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猿星球(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1 05:26:19

点击下载

作者:皮埃尔·布尔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人猿星球

人猿星球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人猿星球作者:皮埃尔·布尔排版:HMM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时间:2012-12-01ISBN:9787532759712本书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

吉恩和菲丽丝正在宇宙空间里兴高采烈地度假,离有居民的星球要多远有多远。

当时,在行星间旅行实属寻常,去别的恒星上玩也不算新鲜。火箭能把旅行者送到天狼星上的神奇景点,也能把金融家送到大角星或毕宿五著名的交易所中。不过,吉恩和菲丽丝这对情侣,既有时间,又有闲钱,一向以特立独行、喜欢追求几分诗情雅意而闻名宇宙。为了好玩,他们遨游太空选用的工具是——帆式飞船。

这飞船活像一个球,外罩——也就是“帆”——薄得出奇,也轻得出奇,靠光辐射产生的压力在宇宙间移动。如果把该装置扔到某一星球的周边区域(但不能太近,免得万有引力太强)放任自流,它总会朝着星球的反方向直线飘离;不过,吉恩和菲丽丝所在的星系有三个太阳,彼此的距离不算太远,飞船能同时接收到沿三个轴线射来的光。吉恩想了个妙招控制航向:他在船帆内部加衬了一组黑色的帘子,可以随意卷起或摊开,这样就能通过调整飞船个别区域的反射性能,改变不同光压的合力。而且,飞船外罩是用弹力材料制成的,能膨胀,也能收缩,可由驾驶者任意操纵。吉恩想加速的时候,就把球体直径尽量调大,让外罩接收热辐射的表面积增加,飞船就会在宇宙空间里跑得疯快,把女朋友菲丽丝搞得晕头转向。吉恩也晕了,两个人就在同样的眩晕下非常激情地你亲我、我亲你,目光迷离在远处——那里有个神秘的无底洞,飞船正把两人往洞中牵引。相反,如果想减速,按下电钮,船帆就会收缩,变成一个圆球,尺寸只够装得下他俩,身体还得紧贴在一起才行。一旦光动力小得忽略不计,小飞球就只剩下惯性,看起来一动不动,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孤悬于虚幻境地。一小时接一小时,两个年轻人度过令人陶醉的慵懒时光,这个小天地像是专门为他俩营造出来的。吉恩把座驾比做一艘出了故障的帆船,菲丽丝说这就是潜水蜘蛛吹出的一个气泡。

吉恩还知道很多被帆式宇航员视为绝招的窍门,比如利用行星或一些卫星的阴影让飞船拐弯。他把这套本领教给女友,后来菲丽丝几乎和吉恩同样熟练了,甚至常把飞船开得比吉恩还彪悍。要让她来操纵,飞船也许就会作折线飞行,一直跑到星系的边缘;菲丽丝根本不管某场电磁风暴会不会扰乱光波,让他们的轻舟像核桃壳一样摇晃。有那么两三次,吉恩在电磁风暴中惊醒,得靠发脾气才能把舵抢过来,赶紧启动遇险时才用的辅助火箭,全速赶往航空站。

一天,吉恩和菲丽丝并排躺在飞球正中,悠然自得,让三个小太阳的光芒烤灼身体,尽情享受着假期。吉恩闭着眼睛,心中充满对菲丽丝的爱意。菲丽丝侧身躺着,注视着茫茫太空,像平时一样,任由虚无的宇宙感将自己催眠。

突然,菲丽丝出离了梦境,眉头紧皱,半坐起身。刚才,有一道奇异的闪光划破了虚空。她等了几秒钟,又见另一道闪光,就像一条光线反射在一个发亮的物体表面。多次的太空巡航,渐渐培养出一种宇宙感,这种感觉不会让菲丽丝失望。而且,警觉的吉恩也是一样的看法——没人怀疑吉恩会把这类事情搞错。一个物体在光源的照耀下正在闪闪飘移,说不清离这儿有多远。吉恩操起双筒望远镜,对准那个神秘的物事;菲丽丝靠在他的肩上。“这东西不大,”他说,“像是玻璃的……我来看看。越来越近了。它比咱们跑得快。没准儿是……”

吉恩的脸色变得凝重。他扔下的望远镜马上被菲丽丝抓了起来。“亲爱的,是个瓶子。”“瓶子!”

轮到她来看了。“对,是个瓶子。我看得很清楚。透明玻璃,有瓶塞,还有封印。瓶子里有个白色的东西……是纸,一份手稿,肯定是手稿!吉恩,咱们得捞住它。”

吉恩也是这么想的。他动作娴熟地把飞船驶向这个怪物,迅速进入它的轨道,然后减速,等怪物追上自己。这时,菲丽丝已经穿上了密闭的防护服,从双层舱门钻出了外罩。她一手拿着根绳子,另一只手挥舞着一个长柄抄网,准备捞瓶。

这不是第一次遇到不明物事了,抄网也早就派上过用场。他们的太空之旅优哉游哉,有时干脆原地踏步,有过不少惊喜,也有过一些普通火箭游客想都想不到的大发现。菲丽丝的网兜里,搜集有行星粉碎后的残骸、宇宙深处的陨石碎片,还有征服宇宙空间之初发射的卫星遗体。这些藏品让她十分得意;但“瓶子”可是第一次碰到,何况里面还有一部手稿——对此,她深信不疑。菲丽丝迫不及待,身体微微战栗着,像丝线上的蜘蛛那样舞动手脚,对着话筒向同伴叫道:“再慢点儿,吉恩……不,稍微快点儿,瓶子要超过咱们了!左舷……右舷……好啦……捞到啦!”

她胜利地欢呼,带着捕获之物回到舱里。

这是一个大瓶子,颈口是用蜡块细心密封起来的。里面放着一个纸卷,清晰可见。“吉恩,快,打碎它!”菲丽丝跺着脚嚷道。

吉恩要冷静得多,他十分得法地把蜡块在太空中弄飞。不过,瓶口打开时,他发现纸卡在里面,还是出不来。吉恩退而放弃,决定听从女友的要求,一榔头砸开了玻璃。卷轴自动摊开,很多薄薄的纸页露了出来,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

手稿是用地球文写的。吉恩在这个星球上留过学,所以很懂地球文。

不过,这样一份奇怪的文件,以这样一种奇怪的方式落到自己手里,吉恩一时有点惶惶不安,犹豫着要不要读它。最终,菲丽丝的极度兴奋使他下定决心——她可不懂地球文,需要他帮助才行。“吉恩,求你了!”

