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丹麦)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
出版社：江西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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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试读：
打火匣
一个士兵在公路上一边迈着大步一边大声喊着：一，二！一，二！他背着一个行军袋，腰间挂着一把长剑，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已经参加过好几次战争了。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令人厌恶的老巫婆，她的下嘴唇一直耷拉到她的胸上。她对士兵说：“晚上好，当兵的！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士兵啊！看你的剑真好，行军袋也很大，现在只要你想要多少钱就可以有多少钱了。”“谢谢你，老巫婆！”士兵回答说。
老巫婆指着旁边的一棵大树问道：“你看见那棵大树了吗？那里面是空的。如果你能爬到顶上，就会看到一个洞口。你只要从那儿溜下去，就可以钻进深深的树身里面去。我在你的腰上系一根绳子，这样只要你一喊，我很快就可以把你拉上来。”
士兵疑惑地问道：“我到树底下去干什么呢？”“取钱呀！”巫婆说，“在树底下有一条宽大的走廊，那里点着一百多盏明灯，把整个树底都照得亮堂堂。你进去会看到三扇门，钥匙就在门锁里面，所以很容易就能把门打开。第一个房间的中间放着一个大箱子，你进去就能看到那上面坐着一只狗，它的眼睛大极了，看上去就像是一对茶杯。可是你不要管它！只要把我蓝格子布的围裙带上，把它铺在地上，然后赶快跑过去，把那只狗抱起来放在围裙上就行了。这时你就可以打开箱子，想要多少钱就取多少钱，但这些钱是铜铸的。如果你想得到银铸的钱，那就要到第二个房间里去了。在那里你会看到另一只狗，它的眼睛就像水车轮那么大。但是你也不用担心，只要再把它放在我的围裙上，你就可以去取钱了。不过，你最想要的应该是金子铸的钱吧，那就要去第三个房间了，在那里有满满一箱子的金币。只是守在那个钱箱上的狗更可怕，它的眼睛像一座圆塔那样大，你可能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大的狗吧！可是你一点也不用害怕。你只要把它放在我的围裙上，它就不会伤害你了。那时你想要多少金币就能拿多少了。”“这听起来倒不错！”士兵说，“不过我要用什么来酬谢你呢，老巫婆？我想你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不会什么也不要吧？”“是的，”巫婆连声说道，“我一个铜板也不要。你只要帮我把那个旧的打火匣取出来就行了。那是我祖母上次下去的时候忘在那里的。”“很好！我答应你，那现在就请你把绳子系到我腰上吧！”士兵说。“好，”巫婆说，“把我的蓝格子围裙拿去吧。”
稍做准备后，士兵就爬上了树，很快溜进那个洞口里去了。正如老巫婆告诉他的一样，他来到了走廊，里边所有的灯都点亮了。他打开第一扇门，里边果然蹲着一条狗，眼睛就像茶杯一般大，正死死地瞪着他看。“你这个好家伙！”士兵说着就把它抱到巫婆的围裙上。然后他取出箱子里的铜板往衣服里塞，直到把所有的衣袋都塞得满满的。然后他把箱子锁好，又把那只狗放回到箱子上，便向第二个房间走去。老巫婆说得一点儿都不假，这里坐的这只狗，眼睛大得简直像一对水车轮。“你最好别这样死盯着我，”士兵说，“这样你会弄坏自己的眼睛。”接着他就把狗放在巫婆的围裙上。当他打开箱子看到有那么多银币时，就扔掉了刚才拿的所有铜板，用银币重新装满了他的衣袋和背包。随后他就走进第三个房间，这只狗还真有点吓人，两只眼睛真就像一座圆塔那么大，还像轮子一样不停地转动着！“晚上好啊！”士兵说。他把手举到帽子边上行了个礼，他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样大的狗。不过，他更靠近地看了它一会儿，心里就想“现在差不多了”，然后就把它抱下来放到铺着女巫围裙的地上，打开箱子。天啊！那里面的金子真够多的！这些金子足够把卖糕饼女人所有的糖猪都买下来，还可以买下全世界的锡兵、马鞭、摇动的木马，甚至可以买下整个哥本哈根城。金子实在是太多了，于是士兵把他的衣袋和行军袋全装上了金币，就连他的帽子、皮靴也都装得满满的，直到最后他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现在他真的有钱了，他又把狗放到箱子上去并锁好了门，从树里朝上面喊：“可以把我拉上去了，老巫婆！”“你取到打火匣了没有？”巫婆问。“没有！”士兵说，“我一进去就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于是他再一次下去取打火匣。巫婆把他拉上来，他从树上下来又站在大路上了。他的衣袋、皮靴、行军袋、帽子里全都塞满了金币。“你要这打火匣做什么？”士兵问道。“这不关你的事，”巫婆反驳说，“你现在已经有足够多的钱了，快把打火匣给我吧。”“废话！”士兵说，“你不告诉我你要它有什么用，我就抽出剑，把你的头砍下来。”“我不可能告诉你！”巫婆说。
士兵一下就把她的头砍掉了。巫婆倒在了地上！他就用巫婆的围裙把所有的钱都包起来背在背上，然后把那个打火匣放进衣袋，就向城里走去了。
这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城市！他住进了最好的旅馆，要了一间最舒服的房间，点了各种他最喜欢的酒菜，因为他现在有的是钱。士兵还没来得及去买新的靴子。替他擦皮靴的那个仆人觉得，像他这样有钱的绅士穿这样旧的皮靴，实在是太滑稽可笑了。第二天他买到了合适的靴子和漂亮的衣服。现在这位士兵已经焕然一新，成了一个闻名的漂亮绅士了。大家来拜访他，把城里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还告诉他国王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公主。“我在什么地方可以看到她呢？”士兵问。“你根本就不可能见到她，”大家齐声说，“她住在一幢华丽的铜宫里，四周都围着高墙和尖塔。只有国王本人才可以在那儿自由进出，因为曾经有一个预言，说她将会嫁给一个普通的士兵，国王怎么受得了呢。”“我倒想看看她呢。”士兵心里想着。当然他是绝对得不到许可的。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的生活非常愉快，经常去看戏，在国王的花园里闲逛，施舍很多钱给那些穷苦的人们。他这样做是非常好的，因为他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一无所有，没有钱是件多么可怕的事！而他对这一切都深有体会。现在他有钱了，有华丽的衣服，还交了很多朋友。朋友都说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是一名真正的绅士。这些话让他感觉非常舒服。不过他每天这样大把大把地花钱，很快钱就花得只剩下两个铜板了。他不得不搬出那间漂亮的房子，住到顶层的一间阁楼里去。他也只好自己擦皮靴，甚至修补它们。也没有朋友再来看他了，因为走上去要爬很高的梯子。
一个漆黑的晚上，他终于连一根蜡烛也买不起了。这时他忽然想起来，在老巫婆的打火匣里还有一根蜡烛头。他把那个打火匣和蜡烛头取出来。当他在火石上擦了一下，刚冒出几个火星的时候，房门忽然自己打开了，他在树底下看到的那只眼睛有茶杯大的狗出现在他的眼前，它说：“我的主人，有什么吩咐吗？”“这是怎么回事儿？”士兵说，“这真是一个神奇的打火匣。如果我想要什么它就能给我什么，那该有多好啊！去给我弄点钱来吧！”他对狗说。于是“嘘”的一声，狗就不见了。没过多久，又是“嘘”的一声，只见那只狗叼着一袋钱回来了。
现在士兵才知道这个打火匣原来是一件非常奇妙的宝贝。只要他轻轻擦一下，那只坐在铜钱箱子上的狗立马就会过来。要是他擦两下，坐在那箱银币上的狗就会过来。擦三下，出现的就是那只眼睛像塔一样大、守着金币的狗。很快士兵又拥有了很多钱，他就又重新搬回那几间华美的房间，穿起华丽的衣服。于是他所有的朋友立刻又认得他了，甚至比以前更加关心他。
有一天他自己在心里琢磨：“没人看过公主一眼，这可真是一桩怪事。大家都说她非常漂亮；不过，她老是被关在有许多尖塔的铜宫里，又有什么意思？难道我就不能看她一眼吗？等等！我的打火匣放哪儿去了？”于是他拿出来打火匣擦出火星，马上“嘘”的一声，那只眼睛像茶杯一样大的狗就跳了出来。“现在应经是大半夜了，”士兵说，“不过我倒很想看一下那位公主，哪怕只看一眼也行。”
那狗立刻就跑到门外去了。让士兵出乎意料的是，没过多久它就背着公主回来了。她躺在狗背上睡得正香呢。她看上去那么美丽动人，这个一向老实的士兵忍不住上去吻了她一下。
狗很快又带着公主回去了。第二天早晨，当公主跟国王和王后一起喝茶的时候，公主说她在晚上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了一只狗和一个士兵，她自己躺在狗背上，那个士兵还吻了她一下。“这听起来真是一个好玩的故事！”王后说。
第二天夜里，王后下令让一个老宫女守在公主的床边，来看看这究竟只是一个梦，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士兵非常希望能再见到公主，于是晚上又派那只狗去接公主，让它能跑多快就跑多快。狗背着公主跑的时候，那个老宫女也穿上套鞋，追了出去，她跑得和狗一样快，紧紧地在后面追着。当她看到那只狗跑进一幢大房子里的时候，她想只要她用粉笔在房屋的门上画一个大大的“十”字，便能认出这个地方了。然后她又回去睡觉了，不久狗把公主送回去了。不过老宫女往士兵住的那幢房子的门上画“十”字的时候被狗看到了，狗灵机一动，用粉笔在城里所有的门上都画了一个“十”字。这件事做得很聪明，这样一来，那个老宫女就找不到那个地方了。
第二天清晨，国王、王后、那个老宫女以及所有的官员很早就出来了，要去看看公主到过的地方。“就是这里！”当看到第一个画有“十”字的门时，国王立马说道。
但是王后立刻发现了另外一扇，就说：“不对，我亲爱的丈夫，一定是这一扇门。”
这时大家都叫起来：“那儿有一个！那儿还有一个！”因为无论他们朝什么地方看，都发现门上画有“十”字。他们觉得，这样找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但是王后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不仅会坐四轮马车，还会做很多别的事情。她拿出一把金剪刀，把一块绸子剪成几个方块，缝成一个很精致的小袋，并用荞麦粉装满这个小袋。她把小袋系在公主的背上。接着她在袋子上剪了一个小口，这样一来，只要公主走过的地方，都会撒上细粉。
夜里那只狗又来了。它把公主背到背上，又把她带去士兵那里了。士兵非常爱她，他恨不得自己能成为一位王子和她结婚。
但这次狗完全没有注意到，荞麦粉已经从王宫那儿一直撒到士兵的房前，甚至还漏到了它背着公主爬过的窗子。早晨，国王和王后已经很清楚他们的女儿到过什么地方。士兵被抓起来关进了牢房。
牢房里很黑暗！人们对他说：“明天你就要上绞架了。”这句话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好玩，而且他还把打火匣留在了旅馆里。
第二天早晨，他透过小窗的铁栏杆看到城里涌来了好多人，都是来看他上绞架的。他听到“咚咚”的敲鼓声，看到士兵们迈着大步。所有的人都在向外面跑，一个穿着破围裙和拖鞋的鞋匠学徒，跑得飞快，连脚下的拖鞋飞了出去都不知晓。拖鞋刚好撞到一堵墙上，那个士兵就坐在那儿，在铁栏杆后面朝外望。“喂，你这个鞋匠的小鬼！你不要这么着急呀！”士兵对他说，“在我没有到场之前，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如果你跑到我原来住的那个地方，帮我把打火匣取来，我可以给你四块钱。但是你得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才行。”这个鞋匠的学徒很想得到那四块钱，于是撒腿就跑，取回打火匣交给了士兵。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城外面已经竖起了一座高大的绞架。它的周围站着许多士兵和成千上万的百姓。国王和王后坐在华丽的宝座上，面对着审判官和全部陪审的人员。那个士兵已经站到梯子上了。但就在人们正要把绞索套到他脖子上时，他说一个罪人在临死之前，可以有一个无罪的要求，人们应该满足他，他非常想抽一口烟，他还说这可能是他在人世间抽的最后一口烟了。
对这一要求，国王无法拒绝。于是士兵就取出了他的打火匣，擦了几下火。一——二——三！一下子三只狗都跳了出来——眼睛大得像茶杯的，眼睛大得像车轮的，还有一只眼睛大得像圆塔的。“快来帮助我，不要让我被绞死！”士兵说。
这时三只狗就向法官和全体审判的人员扑去，拖着这个人的腿，咬着那个人的鼻子，把他们扔向好几丈高的空中，他们落下来时都跌成了肉酱。“不准碰我！”国王说。但是最大的那只狗还是拖住了他，然后又咬住了王后，像扔其他人那样把他们扔上去，这时所有的士兵都害怕起来，老百姓也都叫起来：“小兵，你做我们的国王吧！你娶那位美丽的公主吧！”
就这样，大家把这个士兵拥进国王的四轮马车里去。那三只狗在前面跳来跳去，同时高呼：“万岁！”小孩子们用手指吹起口哨来，士兵们也敬起礼来。公主走出她的铜宫，做了王后，这让她非常高兴。结婚典礼整整庆祝了八天。那三只狗也坐在桌上，把眼睛睁得比任何时候都大。
坚定的锡兵
从前有二十五个锡兵，他们都是兄弟，因为他们都是用同一个旧锡汤匙铸出来的。他们肩上扛着枪，穿着漂亮的军服，眼睛都直直地看着前面。他们被装在一个盒子里，当一个小男孩打开盒盖后高兴地拍着双手喊着“锡兵”，这是他们来到世上听到的第一句话。他们是被当做生日礼物送给这个小男孩的，小男孩让这些锡兵一个个站在桌子上。这些兵里除了一个只有一条腿，其他的都长得一模一样；一条腿的锡兵是最后一个被铸出来的，锡不够用了，所以就有一条腿没有铸出来，这使得他非常显眼。放着锡兵的桌子上还放着其他的玩具，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用纸做的美丽小宫殿，透过小窗子可以看到里面的房间。宫殿前面有一面被树木围起来的小镜子，它代表清澈的湖水。几只蜡做的天鹅在湖面上游玩，影子倒映在水里。这一切看上去美极了，但最好看的是一位站在宫殿门口的小姐。她也是用纸做的，穿一身淡雅的布裙，一条蓝色的细绸带披在肩上，就像是一条披肩，缎带上插着一朵玫瑰花，是用锡纸做成的，有她的脸那么大。这位小姐是个舞女，她张开双臂，抬起一条腿，可这位锡兵没看到，还以为她和自己一样只有一条腿。“刚好她可以做我的妻子”他想，“只是她住在宫殿里太高贵了，而我只能住在盒子里，还是二十五个挤在一起，根本就住不下她。不过我还是很想认识她。”于是他就躺在桌子上的鼻烟盒后面，这样他就可以偷看那位漂亮的小姐，而她还是用一条腿稳稳地站着。
晚上的时候，其他的锡兵都被放进了盒子，那一家人也去睡觉了。这时候玩偶们自己的游戏就开始了，串门、打仗、开舞会。锡兵们也在盒子里吵了起来，他们也很想出去和大家一起玩，却打不开盒子。核桃钳在玩跳背游戏，桌子上的铅笔欢快地跳起来，吵得那么厉害。被吵醒的金丝鸟开始说话，而且出口成诗。只有那个锡兵和那位舞女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踮着脚尖用一条腿站着，张开双臂，就像那一条腿的锡兵那样站得稳稳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鼻烟盒的盖子“砰”的一声打开了，但跳出来的却不是鼻烟，而是一只黑色的小妖精，因为这个鼻烟盒是一个名叫“吓人一跳”的玩具。“锡兵，”小妖精说，“不要想着不可能属于你的东西。”但是锡兵假装没听到这句话。“很好，那明天你就等着吧。”小妖精说。
第二天早晨孩子们一进来就把锡兵放到了窗边。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小妖精干的，窗户一下子打开了，锡兵直接从三楼跌到了下面的街道。这下可厉害了，因为是头朝下跌下去的，他的军盔和刺刀都插进了石缝里，那条独腿朝天伸着。女仆人和小男孩马上下楼去找他，但是怎么也找不到，虽然有一次差点儿他们就踩在这个可怜的锡兵身上。如果他叫一声“我在这里”就好了，但是他认为自己穿着军服，这么神气，怎么能大喊救命呢？后来下起了雨，越下越大，直到最后成了倾盆大雨。
雨后恰巧走过来两个小男孩，其中一个说：“快看，是个锡兵。他应该有条航行的船才对。”于是他们给他做了一只纸船，让他坐在里面顺着水沟航行，两个小男孩在旁边拍着手跟着他跑。天呐，水沟里的浪太大了！水流那么湍急！因为刚才的那场雨太大了。纸船不停地旋转着，摇晃得厉害，锡兵也跟着摇晃了起来；然而他的脸色并没有变，依然扛着枪很坚定地直直地望着前面。船忽然在一座桥下冲了下去，这桥是阴沟的一部分，周围就像锡兵的盒子里一样黑。然而盒子里尽管很黑但至少还有二十四个小伙伴。“我这是要上哪儿去呢？”他想，“我敢肯定这是那小妖精捣的鬼。啊，如果那位小姐现在也在船上多好啊，再黑我也不在乎。”忽然一只大老鼠窜了出来，它也住在这阴沟里。“你有通行证吗？”老鼠问道，“快给我看看。”但是锡兵什么也没说，把枪握得更紧了。船继续漂着，老鼠紧紧地跟在后面。气得咬牙切齿，对着木屑和干草大叫：“拦住他，拦住他！他没有通行证，也没有掏过路费。”但是水越流越急。锡兵已经看到了拱道尽头的阳光。这时候他听见一阵隆隆声，这声音可怕得足以吓退最勇敢的人。在管道的尽头，阴沟猛地泻入一条大运河，这对于他来说，危险程度就好比瀑布对于人类那样。他离边缘已经很近了，但是却没有办法停下来，船就这样冲了下去，可怜的锡兵只能尽量挺直身体，眼皮动也不动，以此来表明自己一点儿也不害怕。船旋转了三四圈后就被灌满了水，眼看就要沉下去了。现在他站在那里，水已经到了他的脖子，船越沉越深，纸很快就变软松开了，最后一直到水没过他的脖子。他突然想起那位漂亮的舞女，耳边响起了这样一首歌：再见了，武士！你一直都勇敢无比！一直漂到你的坟墓里。
这时候纸船已经完全破了，锡兵沉到了水里，很快就被一条大鱼吃进了肚子。噢，鱼的肚子里真是太黑了！比在水管里还要黑还要狭小，但是锡兵仍然保持坚定，扛着枪平躺在那里。鱼不停地挣扎着，但终于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锡兵身上好像掠过一道闪电，接着便看到了阳光，一个声音叫了起来：“哎呀，这里面有一个锡兵。”原来是那条鱼被捉住后送到了市场，一个女仆把它买了回去，她在厨房用菜刀剖开了它。她用食指和大拇指夹起锡兵的腰把他送到房间。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这个锡兵，很想了解他这次在鱼肚子里的旅行，但是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自豪。他们把他放在桌子上，可是世界上就有这样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他就是从这个房间的窗口跌下去的；孩子们还是原来的孩子；桌子上还放着原来的玩具和那座住着舞女的小宫殿；她还是用一条腿平衡着身体，抬起另一条腿，她和他一样坚定。一看到她，锡兵激动得都快哭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只是看着她，两个人什么话也没有说。忽然，小男孩一把抓起他扔进了火炉里。他没有理由这样做，一定又是盒子里的那个小妖精捣的鬼。
锡兵就站在那里，火焰烧到了他，他觉得热极了，但他也说不出这究竟是因为真实的火还是爱情之火。很快他看到军服上鲜艳的颜色褪了，但没人知道这是因为旅行中被洗褪的还是因为伤心褪去的。他和那位小姐相互看着。他觉得自己正在融化，但是他依然扛着枪，坚定地站着。忽然房门打开了，小舞女被风吹了起来，就像个仙女那样飘着，一直飘到锡兵旁边，被点着烧没了。而锡兵则又熔化成了一块锡。第二天早晨当女仆来倒炉灰的时候，她发现锡兵化成了心的形状。至于那位小舞女，她那朵用锡纸做的玫瑰花被烧得像炭一样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玫瑰花精
花园的一个角落里种满了玫瑰花，在这片盛开的花丛里，有一个小精灵住在一朵最大、最娇艳的玫瑰花里。她是那么小，人们的眼睛根本看不到她。她长得既漂亮又可爱，肩上还有一双翅膀，就像一个小天使。那朵玫瑰的花瓣是她的卧室，在这个房间里飘着淡淡的香气，透明的墙被刷成粉色，温馨得让人陶醉。
玫瑰花精整天都在温暖的阳光下玩耍，她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和她们交谈着；她还在蝴蝶的翅膀上翩翩起舞；她站在菩提树的大叶子上，数着要走多少朵花才能把叶片上的脉络都转过来。但是她太小了，一直到太阳落下去了她还没有数完，看来让她走完这叶子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天黑了，刮起了阵阵凉风，露水也下来了，玫瑰花精赶紧往家飞，可是这时玫瑰花已经闭上了她进不去。因为她从来没有在外面过过夜，所以她害怕极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天越来越黑，她必须找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她想起来在花园的另一边长满了金银花，金银花像一个小喇叭那样张开着，她可以在那儿借住一晚。于是她向那里飞去，她看到一对年轻男女依偎在一起，花精悄悄地落在长廊上听他们谈话。“亲爱的，我真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但是你哥哥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派我去很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见了，我心爱的姑娘。”小伙子忧伤地说。姑娘轻声地哭了起来，小伙子紧紧地抱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姑娘摘下一朵玫瑰花吻了它，多么深情而真挚的吻啊！玫瑰花似乎感动了，慢慢地张开花瓣，花精赶快飞了进去，又住进了柔软芬芳的房间里。姑娘把玫瑰花放在心上人的胸前，想让这玫瑰花带着自己的深情陪他前行。花精能听到小伙子的心跳声和他们俩的道别声。这颗心跳动得那么厉害，害得花精根本无法入睡。
