的死难悲恸哭泣,神灵们已给了我别的愁煎。岛屿上所有的王公贵族,来自杜利基昂、萨墨和林木繁茂的扎昆索斯,连同本地的名门望族,山石嶙峋的伊萨卡的王贵,全都在追求我的母亲,败毁我的家园。母亲既不拒绝可恨的婚姻,也无力结束这场纷乱:这帮人肆意挥霍我的家产,吞并和占有我的家园,用不了多久,还会把我撕裂!”

听罢这番话,雅典娜怒不可遏,说道:“神灵会帮助你的,眼下你可真是需要远在他乡的奥德修斯,需要他伸手援助,痛打这帮无耻的求婚者。但愿他立刻出现,站立在房屋的门外边,头戴战盔,手握标枪,一如他首次在我们家里,喝着美酒,享受盛宴的甜香时的模样。他从厄夫瑞过来,别了伊洛斯,墨耳墨罗斯的儿男,乘坐快船——奥德修斯前往该地,寻求致命的药物来涂抹羽箭的铜镞。“但伊洛斯出于对长生不老的神明的惧畏,丁点儿药物也不给,幸好家父酷爱令尊,使他得以如愿。但愿人中灵杰的奥德修斯出现在求婚人面前,让他们一个个全都暴捷毙命,结束悲哀的求婚!然而,他能否回乡,在自己的家园报仇雪耻,这一切都取决于神灵的意愿。现在,我要你开动脑筋,想个办法,把求婚者们赶出厅殿。听着,认真听取我的嘱告,按我的吩咐做。明天,你要召聚阿开亚壮士集会,当众宣告你的主张,让神明做证。要求求婚者们就此散伙,各回自家门,至于你母亲,倘若心灵驱她再嫁,那就让她回到大厅,面见有权有势的父亲。他会替她张罗,准备丰厚的彩礼,给予嫁出一位爱女应有的陪送。“现在,我给你一个忠告,希望你好生听着。准备一艘最好的海船,佩带二十支划桨,出海探问你那长期失离的父亲的音讯,兴许能碰上某人,告之于你从宙斯处得来的信息——对我等凡人,他比谁都善传信讯。”“先去皮洛斯,询问卓著的奈斯托耳,而后前往斯巴达,在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中,去拜访黄色头发的内斯特,他最后回来。这样,倘若听说令尊仍然活着,正在返家途中,尽管已历经艰辛,你仍需等盼一年。但是,如果听说他已亡故,不再存于世,那么,你尽可启程返航,归返心爱的故土,为他堆筑坟茔,举办适当规模且隆重浩大的牲祭仪式,然后帮助你母亲挑选一位好丈夫,举办一场隆重的婚庆典礼。当这一切办理妥当,你应认真全身心思考,如何驱除家里大厅的求婚人,是用谋略,还是公开拼战?不要再抱有儿时的幻想,那些时光已一去不回了。难道你不曾听说过了不起的俄瑞斯忒斯在人世间煊赫的英名?他杀除了奸诈的埃吉索斯——曾把他光荣的父亲谋害的凶手。你也一样,亲爱的朋友——我看你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勇敢些,留下英名,让后人称赞你吧!现在,我必须要返回海船,回见我的伙伴,他们一定在翘首盼望。记住我的话并按我说的去做。”

多思善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我的客人,您情真意切的话语,就像父亲对儿子的谆谆教诲,我将牢记在心。来吧,不妨稍作逗留,虽然你急于启程,先沐浴更衣,放松肌体,舒缓身心,然后再回登海船。带着我赠予您可随身携带的绚丽精品,像朋友间亲切的馈赠。”

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切勿挽留,因我急于启程。此份礼物——无论你相中什么礼物与我——请你先代为保存,下次见面时再面赠于我,而我也将回赠一份同样珍贵的礼物。”

言罢,灰眼睛女神雅典娜像一只鹰鸟,直刺长空,旋即离去。这一漂亮的盘旋在忒勒马科斯心里注入了力量和勇气,他心中满是惊异,认定来者是一位神明,使他比往日更深切地怀念父亲,思忖着告晤的含义。他当即举步,坐在求婚者之间——神一样的凡人。

声望甚高的歌手在为求婚者歌唱,后者静坐聆听。歌手唱诵阿开亚人从特洛伊伤痛的回归和雅典娜的报惩。耳闻神奇的唱声,伊卡里俄斯的女儿——谨慎的裴奈罗珮,由两位侍女陪伴,从楼上的房间,走下高高的楼梯。这位窈窕女子来到求婚者近旁,站在支撑着坚实屋顶的房柱下,两边各站一名忠实的仆伴,一袭闪亮的头巾,遮掩着姣好的面容。她开口说话,对着神圣的歌手,泪流满面:“菲弥俄斯,你知晓许多民间故事,勾人心魂的唱段,神和人的经历,诗人的传诵,何不坐在他们旁边,选用其中的一段,让他们静静地聆听,啜饮杯中的美酒——不要唱诵这个段子,它那悲戚的内容总是刺痛我的心魂:难忘的悲愁折磨着我,比对谁都强烈,怀念一位心爱的人儿,每当想起我的夫婿,他名扬遐迩,传闻在赫拉斯和整个阿耳戈斯境城。”

