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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1 11:3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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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路开花

出版社:福建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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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的一束光

黑夜里的一束光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黑夜里的一束光作者:一路开花出版社: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08-01ISBN:978-7-5334-7113-2第一辑 无用的力量自然悲伤七岁那年,我因为家中的一只爱犬忽然明白了自然死亡的含义。母亲抱着我,不停地对我讲解着万物生存与消亡的定律。我全然不顾这些,只想着那只陪了我整整六年的爱犬。半日,便让母亲的肩头湿了无数次。其实,我已开始知道它总是要离我而去的。只是我仍旧难以释怀,不住地怀念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快乐时光。因此,我变得更加悲伤了。周末午后,父亲牵我到了郊外。平日多言好动的我看着这条我曾与爱犬来过的旧路,久久无语。父亲找到了一块空地,坐定,将我放到了他的身上。靠着父亲的肩膀,我与他一起眯着眼睛看天空。躺在碧绿的草坪上,我又无由地悲痛起来。毕竟,在我那时的纯真世界里,一只狗,不仅仅是一个狗。可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伙伴,更可能,是一位至亲之人。虽已近黄昏,可阳光照旧有些刺眼。父亲一边伸手替我遮挡太阳,一边微笑着对我说:“孩子,你能数清那朵大云彩里有几朵小云彩吗?”我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思绪也渐渐地陷入了那朵彩云之中。当然,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原来云朵是不停变化和运动的。慢慢地,跟随着彩云运动的方向,我的脸从面朝父亲不知不觉变成了背对父亲。可尽管如此,我还是没能数清,那朵大云彩之内到底有几朵小云彩。正当我懊恼之时,父亲抱紧了我。他指着那朵早已变了形状的彩云对我说:“孩子,你的悲伤就像这朵云一般,本该是极其自然之事。可正因为有你不停地扭头观望,所以会显得那么不自然。你看,那些云朵,不都是和它一般吗?为何我们不去看这些已在我们眼前出现的风景,非要去留恋那朵已飘过的云呢?”我双眼噙满泪水,回头看着父亲。他抚摸着我的头,接着说了最后一句:“既然是自然之事,那么就让它自然而来,自然而去吧。”那日,我照旧哭了。可我明白,我的泪水不再是为了那些然已飘逝的悲伤,而是为我的父亲,为他的良苦用心。从此,我的生命里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淡定。因为我知道,不论我此时沉浸在快乐还是悲伤之中,都是自然之事。而自然之事,总是自然而来,终要自然而去的。土路年华看惯了像小说情节一样刻意追求波折层叠的楼房,忽然怀念很多年前的旧居,还有那条孤僻的马路。它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有着自己独特的性格和爱好。在山野乡村,以极其一种固执的方式,硬要延伸到你的视线里。未待你从这黄沙漫天的路途中找寻到正确的方向,它又急急地向远方伸展而去了。十岁之时,走在这样的土路上,我的背包里时常有着未曾阅完的连环画,定价不会超过八分钱。二十岁的时候,走在这样的土路上,我的心里时常有着未曾想起的故事,有着做不完的梦。当然,无人可及的角落里,我还深藏了着一位姑娘。三十岁的时候,我时常走不到这样的土路。甚至,想与它见上一面都异常艰难。靠着洁净的窗台,我只能遥望门前这条宽敞的,却又不知通往何处的马路。每逢此景,我的内心多半是处于一种莫名的忧伤之中,实难自拔。四十岁的时候,我不再喜欢凭窗而望了。大多闲杂之事都得我来一一过问,即便不用过问,也已习惯心有牵挂。走在任何一座城市的马路上,我都会无比怀念很久之前的时光。路,对于年过半生的我来说,越发不像是一个艰苦的过程,倒像是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偶尔,碰上一个机会,颠簸半天,到达没有人流的土路上。这样的路旁,多有田埂,有长也长不完的春绿。不管在哪一个季节,好象都有生命的影子。坐在沾有露水的青草上,微风会从八面吹来。我可以在这样的微风中,重新喃喃一首快要被我遗忘老诗,或者,等待一场大雨。瓢泼时分,在固执的土路上是没有任何声响的。声息的来源不在路上,而是路的两旁。那些绵延的植物,数不尽的绿意,仿佛都在等待这一场柔情的到来。走在这样的路上,我的心是安静的。不像城市的窗台,多大的雨都无法进入屋内看似明亮的世界。唯一所能听闻的,只有那些触窗而出的悔憾之声。前方的路,早已隐藏在一片茫然与模糊之中。有情之人,临窗听雨。而实质,那真是雨声吗?庆幸,我曾生在那个土路年代。因此,我的生命里,就有那么一小段旅途,可欣然自称为土路年华。城市的路,像城市人的心一样,虽四通八达,却没有绝对的方向。乡村的路,像乡村人的庄稼一样,虽满山遍野,却有着同一个归属的季节。以生命阅读这些年我一直在重复着同一件事,阅读。窗外倾盆大雨时,我依窗而阅。娇柔的雨滴敲打着我的窗台,从上至下,划出一条条清晰的水线。冰凉的颗粒偶然会从某个我肉眼无法分辨的缝隙中穿越而来,如花般绽落于温热的手臂上。那瞬间袭来的凉意,想要找寻,却总是倏地消逝了。继续我的阅读,像这场雨从未出现过一样。可那样潜在的欣喜,却是难以言明,旁人更加无法懂得。月上柳梢时,我在乱叶中静阅。所有匍匐在杂草高树间的生命都是我阅读的对象,它们有太多我不知晓的秘密,吸引着我,引导着我向它们走去。轻些,再轻些,我该屏住呼吸。不能由我这外来之客,打扰了他们的清休。在如此恬然的月色中,一整日的浮躁就会慢慢归于平静。你能在生命与生命的碰撞中发现,原来你与自然是有着浑然天成的默契。烈阳穿云时,我在遥远的清风中阅读。那些从不知名的的花蕊中散发出来的幽香,混在泥土的浑厚气息里,翩然而至。身体发肤之间,毛孔与毛孔的间隙里,仿佛都漾满了如此沁人的芬芳。深吸一口气,对着高远的蓝天,让视线的最远端与湛蓝的边际相接,感受一刹那得以飞翔的欢腾。那么,所有在生命中出现过的苦难,都会像是彩虹暖阳前的暴雨,甜蜜而又让人追忆。生命的每一刻,我们都该以阅读的心态去面对与听闻。倘若真能这样,自然之物,风景,雷雨,都会在每一颗尘俗之心中幻化为可遇不可求的诗意。所谓大难中的感悟,也只不过是恍然烟云。因为,真以生命全心阅读的人们,不再需要多余的赘述。每一朵花,每一株草都能让他们获得片刻的惬意与欢腾,都能让他们寻访到生命真切存在的意义。人生的空白叔父是位音乐教师。因此,我从六岁起便跟随他苦习钢琴。大抵是与艺术日夜交往的缘故,几年后的我竟会无由地多愁起来。整夜飘飞的思绪里,都是一些难以自行明了的问题。例如,总是想不起三岁之前的旧事。于是,我就会竭力地探索,为何我会想不起三岁之前的事呢?越是如此,越是想不起来,心里就越发地恐慌。仿佛,本是完整无暇的人生中,就要有三年的记忆与痕迹陡然消逝了。这茫茫的空白,干扰着我,时时心生疑虑。他们不明白,一个九岁的孩子为何会恍然心情抑郁?偶然,会问及父亲,我三岁之前都做过些什么,有哪些让他难以忘怀的趣事。他笑笑,总说,每个人的前三岁实质都差不多,不是摸爬,就是摔跤。我开始觉得,父亲的话有一定道理,因为我看其他的孩子也大都这样。可渐渐地,我发现了,他们除了摸爬与摔跤之外,还是有很多事情可干的。我的问题开始如流水一般朝父亲涌泻而去。他微笑着听我说话,不发一言。我胸中充满懊恼,觉得他并非真爱于我。要不,为何我那时的记忆他都不曾有过半点?此时想想,在那个尖锐的时刻,身为农民,又木讷寡言的他,其实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让我这个善感的孩子瞬间得以平息。沉闷了几日后,父亲忽至叔父家中找到了正在习琴的我。他拉住我的手,示意叔父回避一下。我停稳双手,怔怔地坐着。在我印象中,他一向是平和近人的,今日却显得有些鲁莽。停顿了一会,父亲指着钢琴问我:“你喜欢钢琴吗?那么,喜欢白键多一点还是黑键多一点?”看着风尘仆仆的父亲,我失声大笑。他不知道,白键和黑键都是钢琴上必不可缺的部分。别说是偏爱哪种键,这键盘之上,就是少了一个都不行。父亲见状,接着问:“你能告诉我,黑键与黑键之间的是什么吗?”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他:“白键!”