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迷航(全3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9 23:19:22

点击下载

作者:肖遥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AI迷航(全3册)

AI迷航(全3册)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

封面

版权信息

AI迷航

AI迷航.2,复活爱因斯坦

AI迷航.3,无限永生大结局

目录

CONTENTS

第一章 云上农场

第二章 新领航员

第三章 数据危机

第四章 人体养殖

第五章 风暴之城

第六章 AIKiller

第七章 纳米之门

第八章 机械文明

第九章 樱花大陆

第十章 全息伪装

第十一章 巨鼠来袭

第十二章 核爆遗民

第十三章 生而高贵

第十四章 记忆陷阱

第十五章 海底牧场

返回总目录第一章云上农场1“报告船长,已成功避开乱流,当前飞行高度23350米,船外气温零下44.2℃,农场内均温恢复到22℃。”丁琳读完显示屏上的数据,迅速做出分析,“刚才的乱流持续15分钟,最大震动强度达到B级,给船体带来的颤抖,将造成农场边缘地块土壤松动,尤其对正在生长的番茄根部非常不利。”

我点了点头,第三人蓝色瞳孔内的摄像头捕捉到我头部的动作后,立刻向导航台右前方番茄园的农夫们下达“检视”指令。它的上半身被设计成一个拥有金色短发、蓝色眼睛的白人,额头宽阔,脸型方正,微蹙的眉头间流露出一种天然的忧郁,其设计原型据说来自半个世纪前一位著名的影视男星。遗憾的是,第三人的下半身却是只能在导航台移动的轮子。“番茄园L区所有农夫,请在20分钟之内检查所负责区域的番茄根部,如有松动、移位,务须及时处理。”

本来还打算在黄昏下班前偷个懒的几个人,听到扩音器里传来的机器语音,又相继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朝着导航台抱怨了几句,其中一个方脸的中年汉子还朝我们竖起中指。

我已经习以为常,不过丁琳却每次都会将中指还回去。她不管对方是否看见,坚持要将那细长的指头,高高地举过头顶,保持最少15秒的时间,逼着对方收回中指。

这次也不例外。

她为我挡住了夕阳,那闪着金光的苗条背影,让我想起了已经被大西洋海水淹没的自由女神像。

多年之后,我每每想起丁琳,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个镶着金边的背影。

番茄园里那个中年农夫放下中指,拎着锄头,灰溜溜地向其他农夫追去。倒不是他怕了丁琳,而是因为他看见巡逻的巡警正在向他靠近。

我轻咳一声,“短日照作物的日照时长需要控制下,我记得上次你说,最近哪种作物的花期要通过控制日照去缩短,大麦?”

我试图帮她转移注意力,谁料第三人却不合时宜地接住话茬道:“报告船长,你说的这种作物是大豆,在35分钟之前,大豆区的遮阳板已经覆盖,目前该区域已经提前进入夜晚。”第三人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情感,它更无法理解我的本意。“以后能不能别擅自做主……”我向它抱怨了一句。“好的,船长。”

丁琳望着那农夫败退的身影缓缓放下了手臂,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径直回到了她的座位上。她最近叹气过于频繁,深深的眼窝里,装满了心事。

夸父农场的服役守则里明确规定:禁止服役人员探讨与工作无关的内容。守则里的这条规定主要是针对一男一女搭配的服役人员而设,就像我和丁琳。

所以,虽然知道她心情不爽朗,我也不会主动去询问原因。

朝夕相处,孤男寡女,不正是古今大多数小说家最喜欢描写的香艳场景的开端吗?更何况,我和丁琳,要如此相处三年。

如今,是第831天。

丁琳弯腰从办公台下拎出一瓶红酒,将额头微乱的刘海儿向旁边拢了拢,故作云淡风轻地向我说道:“走,去外面喝一杯。”

第三人忽然转过头,它分析着丁琳的话是否是对它下的指令,随即又将面无表情的人脸转回屏幕。

丁琳说的外面,指的是导航台下的一片丁香园。每个黄昏,我们都会在园子里坐到日落,有时候在午夜醒来,心中憋闷,也会出来躺在丁香园中仰望星空。

我机械地看了眼电子时钟:“还没下班,再等5分钟。”

丁琳扫兴地瞪了我一眼:“船长,这里就咱两个大活人……”她瞟了眼第三人,“这家伙算不上个人,所以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三人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几秒,接着声音又起。据我对它的了解,它还没有生气的功能。“原则性的问题不能说改就改!无人监视更考验一个人的自律。”嘴上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接过了她递过来的酒杯。

她眼眶底下涌动着金色的惆怅。

我更加肯定内心的判断,她一定遇到了什么问题,才致使她的情绪持续消沉。

最近半个月,我多次见她一个人,或站在橄榄园中叹气;或坐在棕榈树下的白沙上发呆;或靠在推进器旁的机械车间墙壁上自言自语;或伏在穹顶玻璃边缘,垂头望着脚下或黄或灰的云,偶尔还迅速地抹去眼角的泪。

她今天饶有兴致地拎出了那瓶原本打算离开这里前才打开的红酒,说明她正在自我恢复之中,也或许只为一醉解千愁借此发泄内心的抑郁。

当太阳隐没在浓云之下,西天最后一缕金红消失在宇宙尽头时,本像一具塑像一样凝望着西方的丁琳忽然一口干尽了杯中的红酒。“成哥,”她私下里总是这么称呼我,“你说,夸父这个人,为什么要一直追赶太阳?明明知道追不上,却还会追下去,至死方休,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对光明的向往吧。”“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追不上太阳吗?”“我想,他应该知道。”“既然知道,那他还这么做,岂不愚蠢?”“愚蠢?或许吧……”我摇晃着杯中的红酒,“不过,换个角度来看,一个人若能为信念而死,也是一种幸福。”“信念?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你却认为,是因为信念。”“有了信念,也就有了意义。”

丁琳的齐耳短发随着微风飘动,丁香混着酒香撩拨着我的鼻息。丁琳说:“我们,犹如囚犯一样生活在这夸父农场上,每天追赶着太阳,是因为什么,绝对不是信念吧?”“职责所在。”“职责,又是职责!”她声音提高了两度,“可是成哥,你真的开心么?如果你此时死去,你是否也能像夸父那样感受到幸福?”“我……”我语塞了,有些话,我不能说出口。

暗香浮动中,云海吞没了半边落日。

丁琳又倒了半杯酒,紧接着一口灌进喉咙,然后转头凝视着我,待我被她看得也转过了头,忽然,她说了句令我猝不及防的话。“成哥,我们睡吧。”她瘦削的脸上,强颜欢笑。眼角下面的脸颊上,却是两道闪光的泪痕。“唔!”