听罢这番话,勤思善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母亲,为何抱怨这位出色的艺人?他欢悦了我们的情怀,却要他经受心灵的折磨。该受责备的不是这位艺人,而是宙斯——他随心所欲,让我们凡人以面包为生。此事不可求全责备。诚然,人们总是更喜爱最新流诵的段子。请静心欣赏,奥德修斯不是特洛伊城下唯一失归的壮勇,许多人倒死在那里,并非仅他一人。回去吧,操持你自个儿的活计,你的织机和线杆,还要催督家中的女仆,要她们好生干活。至于辩议,那是男人的事,首先是我——在这个家里,我代表着权威。”

由侍女引着路,裴奈罗珮返身走向阁楼的房间,惊诧不已,把儿子明智的言语收藏心底。她哭叹着奥德修斯,她心爱的丈夫,直到灰眼睛女神雅典娜送出睡眠,香熟的睡意牵引着她把眼睑合上。

求婚者们在幽暗的厅堂里大声喧闹,争相祷叫,因为他们都想获取这份殊荣,睡躺在她的身旁。勤思善考的忒勒马科斯见状发话,喊道:“追求我母亲的人们,恶毒的求婚者们,现在,让我们静心享受吃喝的愉悦,不要喧嚣:能够聆听如此出色歌手的诵唱,天籁的声响,是此生值得庆幸的妙遇。明天,我们将前往集会地点,展开辩论——届时,我将直言相告,即要你们离开我的房舍,到别处吃喝,一家接着一家轮番食用你们自己的美味。但是,倘若你等以为如此作为——吃耗别人的财产,不予偿付——于你们更为有利、更有进益,那就继续折腾下去。我将对永生的神祇呼祷,但求宙斯允降某种形式的兆应,让你们死在这座房居,白送性命,不得回报!”

听他说罢,求婚者们个个咬牙切齿,惊异于忒勒马科斯的言语,以及他竟敢如此大胆地对他们训话。

安提努斯,欧佩忒斯之子,首先答道:“忒勒马科斯,毫无疑问,一定是神明亲自出马,激励你在这里如此高谈阔论,采取勇莽的立场。但愿克洛诺斯之子永不立你为王,你将无缘统治海水环抱的伊萨卡,虽然你生而命就!”

善于思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安提努斯,尽管你恼恨我的言辞,我仍将接继为王——倘若宙斯允诺。你以为这是凡人所能承受的最糟糕的事情吗?不,你错了,治国为王并非坏事:王者的家业会急速增长,王者本人亦享有别人不可企及的荣光。是的,在海水环抱的伊萨卡,阿开亚王者林立,有年长者,亦有年少者为王,他们任何一个都可雄占统治一方。既然卓著的奥德修斯已经身亡,我将利用他留与我的长矛,发号施令,统掌我的家族兴亡。”

欧鲁马科斯,波鲁波斯之子,答道:“忒勒马科斯,此类事情,全听命于神明意愿,海水环抱的伊萨卡将由谁统为王,应由神明定夺。不过,我希望你能守住你的财产,统管自己的宫房。但愿此人在伊萨卡存在时,绝不会到来,更不会违背你的意愿,用暴力夺走你的家产。现在,朋友,我要问你那个生人的情况:他打哪里过来,又自称来自何方?亲人在哪儿,还有祖辈的田庄?他可曾带来令尊归来的消息——抑或,此行只是为了自己,操办某件事由?他匆匆离去,走得无影无踪,不曾稍事逗留,使我们无缘结识。从外表判断,他不像是出身卑微的平民。”

善于思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欧鲁马科斯,我父亲的回归已成绝望。我已不再相信任何关于他归来的语言,不管传言来自何方,我也不会再次听理先知的卜言——尽管母亲会让他们进来,询索问告。那位生人是家父的朋友,打塔福斯过来,自称门忒斯,是聪颖的安基阿洛斯之子,塔菲亚人,欢爱船桨的族邦的首领。”