整日与钢琴为伴,它的基本位置,我早了然于胸。“正如你刚才所说,黑键之间是白键,是一指的距离,是几厘米的空白。可我知道,这些空白缺一不可。或许你也清楚,正是多了这些空白,钢琴才得以完整,并能成为‘乐器之王’。”看着眼前一脸祥和的父亲,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接着道:“人生不也如此吗?偶然的空白,偶然的错过,才能使其充满鲜艳的色彩……”后来的话,我全然未听进去。因为在一旁大肆落泪的我,实在难以明白,憨厚而又不善言语的他,要耗却多少时光才能组织出如此精妙具有哲理性的话,又要冥思多久,才能借我熟悉之物,传达出人生的某些意义,解我心中疑惑。钢琴上的距离,有白键完成填补。而人生里的空白,却只能有父亲这样的爱,才能将其丰富。逃票的男孩我所在的城市,依旧还保留着可敞窗外望的绿皮车。当我第一天值班时,我就知道,这个硬挤上车,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一定没有买票。可当我跟随列车长。经过一列列车厢检票时,竟然没有看他的身影。我心里顿时有些恍惚,很想知道,这个孩子如今身在何处。半小时后,我提着长长的扫帚清理走道。路至一半时,忽然从座位下蹦出一个活物。我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个消失了的小男孩吗?我正欲讯问他,他倒抢先说话了:“叔叔,我没买票,我没钱。要不这样吧,我帮你清理走道,拖地,你不要检我的票了,好吗?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要是有人查票,我就躲到下面,不让你为难,好吗?”说实话,在没有踏入这个行列之前,我心想,我绝对不会徇私。只要是在我的车厢,不管是谁无票乘车,我都会把他赶下去。可在那一刻,我却被他的真诚打动了。我没说话,背着手走了。他说了声谢谢,便在我身后呼哧呼哧地干了起来。后来,我发现他每个周末都会来搭车。他很怕见到我,总是在人群中躲闪,等到一有时机,便倏然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了。小站的检查并不严格,因此,导致中秋前夕有人携带鞭炮上车。当通红的烟头被扔弃到座位下面,烧通装有一大串鞭炮的口袋时,小男孩如狼狈的家犬瞬时腾越而出。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吓坏了车厢里的所有乘客。少女的尖叫,男人的怒吼,婴孩的惊啼,乱作一团。我恍然蒙了。要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故,倘若燃烧起坐垫等物品,就算不伤到人,也意味着我将终生下岗。小男孩脱下破旧的外套,双手撑开,以肚皮为后盾,重重地朝那串跳跃的鞭炮压去。黝黑的肚皮下,一阵阵沉闷的声响,让我揪心。因为他的勇敢与善良,车厢里迅速恢复了平静。我把他叫到我的办公室,想当面好好谢谢他。我拉着他的手问;“孩子,你为什么不坐汽车呢?这样,就方便多了。”他苦笑道:“叔叔,我坐过,但是不买票的话,司机一定会把你扔下来的。火车不一样啊,即便我没钱买票,只要上了车,就不用担心有人赶我。出站,我可以顺着铁道走,直到看见一条灰黄土路,穿过它,就是我家了。”“你为什么不买票呢?到你每次所下的站,只用两块钱啊!”片刻之后,我问了这个让我迷惑许久的问题。他扳着手指在我眼前,边晃边说;“叔叔你看啊,我妈妈起早割一背猪草大概可以卖七毛钱,两块钱的票,大约需要三背猪草。一背草至少得半个小时,三背的话……”对数字一向反应迟钝的我,这次竟被数字给感动了。之后,我再没检过那个小男孩的车票。即便是列车长前来,我也会让他安安稳稳地躺在我的办公室里睡觉。因为我觉得,检出一张完整的车票,远远不如检出一位乘客的善良之心重要。将善意全部带走凌晨,与一帮许久未见的朋友,在街角一家温暖的餐馆里吃着大排挡。那些腾升而起的热气将窗子渲染得朦胧无比,毫不知外面的世界。一位兴起的朋友站在窗下,一边看着我们大笑,一边写着“今日到此一聚”的字样。透过那些笔画,我们这才清楚地看见此时窗外,俨然已是鹅毛大雪。端着温热的酒杯,我们丝毫没有察觉到铁门之外的寒冷世界。东一句西一句的调侃之后,终于杯盘狼籍。当我们臃懒地躺在靠椅上,准备叫唤老板结帐时,一位瘦弱的中年妇女闯入了我们的视线。褪色的天蓝头巾上,一些灰色的小毛疙瘩纵横交错,夹杂着那些尚未完全溶解的雪花。宽大的绿棉衣将她身体遮了大半,瘦削的脸上挂着些许水珠一类的物质。土黄的皮肤,谦卑而又不自然地微笑。她的打扮在此时这个嘈杂的场合里出现,多少有一些不合。本是嬉笑的我们,忽然沉默了下来。看着此时横七竖八的我们,她站定了一会,有些紧张,像是在等待检阅。朋友有些迷惑地问她:“你找谁啊?”“要柑橘吗?一块钱全部给你们。”她提了提手中那几个用红色小网兜住的柑橘,干瘪而又安静的橙色。若她不扬起手臂,我们或许都没有发现那提藏在宽大棉衣袖子里的柑橘。停顿了一会,我们互相有些不知所以然。“放下两个吧,这一块钱你拿走。”最终,还是我开了口。面对她这样的装束,我忍不住同情心泛滥,觉得这样的冬雪天,这样的几个柑橘,或许就是这样一个穷苦女人的全部依靠。我自然不忍心在交付一块钱之后,把她所有的依靠统统拿走。对于我的善意,想她必是要表现得十分欣喜才对。可并没有如我所想,相反她显得更加紧张了,紧张里,多了一些东西在躲闪。“全部放下,我们全都要了。”在那妇人轻微地放下两个柑橘,正欲转身离开时,我的一位朋友开了口。我知道当时的我们就算是最美味的山珍也难以下咽了,更何况几个柑橘?可朋友硬是要她把所有的柑橘放下,虽然有着满腹的不悦,在当时的场合,我也只能沉默着,看着那个精瘦的妇人尴尬地空手离开。在回来的路上,我手里握着最后两个干瘪的柑橘,仍旧地难以释怀。“我知道,你觉得我没有同情心,对不?”朋友在仅有我俩的情况下说出了这句话,我不作声,内心却在责备着他的明知故问。朋友见我不说话,接着道:“假若我们真的同情她,同情这样的人,就该把我们的善意全部拿走。只有这样,他们才觉得那是一种彼此平等的尊重与交易。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就此离去,回家好好休息。倘若我们为了成全自己的善举,留几个柑橘给她,她必然又要在风雪中为那一块钱继续奔波。而那时,我们的善良究竟帮了她什么?”话毕,我顿时恍然大悟。贫富不等的世俗世界里,我们往往在用一颗自我认知为仁慈的心去完成每一次善举。无论大小,我们都尽可能的在给予他们关怀,却从来不知,对于这些真正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他们来说,完全是一种不经意的伤害。将我们的善意全部带走,这是一种表面看似冷漠,却在内里温热无比的举动。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彻底的让他们从社会底层的阴影里面脱离而出,认为这是一种彼此平等的交易,而并非一次对可怜和同情的刻意成全。觅寻自我遥遥追想起来,我与文字结冤竟已有十来个年头了。笔下,描过众多不曾相识的人事,艰难地把他们从现实的影子里硬生生地搬到稿纸上来,颇为不易。很多人问过我,你笔下的这些人,这些故事,都是与你旧识或被你历经过的吧?我坦诚的回答往往会让他们有一种被长久欺骗的错觉。我与那些你读过后,再难以忘怀的人物,迫不及待想去经历,感悟的故事,并没有太大关联。现实中,你偶尔可以找到它们的影子,但不可能会是全部。不过,它们是实实在在地在我的光阴中出现过了。要不,我不可能如此细致地把它们勾摹出来。我起初所写的文字,不过是想博取最多人群的共鸣罢了。朋友们,你们兴许都知道,一名歌手不能没有观众,一位老师不能没有学生,以此例证,一个整日与文字相伴之人也是不能没有读者的。动人的故事,触目伤怀的笔调,不过是一种自我感动后的结果。你们不必悲观,不必为那些未曾真实发生出现过的人事惋叹。想想看,第一个与它们接触的人是谁?不就是我吗?大白清光,幽幽明月,它们不就是为我排遣寂寥的孩儿吗?在你们被感动之前,尘世中,已经有一个人在千万秒之前就感动过了。完罢,还得无怨无悔地为你们细细讲述这一个感动的流程。再次让那些凄惘的情绪翻越过他的心门,住进他那个已被撩拨得杂乱不堪的小小世界。我想,写作与成长是有必然关联的。如今,我所写之事,越来越关乎自我了,越来越现实化,具体化了。因此,我不得不承认,之前那些以与我初交为荣的读者们,甚为失望。可这是每一个写作者都无可避免的。在我年轻之时,大抵太过于在乎旁人的眼光,就连身陷文字也不曾忘掉这一点儿。我的故事,总是要尽可能地拉进更多人的影子。他们看罢之后,会隐隐回想起旧日的时光,会感慨这个作者的心思缜密,甚至,恍然爱上他的文字。往后诸多岁月,他的名字,越发地像一条弯转的溪流,在幽深的竹海中徘徊了数月之久,终于抵达你的内心深处。有一日,你忽然发现,他的文字里再没了你的影子,你会黯然神伤,会为他的忽然转变而唏嘘。你会想,这样的文字太自我,是不可能遭人喜欢的。朋友,若真有那么一天,请你为我庆幸,并鼓掌。倘若你曾看过,喜欢过我的文字,那么你更该如此。因为那么漫长的时段里,是你们在默默鼓舞着我,让我无畏时光来去,风云变幻,与你们一同经历着成长。总有一天,你也会如我一样,脱离着繁华的城市一隅,去苦追觅寻一处你最终的心灵安身之所。那里,是长满繁花与芬草的,是不可有第二人知晓的秘密的森林。我们总是要找到他与它的。