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山庄(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2 03:28:40

点击下载

作者:吴倩卓

出版社:旅游教育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呼啸山庄

呼啸山庄试读:

导读

作者简介

勃朗特,本名艾米莉·勃朗特(1818~1848),英国19世纪著名诗人和小说家。与姐姐夏洛蒂·勃朗特、妹妹安妮·勃朗特称为勃朗特三姐妹,她的祖先是凯尔特人和摩尔人的后代,所以从情感上更亲近苏格兰人。

艾米莉出生于贫苦的牧师之家,曾在生活条件恶劣的寄宿学校求学,也曾随姐姐去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学习法语、德语和法国文学,准备将来自办学校,但未如愿。

艾米莉在世界上仅仅度过了30年便默默无闻地离开了人间。应该说,她首先是个诗人,写过一些极为深沉的抒情诗,包括叙事诗和短诗,有的已被选入英国19世纪和20世纪中22位第一流的诗人的诗选内。

然而她唯一的一部小说《呼啸山庄》却奠定了她在英国文学史以及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

艾米莉的写作,从诗开始,她在着手创作《呼啸山庄》之前十六七年间,陆续写出习作诗文《贡代尔传奇》和短诗,如今所见,近200首诗。

姑且不论它们本身的艺术价值,这些文字起码也是创作《呼啸山庄》这部不朽之作的有益准备。换言之,她写《呼啸山庄》,是她写诗的继续。她的诗,真挚、雄劲、粗犷、深沉、高朗,这也是《呼啸山庄》的格调。

英国著名诗人及批评家马修·阿诺德,曾写过一首诗叫做《豪渥斯墓园》,其中凭吊艾米莉·勃朗特的诗句说,她心灵中非凡的热情,强烈的情感、忧伤、大胆是自从拜伦死后无人可与之比拟的。内容提要《呼啸山庄》通过一个爱情悲剧,向人们展示了一幅畸形社会的生活画面,勾勒了被这个畸形社会扭曲了的人性及其造成的种种可怖的事件。小说描写吉卜赛弃儿希克厉被山庄老主人收养后,因受辱和恋爱不遂,外出致富,回来后对与其女友凯瑟琳结婚的地主林顿及其子女进行报复的故事。

全篇充满强烈的反压迫、争幸福的斗争精神,又始终笼罩着离奇、紧张的浪漫气氛。《呼啸山庄》这部作品刚开始曾被人看做是年青女作家脱离现实的天真幻想,但结合其所描写地区激烈的阶级斗争和英国的社会现象,不久便被评论界高度肯定,并受到读者的热烈欢迎。写作背景

艾米莉所生活的30年间正是英国社会动荡的时代。她的家虽然临近豪渥斯工业区,然而这所住宅恰好位于城镇与荒野之间。

艾米莉经常和她的姐妹们到西边的旷野地里散步。因此一方面勃朗特姐妹看到了城镇中正在发展的资本主义社会,另一方面也受到了旷野气氛的感染。特别是艾米莉,她表面沉默寡言,内心却热情奔放,虽不懂政治,却十分关心政治。三姐妹常常看自由党或保守党的期刊,喜欢议论政治,这当然是受了她们父亲的影响。

艾米莉的父亲佩特里克·勃朗特是个比较激进的保守党人,早年反对过路德运动,后来也帮助豪渥斯工人,支持他们的罢工。艾米莉和她的姐妹继承了他的正义感,同情手工业工人的反抗和斗争。这就为《呼啸山庄》的诞生创造了条件。思想内涵

作者艾米莉特意营造出诡异的梦魇般的夸张氛围。在小说中,有些情节似乎带有非现实世界的蹊跷神秘。灵魂、呓语、幻象、噩梦使故事有了传奇色彩,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主人公最深的迷恋,最痴的执著,最痛苦的挣扎。

风雨、暴雪、黑夜、自然的野性与人物激荡的情怀相得益彰,荒凉的旷野深远多变,阴郁悲怆,更加的突显了人物的性格,展现来自人性的深沉之爱,让主人公像大自然一样野性深邃无边的爱深入人心,强烈地撼动着人的灵魂。

艾米莉以独特、敏锐的视角揭示了人性,探讨了人性,理解了人性。

在她的笔下,爱与恨以一种最本质、最自由的状态得到释放、延伸,她给我们看到了人性最美也是最丑陋的一面,让我们探寻到任何人内心都无法逃避的善与恶。阅读要点

1.哥特式小说的特点

哥特式小说主要通过咱们人类从极端情感中得到的乐趣及至高哲学来对抗理性及既定的逻辑方式。正是这一特点使其构成激发哥特式小说核心矛盾的关键也使其推动故事情节向离奇曲折的方向发展。《呼啸山庄》开头鬼魂的呼唤等,正是这些哥特式环境的塑造才使得哥特式英雄个性毕显、锋芒毕露。

2.充沛的活力和情感《呼啸山庄》有着更充沛的活力,更丰富的情感,更离奇的炽烈情爱。整部小说处在躁动不安的情绪中,充满可怕而奇特的紧张性。《呼啸山庄》中的叙述文字朴素但不失感性。作者通过人物自身个性化的言语来渲染情绪,营造激情。人物介绍

希克厉

他原本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孤儿,到后来为遇见凯瑟琳而高兴,并产生爱慕之情;他和凯瑟琳生生分离的痛苦与憎恨;对凯瑟琳的心逐渐倾向林顿的嫉妒与痛苦;对凯瑟琳打算嫁给林顿的失落与痛心……他与书中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情节发展的关键。

凯瑟琳

作为呼啸山庄中唯一一个让希克厉能找到心灵慰藉的女人,她作为一个女孩子,有自己独特而又普遍的心理及思维。她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呼啸山庄的女儿,她活泼、勇敢、不受拘束,从心底有一种无拘无束的愿望,就像是一只长期习惯于在蔚蓝的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麻雀一样,不愿意被牢笼束缚。

埃德加·林顿

他具有典型的维多利亚时代小说里的英雄形象的所有品质,比如坚定和温和。他出生在非常富裕有教养的家庭里。面对凯瑟琳和希克厉,他那特有的气质和男性的魅力深深地吸引了凯瑟琳。他的富有和出生的高贵让后者嫉妒。他的利己主义很坚定的执行着他的“爱”。

一个古怪的人家

下面讲述的是临时租住在画眉田庄的房客洛克乌先生所听说的一个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

我住进画眉田庄,就去拜访了这个田庄的邻居——就是那个方圆数里内唯一的邻居。“先生,我叫洛克乌,新住进你的画眉田庄的房客。我一到这儿就赶紧拜访你来了。”“进来吧!”

他喊道:“约瑟夫,把洛克乌先生的马牵走,再拿些酒来。”“我想他全家只有这一个人吧,”那句双重命令引起了这种想法。“怪不得石板缝间长满了草,而且只有牛替他们修剪篱笆哩!”