他把球状飞船的体积变小,让它懒洋洋地飘在空中,确定不会有任何阻碍拦住去路。然后,吉恩在女朋友身边平躺下来,开始读手稿。第二章

我把这部手稿托付给宇宙,本意不是求救,而是希望也许这有助于避免一场威胁人类的恐怖灾祸。愿上帝怜悯我们!……“人类?”菲丽丝惊奇地重复。“就是这么写的,”吉恩确认道,“别一开始就打断我。”然后,他接着读下去。

至于我,尤利西斯·梅鲁,我已经坐着宇宙飞船和家人离开了。我们还能再活很多年。我们在飞船上种蔬菜,种水果,还养了一窝棚家禽,什么都不缺。也许,有一天我们能找到一个愿意收容我们的行星。这个奢望我都不太敢启齿。好吧,现在,让我把我的遭遇原原本本讲出来。

公元二五〇〇年,我和两个同伴一起登上宇宙飞船,准备飞往红超巨星参宿四所辖的宇宙区域。

听起来雄心勃勃!这算是地球上有史以来最为宏伟的计划了。参宿四,又被我们的天文学家称做“猎户座α”,离地球约三百光年。它在许多方面都让人刮目相看。首先是体积:直径是太阳的三百到四百倍,也就是说,如果让它的球心与太阳的球心重合,那这个庞然大物能一直伸到火星的轨道上去。其次是亮度:这颗一等星是猎户座上最亮的星,远是远,但在地球上用肉眼就能看见。还有光线的性质:参宿四发出红色和橙色的火光,无与伦比的绚烂。最后,这是颗变光星,它的亮度一时一个样儿——这是它的直径变化所致。参宿四是一颗动人的星星。

可为什么呢?太阳系里的星球尚且无人居住,为什么完成了对它的勘察后,我们却把第一次星际航行的目标锁定在如此遥远的星球上呢?执意做这个决定的,是博学的安泰勒教授。他是行动的主要组织者,把自己的巨额身家一股脑地投了进去。他是星际远征的首领,亲自设计宇宙飞船,并领导飞船的制造工作。航行途中,他向我解释了选择参宿四的理由。“亲爱的尤利西斯,”他说,“到参宿四不比到另一个近得多的星球——比如最近的比邻星——更难,花费的时间也差不多。”

听到这儿,我觉得该提出质疑,顺便显摆一下刚学到的天文学知识。“时间差不多?!要知道,比邻星只有四光年远。而参宿四……”“三百光年,这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们真的要去参宿四,实际花费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年,而到比邻星附近的时间只少那么一点点。您觉得我说反了,那是因为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旅行,就像是跳蚤发力,起始阶段的加速度可能是极强的。而太空巡航需要的速度却低得可笑,和在我们星球上完全不成比例……好,现在我解释一下飞船的原理。“我有幸研制了一些性能完善的火箭,靠它们,咱们的飞船就能以一个物体可以想象的最高速度在宇宙中飞行,这就是说,以光速减去ε的速度飞行。”“减去ε?”“我是说,这个量接近无限小,比如十亿分之一左右。”“嗯,”我说,“这我懂。”“您还应该知道:当我们以这个速度运动时,我们的时间和地球的时间就有了明显的差异,速度越快,差异就越大。比如说现在吧,我们的谈话刚开始不过几分钟,可地球却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对我们来说,时间好像停止不动了,完全意识不到什么发生了变化。对于您和我来说,只有几秒钟,或者只是几下心跳的时间,地球上却已经过了好几年。”“这个我也懂。所以,在临死前能到达目的地,我们还是有盼头的。但是为什么要飞两年,而不是几天或几小时呢?”“我正要说这个问题呢。很简单:要达到这个几乎能让时间停滞的高速,同时,加速度又要在人体器官能接受的范围内,得用一年左右的时间。减速又要用一年。你现在明白我们的飞行计划了吧?十二个月加速,十二个月刹车;两个阶段之间,只要几小时就能把大部分旅程走完。这下,您也就明白为什么到参宿四并不比到比邻星去的时间长多久了。到后者去,我们同样要过一个不可避免的‘加速年’;再用同样的一年减速,只不过中间飞行的时间不是几小时,而是几分钟。总之,差别不大。我越来越老,将来体力不够,也许不能再穿越一次宇宙了,不如马上瞄准一个远的目标,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和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们常这样聊天,打发飞船上的时间,结果让我更为钦佩安泰勒教授渊博的学识。没有哪个领域是他不涉猎的,我十分庆幸这场冒险中有他这样的首领。正如他所料,按我们的时间算,旅行大概持续了两年,而地球上却已过了三百五十年。目标定得远,这是唯一的缺点:有朝一日,当我们回到地球,将发现它已经老了七八百年。不过,我们并不太在意。我甚至怀疑,能避开同时代的人,对教授来说是另一个巨大的诱惑。他常常抱怨那帮人烦得很……“人,又是人!”菲丽丝说道。“是人,”吉恩断言道,“白纸黑字写着呢。”

飞行没有遇到任何要命的故障。我们从月球出发,地球和诸多行星一起飞快地逝去。我们看到太阳在缩水,直到变成太空中的一个橘子、一颗李子,然后是一个毫无体积可言的小光点,一颗只有像安泰勒教授那样学识渊博的人才能在银河系的几十亿繁星中轻易指认的简朴的星星。

我过着没有太阳的日子,却一点也不难受,因为飞船配备了等同于太阳的光源。我们也完全没有感觉无聊。安泰勒教授的谈吐引人入胜,两年里我学到的东西超过以前的全部知识。我还掌握了驾驶飞船的全部技术。其实很简单:只要发出指令,电子装置就会完成所有运算,直接操纵飞船。

花园也为我们增添了快乐。它占了飞船很大的地方。安泰勒教授对很多事情感兴趣,包括植物学和农学。他想利用这次飞行来检验自己关于植物在太空生长的某些理论。所谓花园,是一个边长近十米的立方舱,层层隔架充分利用了每寸空间。这块地被化学肥料补养着。出发不到两个月,我们就高兴地看到各种蔬菜长了出来,为我们提供着富足健康的食物。乐趣未被遗忘:一小块地留下来种花,教授深情地伺候着花草。这个特立独行的人还带了几只鸟、一些蝴蝶,甚至还有一只猴子——那是头小黑猩猩,我们唤它“埃克多”。它花样百出,常能逗我们开心。

学者安泰勒虽然对人类不至于深恶痛绝,却显然也不感兴趣。他常声称对人已经不抱什么指望。正因为这样……“深恶痛绝?”菲丽丝惊异地插嘴道,“对人?”“你要是老这样打断我,”吉恩说,“咱们可就总也念不完了。学学我,动脑子理解嘛!”

菲丽丝发誓在念完之前一言不发。她真的做到了。

……正因为这样,尽管飞船大得能容纳好几家人,安泰勒教授带着大量植物和几只动物,旅客却只有三个:他自己、弟子阿尔图尔·勒万——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物理学家和我——尤利西斯·梅鲁,一个不出名的、在一次访谈中偶然认识安泰勒教授的记者。他发现我没有家室,棋艺也过得去,就提议把我带上。对一个年轻的记者来说,这是一次极难得的机会,哪怕我的报导只能在八百年后发表——正因如此,它才具有举世无双的价值。我热情地接受了。

飞行毫无羁绊。唯一不舒服的是“加速年”和“刹车年”中与日俱增的超重感。我们不得不习惯体重增加到在地球时大约一倍半的感觉。刚开始有点累,但很快就意识不到了。两个阶段之间,有过一次完全的失重,我们承受了七七八八的奇特感觉;不过几小时之后,就不再觉得难受了。

终于有一天,在漫长的旅途之后,我们激动地看见了以全新面貌铭刻在天空中的参宿四。第三章

面对此等景象,我们兴奋得无以言表:那颗星昨天还是苍穹中的小光点,隐匿在不计其数的无名光点之中,此时慢慢从黑色背景中显现出来,有了体积,镶嵌在太空中。开始,像个发光的核桃,后来,色调渐朗,开始膨胀,直到变得像一只橘子,融入宇宙之中,直径和我们看惯的太阳差不多。对我们来说,一个新太阳诞生了——一个红不溜秋的、衰退期的太阳。我们已能感到它的引力和热度。