我随意应了一声,在我发出声音的一刹那,我意识到她这句话可能有两重意思。

她没给我思考的时间,紧接着说出了她想表达的意思:“今夜,我们一起睡吧!我想开心一点。”

我怔住了。目不转睛地想要抓住夕阳的尾巴,把它再度拎上云彩,让余晖映在我的脸上,来帮我掩饰内心的局促。

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呢?虽说一起共度了两年多,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但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只应限于战友、同事、朋友,以及服役不到三年里唯一可互相信任、依赖的对象。我不否认,在某些夜里,曾经对她生起过男女之间的某些幻想,但是,那只是幻想,我从未想过把它付诸行动,从不敢想哪天我们会真正躺在一张床上。“我们都有爱人,不是吗?”

我将反问句用陈述的语气讲给她听,不仅拒绝了她,也提醒了自己。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真是残忍且愚蠢。

我应该给她一个拥抱,让她在我怀里大哭一场。如果我能提前知道,四个小时之后,她就会在我的世界彻底消失。2

丁琳是我的领航员,身兼夸父农场的生物数据分析师,虽然只是两个Title,其实她包揽了导航台除了驾驶这艘巨大的“飞船”之外的一切琐碎工作。而第三人是导航台里的机器人,负责监控农场各区域的植物的生长情况和生态环境变化,向丁琳反馈数据并分析数据,提供可行的解决方案,待我们裁决之后,将命令传达给农场的农夫。它自身智能系统的判断有时候会出现失误,比如,两个月前的一个下午,它放出了2万只蜜蜂为向日葵授粉之后,又派出了50架无人机去喷洒农药。

夸父农场是一艘飞行在空中的巨大飞船,它的存在不是为了运输资源,而是为了种植农作物——称它为“航天母舰”或者“航天农场”最为恰当。事实上,夸父农场比我了解的任何航天母舰都要庞大得多——它有16个维持它在空中不坠落的推进器,每个推进器里都能塞进去一个足球场,推进器像是棋子均匀地倒黏在棋枰之上,横竖各四个,每个之间的距离都是2.5公里,所以整个农场长宽超过10公里,面积不下100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中等城市的大小。

如此一艘巨大的飞船,掌舵人只有我和丁琳。我是船长,不过这个所谓的船长也只是一个代号,我并不需要亲自为夸父农场掌控方向,它早就有自己预先设定的飞行轨道,比如我们的农场代号N33,就是沿着北纬33度飞行,我只负责当飞船遇到突发事件时的紧急处理。其实在平流层飞行十分平稳,一个月也遇不见几次能够施展机会的空气乱流。

夸父农场N33里的作物,都是北纬30度至40度区域常见的粮食作物和经济作物——小麦、大麦、玉米、大豆、向日葵、茶树、棕榈、马铃薯、番茄……只我所在的农场,种植的作物便有26种。全世界的夸父农场有数千艘,几乎覆盖了温带、亚热带和热带的所有纬线。

夸父农场的名称来自“夸父逐日”的传说。夸父一生追逐着太阳,直到死去,夸父农场并不是一直在追逐太阳,而是在追逐光照。20多年前以核爆终结的那场战争,让地球上80%的城市和乡村失去了光照,阳光被漂浮在平流层底部的灰霾笼罩,农作物无法获得充足光照,要么减产,要么死去。那场恐怖的战争导致地球上20亿人死去,但是随之而来的酷寒与饥荒却夺走了40亿人的性命。为了养活幸存下来的人类与一部分动物,战争的胜利方——Ai与人类组成的联合政府启动了夸父农场计划。从此,数千艘农场翱翔于两万米高空,成为了人类粮食的主要生产基地。

我和丁琳不是夸父农场仅有的人类,如此庞大的一片土地,我们再聪明能干,也无法完全掌控。每天活跃在我视线内的“农夫”有二三百人,而整艘飞船上共有五千余名工作人员,不过绝大部分我至今也没见过。这些农夫,在来夸父农场之前,绝大多数根本不知道如何种地,被“抓”到这里之后,每个人都会接受长达三个月的农业种植培训。之所以说“抓”,是因为他们之前有一个共同的称谓——罪犯。

夸父农场,其实就是一座翱翔于天空中的劳改农场。

每天的13∶55,夸父农场飞临东经98.50°时,会接纳两艘飞船进入舱体——一艘载人,一艘运货,他们办完人员和货物的交接事务后,在两个小时之后离开。

夸父农场的导航台、农场种植区、监狱重犯区各区域各自独立,纵然是工作人员也彼此互不联系,所以我和丁琳两年来也没有和船上其他人进行交流的机会。

除了偶尔发生的“中指较量”。

每天傍晚,当巡警与农夫全都回归地下之后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和丁琳才被允许进入农作物的园区,丁琳检查作物的生长状况,我则跟在她的身后,在日落前闲散徜徉。

渐渐地,连散步的心思也没有了。

丁琳用仪器测量数据的时候,我往往是背着手,站在田垄上,望着自己的影子像一只黑猫一样在黄瓜架下爬行,在身板矫健的玉米秆间捉迷藏,在窃窃私语的向日葵脚下翻滚着毛茸茸的身子,露出黑乎乎的肚皮。只有这时候,我方能感觉到时间的存在,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身体也是有灵魂的。

农场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相同的轨迹,货物飞船日复一日的进进出出,我们日复一日的记录着枯燥的数字,走着几乎相同的路径,也日复一日的欣赏着或黄或红的云海,伴随着日落翻滚、挣扎。

经历过战争的人,会格外珍惜生活的“枯燥”,还好,我和丁琳都是这种人,尽管我们已经把每天一成不变的工作重复了八百多次。

幸好太阳还是要在南北回归线之间徘徊,每天的日落在理论上就是不同的——呵,我可不想安慰自己——理论归理论,事实上,每天的日落对于我和丁琳来说,除了云海的波浪和颜色变化没有规律之外,其他也没什么不同。

但除了以观看日落来宣告一个又一个白日的终结,我们也没什么可做的。

这是一种每天必须要进行一次的仪式。

在这仪式的巨大祭坛里,我祈求一场瓢泼大雨。

夸父农场的气候管理系统可以为冬小麦制造冬日的雪,为蔬菜制造春日的霜,唯独不会下雨。

丁琳有丈夫。而我在上船之前,也已有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家庭。我的妻子是军队某医院的医生,我们相识于战火之中,在战后第二年走入婚姻殿堂。如今,我们的儿子已经八岁,小女儿也刚过完六岁生日。我与妻子在每月单日的晚八点都会打半个小时的视频电话,两年来一直如此,雷打不动。丁琳也是如此,她每月双日的晚八点则会和她的丈夫联系。上船之时,他们刚结婚没多久,可谓新婚燕尔。“小复上个月的考试,在全班拿了第一名!”雪华向我展示着一张奖状,“我之前和他说,若能考第一,就允许他参加小学的足球队!”“踢足球好!”“可是,我不大愿意。”“既然答应过孩子,就得做到。”“可下面的空气质量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认为,最安全健康的活动,就是踏实的坐在家里看看动画、打打游戏,哪儿也别去。”她将奖状放在了桌子上。“嗯,你来决定吧。”“噢,好。”