忒勒马科斯如是说道,但他心知那是位不死女神。现在那帮人转向欢乐的舞蹈,陶醉于动听的歌声里,尽情享受,等待夜色的降落。他们在欢悦之中,迎来了夜幕的降临,随之离开,各回自家房院。忒勒马科斯傍着建得高高的庭院,走回睡房,此处视野开阔,可以察见四周一切。他心事重重地走向自己的床边,忠实的欧鲁克蕾娅和他同行,为他打着透亮的火把。欧鲁克蕾娅是裴塞诺耳之子——俄普斯的女儿,被莱耳忒斯买下,她用自己的青春年华,做出了价值二十条壮牛的贡献。莱耳忒斯待她如同对待忠贞的妻子,但却从未和她同床,以恐招来妻侣的怨愤。此时,她和忒勒马科斯同行,打着透亮的火把。欧鲁克蕾娅爱他胜于其他女仆——在他幼小之时,她曾悉心照料他。他打开结构坚实的房门,坐在床边,脱去松软的衣衫,并放入精明的老妪手中,老妪叠起衣裳,抚理平整,挂在床边用绳线穿绑的衣钉上。然后,她走出房间,手握银环,攥紧绳带,关上房门,合上门闩。忒勒马科斯潜心思考,整整一个晚上,裹着松软的羊皮,思忖着雅典娜指引的旅程。

卷二

忒勒马科斯徒然抱怨,借了一艘船,夜里秘密潜入了皮洛斯,现在他已经到达此地。

当黎明初现,晨光普照,散发着玫红色的光芒,奥德修斯亲爱的儿子起了床。他穿上衣服,将锋利的青铜剑挂上肩膀,系好他那双光滑的、脚下舒适的凉鞋,然后走向房前,天神一般地出场。

他随即命令声音清亮的传令官去召集长发的阿开亚人集会,于是传令官们呼喊集会,阿开亚人都迅速聚集。集合完毕,所有人都聚拢了来。他手拿一杆铜枪走向会场,并不是独自一人——两条腿脚轻快的家犬紧随其后。

然后雅典娜将神奇的恩泽赐予他,他行进的步伐被所有人注视着,然后坐上了他父亲的座位,长老们都让步于他。

壮士埃古普提俄斯首先发话,他是一位驼背的长者,擅长的事情多得难以数计。正因如此,他说他亲爱的儿子,枪手安提福斯,乘坐庞大的海船去骏马的故乡伊利昂,却被野蛮的库克罗普斯杀害在了他的空心洞穴里,并把他当成了他的最后一顿佳肴。埃古普提俄斯还有另外三个儿子,一个是欧鲁诺摩斯,他加入了求爱者的行列,另外两个依然在父亲的庄园里。但他却难忘他失去的儿子,仍然为他悲痛哀伤。

他带着悲痛的哭泣,对众人高声说道:听我说,伊萨卡的男人们,我想对这个世界说,自从杰出的奥德修斯随着庞大的海船离去后,我们就没有集会过,现在是谁将我们聚集起来的呢?他为何必须要来,是年轻人还是长者?他听闻了主人归来的消息,要打算先于别人明白地告之于我们?先一步告诉我们一些其他重要的公事?在我看来他是真正的英雄,好运会伴随他的!宙斯会赐予他想要的一切美好的事物!”

他这样的言说,让奥德修斯亲爱的儿子高兴不已,按捺不住,直想发言,站在集会人群之中,接着,一向智慧善谈的裴塞诺耳将王杖放在了他手中。

他先回答了这个老者:“老年人,他离你不远,你马上就能知道他是谁。这个召集人们聚到一起的人,就是我,因为悲痛已经完全占据我的内心。我既不是听到了关于主人回程的消息,想要先于别人告诉你们,也不是要宣告什么其他重要的公事,而是我自己必须告诉你们,双重的灾难已经降临到我的家门前。“首先,我已失去了我尊贵的父亲,他曾为你们的王,待你们仁慈如亲父,而现在有一场巨大的灾难,必将要破坏我的宫房,毁掉我的整个生活。我母亲已被求婚者们包围,即使他们都是这里最尊贵的人,然而这并非她所想。“他们不敢去伊卡里俄斯——她父亲的房屋里居住,她父亲会自己准备好嫁女儿的彩礼,并且按照自己的意愿,找到女婿嫁出她。但是他们日复一日地盘踞在我们家,宰杀我们的壮牛、绵羊、肥美的山羊,日日狂欢,滥饮红酒。我们巨大的财富就这样付之东流,只因没有像奥德修斯一样的男人,去阻止他们对这个家的摧残。“对于我,我不如他般强壮,能保卫我的所有,真要去结束这样的生活,我在实力上显得羸弱笨拙。若我有那份力量,我将能保全自己,这些行为已经超出了忍耐的极限,现在我的家已被他们不顾体面地完全毁掉。在你心里燃起愤怒吧,注视你身边的邻里乡亲,在神的愤怒下,为担心你们的恶行受到惩罚而颤抖吧。“以宙斯的名义,以召集和遣散聚会的西弥斯的名义,任他去吧,我的朋友们,留我自己一人去忍受苦痛悲伤,除非我的父亲,高贵的奥德修斯,出于愤怒伤害过披甲携戟的阿开亚人。所以你们因愤怒想要报复我,而怂恿这些伤害我的人。“然而,其实你们耗尽我的珍宝,吃掉我的羊羔,对我是有好处的。你们都得赔偿吃光的东西,因为我们会将我们的请求传遍城镇,要求赔偿财物,直到要回我们的全部损失。但是现在,我心里承受的是难以治愈的痛苦。”