飞船的速度放慢了不少。我们仍在向参宿四靠近,直到它的直径看起来远大于迄今为止观察到的任何天体,让人神迷目眩。安泰勒对机器人下了几条指令,我们便进入了红超巨星的重力轨道。学者打开天文仪器,开始观测。

他很快发现了四颗行星,迅速确定了它们的大小和与中心恒星的距离。其中,从参宿四数过去第二颗行星的运行轨道离我们的不远,它大小与地球相仿,有一个含有氧和氦的大气层。这颗行星围绕着参宿四公转,离它大概是地球与太阳距离的三十倍。幸好参宿四是颗红超巨星,温度又相对较低,这颗行星接收到的光线和地球上接收的差不多。

我们决定把它作为第一个登陆目标。新的指令发给机器人,飞船很快像卫星一样绕着它转了起来。熄灭引擎后,我们从容地观察这个新世界。通过望远镜,我们看见了那里的海洋和陆地。

飞船并未作好降落准备,但这早在预料之中。我们有三个带有火箭发动机的飞行器,因为尺寸玲珑,我们称它为“小飞艇”。我们坐着其中一个飞行器登陆了,随身带着几样测量仪器,还有埃克多——这只小黑猩猩有和我们一样的航天服,已经适应了环境。至于飞船,干脆让它绕着行星飞。在那儿,它比锚泊在港口里的轮船还要安全,丝毫不会偏离轨道。

在这样的星球上登陆,对我们的小飞艇来说轻而易举。一进入稠密的大气层,安泰勒教授就对外面的空气进行了采样分析,结果发现它和地球上同样海拔的空气具有完全相同的构成。我没时间细想这个奇迹般的巧合,因为陆地已在迅速接近,我们离地面大概只有五十公里了。所有的操作都由机器人大包大揽,我无事可做,便把脸贴在舷窗上,看陌生的世界朝我们的方向升起。大发现让人兴奋,我的心烧成一团熊熊烈火。

这颗行星和地球出奇地像。这种感觉每一秒钟都在加强。现在,肉眼已能分辨出陆地的轮廓了。大气清澈,稍稍泛着青白色,还不时呈现出橘黄,有点像普罗旺斯黄昏时的天空。海洋是淡蓝的,同样透着绿意。海岸的轮廓和地球上见过的所有景象都截然不同,尽管我兴奋的眼睛在诸多可类比物的暗示下,也在疯狂地搜寻着它和地球的相似点。然而,相像的感觉戛然而止。就地理面貌而言,这颗行星没有一样东西让人想起我们的旧大陆或新大陆。

没有一样?算了吧!关键是恰恰相反!这颗行星是有人住的。我们飞过了一个城市;这个城市相当大,林荫道向四面八方延伸,各种车辆往来行驶。不多时,我分辨出了这里的建筑总格局:宽阔的大街,白色的房子,笔直的长屋脊。

不过,我们得在离城市很远的地方登陆。我们先飞过一片庄稼地,然后是一片棕红色的密林,让人想起热带雨林。现在已经飞得很低了,我们发现高原顶上有一片相当开阔的空地,四周的地形却崎岖不平。首领决定冒险,向机器人发出最后一道命令。减速火箭系统启动。片刻间,我们在那片空地上方定住身形,像一只窥视游鱼的海鸥。

在阔别地球两年之后,我们慢慢地降落,毫无羁绊地停稳在高原的中心地带。脚下的青草让人想起地球上的诺曼底草原。第四章

踏上这片土地后,我们待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默默不语。这姿势看起来很古怪,可我们觉得必须收拢心神、沉思冥想。我们陷入了一场冒险,它比地球上首批宇航员的历险要奇异千倍;星际探险中的奇观异景跨越了好几代诗人的想象,此时,我们得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才能坦然面对它们。

现在,非梦非幻,我们顺利着陆在某个星球的草地上。和地球一样,这里有海洋、高山、森林、耕地、城市,肯定也会有居民。不过着陆前,我们在一片幅员辽阔的热带雨林上空飞过,现在,我们离开化区域一定很远。

终于,我们从梦幻中醒来,穿上航天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小飞艇的舷窗。外面一丝风都没有。内外压力平衡。森林环绕着这片空地,宛如城堡外的围墙。万籁俱寂,万物俱歇,这片空地不受任何惊扰。气温很高,但还受得了:大概摄氏二十五度左右。

我们带着埃克多从小艇中走出来。安泰勒教授坚持要先仔细分析一下大气。结果令人鼓舞:空气成分与地球上的完全相同,只是稀有气体的比例略有差异。它完全适于呼吸。不过,谨慎起见,我们先用黑猩猩试验一下。这猴子脱下航空服,显得特别高兴,一点也不感到局促。在土地上重获自由,它高兴得飘飘然,蹦了几下,就冲向树林,跳上一棵树,在枝杈中蹿来蹿去,很快走远消失了,我们怎么摆手、呼喊都没用。

于是,我们脱掉航天服,能自由地交谈了。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让我们自己都颇感意外。我们壮胆迈了几步,却又畏畏缩缩,不敢离小飞艇太远。

我们无疑到了地球的孪生姐妹星上。这里有生命。植物王国繁茂不已,有些树四十多米高。不久,动物王国中也有巨大的黑鸟亮相,像秃鹫一样在天空中盘旋;小点儿的很像虎皮鹦鹉,叽叽喳喳地互相追逐。根据我们着陆前见到的景象判断,这里肯定有文明。这个星球的面貌被一些“理性生物”——我们还不敢说是“人类”——修整过。不过,我们周围的森林似乎无人居住。这一点儿都不出奇:如果我们降落在亚洲热带雨林的随便一个角落,八成能够体味到同样的孤独。

我们觉得,在行动之前,首要之急是给这颗行星起个名字。我们[1]叫它“Soror”,因为它与地球太像了。

我们决定立刻进行第一次勘察,便顺着一条天然小径走进了森林。我和阿尔图尔·勒万都背着卡宾枪,教授却对武器不屑一顾。一行人身体轻盈,脚步快捷,倒不是因为这里的地心引力比地球弱——这一点也和地球完全一致——只不过飞船的超重状态实在太强,相形之下,大伙儿不由自主地像小山羊一样蹦蹦跳跳起来。

我们鱼贯而行,不时叫两声“埃克多”,却一直没有回音。这时,走在前面的年轻人勒万停住了脚步,示意我们倾听。一阵簌簌声,好像是流水,在不远的什么地方。我们朝这个方向走去,声音越来越清楚。

是瀑布。看到它,我们三人都为梭罗尔的美景而感动。一股水流清澈得像地球的山涧,在头顶上蜿蜒流淌,接着像布一样摊聚在平坦的岩石上,最后从离脚下几米高的地方跌入一泓小湖。那是个天然泳池,池边有含沙砾的岩石,水面上倒映着参宿四如日中天的火焰。