要不,就枉费了这一世的好时光。一个人的足球场母亲说城市的诱惑太多,以至于让我无暇两顾,荒废了学业。因此,在接到期末成绩通知单的当夜,她做了一个让我悔憾几年的决定——将我遣送回乡村老家的中学就读。乡村的白天没有车轮滚滚的轰鸣,没有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乡村的黑夜亦没有绚烂夺目的霓虹灯和让人流连忘返的网络游戏。看着群山寂寥,一片尘沙无垠,我顿时放下年少的倔强,央求母亲带我回去。回到那个有高楼林立,有沿街小吃的城市。母亲真狠了心,扔了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和行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我收起汩汩的泪水,想要向所有人证明,即便没人管我,我也能坚强刚毅地活下去。中学四面环山。唯一能让我们游乐的地方只是一个寸草不生的足球场。记得第一次兴高采烈地跟在同桌身后,满怀憧憬地奔入足球场时,我差点没哭出声来。没有网兜,没有绿草,没有界线,甚至连一个破落的球门都没有。我目瞪口呆地问:“这就是你们学校的足球场?”显然,我还未曾从城市的记忆中分离出来。他咧嘴大笑:“呵呵,是的啊,好大吧?来!我们一块儿踢球吧!”足球场确实很大。它地出山洼之中,山洼就是它,它就是山洼,能不大吗?我转身向他摆摆手,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地走掉了。计算机课上,几十个人轮流抢用三台系统还是windows 98的畸形电脑,唯独我静坐旁然。同桌出于善意的恐吓我:“要是下节课还不会打字,老师就会抽板子!”我耸耸肩膀,在一片哗然中将office文档熟练地打开,把刚才同桌所说的话噼里啪啦地打在屏幕上。他们说我是个传奇。我肚子里永远有说不完的新异故事,像城市那盏永不会熄灭的探照灯一样,吸引着他们的眼球。出于此因,很快,我便有了一帮无话不谈的好伙伴。他们原本很爱踢足球,可老见我在一旁寂寞地坐望着,索性都不踢了,蹭蹭地跑回来陪我。同桌不会。他继续着他的游乐事业。他说,上课得专,下课得散。意思是想告诉我,上课的时候得专心听课,下课的时候就得拼了命玩儿。我很喜欢足球,时常幻想在城市校园的操场上,拉开阵势,于烈阳之下的一片欢呼中,踢得酣畅至极,大汗淋漓。可我知道,我终究是幻想。这里的足球场,别说看台,狂风一过便扬尘漫天,黄沙滚滚,见不到人影。每次课后,同桌都会在足球场上拉开嗓子叫唤我们,一面奋力踢球,一面朝我们挥手。我不做声,他们也不曾理会他。但这好象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激情。他照旧尽兴奔跑,自行传球,射门欢呼。老师的哨声一响,他仓皇地抱起足球,越过树林,奔入教室。而后,气喘吁吁地问我:“我叫你来跟我一起踢球,你怎么不来呢?我一个人踢得可开心了!”每每此时,我都是摇头或者大笑。实不明白,是他太过于寡闻,没有见过真正的足球场,还是他真爱足球爱得那么癫狂?不管怎样,我和其他的伙伴没有一个人加入他的队伍。他们在我的带领下都向往着,能节省些气力下来,去真正绿草如茵的足球场上踢一局。有人笑他是傻子,说一个人踢也能踢得那么开心。也有人说,那足球场就是他一个人的。的确,不论阴天还是晴天,只要条件允许,他都会去那黄土漫漫的空地上挥汗如雨。有一个周末的午后,我和伙伴们爬山归来,见他一人在山洼里忘乎所以地踢球。我们站在清风中笑他,用树枝扔他,嘘他,说他是傻瓜。他生气地指着足球道:“你们敢下来和我比一比吗?我天天练,你们谁能踢得比我远?”没人理会他。有人撒开了声说:“那是你一个人的足球场,你一个人踢吧!”他不理会,继续竭斯底里地向我们下挑战。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嚷嚷着冲下山去,预备和他一决高低。我们站在山上,哗啦啦摇着松树给他助威。可实力悬殊太大,下山那小子战败,落荒而逃。瞬间,几十个伙伴笑骂着奔下山去,一一撸起裤腿找他比试……那个云散风清的午后,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足球蕴藏的真正快乐。而更让我为之动容的,是同桌那一份无所顾虑的恬淡与纯真。他让我彻底明白了,真正愉悦的心,在任何角落,任何场合,都能自得其乐。借一度凡尘的温暖那个卖冰糖葫芦的秃头男人仿佛是在一场春雨后疯长出来的。怔怔地立在楼下,如青草一般,不管清风斜阳,都安分地举着那根木棒。木棒上,是许多鲜红的冰糖葫芦。我住上楼上。清晨授课完毕,夹着课本匆匆穿过人流抵达楼下时,总能看到他的身影。他与那些挑担卖水果的妇人不大一样,清瘦白面,隐隐有股书生意气。不管人流多么喧闹,四周多么平静,他都不会张开嘴巴,像往常那些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们一样,扯着嗓子吆喝上那么一句“冰糖葫芦,好吃的冰糖葫芦,快来尝尝吧!”他的生意一般。偶尔会有施妆摸粉的姑娘在不远处碎碎地议论:“又不是死了亲人,整天甭着个脸!谁愿花钱买气受啊?!”周末阴雨,男人照旧举着木棒,只是将位置退到了楼道里。雨点哗啦哗啦地洒了整整一日,他没有卖出一串冰糖葫芦,亦没有带伞。站了许久后,仍不见雨停,便硬着头皮脱下衣服盖在冰糖葫芦上,呼哧呼哧地跑远了。次日,一帮青年志愿者敲开了我的家门,意在阳台上安装一个类似遮阳棚的东西。我看看有我的学生在里面,客气地笑道:“不用了,我住三楼呢,用不着这东西。”一女生捂紧嘴巴,忍住大笑,咕哝着说:“老师,不是给你安的,是给楼下那大叔装的,他……他……是个哑巴。”我恍然醒悟过来。这些孩子,原来是想用一种温和,又不为人知的方式给那位不苟言笑的生活苦难者送去一丝慰藉。大雨之后,他很久没再来过,想必是病了。临近期末之时,他又举着木棒站在了原位。因为有了这个凉棚,初夏的烈日丝毫伤不了他。吱吱的蝉鸣中,只要拉开窗帘,就时常能看到这位秃头的男人,微笑着向路人打手势,推销他亲手串制的冰糖葫芦。这令我想起几年前的一件旧事儿。那时我所工作的学校还没有设立邮政分局,每次投递信件,收取稿费都得走上很长的路途。说实话,我很怕去车站,邮局和银行,因为这三个机构的服务人员的态度皆差得出奇。很庆幸,在我写作最为勤奋的那一段时间里,邮局新分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伙,虽不爱说话,但有问必答。一次,我提着大包新出版的作品来到邮局,给天南海北的朋友邮寄。五十多个印刷品,五十多个信封,五十多个不同的地址,他一一帮我粘好邮票,上秤,封口,盖章,虽然说这是他的本分工作,但却是生平碰上的第一个遇见此事不发牢骚的工作人员。于是,兴起我便说了一句:“兄弟,你是我所见过的服务态度最好的邮局工作人员!”他笑笑,脸红了大半。后来,我再去邮局投递信件或领取稿费之时,他都会讪讪地问上一句:“呵,你怎么不抱书过来邮寄了呢?”后来听闻,他连续几年都被顾客评为最受欢迎的员工。细细想来,不光是职业这一领域,很多时候,那些心怀阴冷之人,其实都如一桶0℃的冰水混合物,它们虽碰触刺骨,但融化的条件却极为简单——仅仅只需旁人给予1℃的温暖。长成一棵树很久之前,我写过一篇题为《母亲树》的作文。文中说道:“于我哇哇坠地那一刻起,父亲便在园中辟开了一块椭圆的地,栽下了这棵不知名的小树。”他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多次,这棵树有名字,叫母亲树,我起初心存疑虑,后来渐然坚信了,这凡尘之中,真有那么一种平凡的树木是以母亲这一职业来命名的。小树与我一般年纪。当我可以脱离母亲怀抱,朝着它扔打撒气的时候,它已经郁郁葱葱地笼罩了半个园子。看着它粗壮的身躯,心中越发烦恼:小树啊小树,何时我才能长大,和你一般自由屹立于天地之间?这样的愿望,在我不经意,或是懵懂的时刻悄然实现了。时光将我的脸庞由温润的浑圆雕刻成刚毅的国方,牵引着我,迈着大步,在高楼林立的街道上肆无忌惮地哼唱着当下最流行的歌曲。当我可以三跳两跃上树,将斑驳的枝干踩于脚下时,我知道,我长大了,像一棵树一般,或者比树更加刚强地屹立于风雨之中。接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夜,明亮皎洁的月光像薄纱一般覆到我的枕巾上来,看着在夏风中晃动的树影,想起母亲日渐蹒跚的腿脚,禁不住湿了脸庞。离别的时刻像一场无声的电影。我抢过母亲手中的行李,死活不要她送,独自奔上了小路。站在山前弯曲的小路上,我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回头,可还是在接近弯角的位置停住了。我放下行李,平定了喘息后,缓慢地朝着炊烟袅袅的屋舍望去。模糊的视野中,母亲像一扇瘦弱的栅栏,嶙峋地立在氤氲的树阴下。远远地看着我,朝我挥手。那一个夏花遍野的清晨,我一面在无尽的山路上狂奔,一面流着滚烫的泪水。城市的生活是绚烂丰满的。每次回家,我都会和母亲说起外面的世界。那个在我眉飞色舞中生出的世界,有太多她不懂的繁华与热闹。她像门前园中的小树,不管风雷霹雳,霓虹荆棘,不管我唾沫横飞,歌上九霄,都暗自沉默着。我以为,她是最好的聆听者,且与我一样,对城市的深处充满了无限幻想。后来,我真的留在了城市,在向往已久的楼层内部居住下来,遥望四通八达的马路。母亲骄傲地跟村里人说,我出息了,长大了,飞出了这座鸿鹄不过的高上。