他如此愤怒地讲说,掷杖落地,泪水淌涌,让在场所有人心生怜悯。一时间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也没有人敢用严厉的言语去回答忒勒马科斯。但是安提努斯独自发话了:“忒勒马科斯,好一番骄傲而愤怒的演说,你让我们受到了侮辱,并遭受舆论的谴责,你在说些什么呀?“但是,错不在阿开亚的求婚者,而在你的母亲。她最诡计多端,用诡计使阿开亚人怀抱希望:她对众人做出承诺,给每个人希望,还散布消息,可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她在宫中安放一架巨大的织机,编织宽大精美的织件,对我们说道:‘高贵的年轻者们,我的追求者,既然高贵的奥德修斯已死去,你们,尽管急切娶我,但请等一等,让我完成这件手工衣裳,使我的辛劳不至于白白毁掉。这织件是为英雄莱耳忒斯制作的,以免有一天他撒手人寰时,邻里的阿开亚女子责备嘲笑于我,说骁勇善战的斗士、家财万贯的男子,死后竟连包裹尸体的布匹也不曾备有。’她这样一番说辞,我们全都诚服。但现在已是第三个年头,即将迎来第四年了。自那之后,她白天忙于编织,夜晚却点起火把,将其拆散,一切回归最初。就这样,接连三年,她白天编织,夜晚拆散,我们所有阿开亚人全然不知,季节更替,直到第四个年头,她家中的一名女子发现了她的骗局伎俩,将实情道出。“当她拆散精美织物的时候,我们当众将她拆穿,她只好收手作罢,尽管心中不愿。现在,求婚的人们已向你讲明事情原委,以便你和阿开亚人们都知道此事。送走你的母亲,让她嫁给她父亲相中、她自己也喜欢的男子。“但是,如果她决意继续使阿开亚子民困惑烦恼,揣度利用雅典娜赐予的智慧和心灵手巧,再次心生诡计,说起这些,不曾有人与她匹敌。即使古代发辫秀美的阿开亚女郎——图罗,头戴精工细琢环冠的阿尔克墨涅和弥克涅,也不是她的对手,她们中谁也不能超过她。但是,就此事而言,她思考却稍加欠妥。依我看来,是天上的神明让她拥有此信念——不放弃此念头,那么求婚者们决不会停止吞噬你的家财,挥霍你的所有。她为自己扬名天下,却为家族带来巨大损失,我们不会返回自己的家门,亦不会去别的地方,除非她嫁给我们其中一人——她喜欢的男子。”

而后,明智的忒勒马科斯回答道:“安提努斯,要我逼迫生我养我的母亲,违背她的意愿,将她赶出此宫殿,我办不到。至于我的父亲,无论是活着还是已死去,他肯定在这地球上的某个地方。倘若,要我亲自送我的母亲到她父亲的居所,其中负担实属不堪,因为我难以承担巨额财产,将其送至伊卡里俄斯那儿:此外,我也将陷害他的父亲,母亲出走时,定会呼唤复仇女神,替她惩罚,因为她离开家门时,民愤相随。无论如何,我不会动用唇舌,逼迫母亲。如若我的言语冒犯了你们,那么请离开我的宫殿,回到你们自己的家里,随意吃喝,或你们相互轮番做客,挨家挨户地吃耗。如若你们喜欢这种方式,认准这任意吃喝别人的佳肴美酿,不予回报、不予偿还的方式对你们更有利,那么你们继续吧:我将向不朽的神灵祈祷,祈祷宙斯允降报应,让你们死在这座宫房,付出生命的代价,不得回报。”

忒勒马科斯刚讲完,宙斯派出两只声如洪钟的鹰隼,从高处的山尖俯冲过来,顺着疾风,羽翼舒展,在天空比翼翱翔。但是,当其盘旋至会场上方,那里一片喧哗,它俩扑打着翅膀,眼露凶光,亮出鹰爪,不停地在会场上方旋转,然后,相互厮打,爪子不停地在对方的脸颊和颈脖上撕扯,而后,急速向右方飞去,越过城市和居民房屋的上方,渐行渐远,直至不见。见此形状,众人目瞪口呆,心中盘算这预兆着有何灾难即将来到。