小伙子带着花精一起上路了，在穿过阴暗的森林时，他取下胸前的玫瑰花，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吻得那么热烈，躺在花朵里的花精都快被挤死了。
这时，从旁边的灌木丛中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就是那个漂亮姑娘的哥哥，他手里拿着一把锋利又厚重的刀子，趁小伙子不注意刺中了他的身体，小伙子倒在地上死了。那个恶毒的哥哥又砍下他的头，和他的身体一起埋在菩提树下。“没有人会知道的，很快他就会被人们忘掉。”阴险的哥哥说，“大家都知道他去很远的地方办事，旅途中会有许多危险，说不定在过悬崖的时候摔死了，妹妹是不会向我问起他的。”然后他把满是鲜血的刀子藏在树叶下回家去了。他自以为这件事没有人知道，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一个花精看到了这一切。花精坐在一片卷起的干菩提树叶里。当恶毒的哥哥挖坑时，那片树叶刚好落在他的头上，花精目睹了这一切。现在他戴上帽子回家了，花精在里面害怕极了，四周漆黑一片，并且这种丑恶的行为气得花精全身颤抖。天快亮的时候，恶毒的哥哥到了家，他直接去了妹妹的房间，美丽的姑娘还在睡觉，嘴角上挂着微笑，因为她在梦中见到了心上人。哥哥俯下身子看看她，发出了一声只有恶魔才会有的冷笑。头上的树叶滑到了床上，但他并没有注意到。看到这位哥哥离开，花精从树叶里出来，飞进姑娘的耳朵，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并且最后嘱咐她说：“千万不要觉得这只是一个梦，这都是真的，你床上的那片菩提叶会证明这一切！”姑娘被惊醒了，看到她的枕边果然有一片树叶，她伤心极了，坐在床上哭了整整一天。房间的窗户是打开的，花精本来可以从那儿飞回到自己美丽的家园，但是她留了下来，她坐在窗台上的一盆月季花瓣里，陪伴这位痛苦的姑娘。恶毒的哥哥来过几次，他高兴得有说有笑，还假惺惺地问妹妹为什么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流泪，为什么不去花园里散步，这个可怜的姑娘只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就再也没说什么了。
到了晚上，姑娘偷偷溜了出来直奔那片树林。她找到那棵菩提树，扫掉覆盖在地上的树枝和干草，挖开土看到了心上人的身体，真是太惨了，她伤心地大哭起来，祈求上帝也把她带走，带去心上人的身边。她很想把他背回去，埋在一个可以常常看到的地方，但是她很清楚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于是她捧起他的头颅，在那冰冷的嘴唇上吻了又吻，然后用花头巾把它重新包好，把身体埋了起来。“我永远爱你，我要带你回家。”姑娘深情地说。旁边盛开着一株美丽的素馨花，她摘下一条树枝，连那头颅一起带了回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马上找来一个最大的花盆，哭着把那头颅埋了进去，盖上松软温润的泥土，然后把素馨花的树枝种了下去。泪水顺着脸颊落在花盆的泥土上。“唉，他们的爱情被那个坏人扼杀了！可怜的姑娘，再见吧！”花精叹息着说。她再也不忍心看姑娘悲痛的样子，飞回花园里自己的家中。
花精居住的那朵玫瑰花已经凋谢了，几片枯萎的叶子垂在绿色的枝干上。“为什么美丽的东西总是消逝得这么快？”她无奈地说道。同时她又找了一朵盛开得十分娇艳的玫瑰花，并住在了里面。花精还担心那个姑娘，每天都会飞去看望她。她总是站在窗台前望着花盆流泪。她俯下头亲吻素馨花树枝时，就如同是在亲吻心爱的人。她在忧伤中一天天憔悴下去，可是花枝却越长越绿，长出了嫩芽和白色的小花蕾。恶毒的哥哥每次看到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就会破口大骂，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对着一个破花盆流泪。
姑娘越来越瘦弱，最后几乎处于昏迷的状态，不能起床。花精又飞进她的耳朵，给她讲了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姑娘沉醉其中不愿醒来，她梦到自己飞到心上人的身边，他们在那里继续相爱。花精知道，上帝带走了这个可怜的姑娘，她觉得这也许是姑娘最好的归宿。
素馨花茁壮地生长着，开出白色的花朵，散发出甜蜜的香气，它们用这样的方式思念着姑娘。恶毒的哥哥看到这盆美丽的花，便把它搬进了自己的房间，摆在床边的小桌子上来愉悦自己的心情。他这样的举动让花精气愤极了，便飞进他的房间，把他所做的坏事告诉了每一朵花。花儿们是有灵魂的，它们不仅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冷暖，还可以知道人世间的善恶。“我们都知道，我们的根扎在被害人的嘴唇和眼睛里，是姑娘多情的泪水浇灌了我们，这些我们都知道。”花朵们说。可是花精不明白，为什么花朵们知道所有事情，却没有任何表示？于是她来到花园，把那个坏蛋所犯的罪恶统统告诉了正在辛勤采蜜的蜜蜂，蜜蜂们很快告诉了蜂王，正义的蜂王下令说：“明天一大早所有的蜜蜂都不用工作，一起去严惩那个可恶的杀人犯。”当天晚上，当恶毒的哥哥睡着以后，素馨花的每一朵花都忽然盛开了，花的精灵带着毒剑向他飞去，它们钻进恶棍的耳朵里，告诉他地狱是用怎样的刑具来惩罚恶毒的罪人，让他做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噩梦，然后飞进他的嘴里，把毒剑狠狠地刺在他的舌头上，就这样他在噩梦中死去了。“就算是我们为他们报仇了！”然后它们又飞回到花瓣里。
第二天早上，当蜜蜂们冲进开着的窗子时，恶棍已经死了。站在床边的一个人说：“是素馨花迷人的香气把他醉死的！”
花精把素馨花为那对恋人报仇的事情告诉了蜂王。这时，有人搬起那盆花想据为己有，一只蜜蜂飞过去狠狠地蛰了他的手，那人手一松花盆掉在地上摔碎了。一个白色的头颅出现在人们面前，人们猜测说哥哥的死肯定和这个头颅有关。蜂王嗡嗡地吟唱着，为善良的花精歌唱，也为花儿的正义和它们复仇的勇气歌唱。
丑小鸭
夏天的乡间真是美丽极了。黄灿灿的小麦，绿油油的燕麦。干草在绿色的牧场上堆成垛，鹳鸟迈着它又长又红的腿悠闲地散着步，叽里呱啦地讲着埃及话，这是它从妈妈那里学来的。田野和牧场被森林包围着，森林里有些很深的池塘。这乡间真是令人心旷神怡，阳光洒在一幢舒适的老式房子上，几条小溪从房子周围潺潺流过，牛蒡的大叶子一直从墙角那儿长到水里。那些叶子都长得非常高，小孩子甚至可以直着腰站在最大的叶子下面。
乡间的景色很美，但这里也荒凉得就像是在最浓密的森林里一样。在这个幽静舒适的地方，一只母鸭正蹲在她的窝里，等着把她的几个小鸭孵出来。不过这时她已经累坏了。因为已经很久都没有客人来看她了。其他的鸭子都喜欢在溪流里玩耍，不愿意跑到牛蒡下面陪她聊天。
终于那些鸭蛋崩开了。“噼！噼！”蛋壳一个接一个地裂开，每个蛋里都出来一个活生生的小鸭子。他们都迫不及待地伸出自己的小脑袋。“嘎！嘎！”母鸭说。他们也就跟着嘎嘎地大声叫起来，在绿色的大叶子下面东看看西瞅瞅。“这个世界可真大呀！”一个小鸭子说。的确，比起以前的那个蛋壳，现在的天地可真是大不相同了呢。“你们以为这就是整个世界？不是的！”妈妈说，“它延伸到花园的另一边，一直到牧师的田地里，还远着呢！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去过那么远！我想你们应该都出来了吧？”鸭妈妈站起来看看，说，“没有都出来，最大的那只蛋还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都不知道还要待多久，我都有些厌烦了。”她说着又回到了窝里。“嗯，现在孵得怎么样了？”一只来看她的老鸭子问道。“有一个蛋还没有孵出来，已经花了很长时间！”母鸭说，“它不肯裂开，请你看看其他的小家伙吧。他们真是一群最逗人爱的小鸭！真是像透了他们的爸爸！那个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的坏家伙！”“让我瞧瞧那个不肯裂开的蛋吧，”这位年老的客人说，“我觉得他肯定是一只吐绶鸡的蛋。以前我上过这样的当，你知道，那些小家伙不知道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和苦恼，他们看到水就害怕得不得了。我几乎没有办法让他们下水去尝试。不管我怎么说，一点用也没有！——让我来瞧瞧这只蛋吧。哎呀！这还真是一只吐绶鸡的蛋！你别管它了，还是去教别的孩子游泳吧。”“我想还是多坐一会儿吧，”鸭妈妈说，“反正都孵这么久了，就是再坐一个星期也没什么。”“那就随你的便吧。”老鸭子说完就告辞了。
最后这只大蛋终于裂开了。这个小家伙边叫着边向外面爬。他长得又大又丑。鸭妈妈瞧了他一眼说：“这个小鸭子大得怕人，一点都不像其他的小鸭子，但他也不像是一只小吐绶鸡！好吧，我们试试就知道了。一定要让他到水里去，就是踢也要把他踢下水去。”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火红的太阳照在绿色的牛蒡上。鸭妈妈带着她所有的孩子去了小溪边。只听见扑通一声！鸭妈妈自己先跳进水里。她“呱！呱！”地叫着，于是小鸭子也模仿妈妈，一个接一个地跳了下去。水没过他们的头，但是他们马上又冒了出来，游得非常漂亮。腿在水里灵活地划着。他们都跳进了水里，就连那个丑陋的小家伙也跟着大家一起游。“噢，原来他不是吐绶鸡，”鸭妈妈说，“你看他的腿划得多灵活，他还游得那么稳！一看就知道是我的亲生孩子！仔细看一下，他长得还蛮漂亮呢。嘎！嘎！跟我一块儿来吧，我带你们到更大的圈子里去，把那边的养鸡场介绍给你们看看。但是你们一定要紧紧跟着我，不然的话会被别人踩到的，你们还要当心猫！”
说着他们就来到了养鸡场。鸡场里正传来一阵可怕的喧闹声，有两家的鸭子正在争夺一个鳝鱼头，可最后却被猫抢走了。“看到了吗，世界就是这个样子！”鸭妈妈说。她也想吃那个鳝鱼头，嘴里还一直流着口水呢。“现在快迈开你们的腿！”她说，“拿出你们的精神来，到那儿以后如果看到鸭婆婆，记得一定要把头低下来，她可是这儿最有声望的人物。她长得非常胖，有西班牙的血统。她的腿上有一条红布条。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东西，也是一个鸭子能够得到的最高荣誉，它意义非凡，这可以表明人们不愿意失去她，所以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都认识她。打起精神来吧——不要把腿缩进去。一个有教养的鸭子总是把腿张得开开的，就像他们的爸爸和妈妈那样。好吧，快低下头来，说‘嘎’呀！”
小鸭子们按照吩咐做了。别的鸭子站在旁边看着，并且很大声地说：“快看！现在又来了一大家子，好像我们的人数还不够多似的！呸！瞧那只小鸭长得多丑！真让人看不习惯！”
其中一只鸭子立马飞跑过去，狠狠地啄了一下他的脖子。“请你们不要伤害他，”妈妈说，“他并不会妨碍你们什么啊！”“这么说是没错，不过他长得太大太丑了，”啄过他的那只鸭子说，“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在这儿生活！”“其他的小鸭子都很漂亮，”那个腿上有红布的老鸭说，“就他这么丑，真是可惜了，要是他妈妈能把他变漂亮一些该多好。”“那怎么可能呢，太太，”鸭妈妈回答说，“虽然他不太好看，但他的脾气非常好，游起水来甚至比其他的小鸭子还要好呢。我想他长大后会变漂亮的，或者到适当的时候也许会变小一点儿。他在蛋里待的时间太长了，因此模样看起来不太自然。”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她的嘴抚摸他的脖子，并打理他的羽毛。“另外，他还是一只公鸭呢，”她说，“所以没什么关系，我想他会长得很健壮，以后也会找到自己的出路。”“别的小鸭倒是挺可爱，”老母鸭说，“好，那你们就留下来吧。如果找到鳝鱼头，请把它拿来送给我吧。”
鸭妈妈和她的孩子们就在这儿安顿下来，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不过最后出壳的那只小鸭因为太丑，处处受排挤，总是挨打，被其他的鸭子讥笑，就连小鸡也这样对他。“他长得实在太大了！”大家都这样说。有一只生下来脚上就有鸡距的雄吐绶鸡，自以为是真正的皇帝，总把自己吹得像一条鼓满了风的帆船。他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气势汹汹地向丑小鸭扑来。这只可怜的小鸭不知该躲去哪儿才好。就因为自己长得太丑，成为所有鸡鸭嘲笑的对象，他为此感到非常悲伤。
这只是第一天的情况，以后的日子越来越糟糕。不但大家都要赶走这只可怜的小鸭；就连他自己的兄弟姊妹对他也毫不客气。他们竟然说：“你这个丑八怪，要是你被猫抓走该多好啊！”于是妈妈也说起来：“要是我没把他生下来就好了！鸭儿们啄他，小鸡打他，连那个喂鸡鸭的女佣都用脚踢他。”
于是他飞过篱笆逃走了。灌木林里的小鸟见到他被吓得慌忙逃走了。“就是因为我长得太丑了！”他想。他闭上眼睛一个劲地往前飞，直到他来到一块有野鸭居住的沼泽地。他很伤心难过，也实在太累了。就在那儿过了整整一晚。
天亮的时候，野鸭都飞了过来，看到这位新来的朋友。“你是谁呀？”他们围上来问他。小鸭向他们鞠了躬，尽量对大家恭恭敬敬地。“你真是丑得出奇啊！”野鸭们说，“不过只要你不和我们的家人结婚，对我们倒没有太大的关系。”这个可怜的小鸭子根本没有想过结婚，他只希望大家能让他躺在芦苇里，喝点沼泽的水就足够了。
他在那儿整整躺了两天。后来这里来了两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公雁，他们非常顽皮。“听我说，我的朋友，”其中一只说，“你丑得真可爱，连我都禁不住要喜欢你了。你就跟着我们做一只候鸟怎么样？离这儿不远还有一块沼泽，那里有好几只活泼可爱的雁儿。她们都还没有结婚呢，都会说：‘嘎！’你长得这么丑，去那儿还能碰碰运气！”“噼！啪！”突然空中发出一阵响声。那两只公雁死在了芦苇里，血把水染得鲜红。“噼！啪！”又是一阵响声。整群的雁儿都从芦苇里飞了起来，于是枪声又响个不停。原来有猎人在大规模地打猎，现在已经把这片沼泽地包围起来了，有几个人甚至坐到树枝上俯瞰着草丛。枪支发出蓝色的烟雾，像云块一样笼罩着这片黑树，慢慢地掠过水面飘向远方。这时，几条猎狗冲进泥泞的沼泽地，只见灯芯草和芦苇都向两边倒去。这只可怜的小鸭被吓坏了！他把头转过去藏在翅膀里。就在这时，一只吓人的大猎狗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他伸出舌头，眼睛发出可怕的光。他的鼻子都快顶到小鸭的身上了，露出了尖尖的牙齿，但最后他碰都没碰小鸭就走开了。“啊，真是谢天谢地！”小鸭叹了一口气说，“我丑得连猎狗都不愿意咬我了！”
于是他又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芦苇丛里还不断有枪声响起，一发接一发的子弹从头顶飞过。
一直到天快暗下来周围才变得安静。这只可怜的小家伙仍旧不敢动。他又等了好几个钟头，鼓足勇气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什么动静了，才急忙跑出这块沼泽地，一直不停地跑，跑向田野，跑过牧场。这时刮起了狂风，他跑起来非常困难。
直到天黑时，他来到一家可怜兮兮的农家小屋。它破旧得就像马上要倒下来似的。狂风还在小鸭身边不停地吹打着，而且越来越厉害，他实在太累了，找了一个地方先坐下来。他看到那门上的铰链已经松动了，门也歪着没有关严，露出的缝隙刚好能让他钻进去，于是他就悄悄地进了屋里。
一个老太太和她的小猫住在这个屋子里，她还养了一只母鸡。她叫这只猫“小儿子”。他真是可爱极了，能把自己的背拱得很高，并且不停地“喵喵”叫着。如果你要倒着摸他身上的毛，他身上还能迸出火花。那只母鸡的腿又短又小，所以老太太就叫她“短腿鸡儿”。她下的蛋非常好，所以老太太非常爱她，就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
第二天早晨，这只陌生的小鸭被发现了。那只猫儿开始喵喵地叫，母鸡也不停地冲着他叫。“怎么了？”老太太边说着边向房子四周看去。她的眼睛不太好，把小鸭看成是一只肥鸭，以为他迷路了才跑到这儿来的。“这真是意外收获啊！”她说，“我希望他不是公鸭，这样我就可以有鸭蛋了。我还是先弄清楚吧！”
就这样，老太太允许小鸭留下来三个星期先接受考验，但最后他一个蛋也没有生下来。那只猫是家里的总管，而母鸡是家里的太太，所以他们开口闭口总是说“我们和这世界”。因为他们觉得他们就是半个世界，而且还是最好的那一半。小鸭觉得自己可以有不同的看法，但是母鸡却受不了他这种态度。“你会下蛋吗？”母鸡问。“不会！”“那就请你最好闭上你的嘴巴！”
于是雄猫说：“你能拱起背，发出喵喵的叫声并且在背上迸出火花吗？”“不能！”“那么，当聪明的人在讲话的时候，你就没必要发表意见了！”
小鸭自己蹲在一个墙角，心情非常不好。这时他想起了新鲜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他非常想到水里去游泳，他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奇怪。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去和母鸡说出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母鸡问。“你是整天没事做，才会有这种愚蠢的幻想。要是你能生几个蛋，或者喵喵地叫几声，就不会有这种念头了。”“不过在水里游泳多痛快呀！”小鸭说，“让水没过你的脑袋，潜到水底太舒服了！”“是的，那一定很痛快！”母鸡说，“我想你一定是发疯了。你去问问那只猫吧，在我认识的朋友中，就属他最聪明了，你问问他可不可以在水里游泳或者潜到水下面去。我先不发表自己的意见。要不然你去问问老太太也行，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聪明了！你认为她会想去游泳，让水淹在她的头顶上吗？”“你们不了解我。”小鸭说。“我们不了解你？那你觉得谁了解你呢？你肯定没有猫和老太太聪明吧！就先不提我自己了。孩子，不要再这样胡思乱想了吧！你现在能得到我们的照顾，就应该感谢上帝了。你现在能住在这个温暖的房子，还有我们这些朋友，你还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不是吗？不过你是一个废物，跟你在一起真不痛快。相信我的话吧，虽然我的话不好听，可都是为了帮助你啊。这样才能看出我们的友谊，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朋友！请你赶快学习下蛋，或者喵喵地叫，或者迸出火花吧！”“我想我还是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比较好。”小鸭说。“好吧，那你去吧！”母鸡说。
于是小鸭就离开了。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有水的地方，但因为他长得太丑了，所有的动物都瞧不起他。秋天来了，树林里的叶子变成了黄色和棕色。风卷起它们，把它们带到寒冷的空中不停地打转儿。冬天也到了，载着沉重的冰雹和雪花的云块低低地悬着。乌鸦站在篱笆上，冻得“呱！呱！”大叫起来。这种情景，让人想起来就会冷得全身发抖。不过对于这只可怜的小鸭来说，还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是让他感觉舒服的。
一天晚上，当太阳落到美丽云间时，从灌木林里飞来一群漂亮的大鸟，小鸭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鸟。他们的颈项又长又柔软，羽毛白得耀眼。这是天鹅。他们发出一种奇妙的叫声，展开美丽的翅膀，从寒冷的地方飞向温暖的地方，飞到不会结冰的湖边去。
他们在空中越飞越高，丑小鸭看着他们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他把颈项高高地伸向他们，像一个车轮似的在水上不停地旋转着，发出一种响亮得连自己都害怕的古怪叫声。啊！他再也忘不了那些美丽、快活的鸟儿了。当他们飞到他看不到的地方时，小鸭就沉入水底；但是当他再次上来的时候，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他不知道这些鸟儿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将要飞到什么地方。不过他非常爱他们，还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如此喜爱。他并不是嫉妒这些美丽的鸟儿，他怎敢奢望自己能像他们那样美丽呢？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只要别的鸭儿答应让他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他就会非常满足了。