沉默。

尴尬的沉默。

我翻着手中的诗集,匆匆而过的文字,我根本没看它上面都写了什么。我指望着雪华能发起新鲜的话题,毕竟新鲜与我的生活和工作无关。“小雪昨天有点发热,不过我给她打了一针,晚上就好了。”“那就好!”我松了口气,但同时为自己感到失望,其实我们结婚也有十年了,本没必要如此尴尬,“真是辛苦你了。”“你别操心家里,坚守好自己的岗位,我们不是马上就能团聚了吗?”她听出了我语气中的颓丧,便热情地鼓励道。“还有265天。”我心中感激她对我的理解,然而,我却说不出感激的话。雪华知道我每天的生活枯燥乏味,自然不会要求我成为一个有情趣的人。可我却坚定地认为,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亏你记得这么清楚,不过可别因为想家消极怠工啊。”她笑起来的样子,就像在谈一场青春期的恋爱。她越是如此,我内心越是自责,越是努力追寻着爱一个人应有的心态。“你放心,我知道一个军人的职责。”我看着妻子身后我们一家四口的合影,“把小复、小雪叫来,我想看看他们。”“你可别这么想,这俩孩子见你一次,就得难受半个月,这段时间他们刚把自己的心态调整过来,你就别折腾他们了。不是还有两百多天,等你回来,我们一家人就不会分开了!”

我点了点头,又闲聊了几句,便关闭了视频电话。

每次挂电话前,雪华都会说“我爱你”,我能感受到她的深情,大多时候也装作热情地迎合着。但是屏幕黑下去之后,我都会感受到一种演员谢幕之后的片刻轻松。

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雪华聊天竟然成了我内心的负累?我实在想不起来。我只能归咎于时间和距离的消磨,两年的分别,云上云下的相隔,就连对妻子说一句“我爱你”,也成了一种应付。

然而今天,当她说完那句我爱你之后,我连应付的心思也没有了,只是匆匆道了句晚安,便关掉了视频。

是负罪吗?

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雪华的事,但这种刻意的隐瞒,却也让我产生了类似于背叛我们感情的愧疚。3

洗漱完毕一般都是20︰45,我会靠在床上读15分钟书,于21︰00准时睡觉,10分钟之后进入深度睡眠,这已经被我培养成为固定作息。

然而今天,我的眼神总是落不到那本“百页书”的水墨映像之上。文字是模糊的,它们成了傍晚霞光下所发生那一幕的背景。

丁琳被我拒绝之后泣不成声的场景被我按了循环播放键。

我不知她为何会如此难过,但我知道她的泪水,不是因为我拒绝她而流。我的态度只是触发了一个泄洪开关,丁琳通过这个机会,把压抑了很久的悲痛,瞬间倾泻下来。

发泄出来总比压抑着好。

她放声大哭的时候,我的右手摩挲着高脚杯的玻璃壁,左手却扶住了座椅的手柄。我真的该扔掉那酒杯,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就像拥抱雪华……

我都已经想不起来拥抱雪华时的感觉了。

百页书被我哗啦啦地翻了两个来回,第一个来回是雪莱诗集,第二个来回就成了拜伦诗集。

雪莱的书尚有半部没有看完,于是我又倒翻回雪莱的《奥西曼德斯》,我昨晚睡觉前看到的是这首。在看书这一方面,我有强迫症。再难看的书本,我一旦拿起,就必须一字一句地读完。

看不完雪莱,我就绝不会看拜伦,尽管我对这位同样有过戎马生涯的诗人仰慕已久。“我遇见一个来自古国的旅客/他说:有两只断落的巨大石腿/站在沙漠中……附近还半埋着/一块破碎的石雕的脸……”

那石雕的脸瞬间变成了丁琳的模样。她浮在沙漠上的眼睛,像是两汪泉眼,将石像下面的白色沙地上,洇出一片浑浊的黑色湖泊。“成哥,你睡了吗?”

门外丁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迅速关掉了床前的台灯。

我没有回应,我不敢。她紧接着的敲门声,声声都像是搔在我心头的痒痒挠,暗夜之中,我能听见心脏怦跳的躁动,我将被子拉到了胸口。“成哥……”她像是伏在门缝说道,“原谅我……”

我依然不能回应。回应的结果,就是我要开门,一旦我打开门,她若真的扎进我怀里,我可没把握能成为柳下惠。

我没有回应,她也没有说话。

长久的无声,正当我怀疑她已经离开的时候,丁琳的声音重新在门外响起,她只说了四个数字——“1539”。然后,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面,我和妻子视频电话,然而屏幕里的女人却不是她,也不是丁琳。

我给梦里的妻子背诵了一首诗歌,醒来的时候,我依然能想起部分段落。我迅速开启百页书的语音速记,将能记住的段落读了出来:

我要凭那无拘无束的鬈发,

每阵爱琴海的风都追逐着它;

我要凭那墨玉镶边的眼睛,

睫毛直吻着你颊上的嫣红;

我要凭那野鹿似的眼睛誓语:

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

还有我久欲一尝的红唇,

还有那轻盈紧束的腰身;

我要凭这些定情的鲜花,

它们胜过一切言语的表达……

百页书迅速将我朗读的语句转化成文字,我惊奇于我对梦境的记忆能力的同时,更惊奇于我竟然在梦里写了一首诗。

一首很奇怪的诗。怪就怪在,它完全超出我的生活体验。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更没去过爱琴海,梦中的我,竟然写出了这样一首情诗。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或许就是最近看诗歌看多了,潜意识里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诗人。

随后,诡异的事情却发生了。

百页书记录完所有的文字,诗歌旁的智能检索栏里却自动出现了一行字:《雅典的少女》,拜伦。

我颤抖着手指去触摸《雅典的少女》,整首诗弹跳出来。

雅典的少女啊,在我们分别前,

把我的心,把我的心交还!

或者,既然它已经和我脱离,

留住它吧,把其余的也拿去!

请听一句我别前的誓语:

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

我要凭那无拘无束的鬈发,

每阵爱琴海的风都追逐着它……

后面的文字与我梦里梦到的一模一样。

我确定我之前并没有读过这首诗,我更确定,除了昨晚翻百页书时翻到了拜伦诗集,此前并没有看过。我开始接触西方文学,还是登上夸父农场之后的事,此前我一直喜欢东方的诗歌,无论是唐诗宋词,还是日本俳句。

不可能,我绝没看过拜伦,绝没背诵过《雅典的少女》。

难道是昨晚乱翻书,潜意识扫过了这首诗,竟然就记了下来?如果非要个合理的解释,这种可能性最大。我曾经读过心理学的书籍,了解潜意识的威力。那本书介绍的一个案例我还讲给了丁琳:催眠师给一个孩童催眠,让他的眼睛具备了X光机器的功能,能够隔着人的肚皮,看到五脏六腑的状态。

既然潜意识能让普通人变成超人,那我记下一首诗,也不算什么。历史上不是有许多天才可以过目不忘吗?难道昨晚在无意间,我触发了自己潜意识里的天才开关?