村里无不惊羡,问:“为何你不跟儿子一块儿去?”她笑笑,不语。我决定把她带出村落的那个清晨,乡亲们都前来送行。在一片欢呼与吵嚷中,母亲扭捏地道:“我不去。”那三个极为温切的字眼,像一把尖刀刺伤了我。我站在山风呼啸的路口,怒气冲冲地问她:“走不走?”她坚定地摇摇手,像在那个夏花开遍的清晨目送我离别一般。我的倔强,已像城市的马路一样,笔直看不到尽头。同样的山路上,同样的少年,却是换了不同的行装。看着依旧站在树下如栅栏一般倚立的母亲,身着朴质粗硬的帆布衣裳,忽然红了眼眶。原来,即便我长成那棵茂盛的树,也无法换来母亲的安康。她迟早是要老去,可就算老去,也照样立于树旁,为树轻拍着在风尘中疲惫的肩膀。第二辑 心灵的喂养善良的头发附近学校组织学生来医院探望化疗儿童时,我认识了她,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女孩儿。同学们都管她叫野丫头。自此以后,野丫头经常回来医院逛逛,她悄悄地跟我说:“你长得真像我爸爸。”我笑笑:“那你以后就叫我爸爸吧。”野丫头起初会和一个文静的小女孩儿一同来探望我。后来,偶然的机会我从那个小女孩儿口中得知,野丫头的父亲也是因患癌症去世。顿时,我从那双原本天真无邪的眼睛里,读到了深不见底的忧伤。我忽然明白,为何他要时时刻刻来叮嘱我,给那些癌症病人打针的时候得轻点儿。估计,他的亲生父亲曾用绝望的挣扎告诉过她,癌症,就是一种让人疼痛至死的酷刑吧。周末,她又来看我了。这次,显然是刚洗完澡,细密的枯黄的头发潮湿地散落在肩上,趿拉着一双画有咖啡猫的卡通拖鞋。我说:“丫头,今天新进来一位小朋友,我很忙,可没时间陪你了啊。”她歪斜着脑袋,拉住我的白大褂问:“爸爸,是谁啊?”我给这位满脸忧伤的小男孩儿配对药水,告诉他,如果他肯积极地配合术后化疗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惜,我那些职业性的言语并没有为他减轻半点哀伤。他反而含泪问我:“叔叔,到底都是要死的,对吗?”站在床头撕拆注射器包装的我,恍然定住了身形。我不知道,该不该对这个男孩儿说谎。的确,他说的很对,像这样的症状,我从未发现有生还的病例。可是,我又不忍告诉他实情。因为,他尚且是那么弱小,以至于我一低头便能闻到残留于他身上的奶腥味。“不!不是的!你会好起来的!”一个娇气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沉静。我回头,野丫头一脸傲气地站在那儿,彷佛是在陈诉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不会的!你骗人!”小男孩儿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像一些挂在房檐上的雨滴。“我没骗你,是真的。我爸爸曾经就患了和你一样的病,可后来,他也一样好起来了!”“你爸爸在哪儿?”小男孩儿将信将疑地问。“爸爸!告诉他,你是不是也曾患过这样的病?”丫头上来扯住我的大褂,信心十足地问。“是的!他的父亲曾经也患了同样的病!”我确定自己没有说谎。因为我所说的丫头的父亲,并非自己。小男孩儿仍旧有些狐疑,可从他瞬间的安定中可以看到,有一丝莫名的希望在他的心间逐渐闪耀起来。他的母亲不语,在一旁感激地看着丫头。接下来的生活,让人出乎意料。丫头和小男孩儿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并且约定,每天放学后在医院门口见面。于是,小男孩儿硬托自己的母亲带来了一个闹钟。每天傍晚五点半,只要闹钟一响,他就会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兴冲冲地从床上爬起来,喜气洋洋地奔到医院门口。偶尔,轮到丫头打扫卫生,他便会焦急地问我:“叔叔,叔叔,你女儿丫头怎么还不来啊?”我没有想到,在他疼痛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丫头。他撕扯着惨白的床单,翻来覆去地念叨:“丫头骗我!丫头骗我!”小男孩儿的头发掉得愈加厉害。清晨,我时常能看到他的母亲悄悄地从他的枕头上抓起一大把头发,扔进楼道的垃圾桶。当我鼓足勇气跟丫头说小男孩儿病情日益恶化的时候,心里溢满了无边的愧疚。彷佛,他今日此时的模样是我造成的一般。丫头笑笑,踮起脚尖拍拍我的肩膀道:“爸爸,没事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在丫头脸上泛滥不绝的热泪。他的母亲说,过些天是小男孩儿的生日,需要丫头送他一件有意义的礼物。说完,给了我一些钱。我转塞到了她的口袋里。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丫头后,丫头显得有些为难。我说:“要是你需要钱的话,我这里有。”丫头看看我,转身消失在了车水马龙的街道。几天后,小男孩儿生日缓缓来临。他很早便站在了医院门口等丫头。丫头从人群里蹦出来的时候,我们几乎没有一人认出她来。粉红蕾丝花边的连衣裙配上参差不齐的短发。正当小男孩儿看着她的脑袋一脸诧异的时候,她将双手从背后伸了出来。那是一捧多么柔韧细密的长发啊!在昏黄的日光中,散发着动人的光泽。“送给你!这是我的头发。虽然我很喜欢很喜欢它,但是我相信,你会比我更加珍爱它!”顿时,汹涌的热泪从小男孩儿憔悴的脸上奔涌开来。我知道,他一定喜欢这捧极其贵重的头发。因为,那是无数善良的种子在头顶上开出的花儿。多年后的如释重负“妈……我没钱了。”电话这头,我吞吐了半天,终于挤出了这几个艰难的字。“哦,恰好今天领了低保。明天我给你打过去,独自在外,注意身体……”电话那头,母亲的寒暄几年未变。大学四年,我在北国念书,隔家千里。从开始的夜夜思乡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我逐渐明白了成长的含义。在坚强的同时,也已经逐渐麻痹了某些微弱的情感。次日,收到了母亲的汇款。不过,我并没有回以电话。因为,我和很多同学一样,只有在危难困苦之时,才会想起家的存在。母亲的一生中,不知说过多少次恰好。中学时,我说妈,咱们学校今年的学费得提前交。她头也不抬地应我,好的,恰好今天你爸发了工资,明早给你拿去交。接着,晚饭后,母亲消失了一整晚。直到我临睡前,她都不曾归来。我问父亲,母亲上哪儿去了?父亲说,走街窜巷吧,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睡。半夜,母亲在门外抖动钥匙的哗啦哗啦声将我惊醒。我似乎明白,这个冬雪天里,母亲所说的恰好的意思了。她不知又走过了多少山路,跑了多少家门户,才在清早,将那一沓琐碎的学费递到我的手里。其实我知道,父亲的工资是半年一结的。他所谓的工资,只不过是书面上一个比较冠冕的叫法罢了。想想,冒着四季里的严寒,酷暑,生命之险,深入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煤井里去,背那一箩筐黑煤,赚取2元人民币。这2元人民币,能称为工资吗?每次缴纳学费之后的那个清晨,我都会听不进任何东西。因为总忍不住提起秃头的铅笔,在草稿纸上细细地演算,这些钱,需要父亲背多少筐黑煤,流多少斤热汗,又需要父亲深入多少米以下的地层来来回回。这样的想象,时常让我心酸,让我禁不住想要落泪。于是考取大学之后的当夜,我自告奋勇地跟母亲说了我的想法,贷款念书。可即便这样,每月的生活费,对于此时的家庭来说,仍旧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期间,我以为定会有那么几次,遭到母亲的拒绝。因为那段时间,过生日的朋友特多,又是送礼又是唱歌,花了不少钱。可令我不安的是,母亲并没有多问半句。在她的心目中,彷佛我就是一个可无比信任之人,即便我是个孩子。她相信我懂得,如何将那些钱用到真正值得消耗的地方。恰好,低保下来了。恰好,你爸领了工资。恰好,家里的那几头猪刚卖了。恰好,恰好……这些恰好,让我的大学时光,和那些城市的骄子一样,无怨无悔,绚烂异常。毕业之后,我的第一个愿望便是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如此一来,母亲有事需钱之时,我就有机会向她豪迈地说上一句恰好,恰好。工作了很多年后,母亲都不曾问我要过一分钱。每次都是我实在忍不住了,觉得再这么等下去,母亲便要受累,自行送去。这一个关于恰好的愿望,很多年都未曾实现。出差前,接到母亲的电话,她支支吾吾了很长时间后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回来看看我和你爸吧,他……很是想你。”我如释重负地回她:“妈,恰好公司明天放假……”话未说完,热泪顷刻淌满了我的脸。一百米之外的世界一百米之外,有一只扑扇着翅膀的青鸟在细弱的枝头上跳跃。阳光如流水一般透过细密的叶脉,倾泻到无数耀着金辉的羽毛上。它安静地立在枝头,像是在焦急地等待。我知道,这一个清晨,有一丝愉悦的欢鸣将属于我。我要加快飞奔的步伐,进入那个悠长的小巷,再转过那个弯儿,去看看,一百米之外的世界。一百米之外,有一条澄明的溪流在葱茏的树群中汩汩流动。清风携卷着暖意从暗处缓缓涌来,那一股奇异的力量将要使松林发出阵阵涛声。它们还未到达,仍有一段似长非长的距离。我知道,这一个绿树成荫的季节,有一些生命的话语将属于我。