冬天越来越冷了！为了不让水面完全冻结，小鸭不得不在水上游来游去。但一晚一晚下来，他游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最后水都解冻了，人们甚至能听到冰块破裂的声音。小鸭只好用他的腿不停地游动着，使留下来的水面不至于被冰冻。最后，他终于昏倒了，躺在那里动也不动，很快被冰块冻了起来。
一天清早，一个农夫从这里经过，看到了这只小鸭，就用木屐把冰块踏破，把他抱回家送给了自己的妻子。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慢慢恢复了知觉。
小孩子们都想跟他一起玩，但是小鸭却以为他们想伤害他。他害怕得跳进牛奶盘里，把牛奶溅得满屋子都是。女人拍着双手惊叫起来。这样一来，小鸭就更害怕了，他先飞到黄油盆里，然后又飞进面粉桶里，最后才跳出来。这时他的样子很好看！女人哇哇大叫起来，拿着火钳要打他。小孩子们也哈哈大笑起来，围成一圈，想抓住这只小鸭。幸运的是门开着，小鸭子逃了出去。他好不容易钻进灌木林里，躺在积雪上，几乎要昏倒了。
要是把这个小家伙在这个严冬所受到的困苦和灾难一一说出来，那实在是太悲惨了。冬天终于过去了，当太阳又开始温暖地照耀着大地时，他正躺在沼泽地的芦苇里听百灵鸟在枝头唱歌。
忽然间，他发现自己用翅膀拍打身体时，感觉翅膀变得特别有力。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飞进了一座大花园里。这里的苹果树正开着花，紫丁香的香气一直散发得很远，它又长又绿的枝条垂到环绕草坪的溪流上。啊，这儿真是太美了，充满了初春的迷人气息！溪流里有三只美丽的白天鹅向他游来，他们轻盈地漂浮在水面上，羽毛发出飕飕的响声。小鸭马上就认出了这些美丽的鸟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我要飞到那群高贵的鸟儿那里去！可是我这么丑，他们会把我弄死的。不过这也没关系！被他们杀死总比被鸭子咬、被鸡群啄、被看管养鸡场的那个女佣人踢，或者是在冬天受苦好得多！”于是他飞到水里游向这些美丽的天鹅。这些天鹅看到他，马上展开翅膀向他扑来。“请你们弄死我吧！”这只可怜的小鸭说。他把头低低地垂到水里等待着死亡。但是他在这清澈的水上看到了什么呢？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不再是那只粗笨的，一看就让人讨厌的深灰色鸭子了，而是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他曾经受过的苦难和烦恼，现在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了。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幸福和快乐，因为许多硕大的天鹅正围绕在他身边，用嘴抚摸他表示欢迎。
这时候花园里来了几个小孩子。他们把许多面包片和麦粒抛向水中。最小的那个孩子喊道：“你们快看，来了一只新天鹅！”别的孩子也兴高采烈地叫起来：“是的，又来了一只新的！”于是他们向水里抛了更多的面包和糕饼，并且大家都说：“新来的这只最美！他年轻又好看！”那些老天鹅不禁在他面前低下头来。
他感到非常难为情，把自己的头藏到翅膀里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感到太幸福了，但他一点也没有骄傲。他想起自己曾经因为丑陋被人虐待和讥笑过，而现在他们却说自己是最美丽的。紫丁香在他面前把枝条垂到水里去。太阳照耀得温暖明亮。他扇动着翅膀，伸直细长的脖子，从内心里发出一个快乐的声音：“当我还是一只丑小鸭的时候，我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这么幸福！”
蜡烛
有一支很粗的蜡烛，它总觉得自己有很高的价值。“我是一支纯正的蜡烛，是用模子铸成形的！”它总是这样说，“我比谁的光都亮，而且燃烧的时间更长。我是属于有罩的烛架或是银烛台上的！”“那你的日子一定很快活！”油烛说道，“我只不过是一个油烛，一根在签子上浇成的最普通的蜡烛。但我一想到还有比我更小的蜡烛，我的心里就觉得安慰许多。它们只经过两次浇浸，而我需要八次才会这样粗。我已经很知足了！当然，用蜡做的是比用油脂做的要高贵幸福很多，可是我们都知道，出身并不是我们自己决定的。您在大厅的灯罩里，而我在厨房，但我觉得厨房也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全家人的饭菜都从那里来的。”“但是还有很多比饭菜更重要的东西！”蜡烛说道，“比如说欢宴！灯火辉煌的欢宴，那就是我在照耀着上层社会的生活！今天晚上有个舞会，等会儿我和我的家人又要去参加了。”
话刚说完，所有的蜡烛都被拿走了。油烛也被拿走了，是夫人亲自把它拿去厨房的。那儿有一个小男孩提着一满篮子的土豆，里面还有几个苹果。这是好心的夫人送给这个穷苦孩子的。“再给你一支油烛，我的小朋友！”她说道，“深夜的时候你母亲可以用它继续干活，她会用得着的！”
夫人的小女儿站在一边，当她听到“深夜的时候”这几个字时高兴地说：“我也要待到深夜！今天晚上有舞会，我要戴上我的大蝴蝶结！”
她的脸上满是欢喜。没有任何一根蜡烛的光能比得上孩子眼中的光亮了！“看到她这副样子我真幸福！”油烛想着，“我永远也忘不了，也许再也见不到如此幸福的样子了吧！”
于是这根油烛被放进篮子里，被小男孩带走了。“我这是要去哪儿呢！”油烛想着，“我要到贫苦人家里去，估计那里连一个铜烛台都没有。而蜡烛会插在银烛台里，照亮那些最高贵的人，它们的生活该是有多好啊！我命中注定是油脂而不是蜡！”
在富人家对面的一间低矮的屋子里住着一个寡妇，她带着三个孩子，那油烛就跟着小男孩来到了这里。“上帝会保佑这位善良的夫人！她送给我这些东西。”母亲说道，“快看，多好的一根烛！它可以一直亮到深夜。”于是油烛便被点燃了。“呸——呸！”它说道，“她用一根气味刺鼻的火柴来点我！在富人家里，蜡烛肯定不会被这样对待的！”
对面的蜡烛也都点燃了，它们把街道照得通亮。一辆马车隆隆驶来，下来了很多衣着华丽的客人，他们都是来参加舞会的，这时美妙的音乐响了起来。“舞会开始了！”油烛想。它想起了那个富人家的小姑娘闪亮的面孔，比任何蜡烛都要闪亮。“我再也看不到那样的情景了！”
这时，穷人家最小的孩子走了进来，是一个小姑娘。她搂着哥哥姐姐的脖子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悄悄地告诉他们：“我们今天晚上能吃到热土豆！”
她的脸射出幸福的光芒，烛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她脸上露出和富人家小姐一样的幸福和快乐。只不过那边的小姑娘说的是：“我们今天晚上有舞会，我要戴上那个红色的大蝴蝶结！”“吃热的土豆也同样重要吗？”油烛想着，“这里的孩子也一样高兴！”它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其实也就是啪啪地响了一下。一支油烛也做不出来什么别的动作了。
桌子上摆着的土豆被吃完了。哦，味道真是好极了！真是一顿盛宴。然后每人还分到了一个苹果。最小的那个孩子背起了一首小诗：好上帝，谢谢你，又让我吃饱了肚子！阿门！“妈妈，我说得好吗？”小家伙嚷嚷着问道。“宝贝，你说得很好。”母亲说道，“不过，你只要在心里感谢上帝让你吃饱就行了！”
孩子们都上了床，每人得到一个吻后很快就睡着了。母亲为了挣钱养家，坐在那里缝衣服一直到深夜。富人那边烛光闪闪，乐声悠扬。星星不分贫富地照着千家万户，一样的明亮仁慈。“这个夜晚真是太好了！”油烛想着，“真不知道蜡烛在银烛台上会不会更舒服一些。要是我燃尽之前，能知道个究竟那就好了！”
它想起了两个同样幸福的孩子，一个被蜡烛照亮，一个被油烛照亮！
是啊，这就是整个故事！
笨蛋汉斯
在遥远的内地有一座豪华的古宅，一位老绅士住在里面，老绅士有两个聪明绝顶的儿子，一般的人要是有他们一半的聪明就够了。他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向国王的女儿求婚。因为公主已经宣布，要在王国里物色一个口才最好的小伙子做她的丈夫。
这两位天才只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准备。不过他们有那么大的学问，这点时间也足够用了。其中一个早把整本拉丁文字典以及这个小镇整整三年的日报，全都背得滚瓜烂熟，甚至倒背如流。另一个则对所有的法律条文烂熟于胸，每一个市政官应该知道的东西他都知道，因此他自认为可以畅谈国家大事，另外他还会一件事，那就是在背带上绣上玫瑰或者别的花，他是一个手指灵巧的雅士。“我一定会娶到公主的！”他们两个都这样说。于是他们的父亲一人给他们一匹骏马。会背字典和报纸的那个得到了一匹黑马，而另外一个则得到了一匹乳白色的马。接着他们用鱼肝油抹抹嘴角，这样好使自己变得油嘴滑舌、能说会道。所有的仆人都站在院子里等着他们上马。就在这时，这位老绅士的第三个儿子出来了，不过没有人把他和他的两个哥哥比较，因为他比不上他们聪明，甚至有些笨，大家都叫他“笨蛋汉斯”。“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怎么都穿上了最漂亮的节日礼服？”笨蛋汉斯问道。“我们去王宫向国王的女儿求婚。那个布告大家都知道了，你没听说过吗？”于是他们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跟他说了一遍。“哎呀！我也要去！”笨蛋汉斯叫了起来，他的两个哥哥大笑起来，骑上马便走了。“我的好爸爸，”汉斯叫道，“我也想要一匹马，我也想娶那个国王的女儿！如果那姑娘要我，我就能得到她；如果她不要我，我还是要得到她，反正我就是要得到她！”“真是胡说八道！”父亲说，“我是不会给你马的！哼，你说话没有条理！根本比不上你那两个哥哥，他们是真正的绅士。”“好吧，”笨蛋汉斯说，“如果你不给我马，那我就骑公山羊去，它本来就是我的，它肯定能把我驮去的。”
于是他真的这样做了，骑上公山羊，用两腿夹着羊的身体，顺着大街像飓风一样飞快地跑了起来。“嘿，嗬！这样才痛快呢！我也来了！”笨蛋汉斯大喊大叫，还唱起了歌，四周很远的地方都响着他的歌声。
他的两个哥哥在前面骑马骑得很慢。他们什么话也不说，各自想着自己到时要讲的漂亮言辞，提前准备好这些话才是聪明的做法。“喂！”只听见笨蛋汉斯在后面叫着，“我来了！快看我在路上捡到了什么。”他拿着一只死乌鸦给他们看。“笨蛋！”两个哥哥说，“你拿它来做什么？”“做什么？那还用说，当然是送给公主啊。”“好，那你就送吧。”他们又大笑起来，骑着马走了。“喂，我又跟上你们了！看我这次又找到了什么，这可不是每天都能找到的东西！”
两个哥哥回过头去看他找到的是什么。“笨蛋！”他们叫道，“那只是一只旧木头鞋，而且连鞋面都没有。你也要把这个送给公主吗？”
笨蛋汉斯回答说：“那还用说，当然送。”两个哥哥又大笑着骑马走了。就这样，他们走在他前面很远，但是……“喂，我又来了！”又是笨蛋汉斯。“太好了，事情越来越妙了，”他叫道，“万岁！这是最好的。”“怎么，你又找到什么了？”两个哥哥问道。“噢，”笨蛋汉斯说，“我都没办法跟你们说。公主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呸！”两个哥哥说，“那不过是沟里挖上来的泥巴。”“对，就是泥巴，”笨蛋汉斯说，“但这可是最好的泥巴，你看它湿漉漉的，从指间滑过你抓都抓不住。”就这样他装了一口袋的烂泥巴。但是他的两个哥哥根本不在乎他说的这些，挥动着马鞭直到马蹄下直冒火星。结果他们只比笨蛋汉斯早一个小时来到城门。城门口求婚的人很多。有士兵给求婚的人编上号，两个哥哥一到就马上去排队，一排六个人挤得他们连手臂都没法动。这真是一个紧张的安排，如果他们稍微动一动，或者有人不按规矩站队，就会有人动起拳头来。
王宫被居民包围着，人群一直挤到窗子底下，大家都要看看公主怎样接待向她求婚的人。但是每个求婚者一进大厅，就如同吹灭的蜡烛一样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公主说：“他不行！滚开！”终于轮到会背字典的那个哥哥了，但是他一站在那里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背不出来了。地板好像随着他的脚步响起回声，他看见自己倒立在用镜子做的天花板里。每个窗口都站着三个书记员和一个市政官，他们会记下他们说的每一个字。这里的气氛非常紧张，再加上火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屋子好像马上就要沸腾了。“这里真热得可怕！”大哥说。“对，”公主回答，“因为我父王今天在烤子鸡。”“咩！”他就像只羊似的站在那里。对这样的谈话他丝毫没有准备，虽然他很想说一点风趣幽默的话来，但什么也说不上来。“咩！”他只是这样地叫着。“他不行！”公主说，“带他出去！”因此他只好离开。这次轮到二哥进来了。“这里真是热得可怕！”他说。“对，我们今天在烤子鸡。”公主答道。“什么……什么……你说什……”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所有的书记员都写了下来：“什么……什么……你说什……”“他一点用处都没有！”公主说，“带他出去！”
这回轮到了笨蛋汉斯。他骑着他那只公山羊一直来到大厅。“哎哟，这儿热坏了。”“对，因为我在烤子鸡。”公主回答说。“啊，那我的运气还真好！”笨蛋汉斯说，“因为我猜你可能会让我顺便烤我的乌鸦吧？”公主大笑着说道：“十分欢迎，但是你用什么装它烤它呢？因为我没有瓦罐也没有煎锅。”汉斯说：“我这里有，还是个带把手的煎锅。”他说着拿出了那只旧木头鞋，把乌鸦放到里面。“哈，这倒是一道名菜！”公主说，“但用什么调料呢？”“噢，我衣袋里有，”汉斯说，“我多的是，用点儿也无妨。”他说着便倒出了衣袋里的烂泥巴。“我喜欢这样！”公主说，“你回答得很好，很会说话，你将成为我的丈夫！不过你注意到没有，他们记下了我们说的每一个字，明天会发表在报纸上。你看那边每个窗口的三个书记员和一个市政官，其中老市政官最糟糕了，因为他什么也听不懂。”公主这样说只是想吓唬笨蛋汉斯。几个书记员听得笑出了声音，钢笔上的墨水都溅到了地上。“噢，那些人是绅士对吗？”汉斯说，“那我要把我最好的东西送给他们。”于是他翻开衣袋，把烂泥巴扔了市政官一脸。“做得好！”公主说，“这样我还做不到，不过我早晚会学会的。”
这样，笨蛋汉斯就娶了公主，戴上王冠当上了国王。
一枚银币
从前有一枚银币，当他容光焕发地从造币厂里走出来时，又跳又叫：“万岁！我现在要到广阔的世界去了！”确实如此，他来到了这个广大的世界。小孩子用温暖的手抚摸他，守财奴用又黏又冷的手狠狠地抓着他，老年人翻来覆去地看着他，年轻人刚拿到手里又马上花掉他。这个银币是银子做的，含铜量很少，他在铸造他的那个国家里已经流通了一年的时间。
有一天他去国外旅游了。他是主人钱袋里最后一枚本国钱币了。直到有一天这位绅士把他拿出来才发现他。“居然还有一枚从国内带来的钱！”他叫起来，“那就让他跟我一起去旅游吧。”
当这枚银币被重新扔回钱袋时，他高兴得跳了起来，发出当啷的响声。他现在和一些陌生的外国朋友待在一起，这些朋友总是来了又走，一个换一个。只有这枚本国银币却一直待在钱袋里，这真是一种特殊的待遇。
好几个星期过去了。银币在世界上已经跑了很远很远，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去哪里。他只是听钱袋里的外国朋友说，他们不是来自法国就是来自意大利。一个说他们是在这个城市；另一个又说他们是在那个城市。不过银币完全想象不出他们说的是什么。一个人老是待在袋子里，自然看不到外面的世界。银币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的。
有一天当他正躺在钱袋里的时候，发现袋子没有扣上。于是他悄悄地溜出了袋口，朝外面望了几眼。他太好奇了，通常人们要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代价的。他太着急要看了，离开钱袋口太远，一不小心滑进了裤袋里。所以，当晚上钱袋被取出的时候，银币还待在裤袋里。最后和其他的衣服一起被送到走廊上的洗衣房。他在走廊上滚落到地板上，只是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看到。
第二天早晨，这些衣服又被送回了房里。那位绅士穿上后又继续自己的旅行，而这枚银币就留在了地板上。当他被发现后，当然要出来继续为人们服务了。他和另外三个硬币一块儿被用了出去。“能看看外面的世界真是太让人高兴了，”银币想，“认识更多的外国人，了解他们的风俗习惯，也是一桩乐事啊。”“这是什么硬币呀？”这时一个人说，“它不是我们国家的硬币，是一枚毫无用处的假币。”
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据说都是银币自己讲出来的。“假货，不能用！这话太让我伤心了！”银币说，“我很清楚我是用上好的银子铸成的，敲起来响亮，我还有真正的硬印。一定是这些人弄错了，要不然就是他们说的不是我！不过这些都是真的，人们说的就是我。他们说我是假的，一点儿用没有。‘我们得偷偷地把它用出去！’得到我的那个人说，于是我就在黑夜里被人打发走，在白天被人咒骂。——‘假货——没有用！我得赶快把它用出去。’”
每次当银币被偷偷地当成本国钱币转出去的时候，他就在人们的指间发抖。“我是一枚倒霉的银币啊！我的银子、我的价值、我的官印都毫无用处，那这些对我又有什么用呢？在世人的眼中，人们觉得它有价值才算真正有价值。我本来是没有罪的；但就因为我的外表对我不利，他们才觉得我有罪，于是我就不得不偷偷摸摸地爬行在罪恶的道路上。我良心受到很大的谴责，这些事情是很可怕的。现在只要他们把我拿出来，我就不禁在他们眼前发抖，因为我知道我会被当作一个冒充的假币扔到桌子上。“有一次我被当作一个穷苦老太婆辛苦工作一天的工资付给了她。但是她再也没有办法把我用掉，根本就没人要我，所以对她来说，我成了她最大的心事。“‘我不得不拿着它去骗人，’她说，‘我没那能力去收藏一个假币。可以把它给那个有钱的面包师，他比我更有能力来承担它。不过我这样做终究是不对的。’”银币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也要成为她心理上的负担了吗？难道在我老了以后，真的要变成这样吗？“于是老太婆就带着我去了面包师那里。但那个面包师对市面上的货币很熟悉，他一眼就看了出来，当面就把我扔回给那个老太婆。她自然没有用我买到面包。我难过极了，自己居然成了别人痛苦的源泉，我年轻时深知自己的价值，并且为此感到快乐和自信。我真的忧郁极了。一枚假币经历过的所有痛苦我全都经历过了。那个老太婆又把我带回家去。她用友爱而温和的态度认真地对我说：‘不，我不会再用你去欺骗任何人了，’她说，‘我要在你身上钻一个洞，这样大家就都知道你是假币了。不过，我刚刚突然想到也许你是一枚吉祥的银币。我相信是这样的。我会钻一个洞穿上一根线，作为一枚吉祥的银币挂在邻居家小孩儿的脖子上。’“于是我的身上就多出一个洞来，这种滋味当然不好受；不过只要他们是出于好意，再痛苦我也能忍受。就这样我身体里被穿进了一根线，于是我就变成了一枚徽章，挂在一个小孩子的脖子上。这孩子笑着吻我，我一整晚都躺在他温暖天真的胸脯上。“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孩子的母亲拿起我看了又看。我很快就感觉到，她对我另有想法。她取出一把剪刀，剪断了绳子。“‘一枚吉祥的银币！’她说，‘嗯，让我们来试试吧。’接着她把我放进醋里，直到我全身发绿。然后她填满我身上的洞，把我擦得亮了起来，接着傍晚的时候，我就被带到了一个卖彩票的地方，她用我买了几张使她发财的彩票。卖彩票的人用力揪住我！我内心有一种刺痛的感觉，好像要破裂似的。我知道，我将会被人说成是假的然后扔掉，而且在一大堆别的银币和钱币面前，那些银币上面都铸着各种各样的字和硬印。但这次我溜走了，卖彩票的房间挤满了人，他太忙了，于是我就悄悄地和其他硬币一样落在了箱子里。我完全不知道那几张彩票有没有中奖。不过有一点我是很清楚的：第二天早晨我被认出来是一个假货，他们拿着我继续不断地骗人。这让我更加痛苦，特别是我的品行本来是很好的，这一点我必须承认。“很长一段时间，我就这样不断地从一只手转到另一只手，老是遭到咒骂，被人瞧不起。没有人相信我，我对自己和世人都失去了信心。这真是最黑暗的时期。“终于有一天我被转手到一个游客的手里，他天真地把我当作一枚通用的货币接受了我。不过他也想把我用出去。我又听到那种叫声‘没有用——假货！’那人就说，‘我还以为是真币呢。’然后他反复打量着我，忽然露出笑容，这是我在别人脸上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嗨，这是什么？’他说，‘这原来是我们国家的钱，一个从我家乡来的、诚实的、很好的银币，但人们为什么把它当假币，还要在它身上打个洞呢？真是太奇怪了！我要把它留下来，一起带回家去。’“我听到他这样说，高兴得要跳起来了。现在我要回到自己的国家，在那儿每个人都认得我，会知道我是用真正的银子铸出来的，并且盖着官印，我高兴得要冒出火星来，但任何时候冒出火星都不是我的天性，因为那是钢铁才会有的性质。“我被包在一张干净的白纸里，这样就不会把我和别的硬币一起用出去。只有在喜庆的场合，碰巧遇到很多来自我们国家的人的时候，我才会被拿出来给大家看。大家都称赞我说我很有趣。“最后我终于回家了。我所有的烦恼都结束了，又开始了快乐的日子，因为我是上好的银子制成的，而且盖有真正的官印。我再也不用忍受烦恼的事儿了，虽然我像假币那样身上已经穿了孔。但是假如一个人确实是真的，那即使遭到质疑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人应该等到最后一刻，因为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这就是我的信仰。”
拇指姑娘