走进空荡荡的健身房之时,是早晨7︰15。

我踏在柔软的纳米履带上,第三人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船长,早上好,今天打算散步、爬山,还是跑步?”“跑步。”“根据你最近一周的偏好,是否继续选择澳大利亚邦迪海滩?”“随便。”“昨日运动系统更新了数据库,新增添了世界古城跑步地图,根据你的国籍,我推荐明朝南京、宋都汴梁、唐都长安……”“南京。”

全息影像瞬间让我置身于一座高大的古代城门之下,城门上书“太平门”,青墙碧瓦,远处是群山叠嶂,脚下的纳米履带变成了一条被轧出一道道沟壑的地砖。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在我身旁经过,有的还穿过了我的身体。“船长,请在玄武湖、紫金山、秦淮河三条线路中选择一条。”“紫金山。”

环境再度变化,我脚下的地砖成了一条砖石甬道,甬道斜向上去,两旁是高大的樟树。暖风拂面,鸟鸣婉转。我的跑鞋踏着甬道,向前跑去。“船长,是否需要了解紫金山的历史?”“不需要。”“是否需要了解最近的世界古城运动系统的其他更新?”“不需要。”第三人一定是因为我昨天那句“以后能不能别擅自做主”才变得什么都要征求我意见的。“船长,根据你连续的拒绝式回答,以及你的声纹和面部表情变化,我推断你昨晚的睡眠状态欠佳,情绪稍显低落,请问是否需要我来为你安排身体检测?”“不需要。”“是否需要听取昨晚夸父农场发生的事件简报?”“不需要。”“是否……”“不需要!”我忍了又忍,“第三人,你不用总盯着我,去忙吧。”“好的,船长。”

机器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够进化出不招人烦的功能?

我在紫金山里沿着山坡跑了不到五公里就已经气喘吁吁,汗水湿透了T恤。我从右前方的树洞里取出一瓶矿泉水,一口饮干,然后便在山中溜达。

我跑步的时候,一会儿想想那个梦,一会儿又想想丁琳,经常性的回头,倒不是留恋美景,只因为丁琳可能会从身后追上来。我脑子里盘算着,我们今早见面之时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化解昨天的尴尬。

或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方法。

丁琳并没有进来与我一起运动。

我回去冲了个温水澡,换上制服,来到餐厅。丁琳喜欢坐的那个位置空空荡荡,餐盘回收处以及盥洗池干干净净。她连早饭也不打算吃,可见昨天的事,已经在她心里成了一个难越的坎儿。

机器检测到我的脸,“叮”的一声,取餐口里推出了今天的早餐。我端出餐盘,里面是一碟白菜炒肉、两个煎蛋、半根香肠、四片面包、一碗黑米粥。餐盘的一角,还有五个核桃。

上次吃核桃大约是半个月之前了,我还记得丁琳一边用核桃夹去夹碎坚硬的壳,一边抱怨着:“上帝给我们坚果,但并没有打开它们。”

吃早饭的时候,我的耳朵留意着餐厅外的声音。然而丁琳始终没有出现。

女人的心事,终究比男人多吧。这世界上,也就只有雪华能容忍我那粗大的神经系统,以连一句甜言蜜语也不会说的耿直——换作别人,又有谁愿意等我这种人三年呢?

想着如何与丁琳打招呼的问题,我走进了导航台。第三人向我问了声早安,丁琳依然不在。

她的工作台上,一个17阶魔方孤零零的等着它的主人,显得颇为寂寞。每天午饭之前,丁琳都要将魔方打乱再复原。还记得丁琳刚上船的时候,她要用一周的时间才能把魔方复原,两年过去了,她现在每天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就能把这款号称世界上最复杂的魔方征服。

我想,她一定是世界上玩17阶魔方最快的人了。“报告船长,小麦园第9区至18区的作物已经进入灌浆期,我已安排今日15点至17点对小麦园的浇水任务,请问是否确认交由我自动执行?”第三人道。“确认。”我手里摆弄着魔方,眼睛又下意识地瞟向门口。“小麦园19区至29区的冬小麦播种预计今天中午即将完成,该区块负责人申请在今日21时将环境调整至深秋,夜间平均气温下降至10℃,7日后降雪,请问是否批准?”“批准。”我有些随意地应付着,大多数问题,我只需要回答确认、批准就行了,不需要深入思考。“收到。”第三人的手指开始在屏幕和键盘上动了起来。

将近中午,还是没有见到丁琳。我例行查看了各个种植园区的作物生长数据和农夫执勤状况,在每日需要签字的表格上签上自己的姓名之后,便去吃午饭了。

吃过午饭,又睡了个午觉,然而再回到工作岗位之上,丁琳还是没有来工作。我完全可以默认今天算是给她放假,可是,如果我对她毫不问津,未免又显得过于失职,毕竟我是这艘飞船的船长,而她是我唯一的船员。出于工作考虑,我也应该给她哪怕简单的问候——对她来说可能是重启沟通的台阶,或许这小小的主动,能让她尽快从痛苦中恢复过来吧。

我拨通她房间的电话,打了三次,无人接听。之前从没觉得她会如此的小性子,看来,昨天那件事对她的影响有些过大。

于是,我又亲自来到她卧房之外。“你是不是病了?”隔着房门,我问了几遍,可她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丁琳?你醒了没?”

没有回应。

我在门外站了一分钟,听不到房间里任何的动静。我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不会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吧?

我动用了船长才有的权限,将丁琳的卧室房门强制打开,室内空空如也。

人不在屋里,就连被子、行李箱、生活用品也消失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留下一张床,地上连一粒灰尘也未留下,就仿佛这里从未住过人。

我迅速的跑回导航台,向第三人道:“丁琳呢?她去哪儿了?”“船长,十分抱歉,我没有权限获悉她目前的位置。”它那冷漠的表情,可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什么意思?”“我没有权限获悉丁琳目前的位置。”它将那句话愚蠢地重复了一次。“丁琳为什么不在房间?她人到底去哪儿了?”“船员丁琳已经离开船员生活工作区域。”“谁让她离开的,我没有允许,她怎么能擅自离开?”“丁琳被强制带离。”“强制?”“船员丁琳触犯夸父农场工作人员守则,已经于昨晚22︰30被强制带离!”

我心内一紧:“什么?我才是船长!没征求我同意,谁能擅自将丁琳带走?”

第三人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对不起船长,我没有权限访问具体文件,所以不能为你提供相应的帮助。”

我焦躁的在导航台转圈,丁琳被带走了,我作为船长竟然丝毫不知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第三人,给我调出昨晚21︰20之后的录像!”