约瑟夫是个上年纪的人,不,简直是个老头——也许很老了,虽然还很健壮结实。“求主保佑我们!”约瑟夫接过我的马时,别别扭扭地不高兴地低声自言自语着,同时又那么愤怒地盯着我的脸,使我善意地揣度他一定需要神来帮助才能消化他的饭食,而他那虔诚的突然喊叫跟我这突然来访是毫无关系的。

希克厉先生这座住宅的名字叫呼啸山庄。“呼啸”是当地人的叫法,专门形容暴风骤雨到来时约克郡内这块寂寞的荒野所呈现的景象。这座房子建筑得十分坚固,窄小的窗户深深地嵌进墙里,墙角都用大块的石头牢牢地加固着。

在跨进门槛之前,我驻足观赏着前门上方那些稀奇古怪的石雕。我发现那儿还刻着“1500年”和“哈里顿·恩肖”的名字。

不用经过任何穿堂过道,我们径直进了这家的起坐间:他们颇有见地索性把这里叫做“屋子”。一般所谓屋子是把厨房和大厅都包括在内的,但是我认为在呼啸山庄里,厨房是被迫撤退到另一个角落里去了,至少我辨别出在顶里面有喋喋的说话声和厨房用具的磕碰声,而且在大壁炉里我并没看出烧煮或烘烤食物的痕迹,墙上也没有铜锅和锡滤锅之类在闪闪发光。

倒是在屋子的一头,在一个大橡木橱柜上摆着一沓沓的白镴盘子,以及一些银壶和银杯散置着,一排排,垒得高高的直至屋顶,的确它们射出的光线和热气映照得灿烂夺目。

橱柜从未上过漆,它的整个构造任凭人去研究。只是有一处,被摆满了麦饼、牛羊腿和火腿之类的木架遮盖住了。壁炉台上有杂七杂八的老式难看的枪,还有一对马枪,并且,为了装饰起见,还有3个画得俗气的茶叶罐靠边排列着。

地是平滑的白石铺砌的,椅子是高背的,老式的结构,涂着绿色,一两把笨重的黑椅子藏在暗处。橱柜下面的圆拱里,躺着一只好大的、猪肝色的母猎狗,一窝“唧唧”叫着的小狗围着它,还有些狗在别的空地走动。

要是这屋子和家具属于一个质朴的北方农民,他有着顽强的面貌,以及穿短裤和绑腿套挺方便的粗壮的腿,那倒没有什么稀奇。这样的人,坐在他的扶手椅上,一大杯啤酒在面前的圆桌上冒着白沫,只要你在饭后适当的时间,在这山中方圆五六英里区域内走一趟,总可以看得到的。

假如这所房子和家具属于一个普通的约克郡农人的话,那也不足为奇。但对希克厉先生来说,竟显得那样格格不入。他的外表酷似黑皮肤的吉卜赛人,但他的举止和衣着又不失为一个乡绅。

就是说,像许许多多乡村地主那样的绅士——或许他不注重修饰打扮,但他细高挑个儿,挺直的身板,颇具男子汉的魅力。他神色严峻,不肯轻易说笑一句。

也许他已发觉自己犯不着得罪一个好房客,于是谈话的口气便婉转下来,而把话题转向了能使我感兴趣的方面。我发现他天资聪颖,才思过人。在我回家之前,我已决定第二天再次拜访。虽然他并不欢迎我再去打搅他,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去定了。

在那寒彻肌骨的山顶上,大地被冻得硬邦邦的,冷风吹得我浑身发抖。我敲了半天前门,里面没人答应。

我又用劲敲了一阵,一位没穿外衣,肩上扛着一把铁锹的青年人从后面的院子里走过来,吩咐我跟着他走。我们穿过一间洗衣房,经过一块设有煤棚、水泵和鸽子窝的平地,最后来到了上次来到过的那间宽敞、温暖、舒适的大房子。

壁炉里的大火正在熊熊燃烧,火光映得满屋生辉。我欣喜地看见那位“太太”正坐在一张准备摆设丰盛晚餐的桌旁。

我向她鞠了一个躬等待着,以为她会叫我在桌旁坐下呢!不料她漠然地把身子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地看着我。

她始终缄默不语,只是冷冰冰地盯着我,使我心中十分不快。“你先坐吧!”那青年粗暴地说,“他很快就回来了。”我只得唯命是从了。

这时,一只狗向我走过来,态度比上次要友好些。“它真漂亮,”我又说,“你是否打算把那些小狗也留下喂养呢,太太?”“它们不是我的。”女主人答道。她说话时比希克厉本人还要更加粗暴无礼。

我只好又对今晚的糟糕天气毫无意义地评论了一句。“那你本来就不该出门。”她说着站起身来,伸手去拿壁炉顶架子上的两个彩色茶叶筒。

她刚才正好坐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现在我才清楚地看到她的整个面部和身材。她看起来还完全是个小姑娘,身段苗条,有一张我一生中第一次有幸见到的最美丽的脸蛋儿。

她几乎够不到那两个茶叶筒。我想利用这个机会帮她一下,可是,刚挪动了一下身子,她却猛地掉过头来,愤愤地说:“谁要你帮忙来着?”

我急忙恳请她的宽恕。“是有人请你来喝茶的吗?”她站在那里质问道,手里端着一匙茶叶准备往茶壶里倒。“没有,”我尴尬地笑笑,“你正好请我呀!”

她一听,愤然把茶叶、茶匙统统收起来,又坐回椅子上,嘴撅得像个孩子,一副随时准备放声大哭的模样。

这时候,那年轻人穿上了一件破旧的夹克,正站在炉前恶狠狠地盯着我。他的举止随便得近乎于傲慢,完全没有家仆伺候女主人的迹象。

5分钟后,希克厉回家了。“我真奇怪你竟会挑这么个大雪天出来闲逛。”他说着,抖落了衣服上的雪片。“许多人都想象不到,一种完全离群索居的生活会是美满幸福的,”我婉转地开口说,“比如你,希克厉先生,你的太太和家庭……”“我的太太早不在人世了,先生。”

我发觉自己搞错了,就转头疑惑地注视着那青年。“希克厉太太是我儿媳妇。”希克厉说话时,朝她扫了一眼。我发觉他目光中充满一种奇特的仇视。“那么这位年轻人是……”“他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也死啦!”