从前有一个女人，她非常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小孩儿。但是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得到。她去找一个巫婆，问：“我非常想要有一个小孩儿！您能告诉我怎样才能得到吗？”“嗨！这还不容易！”巫婆说，“我给你一颗大麦粒，这可不是农民在田地里种的那种，也不是鸡吃的那种。你回去后把它种在花盆里。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实在太谢谢您了！”女人说。她给了巫婆三个银币作为酬谢。接着她回家种下大麦粒。没过多久，那麦粒就长出一朵美丽的大红花。它的样子有点儿像郁金香，不过它的叶子包得紧紧的，看上去还像是一个花蕾。“这是一朵美丽的花。”女人边说边在这美丽的、黄而带红的花瓣上吻了一下。她这一吻，那花儿忽然噼啪一声绽开了。这是一朵真正的郁金香。但在花的中间，有一位娇小的姑娘坐在那绿色的雌蕊上面，她看起来可爱极了，皮肤又白又嫩。她还没有大拇指的一半长，人们就叫她拇指姑娘。
拇指姑娘有一个摇篮，是用光得发亮的核桃壳做成的，她的床垫是蓝色的紫罗兰花瓣，被子是玫瑰花瓣。她晚上就睡在这里。但是白天她在桌子上玩耍，那个女人在桌子上放了一个盘子，盘子上又放了一个花环，花的枝干浸在水里。一个很大的郁金香花瓣漂浮在水面，拇指姑娘可以坐在这花瓣上，用白马尾做的两根桨，在盘子里来回地划着，看起来真是美极了！她还很会唱歌，声音是那么温柔而甜美，人们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美妙的歌声。
一天晚上，她睡在自己漂亮的床上，一只又大又丑的癞蛤蟆，全身黏糊糊的，从窗子一块破掉的玻璃处跳了进来，一直跳到桌子上。拇指姑娘正盖着她的玫瑰花被子在桌子上睡觉。“这姑娘真漂亮，倒可以做我儿媳妇呢。”癞蛤蟆说。于是她一把提起拇指姑娘睡的那个胡桃壳，背着她从窗子跳到花园。
花园里流淌着一条很宽阔的小溪。但是两岸很低并且很潮湿。癞蛤蟆和她的儿子就住在这儿。哎呀！她的儿子跟她一样都长得奇丑无比，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咯！咯！呱！呱！”当他看到睡在胡桃壳里的这位美丽小姑娘时，他只能这样叫两声。“不要这么大声说话，会吵醒她的，”老癞蛤蟆说，“她还会逃走的，因为她轻得就像一根天鹅羽毛！我们得把她放到溪水里睡莲的叶子上面。她又轻又小，那片叶子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岛了，在那里她就没办法逃走了。在这期间我们得赶紧修好泥巴下面的房子，以后你们俩就可以住进去了。”
小溪里长着许多睡莲，它们的叶子个个都又宽又大，就好像是浮在水面上一样。这里边最大的叶子浮得特别远。老癞蛤蟆就背着还在睡觉的拇指姑娘游到了那里。
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大清早醒来了。一看见自己在这个地方，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因为叶子的周围全都是水，她没办法回到陆地上去。
这时老癞蛤蟆坐在泥里忙着装饰房间，她用灯芯草和黄睡莲把屋子好好地打扮了一番，因为很快就要有新媳妇住在里面了，她当然要布置得漂漂亮亮的。接着她带着自己的丑儿子向拇指姑娘在的那片叶子游去。他们要先把她那张美丽的床搬到洞房里去。老癞蛤蟆在水里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并且说：“这是我的儿子也就是你未来的丈夫。你们将会在泥巴里过上幸福的日子。”“咯！咯！呱！呱！”她的儿子只能说出这几句话来。
他们搬着这张漂亮的小床游走了，独自留下拇指姑娘在绿叶上，她不禁大哭起来，因为她不喜欢和一个令人厌恶的癞蛤蟆待在一起，更不愿意有个长得这么丑的丈夫。生活在水里的一些小鱼看到过癞蛤蟆，也听到了她说的话。都把头伸出水面，想瞧瞧这个小小的姑娘。它们一见到她，就觉得她美丽极了，它们一想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却要嫁给一个丑癞蛤蟆，就觉得很不痛快！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它们聚集在水下，包围着拇指姑娘在的那片叶子的绿茎，它们用牙齿咬断叶梗，让这片叶子带着拇指姑娘顺着小溪漂走，一直漂到一个连癞蛤蟆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拇指姑娘漂过很多地方。灌木林里的小鸟看到她唱道：“多么美丽的小姑娘啊！”
叶子托着她越漂越远，最后拇指姑娘漂到国外去了。
一只很可爱的白蝴蝶一直围绕着她飞，最后落到了叶子上，因为他太喜欢拇指姑娘了，而她也非常高兴，因为现在癞蛤蟆再也找不到她了。她漂过的地方实在太美了，太阳照在水上，水面就像金子般闪闪发光。她解下自己的腰带，一端系在蝴蝶身上，另一端紧紧地系在叶子上。叶子带着拇指姑娘很快就漂走了。
这时飞来一只很大的金龟子。他一看到拇指姑娘就立刻用爪子抓住她纤细的腰，带着她飞上了一棵树。那只蝴蝶跟着那片绿叶顺着溪流漂走了，因为他系在叶子上根本就没有办法飞走。
天啊！当拇指姑娘被金龟子抓着飞进树林的时候，她感觉非常害怕！不过她更为那只被系在叶子上的白蝴蝶难过。如果他不能挣脱的话，就会被饿死。但是金龟子却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事，在树上最大的一片绿叶上他坐在她的身边，给她吃花里的蜜糖，并且对她说她长得真漂亮。很快，树林里的金龟子全都来拜访她。他们仔细看了看拇指姑娘。金龟子小姐们耸了耸触须说：“嗨，她只有两条腿！样子真是丑极了。”“她连触须都没有！”她们说。“她的腰太细了——呸！看她那丑模样，完全像是一个人！”所有的女金龟子们齐声说。
劫持她的那只金龟子本来也觉得拇指姑娘很漂亮。只是当大家都在说她很难看时，他也只好相信了，他现在也不要她了！如今她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了。他们把她从树上带下来，放在一朵雏菊上面。她在那上面伤心地哭了起来，因为她觉得自己丑得连金龟子都不想要了。
整个夏天，可怜的拇指姑娘就孤苦伶仃地生活在这片大森林里。她用草叶给自己编了一张小床，把它挂在一片大牛蒡叶底下，这样下雨的时候就不会淋到身上了。她吃鲜花上的蜂蜜，每天早上喝叶子上的露水。就这样过完了夏天和秋天。现在，漫长的冬天来了。那些曾经为她唱歌的鸟儿都飞走了，所有的树叶和花儿也凋零了。曾经一直为她遮风避雨的那片牛蒡叶也卷了起来，只剩下一根枯黄的梗子。她觉得特别冷。她的衣服都已经破了，而她本身又那么纤细娇嫩，这个可怜的姑娘一定会被冻死的。天空中飘起了雪花，雪花落在她身上，她感觉冷极了。她只好把自己裹进一片叶子里，可这并没有使她暖和，她冻得瑟瑟发抖。
在她居住的这个树林不远处，有一块很大的麦田，但是田里的麦子早就收割了。除了一些光赤的麦茬儿留在冻结的地上外什么都没有。对她说来，从它们中间走过，就像是穿过一片广袤的森林。啊！她冻得发抖，抖得多厉害啊！最后她到了一只田鼠的家门口——就是一棵麦茬下面的小洞。田鼠住在这个温暖又舒服的地方。她藏了满满一房间的麦子，还有一间厨房和一个漂亮的餐厅。可怜的拇指姑娘像一个讨饭的穷苦女孩般站在门口。她希望田鼠能施舍给她一颗大麦，因为她已经两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你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善良的田鼠说，“快到我暖和的房间里来和我一起吃饭吧。”
她非常喜欢拇指姑娘，于是便对她说：“如果你愿意，可以留下来和我一起度过这个冬天，只是你必须要帮我整理房间，还要给我讲故事，因为我特别喜欢听故事。”
拇指姑娘答应了田鼠的要求。她在那儿住得非常愉快。“很快就会来一个客人，”田鼠说，“我的这位邻居每个星期都会来看我一次，他住的地方可比我这儿舒服多了，他有很大的房子，身穿非常美丽的黑天鹅绒袍子。如果你能嫁给她，那你一辈子就可以无忧无虑了，不过他眼睛看不见东西，所以你得给他讲一些你所知道的、最美的故事。”
但拇指姑娘对这个邻居一点兴趣也没有。她才不愿意嫁给他，因为他是一只鼹鼠。他的确穿着黑天鹅绒袍子来拜访她们了。田鼠说，鼹鼠很有学问并且还很有钱，他有很高深的知识，不过他不喜欢太阳和美丽的花朵，还经常会说这些东西的坏话，因为他自己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它们。
拇指姑娘得为他唱一曲歌儿。她唱了《金龟子呀，飞走吧！》，又唱了《牧师走上草原》。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动听了，鼹鼠爱上了她。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是一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
没过多久他就在地下挖了一条长长的地道，一直从自己的房子通到她们的这座房子。他请田鼠和拇指姑娘随时到这条地道里散步，只要她们喜欢。不过他告诉她们万一看到躺在地道里的死鸟不用害怕。他是一只完整的鸟，翅膀和嘴都是好好的。毫无疑问，他是在刚入冬的时候死去的。而鼹鼠挖地道的地方刚好是埋葬那只小鸟的地方。鼹鼠用嘴衔着一根引火柴，把整个地道都照亮了。他走在前面，为她们引路。当她们走到躺着那只死鸟的地方时，鼹鼠就用他的大鼻子顶着天花板，一直顶出个洞来。阳光照了进来。一只死了的燕子就躺在地道中间，他美丽的翅膀紧紧地贴着身体，腿和头都缩到羽毛下面，很显然这个可怜的家伙是被冻死的。拇指姑娘看到这些非常难过，因为她太爱小鸟了。的确，一整个夏天，他们就用动听的歌声陪伴着她，还经常跟她聊天。不过鼹鼠用腿把他推到一边说：“他现在再也不能唱什么了！生来就是一只小鸟，实在是太悲惨了！谢天谢地，以后我的孩子肯定不会这样的。一只小鸟除了‘叽叽喳喳’的叫什么都不会做，到了冬天只能被饿死了！”“是的，你是一个聪明人，说得很对。”田鼠说，“一到冬天，这些‘喳喳’的歌声对一只燕子有什么用呢？一到冬天他们不是饿死就是冻死。”
拇指姑娘一句话也没有说。当田鼠和鼹鼠都背向燕子时，她就弯下腰来，温柔地撩起盖在燕子头上的一簇羽毛，亲了亲他紧闭的眼帘。“也许他就是那个在夏天给我唱歌的小鸟吧，”她想，“他不知带给我多少快乐，我亲爱的小鸟！”
鼹鼠又封起了那个透进阳光的洞口，然后他送她们两个回了家。但是这天晚上拇指姑娘睡不着。她从床上爬起来，用干草编了一个又大又美丽的毯子。她带着它去了那只死了的燕子身边，盖在他身上。还把她从田鼠房间里找到的一些软棉花也裹在燕子的身上，这样他就能在这寒冷的地上睡得暖和一点。“再见了，你这美丽的小鸟儿！”她说，“再见了！每当夏天到来的时候，当所有的树儿都抽出新芽，当太阳温暖地照射我们的时候，你总是欢快地歌唱，为此我要感激你！”接着她把头贴在鸟儿的胸膛上，但让她大吃一惊，因为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跳动，那是鸟儿的心脏。他并没有真正死掉，只不过是冻得失去了知觉。现在他得到了温暖，又活了过来。
拇指姑娘这时候哆嗦得厉害，她被吓坏了，这鸟儿，跟只有寸把高的她比起来，真是太庞大了。可是她还是鼓起勇气，把厚厚的棉花紧紧地裹在这只可怜的燕子身上；同时她还把自己当做被子的薄荷叶拿来，盖在他头上。
第二天夜里，她又偷偷地去看他。他已经活了过来，只是还没有完全清醒，他只能微微睁开眼睛一会儿，看看拇指姑娘。拇指姑娘拿着一块引火柴站在那里。“谢谢你，美丽的姑娘！”身体还很虚弱的燕子对她说，“我现在很舒服也很温暖！很快就能恢复体力，又可以重新回到温暖的阳光里去了。”“啊，”她说，“现在外面特别冷，下着雪到处都在结冰。你还是待在温暖的床上吧，我可以来照料你呀。”
她用花瓣盛着水送给燕子，燕子喝完以后告诉她说，他在一个多刺的灌木林中擦伤了翅膀，所以就没有其他的燕子飞得快，那时他们都在飞行，飞向辽远的、温暖的国度去。到最后他落到了地上，至于后来的事情他什么也记不得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整个冬天燕子都住在里面。拇指姑娘非常喜欢他，对他很好，这件事鼹鼠和田鼠一点儿也不知道，因为他们都不喜欢这只可怜的燕子。
很快春天就到来了，太阳温暖了大地，燕子向拇指姑娘告别。他把鼹鼠在顶上挖的那个洞打开。明亮的太阳照了进来。于是燕子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离开，她可以坐在他的背上，这样他们就能一起飞走了，飞向绿色的树林里去。但是拇指姑娘知道，如果她这样走了田鼠会非常伤心的。“不行，我不能离开！”拇指姑娘说。“那么再见了，再见了你这善良可爱的姑娘！”燕子说。于是他飞向外面充满阳光的世界。拇指姑娘在后面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因为她是那么喜爱这只燕子。“滴丽！滴丽！”燕子一边唱着歌一边向绿色的森林飞去。
拇指姑娘非常难过。田鼠不许她到外面享受温暖的阳光。播种在田鼠屋顶上的麦子已经长得很高了。对于只有一寸高的拇指姑娘来说，这麦子简直就是一片浓密的森林。“这个夏天，你要缝好自己的嫁衣！”田鼠对她说，因为鼹鼠已经向她求婚了。“毛衣和棉衣都要准备好。等你做了鼹鼠太太后，白天穿的衣服和睡觉穿的衣服你都要有。”
拇指姑娘只好摇起纺车来。鼹鼠还雇了四个蜘蛛，日夜为她纺纱和织布。每天晚上鼹鼠都会来看她一次，一个劲儿地说：“等夏天过完了，太阳就不会这么热了；现在太阳把地面烤得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是的，只等夏天一过他们就要结婚了。但是拇指姑娘一点儿也不想结婚，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这只讨厌的鼹鼠。每天早晨太阳出来和黄昏太阳下去的时候，她就偷偷地爬到门外。当风儿把麦穗吹向两边，她就能看到蔚蓝色的天空，她想象着外面明亮美丽的世界，她越来越渴望能见到那只亲爱的燕子。可是这燕子再没有回来过，很明显他已经飞到很远很远的、美丽的翠绿森林里去了。现在是秋天了，拇指姑娘的嫁衣也全都准备好了。“婚礼在四个星期后举行。”田鼠对她说。但是拇指姑娘哭着说她不愿意嫁给那只讨厌的鼹鼠。“胡说！”田鼠说，“现在不要固执了，不然我就会用我的白牙咬你！他是一个很可爱的人，你得跟他结婚！像他那样好的黑天鹅绒袍子就连皇后也没有呢！他的厨房和储藏室里都藏满了东西。你能嫁给这样一个人，应该感谢上帝才是！”
要举行婚礼了。鼹鼠已经来了，他要亲自带走拇指姑娘。她要和他一起生活在深深的洞里，再也见不到温暖的阳光了，因为他不喜欢太阳。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温暖的阳光就感到非常难过。而当她和田鼠住在一起时，如果田鼠允许，她还能站在门口看一看。“再见了，光明的太阳！”她一边把手伸向空中一边说道，接着又离开房子走了一段路，因为麦子已经收割了，麦田里只剩下干枯的茬子。“再见了，再见了！”她又重复地说，同时用双臂抱住一朵还在开放的小红花。“如果你看到了那只小燕子，请替我向他问好。”“滴丽！滴丽！”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在她的头上响起。她抬头看到那只小燕子正好从她头上飞过。他一看到拇指姑娘，高兴极了。她告诉他自己是多么不愿意嫁给那个难看的鼹鼠，她还说，她以后要永远住在地底下，再也看不到太阳了。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寒冷的冬天很快就要到了，”小燕子说，“我要飞到温暖的地方去。你愿意跟我一起吗？你可以坐在我的背上！用你的腰带把自己系牢。这样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丑陋的鼹鼠，离开他那黑暗的房子，飞过高山，飞到很远很温暖的国度去，那儿的阳光比这儿的还要温暖，那里一年四季都是夏天，花朵也开得非常美丽。跟我一起走吧，可爱的拇指姑娘，当我冻僵在那个阴暗的地洞里时，是你救了我！”“好的，我和你一块儿去！”拇指姑娘说。她坐在燕子的背上，把脚放在他展开的翅膀上，还用腰带把自己系在他最结实的一根羽毛上。就这样，燕子向空中飞去，飞过森林，飞过大海，飞过常年积雪的大山。拇指姑娘在这寒冷的高空中冻得发起抖来。这时她钻进燕子的羽毛下面，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好欣赏沿途美丽的风景。
他们终于到达了温暖的国度。那儿的太阳确实更加明亮，天空也似乎离地更高了。田沟里、篱笆上到处长着绿的、紫的葡萄，柠檬和橙子悬挂在林中的树上。空气里充满了香气，一群可爱的小孩子在路上跑来跑去，和颜色鲜艳的大蝴蝶一块儿嬉戏。燕子越飞越远，风景一处比一处好看。最后他们停在一个碧蓝色的湖旁，在浓郁的树荫下，有一幢白得发亮的大理石宫殿。那些高大的圆柱周围生长着葡萄藤，它们的顶上有许多燕子窠，带拇指姑娘来的这只燕子就住在这里。“这就是我的家，”燕子说，“不过，你住在里面会不舒服的，你可以在下面那些美丽的花朵中选一朵，我把你放在上面。你住在那里一定舒服极了。”“那真是太好了！”她一边拍着小手一边高兴地说道。
一根大理石柱倒在地上断成了三段。在中间的那段上长着一朵最美丽的白花。燕子带着拇指姑娘飞下来，把她放在最大的一片花瓣上。但让她吃惊的是有一个很小的男子坐在那朵花的中央！他就像是用水晶做成的，那么白皙透明。他头上戴着金冠，肩上长着一双翅膀，个子并不比拇指姑娘高多少。他们是花中的精灵，每朵花里都住着一个小人，有男的有女的。但这一位却是他们的王子。“我的天啊！他太漂亮了！”拇指姑娘对燕子低声说。小王子非常害怕这只燕子，娇嫩的他和这只燕子比起来简直太小了。不过等他看到拇指姑娘时，他高兴极了：因为这是他这一生见过的最美丽的姑娘。他取下头上的金王冠，把它戴到她的头上。问她叫什么名字，还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妻子，成为所有花儿的皇后。比起癞蛤蟆的儿子和那只穿黑天鹅绒袍子的鼹鼠来说，这位王子才真正配做她的丈夫。拇指姑娘对这位英俊的王子说：“我愿意。”这时每一朵花里都走出一位精灵，他们个个都可爱极了。他们每人送给拇指姑娘一件礼物，但最好的礼物要数那双从大白蝇身上取下的翅膀。他们把这对翅膀安在拇指姑娘的背上，这样她就可以在花丛中飞舞了。这时大家都欢腾起来了。燕子坐在自己的窠里，为他们唱着最拿手的歌曲。但是他心里还是有点忧伤，因为他也那么喜欢拇指姑娘，希望能永远和她在一起。“你现在不能再叫拇指姑娘了！”花的精灵对她说，“这个名字不好听，而你是那么美丽！以后我们要叫你玛娅。”“再见了！再见了！”那只小燕子离开了，他要飞回到很远很远的丹麦去。在丹麦一座房子的窗上有他的窠，而这座房子里正好住着一个会写童话的人。燕子“滴丽！滴丽！”地唱着，我们的这个故事就是从他那儿听来的。
跳蚤和教授
从前有一个倒霉的气球驾驶员，他的热气球炸了，他跌落到地上摔成肉泥。在这件事发生的两分钟前，他把自己的儿子用一个降落伞放了下来，这孩子的运气还真好。他没有受伤，这足以表现出他强大的驾驶本领，但是现在他的气球没了，他也无法再重新弄到一个。
可是他必须挣钱养家，他玩起了魔术，他会一种叫“腹语术”的魔术，就是可以让自己的肚子说话。他年轻又英俊，当他留起一撮小胡子穿上整齐的衣服，人们还以为他是一位伯爵少爷，很多太太小姐们都很喜欢他。尤其有一个年轻女子为他的外貌和魔术疯狂着迷，甚至愿意和他一起去别的城市。后来，这位女子就成了他的太太。他在玩魔术的时候，自称自己为教授。
他最想要的是一个热气球，能和自己的太太一起飞到天空中去。不过目前的情况看起来很难做到。“总会有办法的！”他说。“我希望有。”她说。“我们还年轻，何况我现在还是一个教授呢。就算是面包屑，好歹也算是面包呀！”
她很真诚地帮助他。坐在门口为他的表演卖票。但是到冬天这就是一件苦差事了。她还会在节目中帮助他。他把太太放在一张桌子的大抽屉里。她从后面的抽屉里爬进去，人们在前面是看不到的，这样就给人们一种错觉。
有一天晚上，他拉开抽屉却看不到太太。她不在前面的抽屉里也不在后面的抽屉里。整个屋子里都找不到她。这是什么原因呢？原来太太对这个工作烦透了，她也有自己的一套法术。于是便决定离开再也不回来。他很难过，再也没有心情来表演和讲笑话了，因此渐渐地没有人来看他的表演。收入没有了，他的衣服越来越破。最后只剩下一只大跳蚤，这是他曾经的那位太太给他的财产，他非常爱它。他训练它，教给它魔术，教它举枪敬礼，还教它放很小的那种炮。
跳蚤学会了很多东西。教授感到骄傲极了，跳蚤自己也很骄傲。在跳蚤的身体里有人的血统。跳蚤去过很多大城市，见过王子和公主，受到了他们高度的赞赏。它还出现在报纸和招贴上。它知道自己很出名，能养活一位教授甚至是一个家。
在一次它跟教授的旅行中，他们总是坐在火车上的四等席位上，当然速度和头等舱是一样的。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那就是永远不分离并且谁也不结婚，跳蚤要做一个单身汉，教授仍然是一个鳏夫。其实这两件事没什么差别。“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取得巨大的成功后，”教授说，“那这个地方就不能再去第二次了！”他是一个会辨别人物性格的人，而这也是一种艺术。
最后除了一个野人国外，他走遍了所有的国家，因此他决定到野人国去。在这个国家里，人们会吃掉信仰基督教的人。教授知道这件事，然而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基督教徒，而跳蚤也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人。因此他觉得他们可以到这个地方大赚一笔。
他们是坐汽船和帆船去的，整个航程中跳蚤展示出了他所有的才能，所以他们没花一个钱就到了野人国。
一位小小的公主统治着这里，虽然她只有六岁，她的权力是她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她很任性，但很美丽也很顽皮。