我要加快飞奔的步伐,进入那片桃花林,再转过那个弯儿,去看看,一百米之外的世界。一百米之外,有一颗凝结住黄昏的晶莹的露珠在草间晃动。红日在山头像一面胜利的旗帜迎风招展,万物顿时幻化为时针分针和秒针。它们顶着岁月的风尘,在某一个时刻里停止了滚动。我知道,这一个暮色四合的时段里,有一种时不待我的无奈将属于我。我要加快飞奔的步伐,进入那片肥沃的土地,再转过那个弯儿,去看看,一百米之外的世界。一百米之外,有一只无名的昆虫被挡在了柔软粘稠的蛛网之间。细雨虽如青丝却斩不断困心的巨网,在莽莽的层峦叠嶂之中。它安静地匍匐在那儿,前所未有地淡定。我知道,这一个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一项重大的使命将属于我。我要加快飞奔的步伐,进入那块荒芜的丛林,再转过那个弯儿,去看看,一百米之外的世界。一百米之外,有一些被成长逐一忽略的童话世界正在被一群孩子重建。笑语成阳光欢声化雨露,在不被人发现的角落里暗自破土疯长。墙外已经长满了糖果树,还有一枚嫩绿的苹果。我知道,这一个久违的时光里,有一间铺满阳光的屋子将属于我。我要加快飞奔的脚步,进入那条用金子筑成的马路,再转过那个弯儿,去看看,一百米之外的世界。一百米之外,有一棵忘记了开花的树在夏夜的繁星中忧伤。月光如利剑一般刺破沉重的黑幕,锤洗着粗壮树干上的娇艳蓓蕾。它们无法打开深情的眼睛张望,轻轻地啜泣。我知道,这一个诗意的夜晚,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愫将属于我。我要加快飞奔的步伐,进入那条坎坷的青石小路,再转过那个弯儿,去看看,一百米之外的世界。一百米之外,有一种未知的喜悦在空气中幽静地弥散开来。四季的轮转像一只不可停歇的画笔,描摹并镂空它的内里。它像一只初入世事的棕熊,慵懒地躺在岁月的刀笔中。我知道,在这一个千般未知的谜底里,有一种不可更改的结局将属于我。我要加快飞奔的步伐,进入那个名叫人生的荷塘,再转过那个弯儿,去看看,一百米之外的世界。一百米之外,有一个温暖的亮着橘色幽光的小屋在城市中沉默。几个与我熟悉至极的人在屋内,等待我的脚步叩响他们的耳朵。它在万千的高楼大厦中伫立,挡着寒冬的风和深秋的雨。我知道,在这一个叫做家的港湾里,有一种深藏心底的感动将属于我。我要加快飞奔的步伐,进入那串绵长的思念,再转过那个弯儿,去看看,一百米之外的世界。心灵的奔跑这位瘦弱的男人刚被护士搀扶到隔壁病床时,我尚且不知,他有那么一位聪慧伶俐的小女儿。那是一个长发大眼,并有着天使般声音的小姑娘。自从她急冲冲地在那个傍晚闯入病房之后,她似乎就成了我的依托。她每次临走时走会一本正经地走到我的面前,言辞哀婉地央求我说:“阿姨,麻烦你有时间照顾下我爸爸,他身体不大好,腿脚也不灵便。”我想,孩子定时不知道男女有别的。我出于一位妇道人家,自是不能上前帮前顾后,但我还是答应了她,并承诺会照顾好她的父亲。她笑了,大眼睛里溢满着泪水,将在手里攥了许久的大红苹果硬生生地递给我。她兴许不知道,这枚苹果从始至终都不曾更换过。在帮他的父亲清理柜子时,我恍然发现,里面仅安躺着三枚苹果。于是,每次她递给我,转身消失在暮色中时,我就会再次悄悄地,将它放回到原处。男人要做手术的早晨,他起得很早,热情洋溢地跟我打招呼,他说他得好好洗漱干净,他的妻子会来看他。从卫生间归来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模样。他借了我的镜子过去,先用双手将稀松的头发分开,而后又觉得不妥,又借了梳子过去,一面梳理一面小心翼翼地问我:“大姐,你看这个发型合适吗?”我微笑着点头,并给他鼓气,说他这么一打扮,至少年轻了十几岁。他在医院门外的蓝色凳子上坐了整整一个上午。我分明看到他的表情在坚硬的时光深处被慢慢冻僵。他看着医院门外,久久地,生怕自己的妻子是不知道她在哪个病房而走错了方向。我知道,他的妻子一定不会来了。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他的神情肃穆,像是遭受了莫大的打击。后来我才知道,他与妻子已经离异多年。手术是他的小女儿陪同他做的。这位懂事的小姑娘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像是站岗。后来,护士才出来,她便迎上去不停地问着同一句话:“阿姨,我爸爸怎么样?”护士点点头,旋即消失在白茫茫的走道上。男人脸色惨白地被推回病房。他的女儿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这般模样,禁不住“哇哇”地大哭起来。男人紧抱着她,一面地温柔地为她擦着汩汩不止的泪水,一面轻声哄道:“不哭了啊,你要什么?爸给你买。爸可有钱呢!”说完,男人从枕头下摸出几张零钱在她眼前晃了晃。“我想要什么你都能满足我吗?”小女孩止住哭声,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答案。“是的,你喜欢什么爸都满足你,都给你买!”男人刚说完话,小女孩便伸出了指头与他拉钩。我想,她定是要条漂亮的裙子或者一个精致的洋娃娃。“爸,我想要你好好地,一百岁,可以吗?”小女孩连续不断地问了许多遍,男人都不曾作答,仅是默默地流泪。我想,他是愿意的。为这样一个纯善天真的孩童让心灵鲜活一百年,无疑是人生里的一次最为漫长,又最为心甘情愿的奔跑。天黑的时候夜幕缓缓地从星辰的眸子里散开。所有在阳光里丧失了寻找机会的星星,终于气喘吁吁地探出眼睛,慢慢搜寻,这温暖的尘世中,还有一些什么值得他们次夜再临。清辉里,一位男孩儿紧紧抓住了母亲的大手,他的思绪像大风一样在野外的路上狂奔。恐惧成山野里的荒草,卷裹着他,让他看不清前行的方向。他需要母亲的手,温暖,宽厚,使他在寒冷而又漆黑的夜里,瞬间得以安定。他知道,不论前方的路途怎样,母亲一定不会松开他那双无助而又柔弱的小手。于是,他只管好奇地问:“妈妈,到了吗?到了吗?”我看不清这位母亲的脸庞,黑夜让她隐去了身形,可我坚信,此时,她的神色只有一种,她的回答,也只有这一类:“快到了,别急,孩子。你要是困了,妈妈就背着你,你靠着我睡。”男孩儿真困了,那么长的路,那么黑的夜,他细碎的步子往往要小跑起来才能跟上母亲的速度。他轻靠着母亲的后背,在寂寥的星辰中沉沉睡去。母亲双手向后,用手腕担住孩子的大腿,用手掌托住他虚空的屁股。慢慢地,艰难地在黑暗的路途中前进。母亲曾是一位少女。她曾和男孩儿一样,惧怕黑夜,惧怕不可未知的世界。可此时,她却不知为何,心里,竟没有了当年的惶惑和惊恐。她需要放慢脚步,哪怕这条路会因为她的迟误而变得漫长。她害怕的不是黑夜,而是黑夜里的石子,危险,会让她猛然摔倒,伤及此刻正在背上甜甜睡去的男孩儿。她的步履变得越发沉重而又缓慢。她累了,像男孩儿入睡前一样,睁不开眼睛,手心里溢满汗珠。她努力闭上嘴巴,用鼻孔呼吸。这静谧的夜啊,谁知道前方有什么东西。她生怕自己厚实的呼吸会引来一阵黑暗中的狺狺狂吠。那么,男孩儿势必会从梦中恍然惊醒,泪水决堤。她不害怕男孩儿的哭泣。她害怕的是男孩儿的惊慌,抑或男孩儿对黑夜的恐惧。她想要男孩儿勇敢些,于是,她就必须全面考虑。她不能因为一时的舒畅,而给男孩儿造成童年的阴影。她不希望在很多年后,男孩儿仍旧记得,在这条漆黑的路上,他曾被莫名的吠声给吓醒。母亲所想要给男孩儿的,永远是温暖而又恬静的记忆。她腾出一只麻木的左手,捋了捋额前被大汗浸湿的乱发,站在原地,缓缓地弯腰,将男孩儿朝自己的背上抽了抽。而后,又缓缓地抬起身子,朝着前方的路,艰难而又镇定地前行。母亲在一盏两着橘黄小灯的屋前停住了脚步。她没有放下男孩儿。男孩儿是在翌日的晨光中安然醒来的。他不知道昨夜母亲的心中所想,他习惯了这样的夜。很多年后,即便日光散淡,母亲也只能一个人走过那条荒凉的小道。因为,此刻的男孩儿已然长大,而他的背上,也同样背着一个人。或是女儿,或是妻子。母亲没有伤悲,仍旧为男孩儿时刻准备着后背。因为再漫长的黑暗中,都必须要有母亲的手。那是孩子的需要,人性的归属。同样,也是人世温暖的源泉。是否有泪在心口路过那条荒凉的小道,我总能看到一只毛色黯淡的流浪狗在泥泞的墙角下觅食。它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生的渴望,以及对另一种生命的惊慌。一个人,一条陌生的狗,甚至一只鸡,都能让它调头落荒而逃。它丧失了狗的本色。它的前腿或者后腿像干枯的树梗,在风中摇摇晃晃。它每跑一步都会习惯性地回头看看,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苍凉。每每见到这样的狗,我总会忍不住联想。曾几何时,它也和那些雍容华贵的爱犬们一样,有着雪白光洁的毛发,洪亮的吠声,矫健的身姿。而今,却是这般模样。它遭遇了什么突变?为何会被自己的主人无情抛弃,并毒打致残?我弯下腰,想要将手中的零食扔给它一些,它却慌忙逃窜了。我只能走开,远远地看着它,从不知名的角落里滚爬出来,四处探望,小心翼翼地上前嗅试,兴许还未来得及分辨出是否可食,便狼吞虎咽地到了嘴里。我再扔,它再跟,如此往复,不再惧怕了。于是,我的身后,时常有那么一条凄惨而又莫名的小狗跟随着。我不能将它带回家。只能像他的主人一样,又狠心地,重重地将房门关闭,与它隔绝。这个时刻,我的心口一定是有热泪翻腾的。因为,我总会躲在窗帘后,悄悄地审视着它的表情。它在门口等了许久,甚至躺在那儿安然小憩。可迟迟不见我开门,只好悻悻离去了。