池水诱人,看得我和勒万心痒难挠。气温已经相当高。我俩脱去衣服,就要往湖里扎。但安泰勒教授对我们说,毕竟刚在参宿四星系上着陆,行事最好多点谨慎;池里的液体也许不是水,很可能有毒。他走近岸边蹲下,观察片刻,用手指小心地触摸。最后,他在手窝里捧了一点,仔细地闻闻,用它润湿了舌尖。“只可能是水啊。”他小声地咕噜着。

教授再次弯腰把手伸进湖里,却停下来不动了。接着,他惊呼一声,手指向沙地上刚发现的一串痕迹。我敢说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这样兴奋过。参宿四像一个巨大的红色气球,侵蚀着头上的苍天。在它炽热的光焰下,一条窄长的湿沙地带上,赫然出现了人类的脚印。

[1]拉丁文,姊妹。下文音译作“梭罗尔”。第五章“女人的脚印。”阿尔图尔·勒万断言道。

他的判断毋容置疑,声音有点透不过气来,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这也正是我的感觉。脚印纤细、优雅、出奇地秀美,我激动万分。毫无疑问,这是一只“人类”的脚。也许是个少年,或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但看起来——我衷心希望——它更像是女人的脚。“这么说,梭罗尔上真有‘人’住!”安泰勒教授低声说。

他的语气里透出一种失望,这让我觉得,此时此刻的他没那么可爱了。教授习惯地耸耸肩膀,开始和我们一起察看湖边的沙地。其他几个地方也发现了脚印,明显是同一种生物留下的。勒万在离水边稍远的干沙地上,指给我们看一个脚印——还是湿的呢。“五分钟之前,她还在这儿!”年轻人喊道。“她在洗澡,听见我们来,就跑了。”

这又成了脚印属于女人的一个隐形佐证。我们屏息静气,注意着森林的动静,却连树枝断裂的声音都听不到。“我们有的是时间,”安泰勒教授又耸了耸肩,“既然有人在这儿洗过,想来不会有危险,咱们也可以洗。”

一向严肃的教授也不再讲究什么了,脱下衣服,瘦弱的身体猛地扎进池子。漫长的旅途之后,能在清澈芬芳的水里洗个澡,那快活劲儿简直让我们忘记了刚刚的大发现。只有阿尔图尔·勒万沉思着,显得心不在焉。我正要取笑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却猛然见到一个女子,就在我们上方的岩石平台上,居高临下,瀑布的水正从那里跌落下来。

我永远不会忘记她出场时的印象。这个梭罗尔女子的绝色美丽使我屏住了呼吸。她整个人展示在我们的面前,身体溅满泡沫,参宿四的血色光焰把她照得通体透亮。这是个女人;或者说,是个少女,如果她不是女神的话。面对着参宿四这个巨大的太阳,她通体赤裸,没有任何装饰,除了一缕浓密的长发垂至双肩,女性特征嚣张地展现出来。当然,我们两年没见女人,无从对比,但大家谁都不是会被幻觉轻易欺骗的人。显然,这个在石台上一动不动、宛如柱座上一尊雕像的女子,拥有地球上所能想象的最美身体。我和勒万神魂颠倒,大气都不敢出;我想,连安泰勒教授肯定都动心了。

她站在那儿,身体前倾,乳房挺向我们,双臂稍稍后耸,那姿势像准备扎到水里的泳者。她在观察我们,看来吃惊程度不亚于我们。我凝视良久,心旌荡漾,几乎忘了辨认她的身体细节;那身材直欲将我催眠。好几分钟后,我才看清,她是个白种人,皮肤泛着金色而非古铜色;她身材高挑,但不过分,很苗条。接着,我看到了一张清纯异常的脸,好像在梦中一样。最后,我看到了她的眼睛。

此时,我的观察天分苏醒了,注意力也敏锐起来,不由得浑身一震——我发现了一种新的东西。就在她眼里,分明隐藏着一种奇异、神秘的风情,让远离地球、身处陌生世界的我们迷恋不已。可是,我无法分析、甚至无法定义这种神秘的特质,只是感到她与我们的人有一种根本的差异。这种差异不是眼睛的颜色造成的:她的双眸呈现出灰色,这在地球上少见是少见,却也算不得什么异常。反常之处在于她眼中流露的光芒:那是一种空虚,一种表情的缺失;我不禁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可怜的白痴。哦,不!不会的,她不会是疯子。

当姑娘发现自己也成了别人好奇的对象,确切地说,当我的目光遇上她的目光,她仿佛受了一击,突然转过身去,动作机械,却迅捷得像只受惊的小兽。这绝不是因为她突然被看到而害羞了。我确信,谁要是觉得她也会羞怯,那真是太荒谬了。只不过,她的眼光“不愿意”、或者说“不能”承受我的眼光。现在,她正侧着头,偷偷地从眼角窥视我们。“我早说过,这是个女人吧!”勒万低声说。

由于激动,他的声音仿佛被勒紧,简直变成了重低音;但少女仍然听到了。这个声音在她身上产生了异乎寻常的效果。她骤然后退,动作迅捷得又让我想起一只受惊的、在逃跑前迟疑片刻的动物。不过,退了几步,她还是停住了,岩石遮住她大半个身子。我只能看到她的上半张脸和一只仍在窥探我们的眼睛。

我们生怕她跑掉,一动也不敢动。我们的态度稳住了她。过了一会儿,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平台边上。可年轻的勒万实在是过于亢奋,没管住自己的嘴:“我从来没见过……”他开口道。

他住口,意识到自己太冒失。姑娘又像刚才那样退了回去。人类的声音似乎使她害怕。

安泰勒教授示意我们不要出声,然后,自己在水里扑腾扑腾玩了起来,做出对那女子毫不关注的样子。我们也如法炮制,结果很有成效。那少女往前凑了几步,明显对我们的一连串动作产生了兴趣;这种兴趣表现得异乎寻常,反过来也增加了我们的好奇心。您是否见过在沙滩上等待主人洗澡的胆小的幼犬呢?心里想得要命,希望和主人近乎近乎,却又不敢。左走三步、右走三步、跑远、回来、晃晃脑袋、抖抖身子。这少女的举动和幼犬如出一辙。

突然,我们听到了她的声音——她的举止本就让我们觉得她是“动物”,这声音让我们的印象更加确凿了。她高高地栖息在平台的边缘,作势要跳进湖水。有一刻,她停止了手舞足蹈,张开嘴。我离她较远,可以仔细观察她而不被发现。我想她可能要说话了,要喊了。我等她叫。我准备着听到最野蛮的语言,不料她喉管里发出来的是一种奇怪的声音。没错,是喉管:这种尖锐的“叽叽”和“喵喵”声不可能发自嘴或舌头。这声音体现的仍是专属于动物的狂喜。在我们的动物园地里,那些小黑猩猩在玩闹或推挤的时候,偶尔会发出类似的声音。

惊愕中,我们仍然竭力控制自己,继续游泳,装作不理她,她似乎下了决心。她蹲在岩石上,用手撑着身体,朝我们爬下来。她真是异常灵巧。瀑布如刀,薄薄的透明刀刃中,那条泛着金色的身体沿峭壁飞也似的滑下,水与光在她身上闪溅,如仙境一般。片刻间,她将自己挂在一个不易察觉的隆起处,身体与湖平齐,膝盖跪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她又观察了我们几秒钟,然后下水,向我们游来。