跳蚤马上就举枪敬礼，还放了炮。她被跳蚤迷住了，她说：“我只要它，其他人我都不要！”她热烈地爱上了它，而且她在没有爱它以前就已经疯狂起来了。“甜蜜的、可爱的、聪明的孩子！”她的父亲说，“我们只希望它能变成一个人！”“老头儿，这事就不用你管了！”公主这样说着，虽然这样说话很不好，尤其是对自己的父亲，但是她现在已经疯狂了。
她把跳蚤放在小手里：“现在你是一个人，就和我一起来统治这个国家，只是你必须要听我的话办事，要不然我就会杀掉你，吃掉你的教授。”
他们把教授安排在一个很大的房子里。墙壁是用甜甘蔗编的，可以随时舔它，但是他并不喜欢吃甜的东西。他的床是一个吊床，倒有点儿像他一直盼望的热气球——那个一直萦绕在他的思想中的热气球。
跳蚤跟公主在一起，不是坐在她的小手上，就是坐在她柔软的脖颈上。她拔下一根头发来，让教授用它绑住跳蚤的腿。这样，她就可以把它系在她珊瑚做成的耳坠子上。
对公主来说，这段时间过得很快乐。她觉得跳蚤也应该一样快乐。可是这位教授心里却很不安。他是一个旅行家，喜欢到处去旅游，喜欢报纸上那些对他怎样有毅力、怎样聪明、怎样能把一切人类的行动教给一个跳蚤的描述。他每天都躺在吊床上打盹儿，吃着丰盛的事物：新鲜的鸟蛋、象的眼睛、长颈鹿肉排，对这些野人来说不能只吃人肉，那只是他们的一道菜而已。“孩子的肩肉，配上最辣的酱油最好吃了。”皇后说。教授感到有些厌倦了，他希望能离开这里，但是他得带着跳蚤一起走，因为它是他的奇宝和生命线。可是他怎么才能带走它呢？这倒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绞尽脑汁来想办法，终于有一天他说：“有办法了！”“公主的父王，请让我为你们做点事情吧！我想训练全国人民学会举枪敬礼。这在世界上一些大国里叫作文化。”“你有什么可以教给我的吗？”公主的父亲说。“我最大的成就就是放炮，”教授说，“能够让整个地球都振动起来，能够让飞行中的鸟儿落下来就变成香喷喷的烤鸟！这只需要轰的一声！”“快拿来我的大炮！”公主的父亲说，“可是这全国上下除了跳蚤带来的那一尊炮外，再没有别的了，只是这尊炮未免太小了点儿。”“那就让我们来造一尊吧！”教授说，“你只用供给我材料，做气球用的绸子、针和线，粗绳和细绳，以及气球所需的灵水，水能使气球膨胀起来变得轻盈，很容易就升上天空。气球在大炮的腹中就会发出轰声来。”
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这天全国的人都来看这尊大炮。这位教授在喊他们来之前，把气球吹足了气准备上升。
跳蚤坐在公主的手上在旁边观看着。气球现在装满了气鼓了起来，它是那么狂暴完全控制不住。“我得把它放到空中去，好使它冷却一下。”教授说着便坐进下面吊着的那个篮子里面。“不过我一个人没办法驾驭它，还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来帮助我。这儿除了跳蚤外没人会！”“不行！”公主说，但最后她还是把跳蚤给了教授。它坐在教授的手中。“请放掉绳子和线吧！”他说，“现在气球要上升了！”
大家以为他在说：“发炮！”
于是气球越升越高，升到云层中飞出了野人国。
那位小公主和她的父亲、母亲以及所有的人都站在那儿等待。他们到现在还在等着呢。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野人国看看。那儿每个小孩子都在谈论着跳蚤和教授的事情。他们相信，等大炮冷了以后他们就会回来了。但是他们再也不会回去了，他们现在正和我们一起坐在家里。他们在自己的国家里，坐上了火车的头等舱。他们很幸运，有一个巨大的气球。没人问这个气球是从哪儿来的，是怎么来的。跳蚤和教授现在都成了有地位的富人。
园丁和他的贵族主人
离京城约十四五里的地方，矗立着一幢古老的地主庄园。它墙壁很厚，有塔楼和尖尖的山形墙。
不过只有在夏天的时候，那个富贵的家族才会过来住。这是他们所有房子中最漂亮最好的一座。它看上去就像是新盖的一样，里面安静又舒适。门上有一个用石头刻着的族徽，族徽的周围和门上的扇形窗上爬着许多美丽的玫瑰花。一片草场整齐地坐落在房子前。这里还有山楂树，白的红的都有，还有各种名贵的花，房子的外面也是如此美丽。
他们雇了一个很能干的园丁。看管这些花圃、果园和菜园，这是一件很让人愉悦的事情。这里保留了老花园的部分面貌，包括几排密密麻麻的黄杨树，被剪成王冠和金字塔的形状充当篱笆。篱笆后面长着两棵庄严的古树，一年四季几乎都没有叶子，树上有一堆堆像垃圾的泥土，其实是鸟雀窠。
从很多年以前，这群叽叽喳喳的乌鸦和白嘴雀就在这里安了家。这儿成了一个固定的鸟村。鸟就是这儿的主人，是这儿最古老的家族，鸟儿才是这里真正的贵族。在它们眼中，里面住着的人不算什么。它们容忍这些步行的人类，即使有时候他们会用枪指向它们，把它们吓得发抖，到处飞着“呖呖”叫。
园丁经常建议主人砍掉这古树，因为他觉得这些树不好看。可是如果没有了这些树，这些喧闹的鸟儿就可能迁去别的地方了。所以主人不愿意砍掉这些树，更不愿赶走这群鸟儿。这些东西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跟房子有密切的关系，不能随便就放弃它们。“亲爱的拉尔森，这两棵树是鸟儿一直以来的遗产，还是给它们留下来吧！”
拉尔森是园丁的名字。“拉尔森，你是不是觉得工作的空间太小了？整个的花圃、温室、果园和菜园已经够你忙的呀！”
是啊，那些地方都是他需要去照料的地方。他满怀爱心地照料着这里的一切，把它们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主人知道他很勤快。但有一件事却很奇怪，那就是别人家里的花朵和水果，全都比自己花园里的好。这让园丁很难过，因为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工作做到最好。
有一天主人把他叫去，温和而严肃地对他说，前天他们去探望一个有声望的朋友，这位朋友拿出来招待客人的苹果和梨子又香又甜，所有的客人都称赞不已，羡慕得不得了。这些水果当然不是本地产的，不过如果我们这里气候允许的话，应该引进来种植。他从朋友那里打听到，这些苹果和梨子是从城里最好的水果店里买来的。他让园丁去水果店打听这些苹果和梨子从哪里采购的，并且订购一些枝条回来种。
园丁正好跟水果商非常熟，因为自己园子结的果子主人吃不完，他就拿去卖给这个水果商。
园丁进城去问这个水果商，这些上等的苹果和梨子是从哪儿来的。“是我自己园子里种的！”水果商说着便拿出来让他看。
嗨，园丁很高兴！他赶快回去告诉主人说，苹果和梨子都是水果商自己种出来的。
主人不相信：“拉尔森，这不可能！你能让那个水果商写一个书面证明吗？”
这很简单，很快园丁就取来了一个书面证明。“这真让人意外！”主人说。
后来他们开始种了这些水果，桌子上每天都摆着大盘的新鲜水果，这些新鲜水果都是从自己园子里种出来的。有时他们还会把整筐整桶的水果送给朋友们，甚至送到国外。
过了些时候，一天主人去参加宫廷举办的宴会。在宴会上他们吃到了皇家温室自己种出来的西瓜，汁水又多又甜。
第二天主人便把园丁叫来。“亲爱的拉尔森，请你跟皇家园丁说，让他帮我们弄点西瓜的种子吧，他们的西瓜太鲜美了！”“但是皇家西瓜的种子还是向我们要的呢！”园丁高兴地说着。“那么皇家园丁一定懂得怎样把瓜果培育得更好吧！”主人说，“他种的瓜真是太好了！”“这样说来我觉得太自豪了呢！”园丁说，“那我告诉您吧，去年皇家园丁的瓜种得并不好。他看到我们的瓜长得好，尝过后就订了三个让我送进宫里。”“拉尔森，你可千万别说他那西瓜就是我们园子里的！”“我说的是真的！”园丁说。
于是他让皇家园丁写了一张字据，证明皇家餐桌上的那些西瓜就是从他们园子里摘来的。
这让主人大吃一惊，但他们并没有保守这个秘密，而是拿着字据到处给大家看，把西瓜种子送到很远的地方，就像他们当时送枝条那样。
后来他们听说这些枝条都长得非常好，结出的都是上等的果子，并且还是以他们的庄园命名的。而且这些名字还传到了英国、德国、法国。“只希望园丁不要自以为很了不起就好。”主人说。
但是园丁却另有想法：他要让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名字，他是全国最好的园丁。于是他每年都会想各种办法弄出一点新奇的东西。不过他经常会听别人说，他最早培育出来的水果，比如苹果和梨子的确是最好的，只是后来的品种就远不如以前了。西瓜确实非常好，只是它们属于另一个种类。草莓也很鲜美，不过和别的园子里产的差不多。等到有一年他种萝卜失败了，人们就只说这些倒霉的萝卜，而对别的好东西只字不提。
这种情况下，主人倒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他说：“亲爱的拉尔森，看来今年的运气不怎么好啊！”他这样说让自己感觉很愉悦。
园丁每周会更换两次各个房间里的鲜花，他把这些花布置得非常有艺术性，使它们的颜色相互搭配，看上去更加鲜艳。“拉尔森，你还很懂艺术，”主人说，“这是上帝赐予你的，并不是你本身就有的！”
一天，园丁拿着一个上面漂着睡莲叶子的水晶杯走了进来。叶子上有一朵鲜艳的蓝花，看上去有向日葵那样大小，它粗大的梗浸在水里。“这是印度的莲花！”主人看到后禁不住叫了出来。
这样漂亮的花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在白天，他们把它放在阳光下，晚上就放在人造的光下面。见过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它出奇的美丽和珍贵，就连这个国家最聪明高贵的公主也这样说。
主人很荣幸地把这朵花献给了公主，于是这花便进了王宫。
后来主人要亲自去花园里再摘一朵这样的花。但是他怎么也找不到，于是他喊来园丁，问他那朵蓝色的莲花是在哪儿摘到的。“我一直在找那花，怎么找都找不到！”主人说，“温室里就连花园的每个角落我都去过！”“嗯，那些地方当然找不到了！”园丁说，“它只是菜园里一种普通的花！不过，说实话它很漂亮不是吗？它看上去像蓝色的仙人掌，事实上它不过是朝鲜蓟开的一朵花。”“你早就该告诉我实情的！”主人说，“我们都以为它是一种罕见的外国花。你在公主面前嘲弄了我们！她看到这花觉得美极了，但是不认识它，虽然她对鲜花很有研究，只是她懂的那些和蔬菜是没有关系的。拉尔森，你怎么能把这种花拿到房间里来出丑呢！”
于是这朵从菜园里采来的美丽蓝花就被拿走了，因为它根本就不属于这里。主人向公主道歉，并且告诉她那只是一种蔬菜的花，园丁一时心血来潮把它放到客厅，他已经被严厉地训斥过了。“这样做是不对的！”公主说，“是他让我们真正注意到这个被忽视的美丽花朵，也让我们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了美！只要朝鲜蓟花一开，御花园的园丁就要每天往我的房间里送上一朵！”
事情就照她说的办了。
主人告诉园丁，以后他要每天送给他们一朵新鲜的朝鲜蓟。“它的确很漂亮！”男主人和女主人齐声说，“并且非常珍贵！”园丁被称赞了一番。“拉尔森很喜欢这样被人称赞！”主人说，“他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秋天来了一场可怕的风暴。吹得特别厉害，一晚上过去，很多树被连根拔起。包括那两棵布满了鸟雀窠的大树也被风吹倒了。这让主人觉得很难过，但园丁却很高兴。“拉尔森，这下你可高兴了！”主人说，“古树被风吹倒了，鸟儿也飞去了森林，古时候留下来的东西全都没了，所有的痕迹和纪念都不见了！这让我们非常难过！”
园丁什么话也没说，但是他在心里盘算着早就想做的事情，就是怎样利用这块阳光普照的美丽地方，现在他要让它成为花园的骄傲和主人的快乐。
古树在倒下的时候压塌了那些黄杨树篱和修剪的别致花样。
园丁在这儿种了很多本乡本土的植物，都是从田野和树林里移过来的。
别的园丁觉得不能在这里种植大量的植物，他却种了。他根据每种植物各自不同的需求，分别把它们种在阴暗处或是有阳光的地方。他用心去培育它们，因此它们个个都长得非常茂盛。
从西兰荒地移来的杜松，形状和颜色都很像意大利的柏树；平滑而多刺的冬青，一年四季都是美丽的绿色，好看极了。在干燥的高地上种着很多被人忽视的牛蒡，它们那么新鲜美丽，可以直接插进花束里面。在较低的潮地上则种着款冬，这也是一种被人们忽视的植物，但它纤秀的梗子和宽大的叶子非常别致。毛蕊花足有五六尺高，花朵一层一层地开着，就像一座有许多枝干的大烛台站在那里。还有车叶草、樱草花、铃兰花、野水芋和长着三片叶子的美丽酢浆草。所有的东西都那么好看。
前排成行的小梨树支在铁丝架上，这些都是从法国移植过来的。在充足的阳光和精心培育下，它们很快就结出了水汪汪的大果子，就和法国本地产的一样好。在古树原来的地方，竖起了一根高高的旗杆，丹麦的国旗在上边迎风飘扬。国旗旁边还有一根杆子，在夏天和秋天收获的季节，会在那上面悬着啤酒花藤和一簇簇香甜的花朵。但是在冬天按照惯例，会在上面挂着一束燕麦，好让天空的飞鸟在欢乐的圣诞节能够饱餐一顿。“拉尔森越老越感情用事了，”主人说，“不过我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和忠心。”
新年的时候，城里一个画刊登了一张关于这幢老房子的图片。人们可以在画上看到旗杆和燕麦。画刊上说，这是保持和尊重传统习俗的美好行为，而且和这座古宅很相称。“这都是拉尔森的功劳，”主人说，“人们现在都很赞赏他。他是一个幸运的人！我们简直也要为他而感到骄傲了！”
但是他们却一点也不觉得骄傲！他们觉得自己是主人，可以随意辞退拉尔森。不过他们没有这样做，因为他们是好人，像他们这样的好人还有很多，对所有像拉尔森这样的人来说也算是一桩幸事。
是的，这就是“园丁和他的贵族主人”的故事。
老路灯
你听说过老路灯的故事吗？虽然它不怎么有趣，但也不妨来听一听吧。
这是一盏非常和善的灯，已经工作了很多很多年，马上就要退休了。今晚是它最后一次在灯杆上照亮这条街了。它的心情很像是一个跳芭蕾的舞女在完成她最后一次的表演，它知道自己明天就要回到顶楼，以后慢慢地就要被人们遗忘。“明天”让路灯感到恐惧，因为明天它将会被送去市政府，被“三十六位先生”审查，看它还能不能继续服务。
那时就要决定：是把它送去照亮一座桥，还是送到乡下的一个工厂去，或者直接送去炼铁厂被熔掉。如果被熔掉，它就可能变成其他的任何东西。但是它不确定以后还能否记得自己曾经是一盏路灯，这让它苦恼不堪。
但不管发生什么，它都不要和守夜人夫妇分开，它一直把他们看作是自己的亲人。当路灯第一次在这儿工作的时候，也刚好是那个年轻守夜人刚开始工作。那时他的老婆有点傲慢。她在白天瞧都不瞧路灯一眼，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瞅它一眼。不过最近几年，守夜人、他的妻子和路灯都老了，这位太太照料它，擦洗它，还给它加油。这对夫妇很忠厚老实，他们不会浪费一滴供应路灯的油。
想想今晚可能是自己在街上的最后一晚，路灯就觉得很难过！很明显，它现在燃烧得不太亮堂。它的心头涌上很多感想。它曾照过多少路人，看到过多少事情啊，可能它的见闻和那“三十六位先生”差不多吧。但是它并不想把这些说出来，因为它是一个和善的老路灯。它不愿意责怪任何人，更不愿意触怒那些有权势的人。它想起了很多事情，所以会忽然闪亮一下，好像它有这样的感觉：“是的，我相信人们不会忘记我的！很久以前，有一位年轻的小伙子，他拿着一封带有金边的、粉红色的信走来，上面的字迹那么清秀，显然是出自一位小姐之手。他把信读了两遍，又吻了它，然后抬头看着我，他的眼睛好像在说：‘我是最幸福的人！’他的恋人在给他的第一封信里写了什么只有我和他知道。我又记起了另一双眼睛，说来也真奇怪，我的思想怎么会这么漫无边际呢！一个送葬的行列在街上浩浩荡荡地走过。棺材里躺着一位年轻美丽的少妇，柩车上铺满了花朵和花圈。人们拿着许多火把，那光都照昏了我的眼睛。人行道上挤满了人，他们都跟在柩车后面。不过那些火把走远以后，我向周围看了一眼：还有一个人倚着我的路灯杆子在哭泣呢。我永远忘不了那双抬起头看我的悲伤眼睛！”
许多这样的回忆在老路灯的脑海中闪过，在它最后一次照耀这条街道的时候。
下岗的哨兵至少会知道谁来接他的班，还可以和接班的人交代几句。但是路灯却不知道谁会来接替它，它可以说一点关于雨雾的情况，让接替者知道月光在街道上能照多远、风儿多半会从哪边吹来等等这些。
在排水沟的桥上曾有三个东西把自己介绍给路灯，因为它们觉得老路灯会把位置让给它们。一个是青鱼的头，它可以在黑暗中发出亮光。它觉得如果把它安置在路灯杆子上，这样就可以省下来很多油。另一个是一块会发光的朽木。它对自己说，最起码我的光比鱼头的亮很多，何况我以前还是森林中最漂亮的树。第三个是萤火虫。它是从哪儿来的，路灯想象不出来。但是它就在这里，而且还在发着光。但是朽木和青鱼头发誓说，萤火虫只能在某些时候才能发光，所以绝不能考虑它。
老路灯说它们谁也不能发出足够的光来完成一个路灯的任务，但是它们都不相信。当它们听说老路灯不会把位置让给别人时，它们很高兴，觉得这是因为路灯老糊涂了，不会选择继承人。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街角吹来，吹向老路灯的通风口时说：“刚才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你明天就要走了吗？难道这是最后一晚见到你了吗？那我送给你一件礼物吧！我要吹进你的脑袋里面，让你不但能清楚地记得过去的见闻，还能有一个清醒的头脑，让你能读懂人们在你面前提到的事情。”“是的，那这份礼物真是太好了！”老路灯说，“我衷心地感谢你，但愿我不会被熔掉！”“应该不会吧，”风儿说，“现在我要吹醒你的记忆，要是你能多几件这样的礼物，那你的老年生活一定会非常愉快的！”“只要我不会被熔掉！”老路灯说，“但如果我不幸被熔掉了，你还能保证我的记忆吗？”“老路灯，请你理智些吧！”风儿说着就吹了起来。这时月亮走了出来。“你会送给老路灯什么礼物呢？”风儿问。“我什么也不送，”月亮说，“因为我经常会借光给老路灯，但灯从来就没有借过光给我。”
说完这话月亮就钻进了云层里。
屋顶上有一滴水从通风口里落下来。但是它却说它是从乌云里滴下来的，而且还有一件最好的礼物要送给老路灯。“我会浸润你的全身，只要你愿意就能得到这种神奇的力量，就能够让你在一夜之间脱去全身的铁锈。”
但是路灯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的礼物，风儿也同意它的说法。“没有更好的礼物了吗，没有了吗？”风呼呼地使劲吹着。
这时落下了一颗明亮的流星，在后面留下一条长长的光带。“那是什么？”青鱼头大声喊道，“那不是一颗流星吗？我敢肯定它落到路灯里去了！如果出身这样高贵的人物也来替代他的位置，那我们还不如回家算了！”
它们三个都照办了！而老路灯忽然投射出一道强烈的光来。“这个礼物真是太好了，”老路灯说，“我一直都很喜爱这些闪亮的星星，它们能发出美丽的光，那是我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而现在它们却注意到我这盏可怜的老路灯，还送给了我一颗流星，使我能清楚地记得我看到的东西，并且还能让我喜欢的人看到。这才是真正的快乐哩。因为不能和别人分享的快乐，只能算是一半的快乐。”“这种想法真让人钦佩！”风儿说，“但是你最好还要有蜡烛。如果你的身体没有蜡烛的燃烧，你的任何东西别人都看不到。星星没有想到这一点，它们以为会发光的东西，身体里都有一根蜡烛。但是我现在好困，不跟你多说了。要休息一会儿了！”于是风儿就睡下了。
到了第二天的晚上，路灯已经躺在了一张椅子上。它这是在哪里呢？它在守夜人的房间里。守夜人请求那“三十六位先生”能把老路灯留下，就当是他长时间忠实服务的回报。可他们都觉得他的请求很好笑，但还是把这路灯送给了他。如今老路灯躺在温暖的火炉旁，坐在靠椅上。路灯躺在躺椅上，快把躺椅撑满了，仿佛比以前更大。
这对老夫妇正在吃晚饭，并且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它。他们倒很希望它也能坐下来一起吃饭呢。
事实上他们是住在一个地窖里，至少比地面低两码。要通过一个石子铺的过道才能进这个房间。不过这里很温暖，门上贴着很多布条，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洁整齐，床的周围和小窗上都挂着帘子。窗台上放着两个稀奇的花盆，是用泥土烧成的两只大象，据说是水手克利斯仙从印度带回来的。这两只象的后背本来是空的，这对夫妇就把泥土填了进去，土里还开出了花，其中一只象里长出美丽的青葱，他们把这里看成了菜园；另一只象里种着漂亮的天竺，那就是他们的花园。墙上挂着一张大幅的彩色画，画的是维也纳会议。一眼能认出画里所有的国王和皇帝。一架有沉重铅摆的波尔霍尔姆钟在“嘀嗒”地走着，而它总是走得太快。但是这对老夫妇却觉得走快比走得慢要好。
他们在吃晚饭。这个老路灯就躺在火炉旁边的靠椅上。老路灯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颠倒过来了。但是过了一会儿，守夜人看着它，聊起了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事，在那短促而明朗的夏天和雪花纷飞的冬天，这时候老路灯的头脑又清晰起来了。那些场景再一次浮现在它的脑海中。
老夫妇的生活很朴素而勤奋。他们不会浪费每一分钟。每个星期日的下午他们都会拿出一两本书来读，一般都是游记一类的读物。老头儿高声地读着关于非洲大森林和野象的故事。老太太总是很认真地听着，还不时地偷看被当做花盆的两只陶象。“我就像亲眼看到了一样！”她说。
这时路灯多么希望能有一支蜡烛在它身体里燃烧啊，这样就能让老太太看得更清楚一点：密密地交织在一起的树枝，骑在马上的裸体黑人，用笨重的脚踩在芦苇和灌木上的象群。“要是我没有蜡烛，我又有什么用呢？”路灯叹了一口气说，“他们只有清油和牛油烛，这些又不能用！”
有一天，地窖里有了一堆蜡烛头，最大的那几根被点着了；那些小的老太太就用来擦线。这样蜡烛倒是有了，但是却没有人想着放一根在路灯里。“我现在带着我那少得可怜的作用全在这儿了！”路灯想，“我身体里面什么都有，但却不能分享给他们！他们不知道，我能把这墙蒙上最美丽的壁毡、丰茂的森林和一切他们想要的东西。”
但是老路灯被擦得干干净净放在墙角里，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人们把它当做一个废物，但是老夫妇却一点也不在乎，他们还是很爱它。