哈利塞耳塞斯,马斯托耳之子,年迈的骑士,开口对众人讲话,因其知晓鸟迹:占卜命运,比一般人更甚。他心怀善意,对众人说道:“亲爱的伊萨卡同胞,听听我的忠告:尤其是求婚者们,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到来。奥德修斯不会不回到他的王宫,相反,现在,他在离此不远的地方,策谋着给你们带来灾难和灭亡。我们中的许多人也将面临灾难和悲伤,即使我们伫立在伊萨卡阳光灿烂的土地上。因此,我们应早想对策。要么我们努力摆平此事:要么,想方设法让其作罢,方能逢凶化吉,躲过这次灾难。我不是什么占卜的门外汉,过去的经历让我知晓其中玄妙。至于奥德修斯,一切正如我所预言的那样。当阿耳吉维人跟随睿智的奥德修斯驾船驶向特洛伊时,我曾预言:在饱经磨难、痛失同胞友伴的第二十载,他将乔装打扮,躲避众人眼目,悄然归来。现在,这一切正在上演。”

欧鲁马科斯,波鲁波斯之子,紧随老人之言:“老先生,你还是回去吧,连同你的预言,以免灾难将他们残害。就此事,我的见解比你的更甚一番。霞光万丈的天空中,众多鸟儿穿梭,但并非所有的飞鸟都预示着吉兆。奥德修斯早已作古,化为他乡尘土:而你,也该随他死去,免得在这里胡言乱语,瞎编预言,更不会激怒本已满腔怒气的忒勒马科斯,以此为你家争得赏赐,如若忒勒马科斯愿意赠送礼物。如果你倚仗你的阅历来挑唆青年,花言巧语,故意让他大动干戈,怒发冲冠,那么,你将首先承受失落,因为,你不会因眼前的形势而囊中鼓鼓,有所作为:相反,我们将要你交出一笔财产,作为你应得的惩罚,这笔财产注定要你垂头顿足,揪心碎骨。借此机会,我也会当着众人,奉劝忒勒马科斯:催促其母早日返回父居,父亲那边的亲戚一定会为她张罗,置办丰厚的彩礼,给予嫁出爱女应有的陪送。我断言,阿开亚的子民们不会停止豪放的追求,因为我们不惧怕任何人物,何况忒勒马科斯的三言两语,即使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至于老先生,你的什么预言,我们更加不会在乎:不会发生的事情,只会让我们的憎恨更加疯狂生长。他的家财势必被我们耗殆,只要裴奈罗珮一再拖延我等的婚娶。而我们日复一日在此地等待,为了获得这位出众的人儿,我们不曾寻求其他女子,即使是我们所需要的适合我们的妻妾。”

思维敏捷的忒勒马科斯顺话答道:“欧鲁马科斯及其他所有高傲的求婚者们,就此事,我不打算继续恳请,也不想继续谈论,因为神灵们和阿开亚人民均已知晓。不如这样吧,给我一艘快船,另加二十名船员,陪伴我在往返的水路之间。我将前往斯巴达和多沙的皮洛斯,亲自探寻我失离多年的父亲,或许能路遇贵人,讲述与我从宙斯处得来的信息,他对我们凡人,最善传达音讯。如果途中听晓家父尚存人间,并处于返家途中,尽管历经风波,我将继续盼等一年。但是,如果不幸听说他已撒手人寰,我马上启程,归返故土,为他筑坟建茔,举办适当规模、浩大场面的隆重牲祭。然后,将母亲嫁与另一位夫婿。”

言罢,他盘腿坐下。门忒斯于人群中起身站立起来,他曾是高贵之身的奥德修斯的随从,奥德修斯在登船之际,将整座宫殿交予他,嘱他好生看管,并下令人人均得服从。此刻,他怀着美好意愿,向众人说道:“伊萨卡的子民们,大家请听我讲,让掌握权柄的王者从此无心于温和友善,不要再为了公正无私劳费心血:让他们永远暴虐专横,独裁专制。神样的奥德修斯,他如此温和、友善,但在他统管的人民中,谁也不再将这位仁慈的父亲忆起。此时此刻,我不想高声怒骂这帮蛮横的求婚者——如此肆意妄为,随心所欲,殊不知他们正在自勒颈脖,冒死噬夺奥德修斯的家财,在他们看来,奥德修斯此生决不再回返归来。我要责怪的是尔等伊萨卡子民——为何如此木然,在这里寂然静坐,不敢豪言斥责相阻求婚的人们,毕竟他们是少数,你们是多数啊。”