屏幕里,丁琳孤零零地站在我的房门之外,她敲过门之后,却听不到我的答复,几度哽咽。临走之前,她强打精神,伏在我的门缝里说出了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四个数字。

之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视频快进到22︰30,四个身穿防化服的人来到丁琳门前,连门也未敲,直接刷卡进入丁琳房门,几分钟之后,丁琳被他们其中两人驾着双臂拖了出来,她没有丝毫反抗,显然已经晕了过去。

这种防化服我是见过的,它是C区的重刑犯管理人员的专属服装。

我内心的愤怒无法遏制。“第三人!”我吼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第三人的回答丝毫没有任何情绪,“我接收到总部的指令,命我在今日7点之前不许向你传达与丁琳有关的任何信息,以免打扰你的休息。”

这个浑蛋机器人,“那你整个上午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说?”“报告船长,在你跑步的时候,我已经征询过你的意见,是否需要听取昨晚夸父农场发生的事件简报,你的回答是:不需要。”

王八蛋!

它眨了眨眼:“船长,通过你的面部表情,我推断出你此时的情绪不悦,请问,是因为我的工作失职令你产生了不悦的心理吗?你对我的工作有意见吗?如果你有意见,可以向我反映,我会将你的视频文件发送给厂商,供制造商提升产品性能。”

我无心理会它的聒噪,而是甩掉了帽子,挠着头发,脚步围着导航指挥台越走越快。为什么?丁琳到底做错了什么事竟然要被C区的人带走,而他们竟然连招呼也不和我打,这未免太不把我这船长当回事。“第三人,呼叫总部!”4

罗赛中将以一句“无可奉告”打发了我,最后还不忘嘱咐一句,“程成,不要忘记你作为军人的天职!”“丁琳是我的领航员,我的下属一夜之间失踪了,我只不过关心她的下落,以及你们带走她的原因,这都不允许?我并不认为,这超出我的职责范围。”

罗赛的脸比第三人还要冰冷:“没有超出你的职责范围,可是超出了你的权限。”

去他妈的权限!

我强压着怒气以一个军礼终结了通话。

30分钟后,导航台连接飞船内部那道我没有权限通过的门忽然打开了,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走在前面那人,身材微胖,皮肤微黑,锃亮的脑袋反射着午后的阳光,他个子比我矮了半个脑袋,可眼神总让人觉得他高人一等。他西装左边的袖口露出一只黑色的钢铁手臂,拎着一件褐色的皮夹。

跟在他身后的,是个与我同样身高的瘦子,虽然年纪超过40,可头发依然浓密,额头上的丝丝纹路也如是。他的嘴角向左侧提着,又尖又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形眼镜,镜片之后是一黑一白两颗眼球——左眼被一个黑色的机械摄像头取代,而右眼虽然正常,可那杏核大小的眼眶里,布满了令人感不到丝毫友好的眼白。

这两张亚洲面孔,是两个典型的合成人。“程成船长,我们来和你谈谈你的领航员丁琳。”黑胖子弹了弹胸口的电子身份卡,上面写着两行字:联合政府智人管理局副局长,秦铁。

身后那瘦子的胸卡上,显示的名字是大河原树,我再抬眼看他模样,猜测他应该是个日本人无疑。

他们来得正好。我将他们引向导航台窗口的会客桌。待他们坐定,第三人骨碌碌地走了过来,“船长,我检测到两名客人,我将为客人准备饮品,是否确认。”

三个人谁也没有理会这个机器人。“丁琳到底犯了什么错?”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大河原树的嘴角又向左上方抻了一下,用生硬的汉语发音回答道:“据我所知,程成船长,以你目前的身份,是没有权限了解与丁琳相关的任何内容的。”

我平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裤子,“我的领航员失踪了,我作为船长,连她为什么失踪,以及她去了什么地方都不能知道?”

秦铁脑袋歪了歪,冷笑一声:“确实如此。”

房间的气温骤降,只有第三人丝毫没有意识到此时的状况,又问了一句:“船长,我将为两位客人准备饮品,是否确认?”

我僵硬着脸回应:“客人待不了多久,没必要。”“好的,船长。”

秦铁从皮夹里取出一沓文件,“程成船长,别忘了你作为一名军人的天职,服从,无条件的服从,上级做出的任何决议无须和你程成船长进行商量,你的任务就是为国家服役,配合政府和军方的一切行为。”见我无言以对,他便得胜似的继续问道,“你和丁琳,目前是什么关系?”“同事关系,船长和领航员。”“仅限于同事?”“只有同事关系。”

大河原树则道:“你们相处时间超过两年,难道就没有私情吗?”“你说的私情指的是什么?请明示。”

他嘴角挂着令人作呕的微笑:“你自然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她昨天和你提出了一个要求,不是吗?”

我心中一惊,难道只是因为昨日下午丁琳的那句话,她就被捕了?不过,我还是故作不知,“不明白你所指为何。”“程成,隐瞒真相的代价,你可要想清楚。”“你的提问模棱两可,我不知道该向你说什么真相?”

秦铁轻咳一声,眼神中仿佛流露出对身旁下属的厌恶,“程成,昨天21∶20,你在干什么?”“睡觉。”“丁琳在这个时间跑到你的门外说了些什么?”

我犹豫了数秒,还是说了谎:“那时候我已经入睡了,我也是刚才看了录像才知道她来过我门外。”

大河原树的钢铁眼睛眨了眨,他嘴角挂上了仿佛看透一切的嘲讽:“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明明……”

秦铁横了他一眼,喝道:“大河原君……”

大河原树仰着头向身后的椅背靠了过去,退出了三人的谈话圈。“作为一名军人,我自然知道要对自己的每一句话负责,但我说的也是实话。”

秦铁道:“1539,这四个数字,丁琳之前和你提起过吗?”“没提过!”

我真是好奇他们都了解什么,这四个数字是丁琳昨夜在我门外说的,他们怎么也知道?“丁琳近期是否送过你什么东西,令你代为保管?”“没有。”“她是否和你谈过她的感情问题?”“没有。”“她是否向你聊过她的家庭?她的丈夫?”“没有!”

他听出了我情绪中的不满,而后以一种长者教育后辈的语气道:“冲动易怒,可不是程成该有的表现哪。”

旁边的大河原树忽然哈哈笑道:“程成不过是个年轻人,你和他讲这些有什么用。”

之后,秦铁又问了我一些丁琳前几日的状态,以及我对今后工作的打算,并让我填写了一个15页的报告,这才与大河原树离开。

临走的时候,也不知是出于好心还是愧疚,秦铁说:“丁琳的行为严重违纪,今日下午将被我们遣返总部。一周之内,智人管理局会为你选择一位新的领航员来配合你的工作。”“我想再见丁琳一面!”我喊道。

两个人连头也没回,直接关上了门,就仿佛没听见我的这句话。第二章新领航员1

一扇门,隔绝了整个世界。

少了丁琳,向日葵也无心低语,一个个在烈日下耷拉着脑袋,仿佛在寻找着土壤里丁琳留下的足迹。

我靠在门后,望着导航台下的棕榈树叶子从绿色变成晚霞的颜色,炽烈的阳光从我的嘴巴爬上眼睛,炙烤,灼热,直至感觉不到日光的温度。

太阳西沉,云海茫茫,八百多个日夜,我还是头一回独自面对西沉的落日。夕阳亲吻到云海的那一刹那,我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不要落下去,永远不要让黑夜到来。

然而太阳终究是要隐没的,亘古以来,任谁也没法让它静止哪怕一分钟。“第三人!”敲击键盘的声音停止了,“快,追上太阳!”“报告船长,这将影响七种短日照作物的花期,这七种作物包括……”“追上太阳!这是命令!”“好的,船长。”

云海后移,太阳从西方重新升了起来,夸父农场又回到了黄昏。我步出导航台,来到丁香园,坐在昨日里那张躺椅上。

如果没发生那些事情,丁琳现在还会坐在我的旁边。丁香随着晚风浮动,我仔细嗅着,努力寻找昨日的酒香,以及她眼泪的咸味。

我应该给你一个拥抱的。“成哥,你说夸父这个人,为什么要一直追赶太阳?”