离去的时候,它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它的生命或许一直处于悲凉,偶然有人给予了温暖,便让它有了生的渴望。我是不是不该给它那样短暂而又残忍的温暖?寒冷的街头,时常有这样的孩童不畏严寒,衣衫褴褛在人群中表演杂技。他们的小脸已经发皴,手脚通红,眼泪汩汩地在视线里打转。我知道,他们的背后一定是一个黑幕,或者集团。我的施予,并不能真切地改善他们的生活和处境,只能是更好地助长了这种悲剧的歪风邪气。即便如此,我还是站定了,细细地摸索口袋,将那些零钱,毫无保留地投到那个凹瘪的盘子里。当他们抬起清澈的眼睛跟说“谢谢阿姨”的时候,我的心口,再次溢满了热泪。我不明白,这个社会的洪流深处,还有多少孩子和他们一样,永远不能享受到童年的纯朴和母爱?这些可怜的孩子随时光渐长,成年之后,在他们的心灵深处,会驻扎着何等深厚的,不可化解的悲绝和悔憾?报纸上整天报道,呼吁不要给这样那样的手段给欺骗了。我们知道,可我们做不到。因为,我们害怕那些看不见的黑手会因为今日“收成”无多,而对这些孩子大打出手。我宁可受骗,用自己的一点点损失,来抵挡住他们的苦楚。亲爱的朋友,类似这样的事件,我们每天都在经历。当你看到这些真实的或人或物的悲剧在眼前上演,你的心口是溢满了热泪,还是被一种城市的冷漠所封闭?你是否也心怀这样的一片海当一潮忘了退却的海水,频频涌向沙岸时,总有那么一些脆弱的生命,被它席卷得歪歪斜斜,找寻不到归家的路。我时常看到有那么一位坐着轮椅小男孩儿,央求在他身后一脸祥和的父亲,屈身将那些被海水打翻在地的小生命拾起,放入冰凉的海水中去。从始至终,他的双眼都不曾离开过父亲的手指。那些个鲜活的生命在暮色的光环下,显得越发不堪触弄。他紧蹙浓眉,似乎渴望自己父亲的手指能再轻一些,再细一些,那么,这些惶恐的小生命就不至于感受到剧烈的疼痛。我想,这是一个心怀善意的小男孩儿。他的双眼和海平线外的世界一样,充满了神秘和素洁。很多次,我想缓缓地踏着上岸海水抵达他的身旁,轻柔地拣起那些在他身旁的小生命,而后摊开手掌,将整个手臂浸入海洋,让这一捧窸窸窣窣的小生命,顺着澄明的海水去寻找归家的旅途。那一刻,我的心必然是无比纯净的。因为,我知道我的身后,一定有了这位小男孩儿的些许注目。他的注目,像五月里的阳光,温和而又多情。很多个日子过去,当我的双手已经能娴熟地拣起那些滞留在沙滩上小生命时,我仍不曾步入他的视线。我知道,我不能那样温婉而又残忍地将他伤害。在他的世界里,他的视线里,只有他朴实的父亲,才会做这样了无生趣的事儿。倘若,我做了,做得比他的父亲还有好,还要让他感动。那么,在他的心灵深处,一定会萌生出另外一种异于先前的情感。兴许,他会因为自己天真的善意而懊恼,而后悔,而埋怨,甚至自卑,再不来到这片宽广的沙岸。兴许,他会兴奋,他会感动,他会更加自信满满地生活。因为,他似乎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止是他一个人在无不求回报地疼惜着这些娇弱的小生命。在旁人的眼睛里,他就是那一个娇弱的小生命呵,只是,他从来都不承认,也不想知道。这样的事实,会让他觉得伤怀,觉得生无可恋。我真害怕,那温柔的举动会深深地刺伤他。即便,这样的可能性很小,但我还是不敢贸然前行。这样的谦善,只属于他的父亲。也只有他的父亲,才能将这样的事儿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在他平和的内心深处,他的孩子,就是那一只瘦小的不成模样的螃蟹,是那一只因惊恐而将四肢蜷缩在壳里小海龟。他必须竭尽全力地温柔,让它们觉察不到丝毫疼痛。这样的海,是温柔的,是善良的,是充满父子大爱的。我常常想,很多年之后,当这个父亲的生命像此时汹涌的潮水一般渐染退去之后,这个已然成熟的小男孩,会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生活?他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谦卑善良?他是否也会让他的孩子或者爱人推着他,步入这片宽阔的记忆,继续儿时的感动?我很羡慕这位男孩儿的父亲,即便他的孩子身有残疾。可我们不得不承认,身体上的残疾,远远不如心灵上的残疾来得惨重。很多时候,我们已在陌生的人潮与车流中,被一种莫名的焦躁所麻木。即便,不远处的视线里,有一个濒临垂危的生命。即便,在和暖的日光中,有一个少女因痛失双亲而哭红了眼睛。当这样娇柔的生命屡屡遭遇人生的不幸打击,站在风和日丽的沙岸上的我们,是否能心怀那样的一片海,将他们包容,将他们温暖,让他们因此而找到归家的方向?迟来的感动大二那年,学校扩建,我们在一片欢呼中恍然觉察到了外来的悲伤。站在凉风徐徐的宿舍楼顶,我们亲眼看到那片被征收的土地上,无数的农民在青天白日下嚎啕。后来,学校为了让他们有所依靠,便尽量给这些失去土地的农民们安排工作。于是,公寓里的清洁卫生交给了这些已婚妇女,宿舍财产安全则托付给较为年长的已失劳动力的老人。就这样,新建的宿舍管理员成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印象中,他总是喜欢坐在花坛上,眯着眼睛,像个士兵一般扫视着宿舍楼道口。有闲人或是女生进入,他便会一跃而起,上前问个究竟。几乎没有一个人被他为难过。只要你编造的理由正当,他一定会态度和蔼地放行。尤其是以学习为目的,他更是喜笑颜开。说实话,我们很喜欢这位宿舍大叔,但有一点不好,他老爱在熄灯以后挨门挨户地检查。学校为了更好地管理学生的就寝问题,每晚十一点准时熄灯。熄灯后不到半小时,这位头发花白的宿舍大叔变为颤巍巍地上楼巡视。他一路走,一路对着尚在谈笑风生的小伙们说,睡了啊,不早了,明天还得早早学习呢!不知是大家都怕被扣素质分,还是其他的缘故,只要这位大叔一说话,楼道便瞬间获得安静。有几次我们在熄灯前聊得忘情所以,熄灯后也是意犹未尽,迷迷糊糊上了床后,在将睡未睡之时,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所有人猛然惊起,略带恐慌地问,谁?!每每这时,大叔的声音便会破空而来,你们这个宿舍门要记得关啊!都这么大人了,还不懂得这些安全问题。紧接着,光溜着身子的几个人便开始追究,到底是谁最后上床的?我们一直以为在大学宿舍里关门是一件多余的事儿。因为一层楼道里所住的,大都是一个系部的熟人,平日里都挺客气,绝不可能出现偷盗行为。但遗憾的是,仅一年之内,其他几栋宿舍楼都陆续出现过偷盗事件,惟独我们此楼免遭其难。临睡巡视的习惯,大叔保持了整整两年,一日不落。即便是在大雪呼啸的寒夜,他也一定会披着军绿大衣,缓缓地挨户推门试探。从一楼至六楼。当我们几个原本毫不知世事的毛头小子,被四年时光打造成半个社会人士之时,才开始明白,这几年的安稳与舒适,原都是大叔的恪守职业所换来的。毕业前几日,几乎每个寝室都秉烛夜谈,通宵达旦,但奇怪的是,大叔竟再没上来过。当时有人说,大叔还是挺通情达理的,知道我们要毕业了,让我们把最后的话说完。临行前,很多人站在楼道口要跟大叔谢别。许久之后,宿舍楼的办公室仍旧空空如也。午后,从几位清扫楼道的阿姨口中才得知,前几日,大叔因重病缠身,不得不归家休养。那一刻,许多人默然提着行李,匆匆穿过昏暗的楼道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一股难以遏制悲凄,将要在我的双眼里奔腾。兴许,这是感动,但这感动,实在是迟到了太多岁月。生命的灵动当生态平衡这个词语越发成为我们的口头禅时,我们不得不去全心思索,追溯,自然的源头处,是否潜藏着一种极为秘密的牵连,将我们和日益恶化的环境,紧紧扣在一起?当然,事物是普遍联系的,这句话已被视为真理,毋庸置疑。那么,人与那些没有言语和思想的植物,是否也有暗在的联系?一朵花,一滴水,我们赞美它,时时倾注于它,它的本身是否会发生天壤之别的变化?我提出这个问题之后,或许有很多人会说,我是个疯子。因为,言语的力量只对人类和动物有效。这些根本没有言语的植物,如何会因为人的语言而发生不可思议的改变?事实并非如此。当我们在纸条上用不同的言语写出赞美,恶毒之词,分别贴到同种水质的瓶子上,放到冰箱里。几个小时候,我们可以通过显微镜清晰地看到,那个被贴有咒骂之词的瓶子里的水,冰花黯淡无光,毫无规则。而另一瓶被贴有赞美之词的,则呈现出另一种惊人的状态。它的冰花像一种规则的多面体,拥有不同的棱角,在显微镜下,泛着幽冷的光芒,绚烂夺目。当然,有人觉得这是一种偶然现象。可在日本科学家江本胜先生的《水知道答案》一书中,显然已经证实,这样的实验,并非偶然。此书不但提供了宝贵的12张来自于显微镜下的科学图片,还搜集了大量的关于此类实验的材料,充分证明,人与没有言语和思想植物之间,的确存在着微妙的联系。中央电视台曾有过一个公益节目,名为《和谐拯救危机》。该栏目曾亲自证实了江本胜先生所著一书中的实验,的确科学。不仅如此,还将此实验运用到了培植领域。在同种花苗,同种土质,同种花盆和地域条件的情况下,我们在同样的纸条上分别写上不同的词语。有赞美,有讽刺。很多天后,我们会惊异地发现,那些被贴有赞美之词的花盆里的花苗,茁壮健康,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而那些贴有讽刺言语的花盆里的花苗,则呈现出一种萎谢,黯淡,毫无生命力的景状。我们不得不去怀疑,揣测,人类与自然的关联。或者说是,生命与生命的关联。