琉克里托斯,欧厄诺耳之子,紧随门忒斯之言道:“胡言乱语的糟老头子,你在乱说什么啊?要他们将我等打倒?即使再多些人,在晚宴上同我们大打出手,也只能落荒般逃跑。就算奥德修斯本人回到他的伊萨卡大地,眼见高傲、蛮横的求婚者们在他的宫房随意吃喝,肆意妄为,即使心中万分愤怒,恨不得马上将他们赶出宫房:但想必他的妻子,尽管望穿秋水,盼他归来,也不会因他的返还面露愉色,因为他注定要接受悲惨命运的摧残,他寡不敌众,必定被我们宰掉,你的话简直是一派胡言。现在全体散会,各回各家吧,就让门忒斯和哈利塞耳塞斯接办此人航行之事吧。他俩曾是其父的亲密友伴。但是,在我看来,他会逆来顺受,待在伊萨卡坐等音讯,绝不会开始这次航程。”

接着,他立即解散集会,人们四处散开,各回各家,求婚者们径自走向奥德修斯的家门。

忒勒马科斯从众人中逃离开来,漫步在海滨,他蘸取灰蓝色的海水,洗净双手,然后向雅典娜祈祷道:“请听听我的心声,昨天莅临我家门,给我指示的神明,你催促我乘船出海,航行在迷雾漫天的海面,去找寻失离多年的父亲的消息。眼下,这一切均因本土的阿开亚人而耽搁,其中以蛮横的求婚者最甚,这帮无耻之徒!”

一番祈祷,雅典娜从不远的地方款款而来,她装扮成门忒斯,装束和声音一模一样,意味深长地对忒勒马科斯讲道:“忒勒马科斯,如若你的身体里流淌着你父亲的血液,继承了他精气神的一部分——雄辩、果敢和远见,就不应是一个笨蛋抑或是一名胆小鬼,你的远航不会变为徒劳。如果你不是他和裴奈罗珮的结晶,我也不会寄希望于你,以实现心中的宏愿。一般子辈难以与父辈匹比,大多一代不如一代,仅有少数人可以超越。但是,你——忒勒马科斯,不是笨蛋,更不是懦夫。你骨子里继承了奥德修斯的机警,血液里流淌着你父亲的睿智。你此番必定会不辱使命,大获成功。“因此,不要同丧心病狂的求婚者们计较,让他们为自己的目的和计划疯狂吧,他们既缺乏机智的头脑,又不知如何明智地执行计划。殊不知黑色幽灵——那可怕的死亡已在不远处向他们迎来,不久之后的某一天,他们必定全会死去,一个也不能侥活。“你所期盼的航行即将开始,曾是你父亲随从的我,将为你配置一艘快船,并一路与你做伴。但此刻,你必须返回家中,融进求婚者之间,准备远行的一切供给,打点好一切:将美酒注入酒坛,大麦装进牢固的皮袋。我将奔走在城里,为你召集愿与你随行的人们。在海洋环绕的伊萨卡,最不缺的就是船。只是,新的和旧的成队排列,我会仔细查看,为你找出最佳船只,一切就绪后,送上宽阔的水面。”

雅典娜——宙斯的女儿言毕,忒勒马科斯当即返回家,不敢耽搁片刻。他心情沉重地走进家门,与傲慢的求婚者们撞了个正着,只见他们正在庭院里肢解山羊,在火苗上烧去猪肉上的毛。安提努斯见状,咧着嘴,朝着忒勒马科斯走来。他口中大呼忒勒马科斯,并抓着他的手臂,说道:“能言善语的忒勒马科斯,何必怒发冲冠呢?无论是言辞还是举止,都不要邪恶相向。来吧,加入我们,像往常一样,畅怀吃喝。阿开亚人民会为你将一切置办妥当,无论是查看海船,还是挑选随伴,定使你尽快到达神圣的皮洛斯。在那里,你可以打听令父的下落,知晓那高贵王者现身在何方。”

机智的忒勒马科斯回答道:“安提努斯,我绝对不会与你等同坐吃喝,寻欢作乐。面对厚颜无耻的你们,我如何能心平气和,保持愉悦的心情?此前,因我年幼,你们欺我,毁我巨额财产,难道这一切你们还不满足?现今,我已长大成人,从别处知晓了事情的所有经过。我内心力量满满,决心让你们为此付出沉重代价,无论是在伊萨卡大地,还是我即将前去的皮洛斯。我即将出海,我的航程不会徒劳无功而返。但作为一名航行的船员,我没有船只,也没有为我遣调的伙伴,我想,这正是你们心之所愿。”

说完,他甩开安提努斯的手掌,轻捷地抽回手来。求婚者们正在大厅内享用盛宴,言谈中满是嘲讽,句句皆在侮辱忒勒马科斯。一位傲慢的年轻人如此说道:“毋庸置疑,忒勒马科斯正在谋划,要将我们除掉。他将从皮洛斯带回一大帮人手,或者从斯巴达带回援兵,对此,他已坐等不住,心中焦急万分。或许他要去谷地肥沃的厄夫瑞,带回我们不知的毒药,悄悄放入酒缸,将我们毒杀掉。”另一位年轻人接过话茬儿,继续道:“天知道,当他航行在海面上,会不会像他父亲奥德修斯那样,死于非命,从此无缘亲朋?假如此事成真,他将大大增加我们的工作量,我们不得不清分他的家产,将宫房留给他母亲,连房带人一起迎娶至自家门。”