他也惧怕黑夜吧。

昨天的我,还不能给你答案。

没人能改变太阳西沉的势头,我内心的恳求也未能令它感动分毫。“第三人,追上太阳……”

夸父农场再次加速,进入了第三个黄昏。我的双眼贪婪地吸吮着太阳赐给我的纤毫温暖,连眨一下都觉得奢侈。

然而黑夜是无法避免的,夸父农场从东经90度追到了东经60度,经历了13次落日之后,我终于决定放弃了……

我敌不过黑夜,我终究要失去太阳。

星斗在我头上逐渐显现,一颗一颗,直至星空璀璨。“叮!”手表提示了一声,我收到了一封邮件。

一个未知的发件人,附件内有压缩文件,我下载了文件,却提示要输入密码。这应该是夸父农场内部的某位工作人员发给我的,N33拥有自己的内部网络,除了总部,不能与其他部门和机构有任何联系。就连我和雪华的电话,也是总部特别开通的,而且时间受限。

今天,应该是丁琳通话的日子,她出了事,她丈夫知道吗?

我转身想要回到导航台,却见第三人正站在窗口的玻璃之后,静静地看着我。“船长,”见我走近之后,它说,“根据我对你的观察,你现在又出现不喜悦的情绪,请问,是否是我的工作引起你的不满?”“不是。”“早上,你在锻炼身体时,曾主动拒绝了我的服务;下午,你因为我没有及时通知丁琳被捕的信息曾出现严重的不喜悦;两位客人到来,你又拒绝我为客人提供饮料。我刚才将这些事件换算成算法,计算出你对我的不满意程度达到78.5%,这个结果表示,你刚才不喜悦的情绪状态,有73.2%的可能性是我引起的。”

我盯着它那双蓝眼睛,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套情绪计算系统有些多余吧?”“我已经将你的意见反馈给制造商。”“什么意见?”“你刚才说,我的情绪计算系统有些多余。”“好——好——好——”我将一个字重复了三遍,以此发泄心中的无奈。我坐回到船长的转椅上,“第三人,你再向他们反馈一下,我要给夸父农场N33加一个能陪你说闲话,帮助你提高情商的机器人。”

第三人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好的船长,信息已经反馈。不过船长,你刚才的意见,令我无法明确其中暗含的逻辑关系,我申请和你进行探讨。”“你不明确什么?”“据我了解,情商与自我意识、控制情绪、自我激励、认知他人情绪和处理相互关系的能力有关,是人类特有的功能。一个机器人要情商有什么用?”

我歪着脑袋看着它那头泛着冷光的金发。“能帮我多活几十年。”

它的蓝眼睛又眨了眨,之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进入了分析问题时特有的专注,数秒后说道:“船长,你是否需要我帮你安排身体检查?”“不需要!”我趁着它没有再提其他愚蠢的要求,赶紧说道,“我刚接收到一个加密文件,快帮我破解开!”“好的,船长。”

我看着第三人的手指像是弹钢琴一样游走于各种按键,屏幕上的数字迅速闪过,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船长,我没有打开。”“怎么回事?连你都打不开?”“船长,我检测到你对我的不满意度又提升了1.2%。”“第三人,我们目前只探讨这个文件,与文件无关的,不要考虑,可以吗?”“好的,船长。”“这文件到底怎么回事,你了解多少?”“这是一个被双重加密保护的文件,并使用了随机密码。”它眼睛看着我,手指却准确地指向了屏幕一列公式中的两个括号,“这里有两个密码位,第一个密码位需要输入一个四位数字,第二个密码位需要输入一个长达20位的数字、符号、字母混合密码。我必须知道四位密码,以及根据四位密码生成的20位随机密码,才能打开加密文件。”

我忽然想起昨夜丁琳在我门口说的那四个数字——莫非,这是丁琳发给我的邮件?可是丁琳不是已经被带走了吗?“1539!你试试这四位数。”

它的手指重新动了起来,又过了20分钟,第三人停下手指,转过头来。“船长,依然打不开。”“为什么——你不用计算我的不满意程度——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刚才将数据库中能够用的随机密码转换公式全部用了,但是输入1539之后得出的密码,没有一个能打开文件。”

难道和这个数字无关?“你帮我看看这个邮件的具体信息,能查清楚发件人位置信息吗?”“发件人来自夸父农场N33内网,但具体信息已经被修改,发信时间为昨天22∶30,这是一封定时邮件。”

我心内一惊,22︰30不正是丁琳被抓走的时间吗?

第三人说:“密码的制定者有自己的一套公式,如果无法找到公式,再努力也是浪费时间。”

如果文件真是丁琳发给我的,她为什么会告诉我这四个数字,却不为我留下与公式有关的信息呢?或者,发送邮件的另有其人?

见我没回应,第三人又说道:“船长,我会继续寻找破解方法,以提高你对我的满意程度。”“不用了。”“船长,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改善你对我评价的机会?”

我拍拍它的肩膀,挤出一个微笑回应:“其实,我对你的工作很满意。”“据我对你脸部肌肉的检测,你的笑容并不自然,所以我认为你的回应并不是真实准确的反馈信息。”“不过,若非要说我对你不满意的地方……”我低下头看着它下身的轮子,“那只因为你没有腿。”“好的,船长。我已经将你的意见反馈给制造商。”

趁着第三人的下一个困惑还没产生,我便转身离开了,导航台的灯光随着我的向前走动,一盏盏逐渐熄灭。

第三人会不会感到孤独呢?

走到门口,我转过身,第三人还“坐”在一堆仪表盘之下,正目送我离开。仪器和屏幕的蓝光为它披上了一层电鳗似的皮肤。“第三人?”

它的脑袋动了动。“船长,你还需要什么服务吗?”“今天晚上,导航台不用关灯。”“好的,船长。”

我转过身的刹那,导航台所有的灯瞬间亮了起来。

云海之上,夸父农场N33像一座移动的灯塔,守候着那艘不知能否返航的船。2

新领航员来到夸父农场N33的那天,我正在小麦园第1区观看小麦收割。

按照规定,我是不能与农夫进行接触的,所以在白天的工作时间内,我从未离开导航台。但是丁琳离开后,我的情绪持续倦怠,当第三人为我汇报今日有小麦收割的时候,我便驾着磁悬浮车离开导航台,来到小麦园。

碧空之下,是一望无际的金黄,穹顶之内,弥漫着烘干的麦芒与尘土混合的气味。这里的环境参数参考的是6月份黄河流域的气候,空气潮热,阳光照得人慵懒。

干热的风拂过,麦浪滚滚。这种号称是人类最早驯化的农作物正仰头凝望着我,似乎以主人翁的身份询问我一个问题:到底是人类驯化了小麦,还是小麦驯化了人类?