那个青年的脸涨得通红。“我的姓名是哈里顿·恩肖,”他粗野地说,“我劝你对他尊重点儿!”“要是没有向导,我今晚就怕回不了家啦!”我说。

上楼梯的时候,齐拉关照我不要出声,因为主人对她要领我去睡觉的那个房间有些古怪的想法,因而从来都不愿意让别人在那儿休息。

我发现我放蜡烛的那个窗台的一角放着几本旧书,窗台的漆面上划满了乱七八糟的字迹。这些字迹翻来覆去写的都是一个名字——“凯瑟琳·恩肖”,有时换成了“凯瑟琳·希克厉”,接着又改为“凯瑟琳·林顿”。

这些书不知被读过多少遍了,尽管阅读的目的不尽与常人相同。书中每一块空白之处都布满了孩子气的笔迹,有些地方采用日记的形式,记载了当天发生的事。在一张插页的上端,我惊喜地发现一张惟妙惟肖的约瑟夫的画像。我对这位素不相识的凯瑟琳顿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便立即开始阅读那些已经褪了色的文字:

多糟糕的星期天。我真希望父亲能重返人间。辛德雷太可恶了,他对希克厉的恫吓实在卑鄙之极。

倾盆大雨下了一整天,我们连教堂都去不了。辛德雷和他的妻子坐在楼下舒适的火炉边享受,却命令我们带着祈祷书爬上阁楼听约瑟夫布道。我们在那儿待了3个小时,可是哥哥还说我们下去得太早了。“记住,你们这儿还有个主人呢!”他说,“谁先惹我犯了脾气,我就宰了他。啊,小伙子,是你吗?弗朗西斯,你经过他身边时揪揪他的头发。”

弗朗西斯照着做了,然后走过去与丈夫坐在一起。他们就像两个小孩子在那里胡说八道。我们藏在一个角落里,但没过多久就被约瑟夫赶出去了。他说安息日没完你们就闹着玩儿,真够调皮捣蛋的。

我找到一瓶墨水,就在这本书上写了一二十分钟光景,可我的伙伴已不耐烦了。他建议我们穿上外套,到野地里去跑一跑。他说在雨中我们也不会比在这儿感到更湿更冷的。

我想他们这样做了,因为下一个句子转了话题:

我无论如何没想到辛德雷会使我如此伤心痛哭!我的头痛得连枕头都不敢挨!可怜的希刺克利夫!辛德雷骂他是吉卜赛流浪汉,还不许他跟我们在一起坐、一起吃饭等。

哥哥说希克厉不能跟我们一起玩儿。并威胁说,如果我不听他的话,就把希克厉赶走。他责怪父亲对希克厉太仁慈了,并发誓要把他降到原来的穷鬼地位……

我翻了个身,睡着了。在这一次梦乡中,我仿佛觉得自己躺在一个什么地方,我听见外面狂风的呼啸声和那根树枝碰撞窗户的声音。它使我心烦意乱,便决定要制止这声音。我从床上爬起来,试图打开窗户,但打不开。“无论如何,我非止住它不可!”我嘟囔着,举起拳头砸碎窗户玻璃,然后伸出手去抓那恼火的树枝。

没料到,我的手抓住的竟然是一只冰冷的小手的指头。

我刹那间心惊肉跳、毛骨悚然。我极力想把手抽回来,但那只小手却紧紧抓住不放。随即,有一个悲哀的声音乞求道:“让我进去吧!让我进去!”“你是谁?”我问,同时尽力挣脱那只手。“凯瑟琳·林顿,”那声音颤抖地回答,“我终于找到家啦!我在荒野中迷了路。”

那声音在凄然的夜空里响着,我还模模糊糊看见一张稚嫩的脸幽怨地望着窗内。“让我进去吧!”她又哀求说。她的手还是紧紧地抓着我,吓得我快要神经质了。“我怎么让你进来呢?”我最后急中生智,“你要我放你进来,你先得松开我的手呀!”

那只手终于松开了。我连忙把手从窗洞外抽出来,并把书垛起来堵住那个洞,捂住耳朵不去听那可怜的声音。大约一刻钟后,我再侧耳倾听时,那凄惨的哀求声还在继续。恐惧使我残忍起来。“滚开!”我大声喊,“你就是哀求上20年,我也决不放你进来。”“已经20年啦,”那声音说道,“20年啦!20年来我无家可归、浪迹天涯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近门口。有人猛烈地把门推开,一道亮光从门口射进来。我哆哆嗦嗦地惊坐起来。

希克厉穿着内衣内裤,手里拿着一支蜡烛,神情漠然地站在门口,脸色像他身后的墙一样苍白。我的第一个动作犹如电流击打了他,他手里的蜡烛掉到了地上。“我是你的客人哪,先生。”我大声说,“我不幸做了个可怕的噩梦,沉睡中惊叫起来了。”

希克厉“咕咕哝哝”骂了一句。他的手颤抖得拿不稳蜡烛,于是就把它放在椅子上。“是谁带你到这儿来的?”他厉声问我。“你的女仆齐拉,”我回答,“我想她是想证实一下这房子在闹鬼吧!好啦,它的确如此。你有充分理由把它关闭起来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希克厉问,“什么理由也不能让我原谅你半夜三更呼天喊地的,除非刀子架在你脖子上!”“要是那个小鬼怪从窗户外钻进来,说不定我早就没命啦!”我顶撞他说,“至少凯瑟琳·林顿或者恩肖并且不管她姓什么吧,她告诉我,20年来她一直在流浪。”

话刚出口,我就突然想起希克厉和凯瑟琳这两个名字在书中曾经连在一起。“你对我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希克厉暴怒地质问,“你胆大包天,竟敢在我的家中放肆!”他使劲敲打着自己的额头。

我开始穿衣服。希克厉慢慢地坐到床边。从他那不均匀的呼吸声中,我猜想他一定是在克制某种强烈的感情。“洛克乌先生,”他最后说,“你不妨到我卧室去吧!你这孩子气的喊叫把我的睡意全赶跑啦!”

我出了卧室,但不知从何处下楼,便转回来去问他,无意中看到了房东的古怪行为。

他已爬上那张床,打开了窗户,不能自制地放声痛哭起来。“进来吧!进来吧!凯瑟琳,”他泣不成声地喊,“你来呀!再来一次吧!啊,我心中的宝贝儿!凯瑟琳,这一次你该听到我的呼唤了吧!”

那个幽灵却偏偏不再出现,只有急风卷着飞雪从窗口滚滚而入。

他那疯疯癫癫的痴语中蕴含着无限的悲痛,激起了我的怜悯之心。我悄悄走下楼,来到后边的厨房,发现炉子里的灰烬还微微发热。我就躺在一条长凳上。

第二天一早,我就赶紧离开了。

到晚上,迪安太太端来晚饭时,我吩咐她坐下,陪着我吃。我已厌恶了独自一人的孤寂。“你来此地很久了吧?”我试探地问。“18年了,先生。女主人结婚时,我就跟来服侍她了。她去世后,主人留下我给他管理家务。”“我得把话题转向房东的家庭,”我心中打定主意,“还有那位花容月貌的小寡妇——我要探听她的背景。”

怀着这种目的,我问她希克厉为什么要把画眉田庄租出去,而住到一个远不能与它媲美的地方去。“他难道没钱支撑这份产业吗?”我问。“他有钱,先生!”她回答,“他的钱足以支付一座比这更豪华的房子的费用。可他把钱看得很紧。”“似乎他有过一个儿子吧?”“是的,但已经死了。”“还有他的儿媳妇。希克厉太太——那位年轻的夫人最初打哪儿来的呢?”“她么,先生,她是我已故的主人的千金。她婚前的名字叫凯瑟琳·林顿。我是她的保姆,那可怜的孩子!”“什么?凯瑟琳·林顿?”我惊呼道。但又一想,这可能不是我梦魇中的那个凯瑟琳,“那么,和希克厉住在一起的那个恩肖,全名叫哈里顿·恩肖的是谁呢?他们是亲戚吗?”“不,他是已过世的林顿太太的侄子,也就是那位年轻太太的表兄。哈里顿是恩肖家族的最后一人,那是个很古老的家族。一直居住在呼啸山庄。凯瑟琳是林顿家族的唯一后嗣,她家就住在这座画眉田庄。你去过呼啸山庄了吗?先生,我倒想知道一下她的情况。”“希克厉太太吗?她看上去气色很好,也非常漂亮,但我想,她不很幸福。”“哦,那倒不奇怪。你觉得主人怎么样?”“他是个粗暴的家伙,迪安太太。你知道一些他的历史吗?”“先生,除了他在哪儿出生?父母是谁?她当初怎么发财以外,我没有不知道的。哈里顿把她的产权都丢了!这不幸的孩子被骗走了全部财产,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呢!”“唉,迪安太太,我看就是躺在床上我也睡不着啦,你就坐在这儿跟我好好聊聊我邻居的事吧!”