我们知道她想玩,便不约而同地继续起劲儿戏水,希望她对我们产生信任感,一旦姑娘看起来被吓到,我们就调整水中嬉戏的方式,结果是,没多久,一种由这女子不经意间建立了规则的游戏出现了。这游戏相当古怪,有点像海豹在池塘中的举止,一会儿逃离,一会儿接近,一会儿在眼看要撞上时迅速和我们分道扬镳,一会儿又凑过来和我们擦肩而过却永远不会实际接触。的确孩子气!但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来俘获这个陌生的丽人呢!我发现,连安泰勒教授都加入了这场戏耍,毫不掩饰他的快意。

玩的时间不短了,我们都有点喘。这时,我吃惊地发现少女的神情中有一个不合常理的特征:严肃。她在那儿,显然为自己灵机一动想出来的玩法感到开心,可她脸上没有过丝毫笑容。一时间,我有点局促不安,却也找不出不安的明确理由;后来放心了,因为发现了一件事:她不笑,甚至不微笑;只是不时地从喉管里短吼几声,以示满足。

我想试探一下。她用奇特的方式破开水面,身姿像条游水的小犬,长发飘飘,仿佛彗星的尾巴。当她靠近时,我直视她的眼睛,没等她转身,就投去一个微笑,笑容中承载了我力所能及的全部殷勤和温柔。

结果让人惊讶。她停止游泳,用脚踩起水来,水面及腰;同时,她僵直的双手前探,摆出了一副自卫的架势。随即,她转过身,向岸边逃去,出水后犹豫了一下,半侧过身子,像在平台上那样斜视我,一副不知所措的神色,仿佛一头刚刚见到不安场面的惊兽。也许,她又恢复了对我们的信任,因为我嘴唇上的微笑凝固了,若无其事地继续游泳,可另一个突发事件使她骚动起来。森林里传来异声,接着,我们的朋友埃克多在枝叶间跳蹿着出现了。一到地面,它就蹦蹦跳跳地跑来,为找到我们开心不已。我愕然发现,一见到猴子,少女的脸上立刻摆出一种兽性的神情,有惊恐,也有威胁。她蜷起身体,镶嵌在岩石中,几乎要和石头融为一体,全身肌肉紧绷,腰拱成半圆形,双手收缩如动物的爪子。少女如此作态,完全是因为这头准备加入我们玩乐中的可爱的小黑猩猩。

小黑猩猩经过少女身边,根本没看见她。少女一跃而起,猛如绷弓,一把抓住小黑猩猩的喉咙,双手死死掐紧它的脖子,两条腿像虎钳一样扳住小黑猩猩,让它无法挣扎。这次袭击迅速至极,我们完全来不及反应。猴子都没怎么挣扎,几秒钟就僵直了,死尸落地,少女放手。这个光辉灿烂的造物——浪漫的心动中,我将少女命名为[1]“Nova”,因为只有璀璨的恒星才能与她媲美——就是这个“诺娃”,干净利落地掐死了一只亲密不伤人的小动物。

我们回过神来,朝她跑去,但为时已晚,埃克多已经救不回来了。少女转过头来,好像要对付我们,双臂前伸,嘴唇翘起,一副威胁的架势,把我们震慑在当场。她发出一声尖叫,听起来既像胜利的凯歌,又像生气的怒吼;随后便向森林逃去,只几秒就消失在灌木丛中。灌木开合,挡住了她金色的躯体,留我们在丛林中,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份儿。

[1]拉丁文,新星。下文音译作“诺娃”。第六章“野人!”我说,“难道是像新几内亚或非洲莽林里的那种野人?”

我话说得十分没有把握。阿尔图尔·勒万近乎粗暴地反问我,在原始部落里见过类似的举止和纤细的外形吗?他说得有理,我无言以对。安泰勒教授看起来在沉思,其实一直在听我们说话。“咱们那儿最原始的种族也是有语言的,”教授终于开口了,“这个女子却不会讲话。”

我们在水流周围巡视了一圈,没发现陌生女子的任何踪迹。于是我们回到森林空地的小飞艇旁。教授打算回太空接着飞,看能不能在一个更开化的地方重新降落。可勒万提议至少在原地等上二十四小时,尝试接触森林里的其他居民。在我的支持下,这个提议占了上风。谁都不敢承认,希望再见陌生女子才是我们留恋此地的真正理由。

白天平静地过去。傍晚,参宿四在地平线上变得硕大无朋,美得超越一切想象。然而,观赏完奇景之后,我们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不一样了。丛林里隐隐发出“噼噼啪啪”和“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一些看不见的眼睛正透过树丛窥视我们。大家紧守在小飞艇里,轮流放哨,安然度过了一夜。凌晨时分,同样的感觉又来了,我似乎听到了短促的尖叫,和诺娃头一天发出的叫声一样。不过,早被我们的臆想放养在森林丛中的生物一个都没现身。

我们决定回瀑布去。一路上,一个念头在每个人心中隐隐作祟,觉得自己正被一些不敢现身的生物跟踪、监视着。不过,诺娃昨天确实是来找过我们的。“说不定是咱们的衣服把他们吓住了。”阿尔图尔·勒万突然说。

他的话好像让我看到一丝光芒。我清楚地记得,诺娃掐死猴子后逃走的时候,正在我们那堆衣服旁边。她猛闪一下躲开了,好像一匹受惊的马。“试试看吧。”

我们脱掉衣服,跳进湖里,装作对周遭若无其事的样子,像昨天那样玩了起来。

同样的花招取得了同样的效果。几分钟后,虽然没听到声音,我们却突然瞥见那女子已经出现在岩石平台上。这次不只她一个,身边还有一个男子,身材和我们差不多,很像地球人。这是个成年男子,也是全身赤裸,眉宇间和我们的女神隐隐相似,我想象也许就是她的父亲。他和那女子一样朝我们看着,神色中显得既困惑,又兴奋。

还有别的人。我们发现了越来越多的人,却仍努力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这群人偷偷摸摸地走出森林,在湖水周围形成一个封闭的包围圈。这些男男女女的皮肤泛着金光,个个结实、漂亮,称得上人类的样品。他们骚动着,兴奋异常,不时发出短促的叫声。

我们被包围了。想起小黑猩猩的遭遇,我们十分担心。不过,这些人的举止并无威胁之意;只不过,他们对我们的一连串动作显得很感兴趣。

事情就是这样。很快,诺娃——我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老朋友了——滑入水中,其他人迟迟疑疑,也先后照着做了。所有人都凑了过来,大家开始和昨天那样像海豹似的互相追逐,不同的是今天我们周围有二十多个,他们扑腾扑腾,抖动身体,一张张严肃的脸孔和孩童般的游戏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玩了一刻钟,我开始厌倦了。来到参宿四的世界,难道就是为了像顽童那样嬉戏吗?我简直为自己感到羞愧,却痛苦地发现博学的安泰勒教授好像玩得很开心。还能做什么呢?和一群不会说话、不会微笑的生物打交道,困难是难以想象的。可我已经在努力了,做了几个看起来能表达思想的手势,以最友善的方式双手合十,同时微微弯下身体,就像中国人那样。我还向他们抛飞吻。可所有的示意都毫无回应。这帮人的瞳孔里见不到一丝理解的微光。