他们如此说道,忒勒马科斯径自走下父亲宽敞的储藏室里,在高耸的房顶下,是成堆的青铜和黄金,叠放整齐衣物的众多衣箱,芬芳的橄榄油,以及一缸缸的陈年美酿。忒勒马科斯靠着墙根,等待着奥德修斯归来——倘若他还能冲破艰难险阻,回到家门前。两扇坚硬的板面,紧密吻合的室门,将这一切关锁了起来,欧鲁克蕾娅,裴塞诺耳之子俄普斯的女儿,这位老妇人,凭着她的小心和谨慎,夜以继日地在这里照守看管。

忒勒马科斯将她叫入室内,说道:“老妈妈,请替我装些香甜的美酒到带把儿的酒坛里,要最好的佳酿,仅次于你们为宙斯养育的奥德修斯专门储存的那种——唉……苦命的壮汉,我以为他能够逃离命运和死亡之神的追捕。装满十二罐,用盖子密封,另为我装满二十个衡度皮袋的精品大麦,要手磨的精品大麦。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讲起,一切妥当后,安放在一起,晚上等母亲睡下后,我再来取走。我将前往斯巴达和多沙的皮洛斯,去探寻关于家父回归的消息,或许能有些收获。”

欧鲁克蕾娅,他所尊爱的老妈妈,失声痛哭,意味深长道:“可怜的孩子啊,是什么让你有此念头的呀?为何你这娇惯的独苗如今要四处奔走,这是怎么回事啊?卓著的奥德修斯已罹难他乡。这帮无耻的家伙,必定会在你回返的途中设诈,将你杀害,并瓜分你的所有。孩子啊,还是不要去了,留在这里,看护你的家业。你无须担风冒险,四处漂泊,在外吃苦受难,在茫茫的海洋中飘荡。”

机智的忒勒马科斯安慰老妪道:“老妈妈,你不要担心,此计划乃是出自神灵的指导。你要立下誓言,不将此事对我亲爱的母亲讲,直至第十一日或者之后一天,或是直到她想起我来,或已听说我的出走离开。这样,她才不会泪如雨滴,放声痛哭,让咸涩的泪水毁噬了她白净的面容。”

老妪当即立下庄重的誓言,一番信誓旦旦后老妪随即动身,依他吩咐行动:舀出美酒,注入带把儿的酒坛:倒出大麦装入密针缝制的皮袋。而忒勒马科斯转身返回厅堂,混入求婚者之中。

而此时,女神雅典娜心系另一件重要之事。她幻化为忒勒马科斯的模样,在城中漫走,通知站在她身旁的每一位凡人,要他们晚上聚集在快船前。然后,她向诺厄蒙——弗罗尼俄斯光荣的儿子要一艘快船,后者毫不犹豫,当即答应。

其时,太阳西下,所有的道路均是昏暗一片。她将快船拖入大海,把扬帆用的绳索等器具全放入坚固的海船,将船只停泊在港湾的边沿。她运用神力催促着豪侠的青年们,现在,他们全都聚集在滩头。

其时,女神心绪旁移。她离开船边,来到卓著的奥德修斯的府邸门前,她抛出一股股香甜的睡意,将求婚者们蒙住:她中断他们的吃喝,打落他们手中的酒杯——这帮人再也无法坐待此地,香甜的睡意已袭上心头,紧压眼皮。只见他们起身回返,歪歪倒倒地乱步在城间,前往自家门院。

此刻,雅典娜幻化为门忒斯的模样,依照他的发音特点讲话。她叫出忒勒马科斯:“忒勒马科斯,青壮的同船伙伴们已在你的船前等待,只等你发号施令,便可出发离开。快去吧,不要再耽搁我们的航程了。”

言毕,雅典娜在前带路。她快步疾行,忒勒马科斯紧跟其后,来到海边停船的地方,只见长发的伙伴们已在此等候。机智敏捷的王子忒勒马科斯开口对众人讲道:“朋友们,跟我来,把堆放在宫里早已备好的粮食和佳酿搬上船只,但我的母亲和女仆们对此事尚未知晓,女仆中仅有一人例外。”

言毕,他前行引路,大家紧随其后,他们搬出食物,按照奥德修斯爱子的指令,将其堆入坚固的海船。忒勒马科斯登上快船,但雅典娜在他之前踏上船板,坐在船尾,忒勒马科斯坐在她的近旁。青壮年们解开尾缆,也相继登上船板,就桨架而坐。雅典娜送来阵阵疾风,强劲的西风顺推着船只驶过深蓝色海面。