老守夜人的生日到了。老太太走近这盏灯，温和地微笑着说：“今晚我要点起这盏灯！”
路灯在它的铁盖里嘎嘎地响，因为它想：“现在我终于可以亮起来了。”但是它里面只是加了油，并没有放蜡烛。路灯点了一整晚，只有现在它才明白，星星送给它的最好的礼物，只好成为它一生珍藏的宝贝了。这时它做了一个梦，对于它这样有本领的人，做梦并不是什么难事。它梦见这对老夫妇都死了，自己则被送到铁铺里熔掉了。它惊恐的程度，不亚于那天到市政府被那“三十六位先生”检查时的感受。虽然只要它愿意，就能让自己的铁锈化为灰尘，但是它并没有这样做。它走进了熔炉，被铸成了一架可以插蜡烛的漂亮烛台，就像是一个抱着花束的天使，蜡烛就插在这个花束的中央。烛台放在一张绿色的桌台上，这个房间非常舒适，里面有许多书籍，墙上挂着精美的画。这是一个诗人的房间，他所想的和写的东西都显现在他的周围。大自然有时向这个房间呈现深郁的森林，有时变成阳光普照的、有鹳鸟漫步的草原，有时呈现出波涛汹涌的海上航行着的船。“我有多么好的功能啊！”老路灯醒来的时候说，“我真想现在就被熔化了！不行！只要这对老夫妇还活着，我绝不能这样做！正是因为我是一个路灯，他们才会像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爱我。他们擦洗我，喂我油吃。给我他们能给的最好的待遇。这真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啊！”
从那时候起，它就享受着内心的安宁，而这本来就是它应该享有的。
单身汉的睡帽
在哥本哈根有一条街，名字很奇特，叫“赫斯肯街”。它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它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这个名字是德文翻译来的。但人们在这里曲解了它，本来应该读Hauschen，是小房子的意思。在那时这里的小房子和木棚子差不多大，大概就像现在我们集市上搭的那些棚子。确实，不过是比它大一点，也有窗子，但窗框里镶的不是玻璃而是牛角片或者尿泡皮。因为在当时全用玻璃太奢侈了，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就连曾祖父在世时讲的时候都会说，这条街道已经有上百年了。
不来梅和吕贝克的富商们在哥本哈根经营着自己的店铺，然而他们没有自己来，而是派了一些伙计。“小屋街”的木棚就是给这些伙计住的，他们在这里销售啤酒和调味品。德国啤酒不仅种类繁多而且味道很好。不来梅的、普鲁星的、埃姆斯的啤酒，还有不伦瑞克的烈性啤酒。再来说说各种各样的调味品，譬如番红花、茴芹、姜，特别是胡椒最重要了。于是，这些在丹麦的德国小伙计便有了“胡椒汉子”的称呼。这些伙计必须遵守一个约定，“谁想要结婚，那就回家去”。所以，他们当中很多人老了也没有结婚，都是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处理生活中的各种琐碎事宜。这些孤单的老光棍儿，他们的思想都比较奇特，习惯也很独特。于是大伙儿就把这种年纪大了还没有结婚的男人叫作胡椒汉子。只有明白了这些才能明白下面的这个故事。
很多人开这些胡椒汉子的玩笑，说他们睡觉的时候应该戴上一顶睡帽，把它拉下来遮住眼：砍哟砍哟把柴砍，唉，可怜可怜的单身汉，戴顶睡帽爬上床，还得自个儿把烛点！
是啊，大伙儿就是这样唱着来讥笑他们！他们的睡帽成了大家的笑料，这可能是因为大家对他们的睡帽不了解。唉，那睡帽谁都不愿意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继续往下听！
在早些年的时候，小屋街那边的街道上还没有铺石块，人们不小心就会踩进坑里。那儿的街道特别窄，人们站着时总是肩挨着肩，街两边的房子也离得特别近。一到夏天，布遮蓬通常都是从这边一直搭到路的对面，到处弥漫着胡椒、番红花和姜汁的味道。柜台后面站着的是些老实的老伙计，很少有小伙子。这些小伙子并非我们想的那样戴着假发、睡帽，穿着背心和非常紧的裤子，或者外衣上整整齐齐地扣着一排扣子。不是那样的，不过画上是那样画的，胡椒汉子没有那么多钱找人帮他们画。要是有一幅画中有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站在柜台后面或者在圣诞节悠闲地走向教堂，那这幅画倒真的有收藏的价值了。胡椒汉子的帽子帽檐很宽，帽顶又很高，年轻的小伙子还喜欢在帽檐上插一根羽毛；毛料衬衣被一副熨平贴着的麻料硬领遮着，上面穿的衣服很紧，扣子全都整齐地扣着，大氅松宽地罩在上面；宽口鞋里塞着裤子，可能是因为他们不穿袜子，食品刀和钥匙都挂在腰间，甚至还有一个保护自己的大刀子，这些东西在那些年代是很实用的。老安冬是这个屋子里年纪最大的胡椒汉子，他就是这样的一身打扮。只是他戴的不是高顶帽，而是一顶普通的帽子。帽子下有一顶针织的小帽，那就是人们所说的睡帽。他已经习惯了戴睡帽，每天都戴着。他有两顶这样的帽子，这样的人也应该把他画下来。他身材像根杆子一样瘦，嘴角和眼角满是皱纹。手指和手指节都很长，眉毛也灰蓬蓬的，像两片草地；一撮头发耷拉在眼角，这副模样当然算不上漂亮，但这样的打扮很容易就让人认出来。大家都认为他是从不来梅来的，但他并不是那个地方的人，住在那里的是他的东家。老安冬是从艾森纳赫城来的图林根人，那里和瓦尔特堡很近。老安冬很少谈到这个地方，可是他心里却很惦念那里。
街上的老家伙很少聚在一起，都是各自守着自己的店铺。太阳刚落山铺子就关门了，周围就显得很黑，只有一丝微弱的光从那小牛角片的窗户射进来。那老光棍儿经常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拿着最喜欢的德文赞美诗集，轻声地哼唱着。有时他还会在屋子里乱翻到深夜，根本算不上兴趣，也许只是为了打发晚上睡不着的窘况罢了。独自生活在异国他乡是很辛酸的！别人根本就管不着自己的事情，也很少会和别人有什么交集。
在下着小雨的晚上，那一片更是昏暗荒凉。除了街头墙上圣母像前挂的一盏小灯外，别的什么光也看不到。街道的另一头指向斯洛特霍尔姆，那边不远的地方，可以听见水冲木水闸的声音。这样漫长而寂寞的夜晚，要想打发时间就得自己找点事情做：打扫小屋子，把柜台上的东西重新摆放好，或者擦擦称东西用的秤，这并不是每天都要做的，却很适合在这样的夜晚做。老安冬就是这个样子，他自己缝衣服补破鞋。等到该上床睡觉的时候，他会习惯性地戴上他的睡帽，把它往下一拉。但很快他就会再把它拉上去，看看蜡烛有没有完全熄灭。然后再用手摸摸，捏一下烛芯，接着再躺下翻到另一边接着睡，再拉下睡帽。但还是会想起很多事，不知道小火炉里的煤是不是都燃尽了，如果有火星，就很可能会燃起来酿成火灾。于是他又爬起来，爬下梯子，那还算不上是楼梯，他走到火炉那里看没有火星就又回来了。然而通常都是只走一半，又想到门上的铁闩是不是闩好了，窗子有没有关紧。是啊，他又得用他瘦弱的腿走下来。再回到床上时，他已经冻得全身发抖牙直哆嗦，也许这个时候寒气这东西很清楚自己快失势了，所以更加猖狂。他用被子紧紧地裹着自己，睡帽拉得死死地盖住眼睛。这时候，整天的不顺心和生活中的艰苦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可接下来的也不会是什么让人愉悦的事情，因为这时候又会想起那些压在记忆深处的事情。有时候他去放窗帘，忘了放在上面的缝衣针，一下子就被扎到了。噢！他会叫起来。针扎进肉里可疼得厉害，那时眼泪就会落下来。他又经常会被扎到，双眼总是流着明亮如珍珠般的眼泪。有时眼泪打湿被子，有时就直接落在地上，那声音就如同一根断了的琴弦，刺得人心痛。眼泪总有一天会流干的，最后它们燃烧变成火焰。但是就是它们照亮了他一幅幅生活的图像，这图像在他心中从来没有消失过，于是他用睡帽擦干眼泪。是啊，泪碎了图像也就碎了，但引起这图像的缘由却历历在目，从来都没有消失过，永远藏在他的心里。图像和现实并不是完全一致的，出现的通常都是最令人痛苦的一幕，那些令人心酸的往事也被照亮，也正是这些在他心中形成最深的阴影。“丹麦的山毛榉林是最美的！”人们这么说。可是对安冬来说，瓦特堡一带的山毛榉林更迷人一点儿。在他看来，那棵山崖石块上的老橡树，垂挂在雄伟骑士宫堡附近，更宏大威严一些。那里的苹果花比起丹麦的苹果花要更香一些；他现在完全可以感觉到又滚落下来的一颗眼泪，声音清脆、光泽明亮。他清楚地看到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在里面玩耍。男孩红通通的小脸，金黄的卷发，蓝色的眼睛里充满真挚的眼神，那是富有商贩的儿子小安冬，也就是他自己。小姑娘长着棕色的眼睛和乌黑发亮的头发，她看上去聪明又勇敢，那是市长的女儿莫莉。两个可爱的孩子在玩一个苹果，摇晃着那个苹果，想听听里面果核的声音。他们把苹果切开一人一半，里面的籽也各分一份，把籽也吃掉了，只留了一粒，小姑娘想要把它埋进土里。“你看着它会长出什么来吧，它肯定会长出我们完全意想不到的东西，过一段时间，它会长出一整棵苹果树来。”于是他们把它埋在一个花盆里。两个人都十分卖力，小男孩用手在土里挖个坑，小姑娘放进苹果籽，然后两人一起用土填满。“明天早上不许你挖开土来看它有没有发芽。”她说道，“这是不可以的！我以前就这样干过，并且还干过两次，那时我不太懂事，我只是想看看它们是不是在生长，结果那些花都死了。”
花盆就放在安冬那里，整个冬天，每天早晨他都去看它，看到的只是一盆黑土。后来春天到了，太阳把什么都照得暖洋洋的，于是它们的花盆里冒出了两片非常小的嫩芽。“那是我和莫莉！”安冬说道，“它漂亮得无法形容了！”不久第三片叶子很快就长了出来，这又象征着谁呢？是的，一片接一片的叶子长了出来！它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地长着，越长越大最后就变成了一棵小树。所有的这些，都是从他孤独的眼泪中映射出来的，眼泪碎了那些画面也就不见了，但是它还能从泉眼涌出，那就是老安冬的心里。
艾森纳赫附近有很多石山，其中一座是圆圆的，没有长树，上面既没有矮丛也没有杂草，人们把它叫作维纳斯山。维纳斯夫人住在里面，她是那个时代的女明星，被称为霍勒夫人。那时艾森纳赫所有的孩子都知道她，直到现在仍然有人知道她。因为瓦特堡出名的民歌手、高贵的骑士汤豪舍都曾被她引诱到这里。
小莫莉和安冬经常到山边玩耍。有一次她说：“你敢不敢敲着门喊‘霍勒夫人！霍勒夫人！开一下门，汤豪舍来了！’”安冬没这个胆子，莫莉就敢。但她只是敢喊她的名字：“霍勒夫人！霍勒夫人！”她大声喊道，而其他的字都是一带而过，含含糊糊的，安冬很肯定她什么都没说。她看上去很勇敢，有时在花园里和其他女孩子一起玩耍，碰到安冬的时候，小姑娘们都想亲吻他，而他却很害羞，想从她们中间挣脱出来，但只有莫莉一个人真的敢去吻他。“我敢吻他！”她搂着他的脖子高傲地说着，这是她的虚荣心，安冬毫不犹豫地让她吻了。她既漂亮又大胆！山上的霍勒夫人应该也是这样美。大伙儿说她的那种美是一种引诱别人的美，相反最高尚的美应该是圣洁的伊丽莎白身上的那种。她是保护这片土地的圣女，图林根虔诚的公主，她的善行在这里受到人们高度的赞赏。她的画像被挂在教堂里，四周装点着银灯，只是她跟莫莉完全不一样。
两个孩子种下的苹果树一天比一天大了，已经大到必须移植到花园里去了。在那里有露水的浇灌，和暖的阳光照晒着，它就有了抗御冬天的力量。严峻的冬天过去后迎来了温暖的春天，它好像很高兴似的开出了花朵，收获的季节还结了两个苹果。莫莉和安冬一人一个，再没有多余的了。
树就像他俩一样成长着，她清新得就像一朵鲜嫩的苹果花，但是他再也不能长久地看到她了。这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是在不断变化和新陈代谢中的！莫莉跟着父亲离开了老家，远远地离开了，去一个叫魏玛的城市。是的，我们今天乘汽船只需要几个小时的航程，但那个时候，却要走上一天一夜才能到达。
莫莉和安冬都哭了，是啊，包含在每颗泪珠里面的是充满快乐的红色光泽。莫莉对他说，她喜欢他胜过这里所有的美景。
一年一年过去了，这期间莫莉来了两封信，一封是运货跑买卖的人带来的，一封是让一位游客捎来的。那遥远的路弯弯曲曲，还要经过很多的城市和村庄。
安冬经常听到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的故事。每听一次他都会联想到自己和莫莉，尽管特里斯坦这个名字代表着“他生于痛苦之中”，而这一点也不符合他，他也永远不会有像特里斯坦那样“她已经把我忘记”的想法。可是我们都知道，伊索尔德也并没有忘记她心上的朋友。他们死后分别被埋在教堂的两侧，后来他们的坟上各长出了一棵椴树，一直长过教堂的屋顶，在上面纠缠在一起，在那里开花。安冬觉得这树好看极了，可是这故事却是如此地凄怆，但他和莫莉是不会这样凄怆的。他哼起了云游诗人瓦尔特•冯•德•福格尔魏德的一首小诗：大荒原椴树下——这是最好听的一段：从林子那边，在静静的山谷中，坦达拉莱依！夜莺在动听地唱歌！
他一有空闲就会唱出这首小诗。在月色明亮的晚上，他骑着马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奔去魏玛拜访莫莉的时候，他就哼着这首小诗，他还吹着口哨，在莫莉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受到了热情的招待。仆人们端着盛满美酒的杯子，宴会上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高贵的宾客，温暖而舒适的房间和床，可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象中的并不是这样的场景，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我们却能明白这一切！你可以进入那个屋子可以住在那里，但心里却不踏实。谈话就像是在驿邮马车里的那样；彼此认识却互相干扰，心里想着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走开或者他们离开。是啊，安冬就是这样的感觉。“我是一个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隐藏自己想法的姑娘，”莫莉对他说，“现在我要跟你说清楚！当我们还是孩子时，我们在一起相处得很好，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不管是我们的内心还是外表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已经和当年的自己不一样了，习惯和意志控制不住我们的心！安冬！我不愿意你把我看成是一个令人厌恶的人。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请相信我，我确实很喜欢你。可是这只是好感，现在我才明白，像一个女人真正喜欢一个男人那样的感情，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这一点你必须承认！再见了，安冬！”
安冬也说了再见！但他的眼中没有一滴眼泪。他觉得莫莉再也不会是他的知心朋友了。就像我们在亲吻炙热的铁棍和寒冷的冰棍时嘴唇的感觉是一样的，它们咬噬着我们的嘴皮。他就用同样的方式吻着爱也吻着恨。很快他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回到了艾森纳赫，只是他的乘骑也因此被毁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自言自语道，“我也毁了，我要毁掉一切能让我想起她的东西：霍勒夫人、维纳斯夫人，所有不信仰基督的女人！我也要把那棵苹果树连根拔起！绝不能再让它开花结果！”
可是，苹果树还没有被毁掉，他自己就先毁掉了。他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怎样才能救得了他呢？这时一种世界上最苦的药也是唯一能救他的药送到了他的面前，这种药翻腾在他有病的身躯和萎缩的灵魂里，那就是安冬的父亲成了穷光蛋。沉重的日子带着种种考验来到了这家人面前。不幸就像汹涌的巨浪一下子冲进了这个原本富有的家庭。父亲穷了，被悲伤和不幸击垮了。这时安冬不能再沉浸在这痛苦中，不能再想着怨恨莫莉，要不然他就别再想做其他的事情了。现在他必须安顿这个家，处理家中的一切，亲自动手走进大千世界去挣钱糊口。
他来到了不来梅，尝尽了各种艰辛和苦难。这难熬的岁月让他坚强起来，只是他仁慈的心肠有时会过于柔软。世界上的一切和他小时候想的是那么不一样！他最喜欢的诗现在对他如何，也只不过是一阵嘈杂，一阵饶舌罢了！是啊，很多时候他就是这样想的。只是有时候，那些诗歌又在他内心深处鸣唱起来，他的思想又虔诚起来。“上帝总是正确的！”他说着，“上帝没有让莫莉的心总是想着我，这是件好事。否则会有怎样的结果？幸福现在不是离我很遥远吗！在我富裕的生活出现剧变之前，上帝让她离开了我。这是对我的仁慈，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最好最恰当的！这一切都不是她能控制的，而我却这么自私地对她怀着敌意！”随着时光的流逝，安冬的父亲离开了这个世界，祖屋给了别人住。然而安冬很想再看一眼他出生成长的地方，一次东家派他出差，刚好路过他出生的城市艾森纳赫。老瓦特堡依然矗立在山上，那“修士和修女”山崖和以前也没什么两样，巨大的橡树依然像他小时候那样显露出同样的轮廓。维纳斯山光秃秃地矗立在山谷，发着灰色的光。他真想说：“霍勒夫人，霍勒夫人！请打开山门，我好累，想在这里安眠！”
这种想法是有罪的，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这时矮丛里有一只小鸟在歌唱，他又想起了那首古老的短歌：从林子那边，在静静的山谷中，坦达拉莱依！夜莺在动听地唱歌！
他透过晶莹的泪珠看着这个给他快乐童年的城市，回忆着往事。祖屋还和以前一样，只是花园变了，在一个角落多出来一条小路。那棵没有被毁掉的苹果树还在，只是现在已经不在花园里了，而是在花园外面的一条小道旁边。还是和昔日一样，阳光照晒着它，露水滋润着它，树上满满的都是果实，枝子都被压弯垂向地面。“它还是这么茂盛！”他说道，“真不错！”
不知哪双讨厌的手折断了一根很大的树枝，很明显这棵树离公路太近了。“他们摘它的花，连道谢的话都没有，还折断它的枝条偷它的果实。可以这样说，我们谈论一棵树就像谈论一个人一样：一棵树在摇篮的时候，怎么会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一段开始很美好的经历，可是结果又会怎样呢？被丢弃被遗忘，最终成了路边一棵再普通不过的树，站在了田头的路边！在这里没有人保护它，任人肆虐攀折！尽管它并没有因此而枯萎，但花一年比一年少，也不再结果实了，直到最后一切都结束了！”
安冬在那棵树下想着这些，在孤寂的小木房子里，在异乡的哥本哈根小屋街里，无数个夜晚他都想着这些。是他富有的东家那个不来梅商人派他来的，条件就是他不能结婚。“结婚！哈哈！”他疯狂地大笑起来。
寒气刺人的冬天早早就到来了。暴风雪的天气只能躲在家里。这样，住在安冬对面的人自然就没有注意到他已经两天都没有开门了，只要能不出门他就不愿露面，谁愿意在这样的天气跑到外面去？
灰暗的天气，对那些不是装玻璃窗的屋子来说，里面都是乌黑的夜。老安冬已经两天没有下过床了，他根本就没有力气这么做，他的躯体早就感觉到了外面寒冷的天气。这无人照料的老胡椒汉子就躺在床上，自己自然也是照料不了自己的。就连放在床边的水罐都没有力气够到，里面最后一滴水也被喝光了。他什么病都没有，只是一年一年增长的岁月击垮了他。他周围几乎永远都是永无止境的黑夜。一只他看不到的蜘蛛，很满足地在他身上忙着织网，就好像老人在闭上自己眼睛的时候，依然飘扬着一丝清新的悲伤。
时间太久了，死一般的空洞；眼泪早就流干了，痛楚也早就消失了；在他的思想里莫莉根本不存在。他觉得这个世界和世上的喧嚣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他躺在那一切之外，不会有任何人想念他。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他有点饿意，也感到了渴，是的，他确实感觉到了。可是没有人会来，谁也不会来喂他。他想起那些和自己处境差不多的人，想起那圣洁的伊丽莎白圣女的生前事迹。她是他故乡和他儿童时代的守护神，杜林吉亚的公爵夫人，一个仁慈的少妇，她亲自带着食物和希望，去看望那些生活在最贫困地方的病人。她虔诚的善行照亮了他的思想，他记得，她对那些可怜的人说过的安慰的话，用怎样的方法给受伤的人疗伤，给挨饥受饿的人送去食物，尽管她严厉的丈夫对她这些行为很气愤。他记得关于她的传说，当她提着满是食物和酒的篮子出门的时候，她的丈夫监视着她，气愤地冲出来问她提的是什么。她在惊恐中回答说是从花园里摘来的玫瑰。他掀开盖布，奇迹出现在这位虔诚的妇女身上，篮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玫瑰。
这位圣女就是这样活在老安冬的思想里，在他疲惫的眼中出现，出现在丹麦老安冬那所简陋的木屋里。他伸出头用温和的眼光看着她。光彩和玫瑰在周围铺成一片，散发着怡人的味道。他好像闻到一种特别甜美的苹果香味，他看见了一棵满是花朵的苹果树，那是他和莫莉亲手种下的。那芳香的花瓣散落到他滚烫的脸上，很快他的脸就冷却了下来；叶子垂落到他干裂的嘴唇上，就像使人精神焕发的酒和面包；它们落在他的胸口上，让他觉得舒适又安详，就像是安眠剂，催人入睡。“现在我要睡了！”他轻声说道，“睡过之后人就有精神了！明天我就会好起来的！是的！真好啊！用满是爱心种下的那棵苹果树，我看见它长得非常茂盛！”
他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已经是这屋子关着的第三天，雪停了，对面的人家来探望从未露面的老安冬。他就那样平躺着死去了，手里捏着他那顶老睡帽。入殓时他没有戴这一顶，戴的是另外一顶干净洁白的帽子。