其后几周我一病不起,迪安太太在这期间时常坐在床边陪我。

就在她陪伴我时,她一点一滴地向我讲述了下面的故事。

捡来的野孩子

呼啸山庄是大约300多年前由恩肖家族修建的。直至前不久,它还是这个家族的住宅。

我来画眉田庄之前,几乎总是住在那儿的,因为我还是个婴儿时,母亲就来给哈里顿的父亲辛德雷·恩肖当保姆了。我小时候与辛德雷和凯瑟琳玩得很熟悉了。我也干点零碎活儿,也帮着翻晒干草。庄园里只要有人给我派点活儿,我都乐意去效力。

一个晴朗的夏日早晨,老主人恩肖先生下楼来,穿好衣服准备出门。他给约瑟夫安排好当天要做的事,转身问孩子们他从利物浦为他们带回点什么最好,并说必须是些小玩意儿,因为他来回都要步行,每一程要走60英里。

结果,辛德雷要一把小提琴,凯瑟琳要一根鞭子。凯瑟琳那年虽然还不足6岁,但马厩里的马没有她不敢骑的,所以,她喜欢耍鞭子。恩肖先生亲了亲孩子们,就道别走了。

他走以后的3天中,我们都觉得时间是那样的漫长。第三天晚上,恩肖太太为了等他回来一起吃饭,把晚饭推迟了一个又一个时辰,可他仍没踪影。天已很黑的时候,她本要送孩子们上床睡觉,但在孩子们的苦苦哀求下,她又等了一会儿。

大约夜里11时,门悄然无声地打开了,主人走了进来。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累得筋疲力尽,但却乐呵呵的。他解开被叠成包袱状始终抱在怀里的那件大外套。“我的爱妻,你看这是什么!他虽然黑得像个小魔鬼。但他是上帝赐给我们的礼物。”

我们都涌上前去,我从凯瑟琳的头顶望过去,看到那是一个衣衫褴褛,全身都很脏的黑头发小孩子。从面目上看,他的年龄比凯瑟琳还大,早已到会说话和行走的年龄了,但一让他站在地上,他只会傻愣愣地瞅着四周,嘴里反复“咕哝”着一些谁也听不清的声音,我很害怕,恩肖太太准备随时把他扔到门外去。

主人是在利物浦的街头碰到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的。当时他快要饿死了,也不会讲英语,谁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主人不忍心丢下他不管。但由于时间加上经济都比较紧张,主人想最好还是把他马上带回家去。

因为他已经决定既然发现了他就不能不管。那么,结局是我的主妇抱怨够了,安静了下来。恩肖先生吩咐我给他洗澡,换上干净衣服,让他跟孩子们一块睡。

在吵闹时,辛德雷和凯瑟琳先是甘心情愿地又看又听,直至秩序恢复,两个人就开始搜他们父亲的口袋,找他答应过的他们的礼物。辛德雷是一个14岁的男孩,可是当他从大衣里拉出那只本来是小提琴,却已经挤成碎片的时候,他就放声大哭。

至于凯瑟琳,当她听说主人只顾照料这个陌生人而失落了她的鞭子时,就向那小笨东西龇牙咧嘴啐了一口以发泄她的脾气,然而,她这样费劲却换了他父亲一记很响亮的耳光,这是教训她以后要规矩些。

他们完全拒绝和他同床,甚至在他们屋里睡也不行。我也不比他们清醒,因此我就把他放在楼梯口上,希望他明天会走掉。不知是凑巧呢,还是他听见了主人的声音,他爬到恩肖先生的门前,而他一出房门就发现了他。当然他追问他怎么到那儿去的,我不得不承认。

就因为我的卑怯和狠心,我得了报应,被主人撵出家门。

这就是希克厉到这家来开头的情形。几天后我返回来时,发现他们都管那孩子叫希克厉。这本是恩肖夫妇一个夭折了的孩子的名字。但自那以后它既是名字又是姓。

凯瑟琳小姐现在和他倒很友好,但辛德雷恨他,每当看到他受到虐待时,太太也从不劝阻。他似乎是个忍耐性强,郁郁寡欢的孩子,或许已经习惯于冷酷无情的生活,他总是一声不吭地忍受辛德雷的毒打。

当恩肖先生发现儿子欺辱这个举目无亲的可怜的孩子时,不禁勃然大怒。他不可思议地喜欢上了希克厉,甚至比对凯瑟琳还要溺爱,因为凯瑟琳过分任性、调皮,不讨父亲的欢心。

所以,一开始,他就在这家里惹起了恶感。不到两年,恩肖夫人死去,这时小主人已经学会把他父亲当做一个压迫者而不是当做朋友,而把希克厉当做一个篡夺他父亲的情感和他的特权的人。他盘算着这些侮辱,心里越发气不过。

有一阵我还同情他,但当孩子们都出麻疹时,我看护他们,担负起一个女人的责任,我就改变想法了。希克厉病得很危险。当他病得最厉害时,他总是要我常在他枕旁。我料想他是觉得我帮他不少忙,还猜不出我是不得已的。

无论如何,我得说:他可是做保姆的所从未看护过的最安静的孩子。他与别的孩子不同,迫使我不得不少偏一点心。凯瑟琳和她哥哥把我磨得要命,他却像个羊羔似的毫不抱怨——虽然他不大麻烦人是出于顽强,而不是出于宽厚。

他死里逃生,医生肯定说这多亏我,并且称赞我看护得好。我因为他的赞赏而得意。对于这个因他而使我受了称赞的孩子,也就软化了。就这样辛德雷失去了他最后一个同盟者。

不过我还是不能疼爱希克厉,我常常奇怪我主人在这阴沉的孩子身上看出哪一点会让他这么喜欢。

根据我的记忆,这孩子可从来没有过任何感激的表示以报答他的宠爱。他对他的恩人并非无礼,他只是漫不经心。虽然他完全知道他已经占有了他的心,而且很明白他只要一开口,全家就不得不服从他的愿望。

举一个例子,我记得有一次恩肖先生在教区的市集上买来一对小马,给他们一人一匹。希克厉挑了那最漂亮的一匹,可是不久它跛了,当他一发现,他就对辛德雷说:“你非跟我换马不可。我不喜欢我的了。你要是不肯,我就告诉你父亲,你这星期抽过我3次,还要把我的胳臂给他看,一直青到肩膀上呢!”