忒勒马科斯召唤同伴们抓紧扬帆的绳索,大家闻声纷纷行动,竖起杉木的桅杆,插入高空的杆座,用前支索牢牢固定。他们手握牛皮编制的绳索,撑起雪白的篷帆,猛烈的西风推动着海船迅速向前。快速行进的船只在水面上劈开一条暗蓝色的水路,四周浪花飞溅,“轰隆隆”作响。海船破浪行进,朝着目的地,丝毫不敢懈怠。他们将缆绳系牢在乌黑的快船上。然后拿出酒缸,倒出溢香的美酒,先泼洒敬祭不朽的神灵,他们最先敬祭的是灰眼睛女神雅典娜——宙斯的女儿。海船刺破海面,彻夜行进,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卷三

内斯特尔盛情款待忒勒马科斯后,向他讲述希腊人如何离开特洛伊。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内斯特尔亲自送忒勒马科斯到斯巴达。

其时,太阳从绚丽的海面上探出头脸,快速升上铜色的天空,普照着盛产谷物的农野,为人间和神界送来金色的光芒。他们来到墙垣坚固的城堡——涅琉斯的皮洛斯,只见人们正齐聚海滩,用黑色的公牛尊祭奠黑发的裂地神仙(即波塞冬)。人们分作九队,各聚五百民众,每队拿出九头公牛,作为奉献祭品。当他们咀嚼着内脏,焚烧牛的大腿肉片来敬祀神明时,忒勒马科斯一行放船进入港湾,取下风帆,在匀称的海船上,卷拢收藏,泊船滩沿,举步登岸。由雅典娜着岸带领,忒勒马科斯也走出海船,眼睛灰蓝的女神首先发话,对他说道:“忒勒马科斯,现在可不是讲究谦和的时候。我等跨渡沧海,不正是为了打听令尊身骨埋在何处,如何遭受死难吗?鼓起勇气,昂首走向内斯特尔,那位驯马的能手。我们知道,他的心中珍藏着包含睿智的语言。你要亲口恳求,求他把真话直言——老人心智敏慧,不会用谎话搪塞。”

听罢这番话,勤思善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老师,我将如何走上前,怎样开挑话端?对于微妙的答辩,我毫无智慧的语言。年轻人羞怯,对长者发问,难免感到窘迫不安。”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忒勒马科斯,你的心灵,会为你提供言辞,而神的助佑会弥补你的缺憾——你的出生和成长,我相信,都体现了神的关怀。”

言罢,雅典娜引路疾行,忒勒马科斯则紧随其后。他们来到皮洛斯人聚会的地点,内斯特尔和他的儿子们息坐的场所,随从们在王者身边忙忙碌碌,穿叉、炙烤肉块,整备宴席。眼见生客来临,他们全都迈步向前,拱手欢迎,招呼入座,共享沙滩盛宴。裴西斯特拉托斯,内斯特尔之子,首先走近他们身边与他俩握手,招呼入座于铺展在海边沙滩松软的羊毛垫,旁邻坐着他的父亲和他的兄弟斯拉苏墨得斯。他给两人端来内脏,盛满金杯醇酒,对着雅典娜——宙斯的女儿说道:“现在,我的客人,请您对波塞冬祈祷,你等所见的宴会正是为庆祭他的荣烈而设。当您洒过奠酒,做完祷告,按我们的礼仪,即可递出香甜的杯酒,给这位后生,让他亦可祭酒,我想他也会乐于对神祈愿。凡人都需神的助佑,没有例外。此人比您年轻,和我同龄,所以我给您这个金杯,让您先祭。”

言罢,他把一杯香甜的醇酒放入雅典娜手中,雅典娜满心欢喜,因为年轻人把金杯首先交给她祭奠。她当即开口诵祷,言辞恳切:“听听我的祈诵,环绕大地的波塞冬,不要吝惜您的赐予,实现我们的愿求、我们的告愿。首先,请把光荣赐给内斯特尔和他的儿子,然后,再给出慷慨的回报,给所有的皮洛斯人,回报他们隆重的祭献。答应让忒勒马科斯和我返回故里,完成此项使命,为了它,我们乘坐乌黑的海船,来到这边。”

女神如此一番祈祷,而她自己已既定了对祷言的实践。她把精美的双把儿酒杯递给忒勒马科斯,奥德修斯的爱子开口祈诵,重复了祷告的内容。当炙烤完毕,他们取下叉上的熟肉,分发妥当后,进食佳肴。当众人满足了吃喝的欲望,内斯特尔——格瑞尼亚的车战者,首先开口说道:“现在,趁着各位已饱尝饮食的欢悦,合宜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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