当一种生命给予另一种生命赞美,或是希望之时,这一种生命必然会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势态。那么,我们是否该去考虑一种更为深刻和广泛和谐?是否该去追寻一下,生命与生命之间秘密存在的灵动关系?一颗心灵的境界作为优秀代表来到这个偏野之村支教,我心里充满了不悦与悲愤。想想,自己寒窗苦读多年为何?不就是为了能飞黄腾达,以实现“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圣贤之梦?可如今,修成正果之后,却被无条件地调送到这样的荒山之中。课桌是拆房遗留的木板,凳子是污渍斑斑的石块,铅笔是短小的秃头,作业本是城市孩童扔弃的废纸。我站在简陋的讲台上,看着台下一双双天真的眼睛,心里忍不住有些许悲凄。这些在山沟里长大的孩子,不知道车流和公路,不知道高楼和大厦,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电脑与网游。他们貌似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中茁壮地成长着,思想却在急速地与之无声脱离。校长恭敬地在一旁为他们介绍:“这可是从首都调来的老师啊,孩子们,你们要好好珍惜宝贵的学习时间,知道吗?”我从未觉得手里的粉笔有如此沉重。每写一句话之前,我都要瞻前顾后地忖度许久,我生怕我这种城市的教学模式会让这些孩子觉得陌生,无法跟从。他们与城市的孩子截然不同。淳朴的背后,实质深藏着空茫的怯懦和自卑。譬如,我在城市的讲台上提问,台下的孩子立刻会争先恐后地举起双手,踊跃地回答问题。而在这儿,几乎不可能会有孩子主动站起来回答问题。他们面面相觑地对视,旋即又将问题还给了我。于是,很多时候,本是一个互动的题目,在最后往往就成了我一个人的自言自语。我尽可能地改变他们,让他们变得勇敢,自信,阳光,并心存梦想。当我第一次叫他们把梦想写在纸条上的时候,我看着那堆纷乱的纸片流泪了。那么多的孩子,那么多颗热切的心,竟会有三分之二的人的梦想是到首都看看天安门的景状。这些对城市孩子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事件,原来,真是他们一生的梦想。支教生活很快即将过去。我也盼望着能快些回到车水马龙的城市中去。临行前,一个孩子因固执地要前来送我,在跑了几里山路之后,腿脚不便,不幸失足摔下了山崖。当他在一片啼哭声中醒来时,他才恍然明白,这一生再不能像昨日一般健步如飞了。我被一股无形的愧疚所掖藏。我甚至觉得,是自己的鲁莽葬送了这个孩子的梦想。我将大半积蓄取了出来,并在山里发动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募捐活动。孩子们举着沾满泥污的小手,将一枚枚鸡蛋放到箩筐里。我知道,他们的家境都不宽裕,尤其是其中一个瘦小的男孩,更是贫苦不堪。但令我最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在班上最为贫困的,父亲双亡的小男孩,竟从自己的口袋里摸索出了一张褶皱的十元人民币。我从人群中将他拉了出来,厉声问他:“你哪儿来的钱?你知不知道偷东西是坏孩子才干的事儿?说!这钱是哪儿来的?!”“老师,这钱是我自己的。”他耷拉着脑袋,怯生生地说。“你自己的?你自己哪儿来的钱?”我扬起了手掌,几乎要落在他那灰扑扑的屁股上。“老师,真是我的,是我爸爸临死钱留给我的,我一直舍不得花,但……”在他委屈的热泪中,我的情感瞬间奔涌。“孩子,这钱你怎么能捐了呢?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需要钱的地方,你怎么办?”我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劝慰他,留住最后的希望。“老师,我不方便可能只是一小会儿,但他如果不方便的话,就再也不能和我一样跑来跑去了。”我再没阻止他将那皱褶的十块钱人民币投入纸箱。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我忽然哽咽无语。在那一连串坚定的慢跑中,我似乎看到了一颗心灵的境界。它让我一路保持着仰视的姿态,从城市的洪流中剥离出来,并毫无悔憾地舍弃一切浮华与名利,深深地驻扎了下来。心怀长短灯每日在办公室批完作业,写完约稿,大都已至深夜。匆匆披衣下楼,总能碰上那辆闪着暖光的末班车。坐上它,疲倦的心便能得到片刻小憩。我喜欢这位微胖秃头的中年司机。散漫地叼着根烟,有意无意地和你聊上那么一段今日琐事,像极了电台里的午夜休闲栏目。我曾笑问他,为何不改行做其他的职业,那么好的性格和那么丰富的人生阅历。他一本正经地说,真正看破红尘的人,什么职业都一样,譬如,司机。整天免费环游,有什么不好?司机这个职业,我一直以为是容易让人怒火郁积的职业。想想,整天对着同样的站牌和马路,任凭前面川流不息,都得一语不发,所有悲苦哀愁独自下咽,天长日久,哪还可能有好性子?这个男人有些特别。昏暗的马路上,每次前有行人,他都不会按下喇叭,提醒他们后有车至,只是不停地打着灯光,一亮一暗,一长一短。诧异着问他,为何不按喇叭,他说,一来深夜,喇叭太吵,二来不知前方行人是否患有耳疾,如有,你再大声也不顶用。顿时,我心中暖流遍布。庆幸自己与那么一位善良的司机同坐一车。感慨中,不得不佩服他的细心。盲人是不可能在深夜中出行的,即便有,也极易辨出,因为他们的行动比常人迟缓,并握有探棍。而如果前方有人不幸患上耳聋,我们却无法看出。此时,唯一能告之他们后方有车的,只有这两束一亮一灭,一长一短的灯光。这让我想起另外一件同样让人为之感动的常事:前几年,小区新建,因为搬腾家具,清理新居的缘故,每日都整弃出许多废品。当然,这些废品只得扔进小区深处的垃圾场。不到几日,小区里多了一帮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外来人,手握勾子,背挎大包,在垃圾场不停地捣鼓着。后来,有些人懒于奔向垃圾场,直接将垃圾放于楼道。如此一来,那些人的阵地便由垃圾场逐渐转移到了小区楼道。想必他们是知道长期利益的条件,每次都很是自觉地将那些口袋提到垃圾场翻找。有人举报,名牌鞋子丢了!晾晒的冬衣无故失踪了!经查证,是那帮外来人员所为。也难怪,如此阴冷的天气,坐于家中的我尚且难以抵挡,他们袒露着身体,如何经受得了?要他们赔偿确是不切实际,而让他们从此再不来小区,又太过绝情,不够人道。毕竟,那些我们抛之无用的垃圾是他们维以生计的根本。最后,小区决定,将平日不大常用,或是过时的衣物连同垃圾一块放入楼道,前提是务必清洗干净,当垃圾放于楼道,谁也不能亲手交递给他们,因为他们不是乞丐!那些天,我第一次亲自彻底整理家居,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得是这些年做得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儿。人世间,四季在不断轮转,惟有温情不变。倘若每个人心中都有那么两束一长一短的灯光照耀着前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那么,这世上,还有谁会因为绝望而断然了却自己的宝贵生命?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天时间如果生命仅剩一天时间,我想用四个小时来看看你,我的母亲。当你给予我生命,并扶着我踏出人生的第一步时,你或许从来不曾想过,我会先你而去。此刻,你定然面容悲凄,热泪滂沱。我真不想看到你这般模样。岁月的刀笔已经将你刻画得瘦骨嶙峋,而今,又要你来经受失子的创痛。我真想和你说句对不起。之前那么长的人生里,我都不曾好好地坐下来,仔仔细细地端详过你。今天,就让我有六分之一的时间,目不转睛地看着你。只有这样,我愧疚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释然,而你,也才不会恍然陷入无限的悲切中去。接着,我要牵着你的手,去看看家里的每间屋子。回家的小路啊,何时变得那么短暂而又美丽异常?屋外,那条陪伴了你我多年的老狗,一如既往地在对着来路欢吠。屋外的树木永青,驻扎着许多不知姓名的自然来客。我看着这颗茁壮的小树,心里忽然溢满了生命的哀婉。原来,人总是活不过一颗树的。我真后悔,当初那么多个夜晚,没有踏着小路回家,与在灯下久候的你们,好好地说会儿话。现在,我决定将六分之一的时间留给你,我的家。母亲,请牵着我,在出屋的路上,替我指明方向。可能你现在已经步履蹒跚,但我仍旧不能没有你。我需要你的帮助,就像当初你将我抱在怀中,不论风雷霹雳,霓虹电闪都不肯松开一样。我要你逐一逐一地再为我说一遍,那些在无数个月夜里,你对我说过的故事。我想把六分之一的时间留给你的声音。放心,我一定会仔细地聆听,再不会去打断你,或者嚷嚷着对你抱怨:“这些故事我已经听过很多遍!”此刻,我已经懂得,即便生活日日重复,也镂刻了许多风烟里的幸福。我要看着你嗡动着嘴唇,轻轻地念叨着我的乳名。我只剩下一半的时间了。这最后一半时间,我决定离开你,我的母亲。我想单独走完最后的路,更不想让你看到我离去时的泪光。你无须对我保持目送,那样只会让你我更加伤感。我已经告诉过你,我长大了。于是,我必须得把六分之一的时间,分配给长大之后的事儿。