辛德雷伸出舌头,又打他耳光。“你最好马上换,”他坚持着,逃到门廊上,又坚持说:“你非换不可,要是我说出来你打我,你可要连本带利挨一顿。”“滚开,狗!”辛德雷大叫,用一个称土豆和稻草的秤砣吓唬他。“扔吧,”他回答,站着不动,“我要告诉他你怎么吹牛说等他一死你就要把我赴出门外,看他会不会马上把你赶出去。”

辛德雷真扔了,打在他的胸上,他倒下去,可又马上踉跄地站起来,气也喘不过来,脸也白了。要不是我去阻止,他真要到主人跟前,只要把他当时的情况说明白,说出是谁惹的,那就会完全报了这个仇。“吉卜赛,那就把我的马拿去吧,”小恩肖说,“我但愿这匹马会把你的脖子跌断。把它拿去,该死的,你这讨饭的碍事的人,把我父亲所有的东西都骗去吧!只是以后可别叫他看出你是什么东西,小魔鬼。记住:我希望它踢出你的脑浆!”

希克厉去解马缰,把它领到自己的马厩里去。他正走过马的身后,辛德雷结束他的咒骂,把他打倒在马蹄下,也没有停下来查看一下他是否如愿了,就尽快地跑掉了。

我非常惊奇地看见这孩子如何冷静地挣扎起来,继续做他要做的事——换马鞍子等,然后在他进屋以前先坐在一堆稻草上来压制住这重重的一拳所引起的恶心。我很容易地劝他把他那些伤痕归罪于马。他既然已经得到他所要的,扯点瞎话他也不在乎。

的确他很少拿这类风波去告状,我真的以为他是个没有报仇心的人。我是完全受骗了,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斗转星移,随着时光的渐渐流逝,恩肖先生开始衰老了。他突感体力不支,心头常常燃起无名之火。

这时,他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由于他过分喜爱希克厉,人人便都特别憎恨那孩子,甚至一心想伺机伤害他。这对年幼的希克厉来说,却形成一种并不很美妙的结局。因为我们不愿招惹主人生气,都迎合他的溺爱,这样就使得这孩子的傲慢情绪和坏脾气与日俱增。

辛德雷出言不逊,瞧不起那孩子,惹得父亲怒不可遏,恩肖先生举起拐杖想痛打他,却又由于自己的力不从心气得浑身剧烈发抖。最后,我们的牧师出主意说,还是把辛德雷送到大学念书为好。恩肖先生尽管心里极不乐意他离开,竟也同意了。

我想这下该平安了。如果不是凯瑟琳小姐和约瑟夫,我们倒真相安无事呢!那老东西日复一日地抱怨希克厉和凯瑟琳。

这个凯瑟琳,她身上确有一些别的孩子从没有的怪习惯。她一天中就有50多次使我们忍无可忍,从早晨下楼到晚上睡觉,搅得我们一分钟都不能安宁。她总是处于高度兴奋状态,舌头整天不歇一会儿——唱啊,笑啊,谁不附和她,她就缠着不放。

她真是个又野又坏的小东西,但是她那美丽动人,脉脉含情的眼睛,甜蜜蜜的富于情韵的微笑在我们这一带是无人能与之媲美的。她走起路来,姿态是那样的婀娜轻盈。

我敢说,她虽然不断地搅扰我们,却在本意中从来不想伤害别人。她很喜欢希克厉。于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大的惩罚就是把他们俩分开,她因此而受的责骂比我们仆人保姆所受的要多。

恩肖先生结束尘世间恩恩怨怨的时刻终于来临了。10月的一个夜晚,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安详地辞别了人世。

大风绕屋咆哮,并在烟囱里怒吼,听起来狂暴猛烈,天却不冷。我们都在一起——我离火炉稍远,忙着织毛线,约瑟夫凑着桌子在读他的圣经。凯瑟琳小姐病了,这使她安静下来。她靠在父亲的膝前,希克厉躺在地板上,头枕着她的腿。

我记得主人在打盹之前,还抚摸着她那漂亮的头发——看她这么温顺,他难得的高兴,而且说着:“你为什么不能永远做一个好姑娘呢,凯瑟琳?”

她扬起脸来向他大笑着回答:“你为什么不能永远做一个好男人呢,父亲?”

但是一看见他又恼了,凯瑟琳就去亲他的手,还说要唱支歌使他入睡。她开始低声唱着,直至父亲的手指从她手里滑落出来,头垂在胸前。这时我告诉她要住声,也别动弹,怕她吵醒了他。我们整整有半个小时都像耗子似的不声不响。

本来还可以呆得久些,只是约瑟夫读完了那一章,站起来说他得把主人唤醒,让他做了祷告去上床睡。他走上前去,叫唤主人,碰碰他的肩膀,可是他不动,于是,他拿支蜡烛看他。他放下蜡烛的时候,我感到出事了。

他一手抓着一个孩子的胳臂,小声跟他们说快上楼去,别出声——这一晚他们可以自己祷告——他还有事。“我要先跟父亲说声晚安,”凯瑟琳说。我们没来得及拦住她,她已一下子伸出胳臂,搂住了他的脖子。这可怜的东西马上发现了她的损失,就尖声大叫:“啊,他死啦,希克厉!他死啦!”他们两人就放声大哭,哭得令人心碎。

我也和他们一起恸哭,哭声又高又惨。可是约瑟夫向我们说,对一位已经升天的圣人,这样吼叫是什么意思。他叫我穿上外衣,赶紧跑到吉默吞去请医生和牧师。

当时我猜不透请这两个人来有什么用。可是我还是冒着风雨去了,带回来个医生,另一个说他明天早上来。约瑟夫留在那里向医生解说一切,而我便跑到孩子们的房间里去。门半开着,虽然已经过半夜了,他们根本就没躺下来。只是已安静些了,不需要我来安慰了。

这两个小灵魂正在用比我所能想到的更好的思想互相安慰着:世上没有一个牧师,能把天堂描画得像他们在自己天真的话语中所描画的那样美丽。当我一边抽泣,一边听着的时候,我不由得祝愿我们大家都平平安安地一块到天堂去。

辛德雷先生赶回家来参加葬礼。他自身的事情又引得邻居们耳语阵阵,闲言纷纷——因为他自外面带回来一个妻子。他的这位妻子是什么人,什么地方出生,他始终缄口不谈。或许由于他妻子出身寒微,没脸炫耀吧!不然,他怎么会背着父亲结婚呢?

她倒不是个为了自己而会搅得全家不安的人。她一跨进门槛,所见到的每样东西以及她周围发生的每项事情:除了埋葬的准备,和吊唁者临门外,看来都使她愉快。这时,我从她的举止看来,认为她有点疯疯癫癫的。

她跑进卧室,叫我也进去,虽然我真该给孩子们穿上孝服,她却坐在那儿发抖,紧握着手,反复地问:“他们走了没有?”