他落下的那些泪不知道都到哪里去了。那些珍珠去向何方？它们在睡帽里，真正的眼泪是没有办法洗掉的，它们留在睡帽里，只是被人遗忘了，那些旧的思想旧的梦依旧在胡椒汉子的睡帽里。别想要它！它会让你的脸烧得绯红，会让你心跳加快，会让你做梦，就像真实的一样。第一个试着戴上它的人是市长本人，不过那都是安冬死后半个世纪的事了。市长有十一个孩子，日子过得挺不错，他戴上后就梦见了婚变、破产和无衣无食。“嗬！这睡帽戴上太热了！”他说着取下睡帽，一滴珍珠，又一滴珍珠有声有光地从里面滚落出来。“我关节炎发了！”市长说道，“它照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那是泪，半个世纪以前哭出的泪，都是老安冬的眼泪。
从那以后不管谁戴上这帽子，都会进入另一个世界，做起梦来，他自己的故事也变成了老安冬的，成了一个很多很完整的故事，可以讲给别人听。现在我们讲了第一篇，这篇最后的话是：永远也不要想着戴上胡椒汉子的睡帽。
小克劳斯和大克劳斯
从前一个村子里住着两个人，他们的名字一样，都叫克劳斯。不过一个有四匹马，另一个只有一匹马。人们为了区分他们，人们就把有四匹马的那个叫大克劳斯，另外一个叫小克劳斯。现在我们来听听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吧，这些都是真实的。
每个星期中有六天小克劳斯要替大克劳斯犁地，还要把自己的那匹马借给他。而剩下星期日的那天大克劳斯用自己的四匹马来帮助小克劳斯。小克劳斯很享受在那五匹牲口上挥着鞭子！在这一天，它们就好像都成了自己的马。
太阳明亮地照耀着大地，教堂里敲起欢快的礼拜钟声。大家都穿上最漂亮的衣服，胳膊底下夹着圣诗赶去教堂听牧师讲教。他们看到小克劳斯用那五匹马犁地。只见他很得意地不停抽着鞭子，嘴里还说着：“快跑啊！我的五匹马儿。”“你可不能这样喊！”大克劳斯说，“因为只有一匹马是你的。”
不过，一有人从小克劳斯身边走过，他就忘记了不能这样喊。于是又喊起来：“我的五匹马儿，使劲跑呀！”“现在我得请求你不要再这样喊了。”大克劳斯说，“如果你再这样说的话，我就砸碎你那匹马的脑袋，让它当场死掉。”“我向你保证再也不这样喊了。”小克劳斯说。但是，当有人走过向他问好的时候，他又得意忘形起来，觉得自己有五匹牲口犁田，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所以他又啪嗒啪嗒地挥起鞭子来，喊着：“我的五匹马儿，快跑呀！”“我来帮你让马儿跑快些吧。”大克劳斯说，他就拿起一个拴马桩，给小克劳斯仅有的那匹马当头一棒。那匹马倒下来很快就死了。“哎，我现在连一匹马儿也没有了！”小克劳斯说着就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剥下马儿的皮，把它风干后装进一个袋子，背到城里去卖。
他要走很长的一段路，路上还要穿过一片幽暗的大森林。走着走着，他迷了路。直到夜幕降临前，他还没有找到出口。这时，到城里还有很远一段距离，回家的距离也不近。
路旁正好有一个很大的农庄，农庄房子上的百叶窗已经放了下来，但是透过窗子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有亮光。“他们也许可以留我在这儿住一晚。”小克劳斯想。他走上前去敲门。
开门的是农夫的妻子，当她听到他说想留下来过夜就让他走了，并且说她的丈夫不在家，她不会让任何陌生人进来的。“那我只好睡在外面了。”小克劳斯说。农夫的妻子把门关了起来。
不远处，在干草堆和房屋中间有一个棚子，小克劳斯看着棚顶上面的干草说：“我可以睡在那上面！那看上去还不错。我希望鹳鸟不要来啄我的腿。”因为屋顶上站着一只活生生的鹳鸟，它的巢就在下面。
小克劳斯爬上棚顶，当他翻个身想让自己睡得舒服点儿时，刚好从百叶窗留出的缝隙里看到了屋子里的画面。
房间里摆着一张大桌子，桌上放着酒、烤肉和一条鲜美的鱼。只有农夫的妻子和乡里的牧师坐在桌旁，她为他斟酒，他用叉子挑起鱼来吃，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道菜。“要是我也能吃上一点多好啊！”小克劳斯心里边想着边把头伸向窗子。他又看到了一个漂亮的蛋糕，是的，他们面前摆着一桌丰盛的美食！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骑着马向农庄走来。原来是农夫回来了。
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但他有一个非常古怪的偏见，就是特别看不惯牧师。只要一遇到牧师，他就会勃然大怒。正是这个缘故，这个牧师只好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才来看他的妻子。这位贤惠的女人把她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让他吃。不过一听到农夫的声音，他们就被吓坏了。这位女人连忙请求牧师躲进墙角边的一个大空箱子里。牧师只好照办，因为他知道这个农夫见不得自己。女人连忙把所有的酒菜都藏进炉子里，因为她丈夫看到这些一定会问她为什么摆出来。“咳，我的天啊！”棚顶的小克劳斯看到那些美食一下子没了，不禁叹了口气。“上面是什么人？”农夫说着抬头向棚顶看去。“你怎么会睡在那儿？下来吧，跟我一块儿到屋子里去。”
于是小克劳斯就告诉他自己是怎么迷路的，并且请求农夫允许他在这儿过一夜。“当然可以，”农夫说，“不过我们先得吃点东西。”
女人很和善地迎接他们两个，把台布铺在长桌上，盛了一大碗稀饭给他们。农夫太饿了，津津有味地吃着。可是小克劳斯不禁想起了那些好吃的烤肉、鱼和蛋糕，他知道它们就藏在炉子里。
桌子底下，那个装着马皮的袋子就放在他的脚边，这是他从家里带去城里卖的东西。他根本没心思喝粥，他的脚就在袋子上踩，踩得那张马皮叽叽嘎嘎响得厉害。“不要叫！”他一边对袋子说，一边又忍不住继续踩，弄得它发出更大的声音来。“怎么，你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农夫问。“咳，里面是个魔法师，”小克劳斯回答说，“他说我们不用再吃稀粥了，他已经变出满满一炉子的烤肉、鱼和点心。”“那真是好极了！”农夫说着就站起身来去掀开炉子，炉子里满是他妻子藏的好菜。不过，他以为这些好东西是桌子底下那个魔法师变出来的。他的妻子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得把这些菜搬到桌上来。他们两人就把肉、鱼和糕饼吃了个痛快。这时候小克劳斯又踩他的袋子，弄得里面又响起来。“这一回他又说什么了？”农夫问。
小克劳斯回答说：“他说他还在炉子旁边为我们变出了三瓶酒。”
于是那女人只好把她藏的好酒也取了出来，农夫喝着酒心里美滋滋的。于是他也非常想有一个小克劳斯袋子里那样的魔法师。“他能变出魔鬼吗？”农夫问，“趁现在高兴，我还真想看看魔鬼呢！”“当然可以，”小克劳斯说，“我想要的东西，我的魔法师都能变出来——我说得对吗，魔法师？”他一边说着，一边踩着那个袋子，弄得它又叫起来，“你听到了吗？他回答我说‘对，能变得出来。’，不过魔鬼的样子太丑了，我们还是不看他了吧。”“噢，我一点也不害怕。魔鬼会是什么样子呢？”“嗯，他简直跟本乡的牧师一模一样。”“哈！”农夫说，“那他可真是太丑了！你要知道，我最见不得牧师的那副嘴脸。不过也没关系，我只想看看魔鬼长什么样子，别的就不在乎了。现在我已经鼓足了勇气，不过要让他离我远点。”“我得先问一下我的魔法师。”小克劳斯说。于是他就在袋子上踩了一下，同时把耳朵侧过去听。“他说什么了？”“他说只要你掀开墙角的那个箱子，就可以看到魔鬼了。但是你必须抓紧箱盖子，免得他溜走了。”“那就请你帮我抓住盖子吧！”农夫说着朝箱子走去。他的妻子把牧师藏在里面，现在他正坐在里面害怕得直哆嗦。
农夫把盖子掀开了一点，朝里面偷偷地看了一眼。“嗬唷！”他大喊了一声，朝后跳了一步，“是的，我看到了，真的和我们的牧师一模一样。啊，真是太吓人了！”
为了这件事，他们决定再喝几杯酒。一直喝到了深夜。“你得把这位魔法师卖给我，”农夫说，“不管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不成，我不能卖，”小克劳斯说，“你想想看吧，我从魔法师这儿得到了多少好处啊！”“啊，但是我真的很想要啊！”农夫继续请求道。“好吧，”最后小克劳斯说，“你对我这么好，还留我住了一宿。你给我一斗钱我就把魔法师卖给你，不过要满满的一斗钱。”“那不成问题，”农夫说，“但是你得把那个箱子带走。我一分钟也不想再看到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那里。”
小克劳斯就把装着干马皮的袋子给了农夫，换了满满一斗钱。农夫还给了他一辆大车，让他把箱子和钱一起运走。“再见了！”小克劳斯说，于是他就推着钱和大箱子走了，牧师还被锁在大箱子里呢。
树林的另一边有一条又宽又大的河，并且水流湍急，没人能从这儿游过去。不过河上刚建好一座桥。小克劳斯停在桥中央，大声地讲了几句话，好让牧师能够听见：“咳，这讨厌的笨箱子叫我怎么办呢？它重得就像里面装着石头一样。我太累了，再也推不动了，还是把它扔进河里去吧。如果它能跟着我漂到家，那再好不过了；如果不能，那也只好随它去了。”
于是他抓起箱子略微提起一点儿，好像真要把它扔到水里的样子。“别别别，快把它放下！”箱子里的牧师大喊道，“请让我出来吧！”“哎哟！”小克劳斯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说，“还在里面呢！我得赶紧扔进河里淹死他。”“哎呀！扔不得！扔不得！”牧师大声叫起来，“如果你放了我，我一定给你一大斗钱。”“呀，这倒可以考虑一下。”小克劳斯说着便打开了箱子。
牧师马上爬了出来，把箱子推进了水里。随后小克劳斯跟着牧师回了家，得到了满满一斗钱。他本来已经有一斗钱，加上这一斗钱，几乎装满了整整一车。“你看我那匹马还挺值钱呢。”他回到家，边说着边把钱倒在地上，堆成一大堆，“如果大克劳斯知道我靠那匹马，得到了这么多钱，他一定会被气死的。不过我肯定不会如实告诉他的。”
因此他派一个孩子去大克劳斯家借了一个斗来。“他要斗做什么呢？”大克劳斯想。于是他就在斗底涂上了焦油，这样不管小克劳斯放什么东西，都会粘一些在上面。的确如此，当斗还回来的时候，上面粘了三块崭新的银毫。“这是怎么回事？”大克劳斯说。他马上跑到小克劳斯家问：“你这些钱打哪儿来的？”“哦，是我昨天卖掉那张马皮赚来的。”“卖得价钱确实不错啊。”大克劳斯说。他急忙跑回家来，抓起一把斧头，当头一下把他的四匹马全都砍死了。然后剥下皮来，拿去城里卖。“卖皮哟！卖皮哟！谁要买皮呀？”他在大街上叫卖。
所有的鞋匠和制革匠都跑过来问他多少钱。“一斗钱一张！”大克劳斯说。“你疯了吗？”他们说，“你以为我们会用整斗的钱来买你的马皮吗？”“卖皮哟！卖皮哟！谁要买皮？”他又喊了起来。不管谁问价钱，他都一概回答说“一斗钱”。“他是在捉弄我们吧。”大家都说。于是鞋匠拿起皮条，制革匠拿起围裙打起大克劳斯来。“卖皮哟！卖皮哟！”他们学着他的腔调取笑他，“我们让他的皮像猪那样流着鲜血。快滚吧！”他们喊着。大克劳斯从来没挨过这么厉害的痛打，于是他拼了命地逃跑。“嗯，”他回到家时说，“这笔债我一定要让小克劳斯偿还，我要把他活活打死。”
恰巧这个时候，小克劳斯的祖母死掉了。她生前对他一直很凶，毫不客气。尽管如此，他还是非常难过，他把祖母的遗体抱到自己温暖的床上，看她还能不能活过来。他决定让她躺一个晚上，而他还像以前那样坐在房间角落里的一把椅子上。
夜里当他正坐在那儿的时候，门突然开了，大克劳斯拿着斧头进来了。他很清楚小克劳斯的床在什么地方。他径直向他的床走去，用斧头砍在了他祖母的头上，他以为躺着的就是小克劳斯。“你要知道，”他说，“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戏弄我。”说完就回家了。“这家伙真是太坏了，”小克劳斯说，“他想杀死我。幸好我的老祖母已经死了，否则他会要了她的命。”
于是他给祖母穿上最好的衣服，又向邻居借了一匹马，把祖母放在最后面的座位上。这样可以保证他在赶车的时候，祖母的尸体不至于倒下来。他们颠簸地走过树林。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来到一家旅店的门口。小克劳斯停下来，打算进去弄点东西吃。
店老板不但有钱，人也特别好，只是脾气有些火暴，就像全身长满了胡椒和烟草。“早上好啊，”他对小克劳斯说，“今天怎么穿这么漂亮的衣服。”“不错，”小克劳斯说，“今天我跟祖母进城去，她就坐在外面的车子里，我不能带她进来。你能给她一杯蜜酒喝吗？不过你得大点声说，因为她的耳朵不太好。”“好吧，当然可以，”店老板说，于是他倒了一大杯蜜酒去给他那死去的祖母，她僵直地坐在车子里。“这是你孙子为你叫的一杯酒。”店老板说。不过死的老太太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你听到没有？”店老板高声地喊出来，“这是你孙子为你叫的一杯酒呀！”
他喊了又喊，她还是一动也不动。最后他发起火来，把这杯酒朝她的脸扔去。蜜酒沿着她的鼻子流了下来，她向后一倒摔了下去，因为她只是坐在那儿，并没有绑紧。“你看！”小克劳斯吵着从门里冲出来，拦腰抱住店老板，“你打死了我的祖母！你瞧，她的额角上有个大洞。”“咳，真糟糕！”店老板也叫起来，难过地扭着自己的双手，“都怪我脾气太坏了！亲爱的小克劳斯，我给你一斗钱好吧，我会像安葬自己的祖母一样安葬她。不过请你不要声张，否则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那就糟糕了！”
就这样小克劳斯又得到了一斗钱。店老板像安葬自己的亲人一样安葬了小克劳斯的祖母。
小克劳斯一回到家，马上又派他的孩子去大克劳斯家借了斗。“这是怎么回事儿？”大克劳斯说，“难道我没把他打死吗？我得亲自去看看。”他就带着斗去了小克劳斯家。“你怎么弄到这么多钱的？”当他看到这么一大堆钱的时候，睁大眼睛问道。“你打死的是我的祖母，不是我，”小克劳斯说，“所以我就把她卖了这么多钱。”“这个价钱倒是非常高。”大克劳斯说。于是他马上跑回家，拿起斧头砍死了自己的祖母，并且把她装进车里拉去城里卖。在一位药剂师的门前停住，问他是否愿意买一个死人。“这是谁，你从哪里弄来的？”药剂师问。“这是我的祖母，”大克劳斯说，“是我把她砍死的，好用她挣一斗钱。”“我的天啊！”药剂师说，“你简直是疯了！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否则会掉脑袋的。”于是他非常严厉地告诉他，他做了怎样的坏事，应该受到什么的惩罚。大克劳斯吓坏了，赶快从药房跑进车里，抽起马鞭，赶紧赶车回家。不过药剂师和在场的人都以为他疯了，所以就随他逃跑了。“小克劳斯，你得偿还这笔债！”大克劳斯把车子赶到大路上说。他一回到家，马上找了一个最大的口袋，去了小克劳斯家里，说：“你又一次捉弄了我！第一次我打死了我的马，这一次又打死了我的老祖母！这全都怪你。不过我再也不会被你捉弄了。”于是他就抱起小克劳斯把他塞进口袋里，搭在肩上说，“现在我要把你活活地淹死！”
去河边要走很长一段路。路上经过一座教堂。走过教堂时里面正奏着风琴，人们唱着圣诗，唱得很好听。大克劳斯把袋子放在教堂门口，他想：先进去听一首圣诗再走吧。小克劳斯反正也跑不出来，而其他人又都在教堂里，于是他就走了进去。“咳，我的天！咳，我的天！”小克劳斯在袋子里叹气。他来回扭着身子，但是他没有办法弄开绳子。这时正好有一位赶牲口的白发老人从这里经过，手中拿着一根长棍，赶着牛群。那群牛恰巧绊倒了装着小克劳斯的袋子。“咳，我的天！”小克劳斯叫起来，“我还这么年轻，现在却要进天国了！”“可我这可怜的人呢，”赶牲口的人说，“我都这把年纪了，到现在还进不去呢！”“请你打开袋子吧，”小克劳斯喊出声来，“你可以替我钻进来，这样你很快就能到那里了。”“那太好了，我非常乐意！”赶牲口的人说。于是他解开袋子，小克劳斯立马爬了出来。“你来替我看管这些牲口吧！”说着赶牲口的人便钻进了袋子。小克劳斯把它系好，然后赶着牛群走了。
没过多久，大克劳斯从教堂里出来，把袋子扛在肩上，他觉得袋子轻了很多。这是当然的呀，因为老人只有小克劳斯一半的体重。“现在背起来多么轻啊！挺好，这是因为我听了一首圣诗的缘故吧。”
他来到那条又宽又深的河边，把那个装着赶牛老人的袋子扔到水里。他以为扔进去的是小克劳斯，所以扔了之后，他喊道：“你就躺在那儿吧！以后你再也不能捉弄我了！”
于是他回家去了，不过在一个十字路口，他碰到了赶着一群牲口的小克劳斯。“这是怎么回事儿？”大克劳斯说，“我不是刚把你淹死了吗？”“不错，”小克劳斯说，“大约半个钟头以前，你是把我扔进河里去了。”“可是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牲口呢？”大克劳斯问。“它们都是海里的牲口，”小克劳斯说，“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吧，并且我还要谢谢你淹死我呢。我现在走好运了，是真的很有钱！我被装在袋子里的时候，真是害怕极了！当你把我从桥上扔进河里的时候，风就在我耳边簌簌地响。我很快就沉到水底，但是我并没有受伤，因为我落到了柔软的水草上。口袋一下子自动打开了，一位穿着雪白衣服的漂亮姑娘向我走来，湿淋淋的头发上戴着一个绿色的花环，她拉起我的手说：‘你就是小克劳斯吧？你终于来了，我先送你几匹牲口吧。你沿着这条路再向前走十二里，还有一大群牛在等着你呢。’我这时才知道这是住在河里那些人的一条大道。他们可以在上面走，从海那边一直到这条河的尽头。河底铺满了美丽的花和新鲜的草。鱼儿在我耳旁滑过，就像是在空中飞翔的鸟儿一样。那儿的人都漂亮极了！”“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呢？”大克劳斯问，“如果下面那么好，我肯定不会回来的！”“咳，”小克劳斯回答说，“这正是我聪明的地方。那位海里的姑娘曾经说：我再顺着路走还有一大群牲口等着我呢。因为她只能顺着河走，所以她说的路就是河，不过我知道河流总是弯弯曲曲的，有的时候朝这边弯，有的时候又弯去那边，所以我选了一条捷径，那就是先穿过田野再回到河里去。这样就可以少走六里多路，更快得到这些牲口！”“啊，你这个幸运的家伙！”大克劳斯说，“你想，如果我也走向海底的话，是不是也会得到一些牲口呢？”“我想是可以的。”小克劳斯回答说，“不过你太重了，我可没有气力把你扛到河边！但是如果你自己走到那儿再钻进袋子里，我倒可以帮你扔进河里去！”“谢谢你！”大克劳斯说，“但是如果我下去没有得到海里牲口的话，我上来肯定会狠狠地揍你一顿！请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哦，别这样，不要这么厉害啊！”于是他们就一起向河边走去。那些牲口太渴了，一看到水，就拼命冲过去喝了起来。“你看它们迫不及待的样子！”小克劳斯说，“它们急着要重新回到水里去呢！”“是的，不过先来帮助我吧！”大克劳斯说，“不然你就要挨揍了！”
就这样，他钻进了一个搭在公牛背上的大口袋里。“再放进来一块石头吧，不然我怕沉不下去。”大克劳斯说。“这个你不必担心，”小克劳斯说着便照着他的话做了，并且用绳子系紧袋口。接着小克劳斯一推，扑通一声大克劳斯滚了下去，很快就沉到了河底。“恐怕你是找不到牲口了！”小克劳斯说着就赶着他的那群牛回家了。
小妖精和商人
从前有一个穷学生：他一无所有，住在一间顶楼里。另外还有一个小商人，住在一楼，他有属于自己的整个房子。有一个小妖精一直跟这个小商人住在一起，每个圣诞节的前夕，小商人总会给他一盘里面有黄油的麦片粥吃！
有一天晚上，学生从后门走进来买蜡烛和干奶酪。没有人给他跑腿，他只能亲自下来买。他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后，小商人和他的太太对他点点头，表示祝他晚安。这位太太可不只会做点头这一件事，她还是个说话的天才！学生也对他们点点头。忽然他站着不动，读起了包干奶酪的那张纸上的字来，那是从一本旧诗集上撕下来的。“我这儿还有很多这样的书呢！”小商人说，“是从一个老太婆那儿用几颗咖啡豆换来的，剩下的只要了三个铜板就全给我了。”“谢谢，”学生说，“请把干奶酪拿回去，把那本书送给我吧，我只吃黄油面包就够了。把一整本书撕得乱七八糟真是罪过。你是一个能干又讲究实际的人，不过对这些诗来说，也许你还没有那个盆子懂得多呢。”
这句话说得很没有礼貌，特别把他和盆子做比较，但是小商人没有介意，只是大笑起来，学生也大笑起来，这只是句玩笑话而已。但是那个小妖精却很生气：居然有人敢这样对房东说话，更何况他的黄油是卖得最好的。
晚上店铺都已经关门了，除了学生外，所有的人都上床去睡了。这时小妖精走了进来，拿起小商人太太的舌头，因为她在睡觉时并不需要它。只要把这舌头放在任何东西上，这东西就能说出话来，而且还能像太太那样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情。不过一次只能有一件东西使用这舌头，而这也算是一件好事，要不然好几个东西用这个舌头，可就要吵得乱了套了。
小妖精把舌头放在装报纸的盆里。“有人说你根本就不懂诗是什么东西，”他问，“这话是真的吗？”“我当然懂得，”盆子说，“诗是一种印在报纸上填补空白的东西，可以随便剪掉不要。我相信，我身体里的诗比谁都多，但是对小商人来说，我只是一个毫无价值的盆子而已。”
于是小妖精又把舌头放在一个咖啡磨上。哎哟！咖啡磨简直成了一个话匣子！于是他又把舌头放在一个黄油桶上，然后又放到钱匣子上，结果他们的看法都和盆子是一样的，所以必须尊重多数人的意见。“好吧，我要把这意见告诉那个学生！”
于是小妖精就悄悄地从后楼梯走上顶楼。房间里还点着蜡烛。小妖精从门锁孔里朝里面偷看。他看见学生正在读他从楼下拿来的那本破书。
但是这房间太明亮了呀！一根亮晶晶的光柱从那本书里冒出来。接着扩大成为一根树干，最终变成了一株大树。它长得非常高，而且它的枝丫都已经伸展扩散到学生的头上。每片叶子都很新鲜，每朵花儿都是一个美女的面孔：脸上有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每一个果子都是一颗闪烁的星星。此外，房间里还充满着美妙的歌声和音乐。