站在小麦的角度来看,它们一万年前与野草共生的祖先,不过是用自己的种子奴役了一群依靠游牧、采集为生的双足动物,而这种叫作人类的动物,将小麦如珍宝一样捧在手心,从中东走出,恭敬而虔诚地带向了全球。人类对小麦的忠诚度甚至高过于他们的同类,一万年来,人类爆发了无数的战争,留下了累累尸骨,可是他们却从未对小麦产生过任何的悖逆。他们为小麦选择舒适的宫殿,为小麦奉上甘洌的清泉,用四处收集的肥料供养它们,甚至地球环境恶化之后,人类还特意修建了这艘巨大的飞船,让小麦生活在蓝天之下,而绝大部分人类,却依然在看不见日光的地面苟延残喘。

小麦才是尊贵的君王。

三辆悬浮于地面40厘米高度的收割机正徘徊于麦田之中,收割机的底座像一条宽度十米、长度两米的长方形金属“梳子”。梳子的中部,是一座两米高的控制台,被漆成了红黑相间的颜色。控制台内部,坐着两个驾驶员,其中一人操控机器,另一人则靠在一旁睡觉——我近前的一台是这样的。

五名巡警身着重装,躲在小麦园之外,谁也受不了里面六月的燥热。

收割机拂过小麦田,后面留下齐刷刷的麦秆,麦穗全都被吸进了机器内部。驾驶近前那辆收割机的驾驶员我看着眼熟,好像是之前总在番茄园内与丁琳比拼中指的方脸中年汉子。

在我看见他的时候,他也看见了我,只见他的后背猛然坐直,左手扶着方向盘,右臂拱了拱副驾驶上正睡懒觉的人。后者醒了之后,经方脸中年人提醒,也看见了我,他赶紧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假模假样地工作起来。这人长得像是黑猴儿一样,额头上布满了抬头纹,年纪也应在40岁上下。他们对我显然是恐惧的,担心我召唤巡警给他们点苦头尝尝。

收割机开过我的面前,我无动于衷,他们便像是见了世界上最奇怪的人一样扭头看着我,可能我召唤了巡警,才符合他们的心理预期。

收割机开到了麦田边缘,原地转了个身,又开始往回收割更靠近我的小麦。我看见那两人在驾驶室内争论着什么,对我还指指点点。待我看向他们,他们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可我注意到,副驾驶一侧的窗户被拉了下来,他们一会儿看看前方,一会儿又扭过头来看看我。

这时候,小麦园的扩音器忽然响了起来。“程成船长!”是秦铁严厉的声音,“离开小麦园,请速回导航台!”

秦铁来到导航台,或许是有了丁琳的消息。转身离开小麦园的时候,我注意到收割机驾驶室内的两名囚犯像是弹簧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争相看向我,仿佛还在吵嚷着什么,不过他们的声音全被机器的嗡嗡声覆盖了。

等我启动悬浮车之时,他们驾驶的收割机已经偏离轨道,开向了我离去的方向。不过看到巡警向他们挥舞着黑色的棍子之后,他们又吓得将收割机开回了应有的轨道,在麦田里留下了一圈“O”形轨迹。

秦铁愤怒的黑脸之后,是一个腼腆的女孩子,她躲闪着我看向她的眼神,低下头,却在笑。

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之前在哪里见过她。她笑起来的样子更是熟悉、亲切。我知道秦铁正一句句地严厉批评我,但我全然没听进去。

女孩穿着一套淡蓝色的空军夏装,上身T恤,下身是红酒杯一样弧度的过膝裙,身材修长,比秦铁还高出一个脑门儿。她皮肤白皙,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短发齐颈,稍微有些偏分,从两扇白皙的耳朵之后绕到下巴。她眉毛有着我见过的最美的弧度,笑起来的时候,大眼睛化作了两弯新月。

秦铁在前,她显然不敢笑出声,可我心里却仿佛已经听见了她的笑声。“程成!”秦铁厉声一喝。“啊?”我这才意识到秦铁的脸臭得像一块几百年没人祭祀的墓碑。“你笑什么?”他问道。“我笑了?”我看见那女孩笑得捂住了嘴,明明她笑了。“你难道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认识到了,”我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表现得那么开心,“我一定注意。”“绝对不许有下次!”“好的。”这次见到秦铁,我对他竟生不起丝毫厌恶之心。

秦铁这才转身,将后面的女孩让到前面,她赶紧止住笑意。“这是你的新领航员,张颂玲。”

张颂玲低着头,这时候好像用尽了一生的勇敢,才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脸颊红彤彤的像是西方最美的晚霞。

我们的眼神彼此交换了一下,还没说过一句话,但我们已经有了共同的秘密。

她怯怯地伸出右手。“程成船长,久仰。”“我要凭那墨玉镶边的眼睛,睫毛直吻着你颊上的嫣红……”“程成!”秦铁皱着眉头,“你说什么?”“啊?说什么?”我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两只手包裹着张颂玲的右手,刚才好像还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赶紧松开,“不好意思,哦,欢迎,欢迎!”

张颂玲的脸已经燃烧起来。

刚下班,我就将自己关在房间,一遍遍懊恼着下午的失态。我到底怎么了,行为跟个流氓又有什么区别。

我在30平方米的房间里踱来踱去,脑子里却总是浮现出张颂玲的脸庞。

这个姑娘的到来仿佛给我的心上撒了一把蚂蚁,让我的呼吸失去了节奏,控制不住心跳和行为。

我立刻换上运动服,跑到健身室,将场景选择成秋叶城自由广场,这是我与妻子雪华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在自由广场周围的绿色走廊里急速地奔走,努力追寻着初次见面时定情约会的点点滴滴,然而,我脑子里的记忆,却全部被张颂玲替代了。“我今年26岁,是京华大学在读博士……”

难怪见她有些眼熟,原来是京华大学的学生。“程文浩教授你认识吗?”

她含羞笑着点了点头:“程教授曾经指导过我的论文。”“他是我的父亲。”“我很早就知道……”

她知道我。我的心脏像是要炸裂一般,赶紧放缓了脚步,最终停留在自由广场那座纪念碑的背后。我剧烈地喘着气,不能再想了。

回去之后,我想给妻子打电话,可是网络通话有时间约束,晚上八点之前,所有的电话都打不出去。

冲过澡后,我艰难地挨到了晚上八点,雪华的电话准时打了进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她问道。“有吗?”她问出这句话,难道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我连忙解释,“刚跑完步,而且洗澡的水太热了。”“晚饭有没有吃?”“没有。”“这样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她又会说一些让我去吃饭之类的话,我却忽然抢过了话茬儿,把那句准备了很久的话迫不及待地告诉她:“雪华!我爱你!”