然后,她就带着神经质的激动开始描述看见黑颜色会对她有什么影响,她吃惊,哆嗦,最后又哭起来——当我问她怎么回事时,她又回答说不知道,只是觉得非常怕死!我想她和我一样不至于就死的。

她相当地瘦,可是年轻,气色挺好,一双眼睛像宝石似的发亮。我倒也确实注意到她上楼时呼吸急促,只要听见一点最轻微的突然的声响,就浑身发抖,而且有时候咳嗽得很烦人。

可是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些病预示着什么,也毫不同情她的冲动。在这里我们跟外地人一般是不大亲近的,洛克乌先生,除非他们先跟我们亲近。

年轻的恩肖,一别三年,大大地变了。他瘦了些,脸上失去了血色,谈吐衣着都跟从前不同了。他回来那天,就吩咐约瑟夫和我从此要在后厨房安身,把大厅留给他。

的确,他本想收拾出一间小屋铺上地毯,糊糊墙壁,当做客厅。可是他的妻子对那白木地板和那火光熊熊的大壁炉,对那些锡镴盘子和嵌磁的橱,还有狗窝,以及他们通常起坐时可以活动的这广阔的空间,表现出那样的喜爱,因此他想为了妻子的舒适而收拾客厅是多此一举,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为能在新相识者中找到一个妹妹而表示高兴。开始时,她跟凯瑟琳说个没完,亲她,跟她跑来跑去,给她许多礼物。但是不多久,她的这种喜爱劲头就退了。

当她变得乖戾的时候,辛德雷也变得暴虐了。她只要吐出几个字,暗示不喜欢希克厉,这就足以把他对这孩子的旧恨全都勾起来。他不许他跟大伙在一起,把他赶到佣人中间去,剥夺他从牧师那儿受教诲的机会,坚持说他该在外面干活,强迫他跟庄园里其他的小伙伴们一样辛苦地干活。

起先希克厉默默忍受了这种虐待。因为凯瑟琳把自己学到的东西都教给了他,并常常陪伴他在田野里干活,在风光优美的田园间嬉戏。他们就这样粗野地成长着。而年轻的主人只要他们不在跟前刺眼,就丝毫也不关心他们的行为举止。

他甚至也没留意他们星期日是否去礼拜堂,只有约瑟夫和牧师看见他们不在的时候,才来责备他的疏忽。这就提醒了他下令给希克厉一顿鞭子,让凯瑟琳饿一顿午饭或晚饭。

但是从清早跑到旷野,在那儿待一整天,这已成为他们主要娱乐之一,随后的惩罚反而成了可笑的小事一件罢了。尽管牧师随心所欲地留下多少章节叫凯瑟琳背诵,尽管约瑟夫把希克厉抽得胳臂痛,可是只要他们又聚在一起,或至少在他们筹划出什么报复的顽皮计划的那一分钟,他们就把什么都忘了。

有多少次我眼看他们一天比一天胡来,只好自己哭,我又不敢说一个字,唯恐失掉我对于这两个举目无亲的小家伙还能保留的一点点权力。

有个星期天,他们俩因为在一起喧闹被撵出起居室。可是,直至我叫他们吃晚饭时也没有再见到他们,别人都上床就寝了,庄园里一片安静,过了好长一阵子,我才听见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走来。只有希克厉一人回来了。“凯瑟琳小姐呢?”我放他进来后就急匆匆问道,“没出什么事吧?”“在画眉田庄呢,”他回答,“让我先脱掉湿衣服,然后再详细告诉你。”

我告诫他小心点,不要惊动主人。他一边脱衣一边接着说:“我和凯瑟琳从家中跑出去,想自由自在地玩一两个小时。我们望见了画眉田庄隐约闪烁的灯光,就想过去看看林顿家的星期日晚上是如何度过的,我们从这边山顶一步不停地跑了过去——凯瑟琳远远落在我的后边,因为她已经跑掉鞋子成了光脚丫了——明天你得去泥滩里找找她的鞋子。”“接着我们从一个破篱笆洞里钻进去,靠近窗户,登上窗下的花坛。然后我们爬上窗台,看见——啊!漂亮极啦!一个富丽堂皇的客厅,桌子、椅子上都套着红色的布套,地上也铺着红色地毯,纯白的天花板上镶着金边,中间垂吊着一串串用银链串起来的玻璃珠子,反射出一条条柔和的光线。那里只有埃德加和他妹妹俩人,我想他们应该很幸福的。”“你猜猜他们在干什么?原来,伊莎贝拉——我相信她只有11岁——正躺在房间的一侧哭喊呢!埃德加呢,站在炉边也是呜呜咽咽的。桌子的中间坐着一只小狗,几乎被他们撕成了两半。他们在那样地寻开心呢!我们讥笑那两个宠坏了的宝贝孩子。”“我想你见过我争夺凯瑟琳喜爱的东西吧?就是我在这里只有如此可怜的地位,我也不愿与埃德加·林顿在画眉田庄的地位相换,而且再转生1000次我也不干!”“轻声点儿!”我赶忙打断他,“你还没告诉我凯瑟琳为什么没回家呢?”“我告诉过你我们曾嘲笑他们,”他回答说,“他们听见了,便呼唤他们的爸爸妈妈。可我们做出怪叫声又把他们吓了一阵。这时有人从外边进来了,我们就跳下窗台。我拉着凯瑟琳催她快走,不料她突然摔倒了。”“他们放开了看门狗,她的脚踝被咬住了。她没有喊叫——不!她会鄙视那么做的。我捡起一块石头,使劲塞进狗的嘴里,但狗仍不松口。仆人过来后叫住了狗,扶起凯瑟琳,她却晕倒了。我敢说,她不是由于害怕,而是疼痛难支。”“‘抓到什么啦,罗伯特?’林顿先生在门口嚷嚷。”“‘是个小姑娘,先生,’他答道。‘还有个男孩,似乎是一个小偷,’他说着又擒住了我。‘林顿先生,请把枪准备好。’”“他把我拖到灯光下,林顿太太把眼镜架到鼻梁上,吓得直摆手。那两个胆小如鼠的孩子往近处凑了凑,伊莎贝拉叫喊道:‘把他锁起来,爸爸。他与偷了我的小鸟的那个吉卜赛人的儿子一模一样。’这个时候凯瑟琳苏醒过来了。她听到最后那句话,‘咯咯咯’地笑了。埃德加这才认出她。因为他们在教堂里见过我们。”“‘那是恩肖小姐。’他向母亲耳语说。”“‘恩肖小姐?别胡说啦!恩肖小姐能像吉卜赛人一样在荒野里到处乱跑吗?哟,真是这样——她的脚出血啦!’”“‘她哥哥也太粗心大意啦!’林顿先生感慨地说。怎么能把她教养成这个样子!她在哪儿招惹来这么个同伙呢?这个十恶不赦的崽子,决不适合住在一个有头面的人家。你听见他那满口秽言了吗?’”“我又开始叫骂,因此仆人奉命把我赶出来。窗帘并没有拉上。我就站在那儿朝里窥探,如果凯瑟琳要回家,我就把他们的玻璃打碎,除非他们放她走。她倒镇静地坐在沙发上、女佣人端来一盆热水,给她洗了脚。林顿先生给她倒了一杯热饮料,伊莎贝拉把满满一盘子饼干搁在她腿上。”“后来他们把她漂亮的头发擦干,梳理好,让她坐在火炉旁边。她高兴极了,我就丢下她走了,让她在林顿一家人傻乎乎的蓝眼睛中燃起生命的火花。我看见他们愚昧地敬佩她。她永远比他们高贵,比世界上任何人都高贵——不是吗?”“希克厉,要是被辛德雷先生知道了,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啊!”我告诉他。