当然,第一件,我要去看看她,那个让我在欢笑悲喜中不断徘徊的女子。我要感谢她,赐予我勇敢,坚强,自信,力量……我要对她编造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让她既能在时光中将我忘却,又能安然地继续此刻的生活。我要对着流云奔跑,用六分之一的时间。流云下,有我不曾看过的花儿,以及卵石上的潺潺溪流。我在城市与喧嚣中斗了那么多年,真没想到,最后顿悟,竟然是在生命的尽头。那些曾帮助过我的人,我真心地为你们祈祷,愿你们健康,平安,幸福,且快乐。最后的六分之一的时间,我决定把它交给自己。我要用力地回想,我之前曾犯下的一切过错,以及所有模糊掉的美丽时光。然后,写一首诗,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和这首诗歌一样漫长。然后,工整地誊抄下来,将它转交给一位好心人,让他帮我送达到每个身有残疾的孩子的手上,并教会他们,如何在艰难有限的人生里,走出无怨无悔的辉煌。你最擅长什么和几位文友一起接受一家当地媒体采访的时候,主持人提出了这么一个有趣的问题:“你最擅长什么?”我受邀第一个回答。我冥思片刻,将自己平生所学所会的东西,通通在大脑里罗列了一遍,细心权衡,左右对比,到底哪一个我更擅长?或者,我最在行?最终,我回答她:“写作和演讲。因为就文字来说……”接着,是我对文字和演讲的一些个人见解。我滔滔不绝地诉说,力图将自己肚里的东西在最短的时间里倾吐完毕,让周旁朋友尽可能明白我的实力,理解我为何要说我最擅长的是写作和演讲。主持人微笑地拿着话筒,挨个这么传递过去,逐一问答。文友们总是要尽可能地将自己擅长的领域阐述清楚。似乎,对于旁人来说,这是一种最基本的尊重,也是自我表现的一种合理手段。我们总是要让别人明白,自己为何要说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是种植,理论,建筑,抑或其他。我们已经超出了规定的采访时间。起初主持人说过,每个人回答问题的时间尽可能保持在五分钟以内,以便将节目做得简洁尽美。可按现在的情势来看,每个人所说的话,似乎都不是在回答问题了,而是在做一场小型的演讲赛,或者辩论会。每个人回答问题时,出于礼节和尊重,我们都必须要保持微笑,保持一种温文平和的态度。即便我们内心已经充满了浮躁,已经充满了不耐烦。轮到倒数第二个朋友时,与我近坐的几位皆禁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们尽可能地保持安静,掩饰住内心的烦闷情绪。毕竟,在他们讲述同类话语的时候,别人总是保持一种谦卑而又柔和的态度的。我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偶然,有朋友说完了,松开话筒了,那么我便可以僵硬地伸出手掌,奋力地鼓上几下,疏通一下凝滞的血脉,权当活动筋骨。轮到最后的一位的时候,我们的底线似乎开始濒临坍塌的边缘。我们既希望他能说得快些,又希望自己内心真实的情绪不要仓惶外露。于是,做好充足的准备,将先前所有压抑的情绪再次拦截在表情之外,故作安然地等待着他的回答。他的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我们以为,他会因为最后一位的缘故,准备得异常充分,即便唾沫横飞地说上那么很长一段时间,仍是会觉得意犹未尽。殊不知,他仅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最擅长倾听。”接着,他将话筒递还给了主持人。主持人忍不住惊愕地反问他:“您已经回答完毕?”他微笑着点点头。瞬时,稀疏的掌声开始变得越发响亮而又浓密。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个自我推销的机会。才华,是需要展示的。面对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他似乎没有懂得把握。也许,没有人会记住他,也没有明白,他到底擅长的是什么。可我清楚,他绝对有着一颗与众不同的,玲珑和善的心灵。当外界环境陷入最浮躁的那一刻,他没有选择伪善的随波逐流,仅是那么不动声色地,打开了一对蕴存宽容的耳朵。被骗也是值得的经常有人这样抱怨,在昨日的菜市场上为一名乞丐施舍了几块钱,今日便见到这名乞丐以另一种惨状出现在城市的其他角落。他们的怨愤不在于那区区的几块钱,而是在于自己的善良,被一种现实的假象所欺骗。这样来看,我们的善良,其实并不是单纯的。至少,我们有了追根究底的惯性,有了在乎真假回馈的心灵。我们所付出的,其实不仅仅是一种出于人性的善意,更是一种心理的自解。总觉得,自己做了许多善意之后,生活里曾犯下的过错便可逐一化解。我们的善良存有私心,甚至存有期待回报的丑陋嘴脸。身旁不乏有这样的人群。在别人为难之时伸出援手,当他为难之时,旁人若不以为然或犹豫不决,他定然会心生愤怒,甚至抑郁不平。自己先前那么辛勤地播种善因,为何所得到的善果会是这般模样?网络上,时常有这样的消息在你屏幕上闪现:某某父母因病危告急,很想见一面尚未归家,而又失去联系的女儿一面,此女身高××,年龄约莫××岁左右,籍贯××,父母姓名××,望朋友们帮忙传到所在群,让更多的人能看到这条消息,为他们一家团聚赢取最后的时间。望有知情人士能拨打电话××,谢谢。面对这样的信息,我总是恭恭敬敬地代为传送,每一个群,每一个见多识广的朋友。但我所遭到的回复,大都是哂笑和嘲讽。他们说,这样的恶作剧你也相信?都是无聊者胡编乱造的。真有这样的事,都贴寻人启事去了,干嘛还找网络?我想,这样的事,大多真是有无聊者在故弄玄虚,但谁又敢担保,这上百条的求助信里,就没有一封是真的?没人敢保证。对于那些时至绝路,无处可托之人,他们往往会想到网络,或者,是通过网络来扩大自己的影响范围,以便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最有效的帮助。争议最多的,无非是关于捐款信息。某女,在某医院生命垂危,急需多少多少人民币。此女读书刻苦,聪慧过人,但无奈家庭拮据,难以筹措巨额的医疗费用。望好心人能伸出援手,代为转发。相关详情,可以咨询某某医院某医师电话——××。希望你的帮助,能让她看到明天的光明。我总是要把这样的信息发到群里,并逐一发给那些生活富足,衣食无忧的朋友们。我真希望他们的大方能挽救这个小姑娘的性命。但实质,几乎没人肯相信,这样的信息是出于事实,甚至没有人愿意像我一样去拨打那个陌生的电话,问一问,听一听。或许,正如他们所说,谁知道这是不是又一起连环诈骗案?当我的孩子向我抱怨,他捐献给贫困生的十块钱,被别人用来买玩具的时候,我只是微笑着告诉他,真为你高兴,你捐给了别人最为崇高的快乐时光。我们不能因为时代的混乱,世风的漠然而舍弃了人性里最为本质的善良和温暖。即便,在100条求助信息里,99条都是假的,那至少还有1条是真的。而只要有那么1条是真的,我们先前所承受的那99次欺骗就是万分值得的。第三辑 真实与虚妄伞的世界江南的雨季不再仅属于飘逸的油纸伞。当春雨在干燥的夜里无声袭来,那在屋内柜中安放的绣花洋伞,便早已蠢蠢欲动。春雨过后,夏阳扑至,似乎貌如荷叶的它们该重待闺中,静侍绵雨。实质不然。江南的青石路上,依旧攒动着姿态各异的花洋伞。红的牡丹,绿的夏荷,粉的月季,柔的芍药,姹紫嫣红,落英缤纷。偶然,在清风徐徐的楼阁中探出头来,禁不住被这样的景致摄住心魂。熙攘的木楼夹道中,无数芳华正茂的少女,从河岸的桥头上迈着盈盈碎步过来。夹道中有市集,有摆设,有吆喝自家祖传的美食工艺。少女们欢快着,银铃一般的笑声从纷杂的集市中剥离出来,缓缓地,如烟似雾地缭绕在伞的上空。这时,你是急切而又充满渴盼的。急切的是什么呢?急切的在楼阁上张望许久,仍不见伞下之人。在视野中如灯火一般若隐若现,阑珊至极的,惟有那一个娉婷婀娜的背影。渴盼的又是什么呢?渴盼的是伞下之人,何时才能将遮阳蔽日之花匆匆卸去,好让暗处的中人们一睹倾国芙蓉。可偏偏,这时的伞成了布庄里的丝绸,紧挨着,重叠着,揪扯着。因此,即便你望穿秋水,也只能见那群花遍地伞遮行,听得笑音不知影。江南有雨,这寂寥的雨中,依然盛开着匆匆不及观望的百花。当你在楼头把盏吃茶,定能看到,一些些突兀的花,急忙忙地冲出雨帘,从这座木楼到那座木楼,从这条小巷道那条小巷,脚步未歇,人便没了无踪迹。这倏然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定然会让你对着清冷的雨,有一种莫名的眷恋和幻想。这歪斜的花伞下,到底隐藏着一张怎样动人的脸庞?她心蓄何事?何故要如此匆忙?是不是,那不远的目的地,正站着她心中的有情郎?偶然,你也能见到一朵出尘脱俗的睡莲。从细密的雨深处,慢慢地走了过来。伞下,有一双沾着风尘的高跟鞋,踏过青石路上的流水,溅湿了窄长的旗袍。她走的极轻极缓,如同一个惜花之人,进入了百花庄园一般,生怕偶然的不经意,便让一两株绝美的尤物,丧生脚底。你似乎能细致地猜想这,伞中女子的年龄与容貌。这样的气定神闲,泰然不惊,心中势必已经起过了无数的波澜与狂潮,因此,人生想必也去了大半。这葱茏而又抑郁的往事,交织盘踞在她心中,让已失韶华的她,光华内敛,别有一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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