飞行途中,我们曾讨论过也许会遇到生命。我们谈的是一些外表和人完全不同的畸形怪物,但在大家的预设中,他们是有“思想”的。而梭罗尔星球上,事实截然相反:我们面对的是外貌十分相似、看起来却毫无理智的居民。诺娃眼中让我困惑的东西同样出现在其他居民眼里:那是“意识反射”的缺失,“灵魂”的缺失。

他们只对游戏感兴趣。而且这游戏必须愚蠢才行!我们想到可以做一点看起来协调一致的动作,但不能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于是三人让水面漫过腰际,手牵手跳起了圆圈舞,双臂有节奏地抬高、放下,就像小孩子常做的那样。可这丝毫没能打动他们。大多数人远离了我们;某些人开始凝视我们,露出明显不解的神情,反弄得我们窘迫不已。

不安加重到一定程度,终于爆发了。三个沉着的大男人,其中一个还世界闻名,手牵手跳着孩子的圆圈舞,空中的参宿四像是一只嘲弄的眼睛——想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我们再也憋不住了。蹦了一刻钟,现在得放松一下,我们突然大笑起来,身体乱颤,前仰后合,不可遏止,有好几秒钟。

这场哄笑终于在这帮人中有了回响,却显然不是我们希望的那种。湖面上如同掀起了一阵风暴。他们开始四处逃窜,如果换了个场合,那惊恐状足以使人发笑。片刻间,湖里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随后,他们又在岸上聚起来,颤抖着在池塘一边挤成一团,嘴里发出恼火、短促的叫声,愤怒地向我们挥手。他们的动作充满威胁,我们怕了。我和勒万去够武器。博学的安泰勒却低声吩咐我们不要用枪,甚至不要把枪举起来,只要他们不走近。

我们迅速穿好衣服,一边留神看着他们。但我们刚穿好,他们的骚动便告升级,演变成一种骚乱。好像看到别人穿着衣服,对他们是件不可承受的事。有几个开始奔逃;其他人向我们逼来,胳膊前探,双手僵硬。我抓紧了卡宾枪。奇怪的是,这些鲁钝的人居然理解了这个动作的意义,返身消失在密林中。

我们迅速返回小飞艇。归途中,虽然看不到,我总感觉他们还在那里,正悄无声息地跟踪着撤退的我们。第七章

返回森林空地的途中,我们被袭击了。变起仓促,来不及做任何抵抗。梭罗尔人像狍子一样从矮树丛里冲出,没等我们举枪,就扑到了跟前。

奇怪的是,这场袭击不是冲着我们这些“人”来的。这是我当时的第一直觉,后来立刻得到印证。我从未感到自己像埃克多那样有性命之虞。他们只是对我们的衣服和身上戴的零零碎碎感到愤怒,却并不想杀人。有一刻,我们完全动弹不得。一双双愤怒的手风卷残云地抢走了武器、弹药和提包,扔到远处;另一些人则扒下我们的衣服,撕个粉碎。当我明白了他们愤怒的原因,也就任由摆布了,即使被指甲搔到,也不会留下严重的伤口。安泰勒和勒万也学着我的样子,很快被剥得光溜溜。那群男男女女围着我们,看到我们这样,显然放心了,玩耍起来,却一直围得很紧,不让我们逃跑。

这时空地上至少围了有一百多人。离我们稍远的人朝小飞艇蜂拥而上,像撕我们的衣服时一样暴怒。看着他们洗劫珍贵的飞行器,我心里满是绝望,但也得出重要的结论:他们是被“物品”激怒的。任何被“制造”出来的东西都会让他们生气、惊恐。无论什么物事,顷刻之间就被摔烂、撕碎或拧坏,然后急忙远远地丢开,好像那是个烧红的铁块;往往还不放心捡回来,再砸得稀巴烂。他们让我想起一只与肥老鼠作战的猫,前者只剩下半条命但仍有攻击力,或者一头抓住蛇的獴。我发现一个奇怪的事实,他们袭击时不用任何武器,连根棍子也没有。

我们眼睁睁看着小飞艇被捣毁,却无能为力。门很快被撞开,他们潮水般涌了进去,见什么毁什么,尤其是贵重仪器,都被砸烂,碎片撒了一地。洗劫持续了好一会儿。后来,只剩下金属外壳,他们才走过来。我们被推搡着、提拽着,甚至拖拉着,走到密林的深处。

情况越来越不妙了。我们没了武器,全身精光,被迫赤着脚,用一种对我们来说过于迅速的步伐走路。我们不能交流感想,连叫苦都不能。谁想说话,准遭到劈头盖脸的威胁恫吓,我们只好忍气吞声,痛苦地沉默着。不过,这些生物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他们在我们的世界里,穿上衣戴上帽,就不会引起任何注意。这里的女子都很美,但没人像诺娃那样风华绝代。

诺娃紧紧地跟着我们。被看守纠缠时,我有好几次向她投去祈求的目光,期望找到一点同情的表示;有一次我似乎看到了她怜悯的表情。不过,我想,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吧。每次我的目光钩到她的眼睛,她都竭力回避,眸子里只有困惑。

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我被拖得疲惫不堪,脚上流血,身上被荆棘划出一道道伤痕——梭罗尔人倒不怕,在荆棘中像游蛇一样穿行无阻。我的两个伙伴也不比我强,当我们到达看起来像是目的地的时候,安泰勒已经跌跌撞撞了。这里的森林不那么浓密,周围没有灌木,只有一片矮草。看守们放开我们,便不再管,径直跑到丛林间追逐戏耍,看起来这是他们生活中主要的事情。我们累得昏头昏脑,坐倒在地,趁这个喘息之机低声商量对策。

多亏教授旷达明理,我们才不至于陷入气馁的深渊。天黑了。也许我们可以趁众人不备逃走;可逃到哪儿去呢?就算原路折回,也绝无可能再用飞船了。明智的选择是留在这里,设法把这些人哄骗住。另外,我们已经饥肠辘辘了。

我们站了起来,怯生生地走了几步,那些人继续像疯子一样玩着,对我们毫不注意。只有诺娃好像没忘记我们。她远远地跟着,我们看她,她就别过头去。我们胡乱走了几步,发现了一个像是营地的地方,连茅草棚都算不上,更像是一丛丛巢穴,就像非洲森林的大猴子搭建的窝:树枝横七竖八地乱搭在一起,或堆在地上,或补嵌在底部枝条分出来的杈缝里。有些窝里住着人。男男女女——我找不到更好的称谓——蜷缩着身体待在里面,大多成双成对,睡眼惺忪,像怕冷的狗一样紧紧挤成一团。有些窝宽敞一点,几个孩子正在睡觉,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漂亮、结实。

这都解决不了饿的问题。最后,我们终于看见树下有一家人正准备吃饭,不过那些食物看看就够了。他们赤手空拳,却能把一头鹿样的野兽撕成碎块,用指甲和牙齿粗略剥了剥皮,撕下一块块生肉,填进嘴里大口吞咽。周围没有一点家的样子。这顿美餐看得我们恶心。没走几步,我们就明白人家根本没有请客的意思。那群人发出呵斥声,我们只好退避三舍。