嗨！小妖精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华丽的场面，更不用说见过或听过了。他踮着脚尖往里面看，一直到房间里的灯熄灭。学生吹灭了灯上床去睡觉。但是小妖精依然站在那儿，因为柔和又美丽的音乐还没有停，对学生来说，它真算得上是一支美妙的催眠曲。“这真是美极了！”小妖精说，“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我倒很想跟这学生住在一起哩。”
接着他很理智地思考着叹口气说：“可这学生没有粥给我吃！”所以他还是下了楼回到小商人家里去了。他回来得正是时候，因为那个盆子几乎要把太太的舌头用烂了：它已经讲完了身子这一面所装的全部东西，现在正打算转个身来讲另一面的故事。就在这时候小妖精进来了，把舌头拿走还给了太太。不过从那时候起，整个店里从钱匣到木柴，都随声附和着盆子，所有的东西都很佩服和尊敬盆子，以至于后来店老板在报纸上读到艺术和戏剧批评文章时，它们都觉得这是盆子的意见。
但是小妖精再也没有办法安静地坐着听它们卖弄智慧和学问了。只要顶楼上的灯光一亮起来，他就觉得这些光线有很强的吸引力，硬要把他拉上去。他不得不爬上去，紧紧贴着那个小钥匙孔向里面望。一种豪迈的感觉从他心中涌起，就像我们站在波涛汹涌的、正受暴风雨袭击的大海旁边一样。他不禁热泪盈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不过他在流泪的时候却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如果能跟那学生一起坐到树下该多好啊！然而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只要在这个小洞里看看里面就很满足了。
他站在寒冷的楼梯上，秋风从阁楼的圆窗里吹进来。天气已经非常冷了。但是只有顶楼上的灯灭了，音乐停止的时候，这个小妖精才开始觉得冷。嗨！这时他颤抖起来，赶快爬下楼梯回到那个温暖而舒适的角落里去。
当他得到圣诞节的粥和一大块黄油的时候，他又意识到小商人才是他的主人。
半夜的时候，小妖精被窗子上一阵可怕的敲击声惊醒。只听见外面守夜人吹着号角，人们大喊大叫，因为发生了火灾，整条街都被包围在火焰中。
所有人都陷入恐惧当中。
小商人的太太被弄糊涂了，连忙扯下耳朵上的金耳环，塞进衣袋，以为这样总算救出了一点东西。小商人则忙着去找他的股票，女佣人跑去找她的黑绸披风，因为这是她最像样的一件衣服了。每个人都想救出自己最好的东西。小妖精当然也是这样。他很快跑到楼上，跑进学生的房里。学生正若无其事地站在开着的窗前，看着对面那幢房子里的火焰。小妖精抢过放在桌子上的奇书，塞进自己的小红帽里，双手捧着便往外跑。现在总算救出了这家最好的宝贝了！他就这样一直跑到屋顶跑上烟囱。他坐在那儿，对面那幢房子的火光照着他也照亮了他手中的宝贝。现在他知道自己心里真正的感情，知道他的心真正向着谁了。不过当火被熄灭后，他脑袋清醒过来说：“嗨，我得把我分给两个人，我不能舍弃那个小商人，要不然我就没粥可以吃了！”
这话说得很近人情！我们大家也正要到小商人那儿去——为了我们的粥。
老墓碑
一个人在一个小镇上拥有自己的一幢房子。在一个温暖舒适的晚上，全家人坐在一起。灯是开着的，拉下长长的窗帘。窗台上摆着许多花盆，月光照耀着大地。不过他们谈论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一块古老的大石头。这块石头躺在院子里、靠近厨房的地方。
女佣人常常把擦过的铜制用具放在这块石头上晒，孩子们也喜欢在上面玩耍。实际上那是一个古老的墓碑。“是的，”房子的主人说，“我相信它来自那个被拆除的老修道院。里面的宣讲台、纪念牌和墓碑全都被卖了！我过世的父亲买了好几块墓石，每块都打断铺在路上，只有这块留了下来，一直放在那儿没人动过。”“一看就知道它是一块墓石，”最大的孩子说，“我们还能看出刻在它上面的滴漏和一个天使的片断。不过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只剩下卜列本这个名字和后边的一个大写字母S，还有旁边的‘玛尔塔’！其余的什么也看不到了。然而这些也只有在下过雨，或是我们把它洗干净后才能看到。”“天呐，这就是卜列本•斯万尼和他妻子的墓石！”一个老人插进来说。他已经很老了，可以成为这个屋子里任何人的祖父。“是的，他们是最后埋在这个老修道院墓地里的一对夫妇。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们。他们是一对非常善良的夫妇。大家都认识他们并且也很喜欢他们。他们是这小城里的一对元老。大家都说他们的金子用一个桶也装不完。但是他们总是穿着粗料子做的衣服，十分朴素，不过他们的桌布和被单总是雪白的。他们的名字是卜列本和玛尔塔，是一对非常可爱的夫妇！他们屋子前面有一个很高的石台阶，当他们坐在上面的板凳上时，老菩提树就用叶子为他们遮蔽阳光。他们总是和善地、温柔地向人点头，让人们很愉悦。他们经常给穷人衣服穿，给他们饭吃，对他们特别友好。他们慈善的行为充分地体现了他们的善意和基督精神。“是太太先去世的！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她刚刚合上眼睛，爸爸就带着我去了他们家，她的丈夫难过极了，哭得像个小孩儿似的。她的尸体还在卧室里，就在我们坐的不远处。他当时对我爸爸和几个邻人说，他以后要多么孤单，他们在一起过得多么快活，她是多么好的一个人，还有他们是怎样认识的然后又是怎么相爱的。我当时太小了只是在旁边听着。我听这老人说着，听到他说他们订婚的经过，她是如何地美丽，他找出许多天真的托词去会见她的时候，他就活泼起来，她的双颊也会红润起来，这让我觉得很奇怪。接着他讲到他结婚的那天，他眼睛里闪出了泪花。似乎又回到了那些日子。但是她那个女主角却躺在隔壁房间里，死去了。他自己也很老了，谈论着过去那些充满欢乐和希望的日子！是的，世界就是这样的！“那时的我还是个小孩，只是现在也老了，像卜列本•斯万尼一样了。时间流逝着，所有的事情也都在变化着！还记得她入葬那天，卜列本•斯万尼紧紧跟在棺材后边。在几年以前，这对夫妇就准备好了他们的墓碑，在那上面刻好了名字和碑文，只是没有刻时间。一个晚上，这墓碑被抬到教堂的墓地里去。一年以后，它又被揭开了，老卜列本躺在了他妻子的身边。“他们并没有像我们想的那样死后留下许多钱财。最后剩下的东西全都分给了远方的亲戚。那座木房子和台阶顶上那条凳子因为太古老而被政府拆掉了，后来那个修道院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墓地被铲平了，卜列本和玛尔塔的墓碑也像别的墓碑一样被想要的人买走了。现在刚好，这块墓石居然保留了下来，仍然躺在这院子里，成了女佣人放厨房用具和孩子们玩耍的地方。在卜列本和他的妻子安息的地上现在铺出了一条街道。只是没人能记起他们了。”
讲这故事的老人悲哀摇着头说：“被遗忘了！所有的一切都被人遗忘了！”
于是他们在房间里又谈起了别的事情。不过那个有着一双大眼睛的最小的孩子，从窗帘后面的一个椅子上向外望去。月光明朗地照着这块大墓石，对他来说，这一直是一块空洞而单调的石头。不过它现在躺在那儿就像一整部历史中的一页。这孩子所听到的关于墓碑主人的故事就像写在上面。他看着它，然后又望向那明亮的月光和高阔的天空。他好像看到了造物主向世界微笑的面孔。“被遗忘了！所有的东西都会被遗忘的！”当老人说这些话时，飞进来一个看不见的天使，吻着孩子的额头并且低声对他说：“好好保管藏在你心里的这颗种子吧，一直到它成熟！通过你，我的孩子，那块老墓石上模糊的碑文，它的每个字都会散发着金光，流传下去的！那对老年夫妇将会手挽着手，微笑着站在古老的街道上，现在他们正以朝气健康的面貌，坐在菩提树下的石凳上，对来往的人不管贫富都点着头。从这时起，这颗种子在适当的时候就会成熟，然后开成一朵花成为一首赞美诗。美和善是永远不会被遗忘的；它在传说和歌谣中将会获得永恒的生命。”
飞箱
从前有个非常有钱的商人，他的银元可以铺满整整一条街，而且余下的还足以铺满一条小巷。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他把这些钱都用在了别处，他会用一个银毫再去挣更多的钱。
他死后，他的儿子继承了他全部的财产，过着愉快的生活，他每晚都会去参加化装舞会，用纸币做风筝，用金币在海边玩着打水漂的游戏，很快他的钱就被花光了。最后他只剩下四个银毫，一双便鞋和一件旧睡衣。因为他没钱了，他的朋友也不愿意和他出去逛街了。但是有一个好心的朋友送给他一个箱子，并且说：“把你的东西都装进去吧！”朋友的心意是好的，然而他并没有什么可以装的东西，所以就自己坐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滑稽的箱子。只要轻轻按下它的锁，箱子就能飞起来。它真的飞起来了，他坐在箱子里从烟囱飞了出去，飞向高高的云层，越飞越远。突然箱子底部发出响声，这让他害怕极了，害怕它裂成碎片，如果这样他就会摔得很惨！愿上帝保佑！他居然飞到土耳其人居住的地方。他把箱子藏在树林里干枯的树叶下然后就进城去了。这里的人都穿着跟他一样的衣服：一双拖鞋和一件睡衣。他碰到一个奶妈正牵着孩子在街上走。“喂，您好！”他说，“为什么城边上那座宫殿的窗子开得那么高啊？”“因为国王的女儿住在那里！”她说，“曾经有个预言说，她会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变得非常不幸，所以除了国王和王后谁都不能见她。”“谢谢您！”商人的儿子说。他又回到树林，坐进箱子来到屋顶，偷偷地从窗子爬进公主的房间。
公主正躺在沙发上睡觉。她美丽极了，商人的儿子忍不住吻了她一下。公主被吓醒了。但是商人的儿子说自己是土耳其人的神，现在是特意过来看她的。她听了这话非常高兴。
这样，他们就一起坐了下来。开始一起聊天。他说，她的眼睛是最美丽的湖，能让人看到里面的思想。他还讲了一些关于她前额的故事。他说她的前额像一座带有最华丽大厅和美丽图画的雪山。另外，他还讲了一些关于鹳鸟的故事：它们会送来可爱的婴儿。这些故事都这么动听！很快他就请求公主嫁给他。公主马上就答应了。“不过星期六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她说，“那时我会和我的父母亲一起喝茶！我能嫁给土耳其人的神，他们一定会非常骄傲的。不过，你一定要准备一个好听的故事，因为他们都非常喜欢听故事。我母亲喜欢听那些有教育意义又特殊的故事，但是我的父亲却喜欢听些能逗人开心的故事！”“对，我会来的，带一个好听的故事而不是什么订婚礼物。”他说。于是他们分手了。公主送给他一把镶有金币的剑，这对他真是太有用处了。
他飞走了，买了一件新睡衣后又回到了树林，想着要编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故事要在星期六之前编出来，这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到星期六的时候他终于把故事编好了。
国王、王后和所有的大臣都来到公主这里喝茶。他们非常热情地招待了他。“您能讲一个故事吗？”王后说，“讲一个深奥又富有教育意义的故事。”“是的，讲一个让大家都高兴的故事！”国王说。“当然！”他说。于是他就开始讲起来。现在请仔细听吧：
从前有一捆出身高贵的柴火，它们特别骄傲。它们的始祖是一株大枞树，是树林里又大又老的一棵。这些柴火每一根都是它身上的碎片。现在这捆柴火正躺在一个架子上，在它们两边放着打火匣和老铁罐。这捆柴火经常回忆起自己年轻时的那些日子。“是的，”它们说，“当我们还在绿枝上的时候，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绿枝呀！每天早晚我们都有珍珠茶喝，那就是露水。只要太阳一出来，我们就整天沐浴在阳光里，周围还有小鸟讲故事给我们听。很明显我们很富有，因为其他的宽叶树只有在夏天才有衣服穿，而我们一年四季都有。不过，伐木人一来，不幸就降临在我们身上，我们的家庭就会破裂。我们的家长被放在一条漂亮的轮船上做主桅，只要这条船愿意，它可以去世界各地。别的树枝被送到其他的地方。而我们却只是被用来为一些平凡人点火。所以我们这些出身高贵的人就来到了厨房。”“我的命运可就不一样了，”站在旁边的老铁罐说，“我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受到了不少的磨难和煎熬！严格地讲，我做的是这屋子里的第一件工作。我唯一的快乐是饭后可以干净整齐地躺在架子上，并且和我的朋友们扯些有道理的闲话。除了那个水罐会偶尔到院子里外，我们总是待在家里。我们所有的见闻都是从那位去市场买菜的篮子那儿听来的。他经常会煞有介事地告诉我们一些关于政治和老百姓的消息。是的，前天有个老罐子被吓坏了，跌下来摔个粉碎。实话告诉你，他可是一位喜欢乱讲话的人！”“你的话也太多了吧。”打火匣说。这时一块铁在燧石上擦了一下散出火星来：“我们这个晚上就不能过得愉快点儿吗？”“对，我们还是来探讨一下谁最高贵吧？”柴火说。“不，我不喜欢谈论自己！”罐子说，“还是开一个晚会吧！就从我开始。我来给大家讲一个我们都经历过的事情，这样大家就可以欣赏它，那多愉快啊。在波罗的海边，在丹麦的山毛榉树林边——”“这个开始真美好！”所有的盘子一起说，“这真是我喜欢的故事！”“是的，我就是在那儿度过了我的童年。那是一个非常安静的家，家具和地板都擦得干净又明亮，每半个月就会换一次窗帘。”“你讲故事的方式真有趣！”鸡毛掸说，“整个故事里充满了干净的味道，大家一听便知是一个女的在讲。”“是的，这一点很容易就感觉到了。”水罐子说。她高兴得跳了起来，把水洒了一地板。
罐子继续讲着故事。故事的结尾和开头一样好。
所有的盘子都高兴得闹了起来。鸡毛掸从沙洞里带来一根绿芹菜作为花冠戴在罐子头上。他知道这样会让其他人厌恶。“今天我为她戴上花冠，”他想，“明天她也会为我戴的。”“我要开始跳舞了。”火钳说着便跳了起来。天啊！她居然也能跷起一条腿来！墙角的那个旧椅套子也裂开来看它跳舞。“我能得到一个花冠吗？”火钳说。于是他也得到了一个花冠。“真是一群乌合之众！”柴火想。
现在茶壶开始唱起歌来。但是她说她着了凉，她只有在沸腾的时候才能唱出来。但这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她只是在主人面前才愿意唱。
女佣人经常用来写字的老鹅毛笔就坐在桌边，这支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经常被插在墨水瓶里，但对此他却非常骄傲。“如果茶壶不愿意唱，”他说，“那就随她去吧！外边笼子里的夜莺唱得蛮好听的，虽然他没有受过任何教育，不过我们今晚可以不提这件事情。”“我觉得，”茶罐说，“他不仅是厨房里的歌手，也是茶壶同父异母的兄弟——我们听这样一只外国的鸟唱歌是很不爱国的表现，让上街的菜篮来评判一下吧？”“我有点烦恼，”菜篮说，“你们都不会知道我心里有多烦恼！这能算得上是晚上的消遣吗？还不如把我们这个家好好整理一下呢！请大家各归原位，让我来安排整个游戏吧。这样，情况才会有所改变！”“是的，我们来热闹一番吧！”大家齐声说。
就在这时，女佣人走了进来，大家都站着一动不动，谁也不敢出一点儿声。但是在他们当中，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一套办法，显得自己多么高贵。“只要我愿意，”每一位都是这样想，“就会让这个夜晚变得很愉快！”
女佣人拿起柴火，点起一把火。天啊！火烧得多么响那么亮！“现在所有的人都能，”柴火想，“我们才是头等人物。看我们的光照得多么明亮！”很快他们就都烧完了。“这真是一个很不错的故事！”王后说，“我觉得自己就像在厨房和柴火在一起似的。是的，我们可以把女儿嫁给你了。”“是的，当然！”国王说，“你在星期一就来跟我们的女儿结婚吧。”
在结婚的前一天晚上，全城都大放光明。大街上免费散发给群众饼干和点心。小孩子都踮起脚尖高呼“万岁！”并且用手吹起口哨来。真是热闹至极。“是的，我也应该让大家高兴一下！”商人的儿子想。于是他买了些焰火以及各种各样的鞭炮。他带着这些东西坐进箱子里向空中飞去。“啪！”放得真是太响亮了！
所有的人一听见就跳了起来，弄得连他们的拖鞋都飞到耳朵边去了。这样的烟火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跟公主结婚的就是土耳其的神。
商人的儿子又坐着箱子飞回到了森林，他想：“我现在要进城一趟看看效果怎么样。”
到了城里，他发现老百姓的话才多哩！他问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大家都觉得自己的故事很美。“我亲眼看见了那位土耳其的神，”一个说，“他有一双星星般的眼睛，他的胡须就像是起了泡沫的水！”“他穿着一件飞行火外套，”另外一个说，“许多藏在他衣褶里的美丽天使伸出头向外窥望。”
是的，在他结婚的前一天，他所听到的传说都是美好的。
他又回到了森林里想坐进自己的箱子里去。但是箱子到哪儿去了呢？原来一个烟火的火星落了下来，点起了一把火，烧掉了他的箱子。现在箱子已经化成灰烬，他再也飞不起来了，更没有办法到他的新娘子那儿去了。
她在屋顶上等了一整天，一直到现在还在等着。而他呢，在这个茫茫的世界里到处游荡去讲儿童故事，不过那些故事都没有他讲的那个“柴火的故事”有趣。
沼泽王的女儿
鹳鸟给孩子们讲了很多故事，全都是关于沼泽地和芦苇岸的，很适合那个年龄的孩子，并且容易理解。最小的那个孩子只要听到点“叽叽喳喳”，或者类似于这些毫无意义的字眼，就会心满意足，并且觉得棒极了，但是稍微大点儿的孩子就不一样了，他们要听那些更有意义的，至少是和他们家族有关的故事。
这些鹳鸟讲过两个最长、最古老的故事，其中一个是关于摩西的故事。他的母亲把赤裸着身体的他放在尼罗河岸边，后来国王的女儿发现了他，让他接受良好的教育，最终成了一个伟人，但没人知道他死后葬在了哪里。这个故事大家都知道，就连小孩子也知道，但是另外一个故事就没什么人知道了，很可能这是因为它完全是当地的故事。几千年来这个故事被鹳鸟们口口相传，并且一只比一只讲得好，而我们现在要把它讲得比过去讲的都好。
第一对鹳鸟夫妇讲的这个故事更真实一些吧，他们就活在故事发生的那个时候，夏季时他们住在靠近文叙瑟尔沼泽地的那座北欧海盗城堡的屋顶，更准确地说，是在日德兰半岛北部夏根峰附近高高的大沼泽荒野那里。这片荒野直到现在还是无边无际的沼泽荒野，可以在官定地方志中读到它。据说很久很久以前那里是海底，后来海底升高了，这里便成了沼泽地。这片沼泽地非常大，但过去比现在还要大，大量的草覆盖在这片沼泽上，上面长出乌饭树丛和很多矮小的树木。这一地区总是被迷雾笼罩着，七十年前还有大批的狼群在这里出没。称它为沼泽和荒野真是一点都不假。这里的沼泽和湖泊广阔而荒凉，我们很容易想象出来，在一千年多年前，这里该是多么地凄凉沉闷，直到现在还能看到很多那时候留下来的东西。芦苇还是长得那么高，还长着同样的紫棕色长叶子和羽毛状花。桦树矗立在那里，露出白树皮，细巧的叶子轻轻下垂。至于这里常见的一些生物，苍蝇还是穿着同样款式的纱衣，鹳鸟白黑相间的衣服和红袜子仍然和现在一样。自然，那时候人们穿的和我们现在的穿着很不一样，但是他们当中不管是猎人还是侍从，主人还是仆人，都不敢从这水面波动的沼泽地走过，从这里走过，会让人沉下去，沉到人们所说的沼泽王那里去，下面广大的沼泽王国就是由他统治的。人们也称他为“泥地王”，但鹳鸟更喜欢“沼泽王”这个称呼，我们就照鹳鸟们的叫法，也这样称呼他吧。
靠近这片沼泽地，离北海和卡特加特海峡的日德兰北部大峡湾不远处，有一座叫北欧海盗的城堡，它有一个地下室，是由密封性很好的石头建成，有尖塔还有向前突出来的三层楼。鹳鸟把巢筑在屋脊上，鹳鸟妈妈在那里孵蛋，并且她觉得一定可以孵出什么东西来。
一天傍晚，鹳鸟爸爸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很慌张，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我有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要告诉你。”他对鹳鸟妈妈说。“你还是把它放在心里吧。”鹳鸟妈妈回答，“别忘了我还在孵蛋，你的话会搅乱我的心，这样对蛋不好。”“但你必须马上知道，”他说，“我们埃及主人的女儿到这里来了。她竟然冒险走了这条路，但是现在她不见了。”“她是不是仙女的后代？”鹳鸟妈妈叫了起来，“噢，快把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我，我正在孵蛋等不了了。”“好的，你知道，”他回答说，“她相信了医生们说的‘这儿长的沼泽花能治好她父亲的病’，这话你也跟我说过的。她就穿着天鹅羽衣，由两位天鹅公主陪着来到了这里，这些天鹅公主每年会来这里一次，好保持她们的青春。公主来了，可现在却不知道去哪儿了。”“你太啰唆了，”鹳鸟妈妈说，“蛋会变冷的，这样提心吊胆我可受不了。”“是这样，”他说，“我一直在看着呢，今天傍晚我到芦苇中间去，我觉得那里的沼泽地能承受住我，当我停在那里的时候，飞来了三只天鹅。她们飞的样子似乎是在告诉我‘看仔细了她们不是天鹅，只是披上了天鹅羽衣’。你知道的，你也会这样觉得的。”“不错，当然是这样，”她说，“不过快告诉我公主的事情吧，你的天鹅羽衣我已经听够了。”“好，你知道沼泽地中有个很像湖的地方，”鹳鸟爸爸说，“只要抬起一点身子就能看到它的边。就在那芦苇和绿岸旁边，一棵接骨木的树干横在那里，那三只天鹅就停在那上面向四周看，其中一只脱下了她的羽衣，我很快就认出来，她就是我们埃及老家的那位公主。她坐在那里什么也没有穿，用她那头黑色的长发遮蔽住身体。我听到她说让其他两只天鹅看好她的羽衣，然后就去采水里面的花，其实那花只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那两只天鹅点点头，叼起羽衣，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想，她也很可能这样问自己。很快就得到答案了：就是那两只天鹅叼着她的羽衣飞走了。”“‘快潜到水里去吧！’这两只天鹅叫道，‘你再也不能穿着天鹅羽衣飞走了，再也回不到埃及了：你要永远留在这个沼泽地。’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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