事情的结果与我预料的一样。

第二天林顿先生前来拜访,和少爷谈起了他对妹妹应负的责任。辛德雷气得暴跳如雷,希克厉被警告说,他如果再敢和凯瑟琳说话,就把他彻底撵走。

凯瑟琳在画眉田庄住了5周:一直住到圣诞节。那时她的脚踝已治好,她的举止也大有改进。

在这期间,女主人常常去看她,开始了她的改革计划。先试试用漂亮衣服和奉承话来提高她的自尊心,她也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因此,她不再是一个不戴帽子的小野人跳到屋里,冲过来把我们搂得都喘不过气,而是从一匹漂亮的小黑马身上下来一个非常端庄的人,棕色的发卷从一支插着羽毛的海狸皮帽子里垂下来,穿一件长长的布质的骑马服。

她必须用双手提着衣裙,才能雍容华贵地走进。辛德雷把她扶下马来,愉快地惊叫着:“怎么,凯瑟琳,你简直是个美人啦!我都要认不出你了。你现在像个贵妇人啦!但莎贝拉·林顿可比不上她,是吧,弗兰西斯?”“伊莎贝拉没有她的天生丽质,”他的妻子回答,“可是她得记住,在这儿可不要再变野了。艾伦,帮凯瑟琳小姐脱掉外衣,别动,亲爱的,你要把你的头发卷搞乱了。让我把你的帽子解开吧!”

我脱下她的骑马服,里面露出了一件大方格子的丝长袍,白裤,还有亮光光的皮鞋。在那些狗也跳上来欢迎她的时候,她的眼睛高兴得发亮,可她不敢摸它们,生怕狗会扑到她漂亮的衣服上去。

她温柔地亲我:我身上尽是面粉,正在做圣诞节蛋糕,要拥抱我可不行。然后她就四下里望着想找希克厉。恩肖先生和夫人很焦切地注视着他们的会面,认为这多少可以使他们判断,他们有没有根据希望把这两个朋友分开。

起初找不到希克厉。如果他在凯瑟琳不在家之前就是邋里邋遢,没人管的话,那么,后来他更糟糕。除了我以外,甚至没有人肯叫他一声脏孩子,也没有人叫他一星期去洗一次澡,像他这样大的孩子很少对肥皂和水有天生的兴趣。

因此,姑且不提他那满是泥巴和灰土已穿了3个月的一身衣服,还有他那厚厚的从不梳理的头发,就是他的脸和手也盖上一层黑。他看到走进屋来的是这么一个漂亮而文雅的小姐,而不是如他所期望的,跟他配得上的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他只好藏在高背椅子后面了。“希克厉不在这儿吗?”她问,脱下她的手套,露出了她那由于待在屋里不做事而显得特别白的手指头。“希克厉,你可以过来啦,”辛德雷喊道。语气中是为他受到的耻辱而幸灾乐祸。“你出来,像佣人那样给凯瑟琳小姐接风洗尘。”

他一出来,凯瑟琳就奔过去在她的朋友脸上亲了七八次,然后停下来,后退几步,细细审视着他,不禁一阵放声大笑,她高声道:“哎哟,你怎么那么黑,那么讨厌呢!不过,这大概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埃德加和伊莎贝拉的缘故吧!”“握握手,希克厉。”辛德雷盛气凌人地吩咐他。羞耻和自尊心驱使着那孩子,他竟纹丝不动。“我不!”他最后果断地说,“我不能忍受别人的嘲笑。”他想从人群中逃走,被凯瑟琳小姐拉住了。“我并没有嘲笑你,”她诚恳地说,“不过你看上去很古怪。怎么这么脏呢?”

她边说还很不放心地瞅瞅自己的衣服,生怕也被他给弄脏了。“你用不着碰我,”他愤愤地说着,牢牢盯着她的眼睛,“我愿意多脏就多脏。”

说完他就一扭头飞快地冲出屋外,背后传来主人和太太的阵阵讥笑声。凯瑟琳闷闷不乐,不理解他为何这样乖戾。

我作为女仆侍候了这位新来的人之后,把蛋糕放在烘炉里,在大厅与厨房里都升起旺火,搞得很像过圣诞节的样子。完事后,我就准备坐下来,唱几支圣诞歌来使自己开开心,也不管约瑟夫断言说什么我所选的欢乐的调子根本够不上是歌。

他已经回到卧房独自祷告去了,恩肖夫妇正在用那些为她买来送小林顿兄妹的各式各样漂亮的小玩意吸引她的注意力,这些是用来答谢他们的招待的。他们已经邀请小林顿兄妹第二天来呼啸山庄,这邀请已被接受了,不过有个条件:林顿夫人请求把她的宝贝儿们和那个“顽皮、好咒骂人的男孩”小心隔开。

因此就剩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闻到烂熟了的香料的浓郁香味,欣赏着那些闪亮的厨房用具,用冬青叶装饰着的擦亮了的钟,排列在盘里的银盆——它们是准备用来在晚餐时倒加料麦酒的。

我最欣赏的是我特别小心擦洗得清洁无暇的东西,就是那洗过扫过的地板。我暗自对每样东西都恰如其分的赞美一番,于是我就记起老恩肖从前在一切收拾停当时,总是怎么走进来,说我是假正经的姑娘,而且把一个先令塞到我手里作为圣诞节的礼物。

从这我又想起他对希克厉的喜爱,他生怕死后希克厉会没人照管为此所感到的恐惧,于是我很自然地接着想到现在这可怜的孩子的地位。

我唱着唱着,哭起来了。但是一会我就猛然想到,弥补一下他所受的委屈,总比为这些事掉眼泪还有意义些。我起来,到院子里去找他。他就在不远的地方。我发现他在马厩里给新买的小马抚平那有光泽的毛皮,并且和往常一样在喂别的牲口。“快,希克厉!”我说,“厨房里挺舒服。约瑟夫在楼上呢!快,让我在凯瑟琳小姐出来之前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你们就可以坐在一起,整个火炉归你们,而且可以长谈到睡觉的时候。”

他继续干他的事,死也不肯把头掉过来对着我。“来呀——你来不来呀!”我接着说,“你们两个一人一小块蛋糕,差不多够了,你得要半个小时打扮好哩!”