这时,诺娃过来解了围。她终于“明白”我们饿了吗?她真的有“明白”的能力吗?或者说,是她自己饿了?反正,她走近一棵大树,两腿夹紧树干,爬到树枝上,钻进密密的树叶丛中不见了。不一会儿,许多果子纷纷落地,看起来像是香蕉。诺娃从树上下来,自己拾了两三根,一边大口吞食,一边瞧着我们。犹豫了一阵后,我们壮着胆子照样吃了起来。果子的味道相当不错,我们吃了个饱;她一直盯着看,没来阻止。我们又到一条小溪边喝了水,决定在这里过夜。

我们在草地上各自找了一块地方,给自己搭了个和聚居地所见类似的窝。诺娃被我们的动作吸引,甚至走过来帮我折断了一根难对付的树枝。

我被诺娃的举动感动了,年轻的勒万却显得很懊恼,立刻躺下,把自己埋在绿草丛中,背对着我们。安泰勒教授筋疲力尽,已经睡着了。

我磨磨蹭蹭地准备床铺。诺娃稍稍退后一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等我躺下,她一直没动,犹豫不决的样子,接着,她迟疑地一步步挪近。我怕吓跑了她,也一动不动。她在我身边躺了下来。我还是没动。最后,她面对我蜷成了一团,这下,我俩就和这个奇异部落中的窝巢夫妇没什么两样了。但是,尽管这姑娘美丽脱俗,我却没把她看成一个女子。她的样子就像一头熟络的小兽,凑到主人身边取暖。她的体温让人感到舒服,却没有激起我的欲望。最后,我累得半死,紧贴这个美得出奇却毫无头脑的少女,以一副古怪的姿势进入了梦乡。睡前,我没忘看一眼梭罗尔的卫星:它略小于我们的月亮,正将微黄的光芒播撒在密林上空。第八章

一觉醒来,鱼肚白的天空已从树枝间显现出来。诺娃还在熟睡。我静静地凝视着她,想起她对小黑猩猩凶残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说起来,她把我们指给同伴,也算是所有不幸遭遇的罪魁。然而,面对如此柔顺的身体,我怎能对她有一丝怨恨?

她突然动了一下,抬起头。一丝恐惧闪过她的眸子,我感到她的肌肉在绷紧。不过,见我一动不动,她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想起了昨天的事。第一次,她望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我把这看做自己的一场胜利,对她笑了一下,浑然忘记昨天地球式表情带给她的惊恐。

这次,她的反应没那么强烈,战栗了一下,重新绷紧身子,蓄势待发,却终于没动。我受到鼓舞,笑意更浓。她依然颤抖,但终于安静下来,脸上很快现出迷惑不解的表情。她被我驯服了吗?我大着胆子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她哆嗦了一下,还是没动,我为这一成功而陶醉。当我发现她在试着模仿我的时候,就更飘飘然了。

没错,她在“试着”微笑。我猜想她为把精致脸庞上的肌肉聚拢在一起一定费了好大劲儿,但试了几次,扮出的却是一副痛苦的怪相。眼见一个人为表达极普通的感情竟付出如此夸张的努力,结果却差强人意,我觉得于心不忍,内心充满同情,好像面对一个残疾的孩子。我用力按了按她的肩膀,凑过脸去,轻轻掠过她的双唇。对这一切,她回应的是:用鼻子摩擦我的鼻子,又用舌头舔我的脸颊。

我一怔,不知如何是好,便也胡乱照她的样儿舔了起来。毕竟,我是这儿的客人,在参宿四星系中理应入乡随俗。她显得很满足。我们就在那儿试探着接近对方。我不太会追求别人,生怕哪个地球式的举动会冒犯她。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惊悚的嘈杂声,我们一惊而起。

正是天光破晓的时刻,两个同伴本已被我自私地遗忘,此时和我一样站立起来。诺娃又蹿跳了一下,神色惊恐至极。我立刻明白,这声响不光令我们吃惊,森林里所有的居民都大惊失色。人们丢下兽皮,四下里逃窜,一时间场面大乱。这绝不是昨天的那种追逐游戏,他们的叫喊声中充满了惊骇。

喧哗骤然间打破了林中的寂静,令人毛骨悚然。我的直觉是:密林里的这些人知道声音从何而来,他们惊慌失措是因为感到某种危险正在逼近。这阵混响异常刺耳,夹杂着速度极快的击打声,像滚鼓一样沉闷;还有些声音杂乱得就像平底锅敲成的音乐会;还有尖叫声。最令我们动容的是尖叫声:虽然不属于我们那里任何一种所谓的语言,可毫无疑问,这是“人类”的声音。

晨曦中,森林里展现出一幅诡异的场面:男人、女人、孩子,四散奔逃,乱撞乱挤,有的甚至爬到树上,像要找个避难地。没过多久,几个年长的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那声响慢慢逼近,是从森林最茂密的地方传来的,似乎来自一条相当长的阵线,就像我们大规模围猎时赶猎者弄出的喧闹声。

部落的长者们好像作出了决定。只听他们放声尖叫,大概是信号,或者是命令,然后便朝异声相反的方向跑去。剩下的人跟着他们,在我们四周奔驰而过,像一群被追逐的麋鹿。诺娃早摆好了逃窜的姿势,却迟疑了一下,向我们回过身来——主要是向我,在我看来。她发出的是一声呻吟,如怨如诉,想来是叫我一起逃,随后就一跃,跑得无影无踪了。

响声加重,我仿佛听到沉重的脚步下荆棘碎裂的声音。必须承认,我已经失去了理智。明智的选择,应该是原地不动,看看这些新的来访者,看看这些“人类”的声音是谁发出的,答案正在一秒秒揭晓……然而,经历了昨日的恐慌,这阵可怕的喧嚣声刺激着我的神经。诺娃他们的恐怖传染了我。我未假思索,甚至没和同伴们商量一下,就跳进灌木丛,顺着姑娘的方向逃去。

跑了几百米,我也没能追上诺娃,却见只有勒万一个人跟在后面——不用说,安泰勒教授一把年纪,是没法这样快跑的。勒万在我身边喘着粗气。我们面面相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我正想建议返回,或者,至少等等教授,一阵响声又把我们吓了一跳。

这回,我听得清清楚楚。那是一阵枪声,在密林中回荡:先是一下、两下、三下,后来就是毫无规则地乱放,有时是冷枪,有时是连续两起爆炸声,让人想起猎人的两发连放。有人在我们前面放枪,就在那些人逃亡的路上。迟疑间,发出最初响声的阵线——那条“围猎者”阵线——逼近了,简直近到耳根,又一次让我们神经大乱。不知为什么,比起这股“地狱之声”,枪声反倒显得亲切,不那么可怕。我本能地向前跑去,并用树丛小心地隐蔽自己,尽量不发出声音。勒万跟在我后面。

就这样,我们到了枪声响起的地方。我放慢脚步,几乎爬着前进,勒万跟随在后。我爬上一个土丘状的山坡,停在坡顶,忍不住气喘吁吁。眼前只有几株树和帘子一样的荆棘。我小心翼翼地伸出头去,与土平齐。突然,我仿佛挨了一记闷棍,被一幅可怜的人类理性完全无法想象的场景吓得目瞪口呆。第九章

眼前的画卷中,有许多稀奇古怪、甚至可怕的东西。但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一个“人”。“他”一动不动,离我三十多步远,正朝我这边张望着。