她先是一愣,然后便温柔地笑了:“怎么?今天像变了个人一样,受什么刺激了?”

我总感觉她话里有话。“没有,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爱你!”“你这傻子似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今天跑步就是在自由广场。”“这么怀旧!”“只是……”我有些急促,“你能给我讲讲,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故事吗?”“怎么,你忘了?”“我怎么会忘……”很多细节我真的想不起来,“只是想听听,你口中的初次相遇,与我心里的是不是一样罢了。”

雪华微微一笑,嘴唇动了起来,可我的眼前,却又出现了张颂玲的脸。“我们之前见过吗?”她有些紧张地问道。“没有……或许……不,我见过你的话,一定会记得。”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也不自信了,她的确有些眼熟,难道从父亲办公室的照片里见过她?

她浅笑嫣然。“为什么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我这张大众脸,似乎谁都见到过!”我开着尴尬的玩笑,心脏却是扑通扑通往嗓子眼里钻。我这种心理素质,怎么像是上过战场的人。“不!你怎么可能是大众脸……”她急切地回答着。“你怎么了?”雪华的声音将我唤了回来。“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我喉咙咕隆了一下。“你笑了。”

我内心忏悔。“我……谢谢你帮我回忆。”我随口说着。这时候,只有谎言才是善良的,“我真是怀念哪……”

雪华微微皱眉。“总感觉你哪里有点不对,心不在焉的。”“可能是跑步太累了。”

随即,她又是善解人意地一笑。“亲爱的,我知道你的工作很特殊,作为你的妻子,我真的好想天天陪着你,不让你感到孤独,可是……”“职责,我懂。”“我们很快就能团聚了。”

我幻想着拥抱雪华的场景,心里想着的却是一句:对不起,给我点时间。3

第二天一早,当我迈进健身房的大门时,张颂玲正在里面做着热身运动。她身上只穿着运动短裤与运动背心,洁白的大腿和胳膊在我面前晃动着,我心中一紧,刚想转身出门,却被她看见了。“船长,早啊!”“早!”我顿住后退的脚步只能迈向前,打完招呼,我的眼睛尽量不去看她,以免尴尬,“几点来的?”“比您早了五分钟,”她抬眼看墙壁的时钟,“第三人说,您平时锻炼的时间是7∶15,真是一秒也不晚。”

我嗯了一声,便走到跑步机前,第三人这家伙跟她说这些干什么。“船长,今天跑哪里?”她走到控制仪旁边问道。“这……”怪了,第三人今天怎么不说话?往常它都会为我提供几个备选方案,“暂时没想好。”“您跑过最多的地方是邦迪海滩,其次是丽江泸沽湖,然后是秋叶城自由公园,还有……哎,昨天您竟然跑了古城运动系统?”“选邦迪海滩吧。”“邦迪海滩您都已经跑了几百次了,为什么不再换个新的?”她在屏幕上滑动着,一串照片便飞了过去,“爱琴海怎么样?”“爱琴海?我没跑过。”“那今天就选爱琴海了。”话音刚落,眼前便出现了一片像是钢笔墨水一般的蓝色海洋,白色的沙滩,左侧远处的山上,是一片有着白色墙壁且错落有致的房屋,有意思的是,房屋的顶部又是和大海一个颜色。几座高大的风车参差布于其间,像是守卫小城的巨人。海风吹拂,风车轧轧转动,空气中有一股淡香。“很好。”我沿着海岸旁的白色石子路,缓缓跑动起来。

张颂玲站在我旁边,看着我跑步。因为整个景象都是虚幻的,所以她虽然未走一步,但整个身体却随着风景跟着我向前移动,看起来十分诡异。

我跑了两分钟,见她只是看着我运动,便放缓了脚步。“你为什么不跑?”“啊?”她有些不明所以,“我也可以和你一起跑?”“为什么不能?”“领航员的工作,不是为船长提供服务吗?”“不,领航员只是配合船长工作,共同维护夸父农场的正常运行,我们之间不存在谁服务谁的关系,你也不是我的生活助理。”“是吗?”她眼里飘出一缕欣喜,“可之前的工作培训……”“不用管它!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活人,如果还分工作等级,那也太无趣了。”我看着她走上了跑步机,便又重新慢跑起来,“对于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说,夸父农场的工作会非常无聊,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从后面跟着我。“我早就考虑清楚了,船长。”

才跑了20分钟,只有三公里,我就发现心跳比曾经跑五公里还快。张颂玲就这样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我右侧后方。

如果换位思考的话,她此时一定也很紧张吧。这种紧张,应该像是初入职场的迷茫,面对一个陌生的男人,而且在级别上是她的上司,她此时做什么都一定非常谨慎,恐怕出错。

回想丁琳刚刚上船的那段时光,她岂不是也一样?虽然丁琳在此前已经有过工作经历,但才进入体制之内,也难免会感受到一股无形的禁锢力量。

我和她是从什么时候突破僵硬的同事关系的?

大概是我们工作三个月之后的那个清晨,我在研磨咖啡豆,她走过来跟我说:“船长,你知道咖啡是怎么被发现的吗?”

我愣住了,我一直以为,咖啡就像中国的茶叶。“难道不是自古以来,就是人类的饮品吗?”

丁琳说,最初发现咖啡秘密的是个埃塞俄比亚牧人,他发现,自己的羊吃了一种奇怪的红色果实之后,都变得异常兴奋,经常会跳起舞来,而这果实就是咖啡。

跳起舞的羊让我第一次在工作期间笑出了声,我和丁琳的关系,也实现了破冰。后来,丁琳跟我说,她很久前就想和我成为朋友,但我给人的感觉,严肃得有些不近人情,一张冷漠的脸不比第三人差。不了解我的人,很难与我走近。

经过一片红彤彤的三角梅时,我逐渐放缓步伐。“你去过爱琴海吗?”

她追上了几步。“没有,我上学的时候战争便爆发了,本想着战争结束可以环游世界,可是……”她生生将接下来的话忍了回去。“你是说,五朵金花?”“抱歉……”“你知道我是当年投弹人之一?”“很早便知道了。”

我在一处缓坡放慢脚步。“你们学生,是不是非常厌恶我们这群屠夫?”“不!”她连忙否认,“至少……我不这么认为,我知道,你们军人也有很多无奈,历史上有哪一场战争不残酷,但这不是军人的错。军人不过也是执行命令罢了。”

我走向大海,沙滩柔软,白色的沙子被太阳晒得暖热,踩在上面发出吱吱的声响。

我叹道:“战争虽然胜利了,但是代价太过于惨痛。感谢你的理解,可我无法原谅自己。”

她走上前来,与我并肩望向海中的一处岛礁。“可是,为什么人类之间要发生战争呢?”她打破沉默,“请原谅我的好奇,毕竟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在上中学,很多事情都不了解。”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