我险些惊叫起来。的确,我很害怕;的确,在“围猎者”和“狙击手”之间,我的处境极端悲惨,可当我看到这个潜伏着等待猎物的怪物时,惊骇依然战胜了其他情感。这是一只猴子,一头体态巍峨的大猩猩。我不断地说我发疯了,可一点没用,它所属的物种是全然无法怀疑的。可是,在梭罗尔星球上碰到大猩猩,并不是整个事件荒诞的焦点。最为离谱的是,这只猴子居然十分得体地穿着衣服,就像我们地球人一样,而且,它显得优雅自如。“自如”是它留给我的第一印象。一见可知,这只动物不是人类“扮”出来的。在我眼中,它举止“自然”,就像诺娃和同伴们光着身子一样“自然”。

它和你我一样穿着衣服,我的意思是,它的穿戴和我们参加给大使或别的大人物组织的盛大官方围猎时所穿的衣服没什么两样。它的棕色外衣仿佛出自巴黎的一流裁缝之手,里面是大方格衬衣,像我们运动员穿的衣服。小腿之上的短裤微微鼓起,下面是一副护腿套。不过,相似也就到此为止了;它脚下穿的不是鞋子,而是一副巨大的黑爪套。

我再说一次:这是一头大猩猩!衬衣领口处伸出一颗圆锥状的丑陋头颅,头上满是黑毛,鼻子扁平,牙床骨隆起。它站在那儿,身体微微前倾,两只长手抓着一杆猎枪,像一个等待猎物的猎手。密林中,有个大大的缺口与围猎方向形成直角,它就站在我的对面,缺口的另一端。

突然,它战栗了一下。我右手边的灌木丛中发出了声响,它也听见了,回头端起枪,准备射击。从栖息处,我看到一个逃亡者在荆棘丛中留下的痕迹;他瞎跑着,奔行方向正对着猎人。我差点喊出声来警告他,大猩猩的目标显然就是这人。可惜,我既无时间,也无气力;那人像一头狍子一样滚倒在开阔地上。猎者命中了目标,枪声仍在空中回荡。那人跳起来,又颓然倒下,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伤者最后的挣扎是后来才发现的;我的注意力一直在大猩猩身上。自从它发觉异响,我就一直盯着大猩猩的神情演变,其中的细腻变化让人惊愕不已:窥视猎物时显得残暴,射击得逞又变成狂喜;但最让我惊诧的,却是贯注在它所有表情中的“人性”。这也是让我惊异的根源:这头野兽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心灵之光,而这正是我在梭罗尔人眼中求而不得的东西。

我不断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处境,最初的惊愕很快就消失了。枪声再响,我向伤者望去,心惊胆战地看到他最后抽搐了几下。然后,我看见横穿森林的小路上已经躺满了人类尸体,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这一幕意味着什么,我已不再抱任何幻想了。百步远的地方,又出现了一头大猩猩,和第一头差不多。我目睹了一场围猎——不仅目睹,而且亲自参与,唉!——惊心动魄的围猎,排列整齐的猎人是猴子,被追捕的却是人类,和我一样的人类,有男人,有女人;他们赤裸的尸体弹痕累累,怪模怪样地歪扭着,鲜血染红了地面。

我移开目光,不忍目睹这种惨状。

我宁愿看简单而荒诞的东西,于是重新向拦住去路的大猩猩望去。只见它向旁边迈了一步,露出身后的另一只猴子,它是伺候在主人身旁的仆人。那是一头黑猩猩,在我看来,身材矮短,年纪似乎很小,可我敢打赌那是一头黑猩猩。它穿着长裤和衬衫,不如主人讲究,在我刚刚意识到其运作的微妙组织中自如地扮演着分内的角色。猎人把枪交给黑猩猩,并接过后者递上来的另一支拿在手里。然后,小猴子娴熟地从腰里掏出被参宿四照得闪光的子弹,塞进枪膛,然后,每只猴子各就其位。

一切都在片刻间发生,让我耸然动容。我本该思考、分析一下眼前所见,但完全没有那个时间。阿尔图尔·勒万站在我身边,惊恐已经让他手脚冰凉,无法向我提供什么帮助了。危险在一秒一秒地逼近。围猎者正从背后靠近,响声震天。我们也处于胁迫之中,像两头野兽,更像仍在我们身周逃窜的可怜的森林人。看来聚居地的居民比想象中更多,人们仍在源源不断地滚落在地,恐怖地死去。

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死。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在小丘上居高临下地观望逃跑的人。有人已经彻底疯掉,奔跑中把脚下的灌木枝踩得噼啪作响,惊动了大猩猩,让它们弹无虚发。有人见识高明些,像被瞄准过多次的老野猪那样,已经学会耍花招了。他们猫着腰走近,溜着边儿走走停停,从枝叶缝隙里偷看离得最近的猎人,等它注意力转到另一个方向时,便一跃而起,全速穿越死亡之路。很多人都成功地逃出,毫发无损地钻进对面的林子,不见了。

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我示意勒万照我的样子做,无声无息地摸到了离小路最近的矮树丛。这时,我突然荒唐地迟疑起来。我,一个人类,难道要靠耍花招来欺骗猴子吗?唯一体面的行为,难道不是站起来走向那个畜生,操起棍子给它一顿教训吗?身后的喧嚣越来越大,顿时淹没了我不靠谱的愿望。

狩猎在一片鬼哭狼嚎中结束了。围猎者与我们近在咫尺。我见到其中一位从枝叶丛中冒了出来。这是一头巨大的大猩猩,胡乱地抡着一根短粗棒子,声嘶力竭地嗥叫。我感觉,它比刚才拿枪的大猩猩还可怕。勒万的牙齿格格打战,四肢抖个不停。我则再次审视面前的局势,等待有利的时机。

我这可怜的同伴莽莽撞撞,无意中救了我一命。他完全丧失了理智,站起来就没头没脑地跑,结果正暴露在猎人的瞄准线上。他没能跑多远。一声枪响,他似乎被打成了两截,翻倒在地,遍地死人的地上又多了一具横尸。无暇为他流泪——我又能为他做什么呢?我焦灼地等着大猩猩把手里的枪递给仆人。当它真的做出这个动作,我纵身一跃,穿过了小路。我看到——仿佛在梦中一样——它赶快操起枪,但没等瞄准,我已经隐蔽起来了。随后,便听得一声诅咒般的惊呼,我已顾不得去琢磨这新的怪声了。

我得逞了,感到特殊的快意,仿佛屈辱得到了抚慰。我继续拼命地跑着,想尽快离开这场屠杀。围猎者的喊声听不见了。我得救了。

得救?!我低估了梭罗尔猴类的狡猾。跑不到一百米,我就被藏在树叶下的一个物事绊了个跟头。这是一张扣眼很大的网,上面有许多大口袋,我深深地陷进了其中一个。我不是唯一的俘虏。这张网拦住了森林里的许多通路,一大批躲过了子弹的森林人都像我一样落入网中。在我左右,有人抽搐着,愤怒地“喵喵”叫着,企图逃出去。

被这样抓住,我感到恼羞成怒;它甚至胜过了恐惧,让我无法思考。我的行为逆理性而行,也就是说,胡乱挣扎着,结果身周的网眼反而越扣越紧。最后,我被捆得结结实实,只好一声不吭,听凭正在走近的猴子发落。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