我等了5分钟,可是得不到回答,就走开了。凯瑟琳和她的哥哥嫂嫂一块吃晚饭。约瑟夫和我合吃了一顿不和气的饭,一方在申斥,另一方也不客气。他的蛋糕和干酪就一整夜摆在桌上留给神仙了。他干活直干到9时,然后不声不响,执拗地走进他的卧房。

凯瑟琳忙到很晚,她在为新朋友第二天的拜访做准备。她也曾到厨房来寻她的老朋友说话,但他已不在那儿了。

翌日,希克厉起得很早,因为那是个假日。他似乎平静了许多。他一度犹豫着靠近我,然后鼓起勇气对我说:“内莉,帮我打扮一下。我要学好啦!”“正是时候,希克厉,”我说,“你已经把凯瑟琳搞伤心啦,她挺后悔回家来,我敢这么说!看来好像是你嫉妒她似的,只因为她比你多被人关心些。”

这嫉妒凯瑟琳的念头,他是不能理解的,可是使她伤心这个念头,他可是十分明白的。“她说她伤心啦?”他追问,很严肃的样子。“今天早上我告诉她你又走掉了,那时候她哭啦!”“唉,我昨天夜里也哭的,”他回答说,“我比她更有理由哭哩!”“是啊,你是有理由带着一颗骄傲的心和一个空肚子上床的。”我说,“骄傲的人给自己招来悲哀。可是,如果你为你那种暴脾气惭愧,记住,在她进来的时候,你一定得道歉。你一定得走过去请求亲亲她,而且说——你很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要诚心诚意地去做,不要认为她穿了漂亮的衣服就变成陌生人似的。现在,尽管我还要把中饭准备好,我还可以抽出空来把你打扮好,好让埃德加·林顿在你旁边显得像个洋娃娃:他是像洋娃娃。你虽比他小,可是,我可以断定,你高些,肩膀也比他宽一倍,你可以在一眨眼工夫就把他打倒。你不觉得你能够吗?”

希克厉的脸色开朗了一下,随后又阴沉下来,他叹气。“可是,内莉,就算我把他打倒20回,也不会使他不漂亮些,或者使我更漂亮些。我愿我有浅色的头发,白白的皮肤,穿着和举动也像他,而且也有机会变得和他将来一样的有钱!”“而且动不动就哭着喊妈妈,”我添上一句,“而且要是一个乡下孩子向你举起拳头的时候,就发抖,而且下一场大雨就整天坐在家里。啊,希克厉,你这是没出息!到镜子这儿来,我要让你看看你该愿望什么吧!你看到你两只眼睛中间那两条纹路没有,还有那浓眉毛,不在中间弓起来,却在中间低垂。”“还有那对黑黑的眼睛,埋得这么深,从来不大胆地打开它们的窗户,却在底下闪闪地埋伏着,像是魔鬼的奸细似的。坦率地抬起你的眼皮来,把恶魔变成可以信赖的、天真的天使,什么也不猜疑,对不一定是仇敌的人永远要当做朋友。不要现出恶狗的样子,好像知道被踢是该得的报酬,可又因为吃了苦头,就又恨全世界。”“换句话说,我一定要希望有埃德加·林顿的大蓝眼睛和平坦的额头才行,”他回答,“我真心愿望——可那也不会帮助我得到那些。”“只要有了好心,就会使你有张好看的脸,我的孩子,”我接着说,“哪怕你是一个真正的黑人,而一颗坏心就会把最漂亮的脸变得比丑还要糟。现在我们洗呀,梳呀,闹别扭呀,都搞完啦!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挺漂亮?我要告诉你,我可觉得你简直像一个化装的王子哩!谁知道呢?”“也许你父亲是中国的皇帝,你母亲是个印度皇后,他们俩中间一个人只要用一个星期的收入,就能把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一块买过来!而你是被恶毒的水手绑了票,才带到英国来的。如果我处在你的地位,我就要对我的出身编造出很高的奇想。而且一想到我曾经是什么人,就可以给我勇气和尊严来抵得住一个小农场主的压迫!”

我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讲着,希克厉才又高兴起来。我们的谈话突然被庄园前道路上滚动的车轮声打断,接着有马车进了院子。我们从窗户里望见林顿兄妹下了家用马车,穿着毛皮大衣,恩肖他们也下了他们的马,凯瑟琳一手牵着一个朋友,把他们领进房内。

我催促我的伙伴快点去,彬彬有礼地迎接他们,但事不凑巧,他刚打开通向厨房的一扇门,辛德雷也同时推开了另一扇,他们相遇了。主人看见他打扮得干干净净,又满脸喜气,心里就冒火了,也许他又想起了林顿先生的话,便用劲地把他往后一推,吩咐约瑟夫把他赶到楼上去,晚饭结束前不许他下来。“滚开,你这吉卜赛崽子,”他恼怒地吼道,“好啊!你还要和主人比打扮!等着我收拾你那撮毛吧——瞧我会不会把它再揪长点儿!”“它已经够长啦,”埃德加·林顿在门口指指点点附和地说,“都跟马鬃无异了。”

希克厉的火暴脾气岂能忍受一个他似乎已看做情敌而痛恨的人这般侮辱他呢?他抓起一盘热苹果酱,就一股脑照他脸上扣了过去。

埃德加顿时又哭又叫,伊莎贝拉和凯瑟琳也急忙跑进来。辛德雷先生把希克厉拖到院子里,我用一块抹布恶狠狠地揩着埃德加的鼻子和嘴。凯瑟琳站在一旁,茫然无措,为这一切感到羞愧难当。“你不应该跟他说话!”她教训着林顿少爷,“他脾气不好,现在你把这一趟拜访搞糟糕啦!他还要挨鞭子,我可不愿意他挨鞭子!我吃不下饭啦!你干吗跟他说话呢,埃德加?”“我没有,”这个少年抽泣着,从我手里挣脱出来,用他的白麻纱手绢结束剩余的清洁工作。“我答应过妈妈我一句话也不跟他说,我没有说。”“好啦,别哭啦,”凯瑟琳轻蔑地回答,“你并没有被人杀死。别再淘气了。我哥哥来啦,安静些!”“喏,喏,孩子们——坐到你们的位子上去吧!”辛德雷匆匆忙忙进来喊着。“那个小畜生倒把我搞得挺暖和。下一回,埃德加少爷,就用你自己的拳头打吧——那会使你开胃的!”

一瞅见这香味四溢的筵席,这小小的一伙人又安定下来。他们在骑马之后已经饿了,而且那点气也容易平下来,因为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真正的伤害。恩肖先生切着大盘的肉,女主人的谈笑风生使他们高兴起来。我站在她椅子背后侍候着,而且很难过地看着凯瑟琳,她毫无眼泪的眼睛带着漠然的神气,开始切她面前的鹅翅膀。“没心肝的孩子,”我心想,“她多么轻易地就把她从前游伴的苦恼给撇开啦!我没法想象她竟是这么自私。”

她拿起一口吃的送到嘴边,随后又把它放下了。她的脸绯红,眼泪涌出来。她把叉子滑落到地板上,赶紧钻到桌布下面去掩盖她的感情。没过多久我就再不能说她没心肝了,因为我看出来她一整天都在受罪,苦苦想着找个机会自己待着,或是去看看希克厉——他已经被主人关起来了——照我看来,她想私下给他送吃的去。

晚上举办了舞会,凯瑟琳请求把希克厉放出来,因为伊莎贝拉没有舞伴。但她白费口舌,只好由我去填补那个位置。当一个15人组成的乐队和另外一些歌手到场时,我们的兴致达到了高潮。年轻的恩肖太太喜欢音乐,他们也就尽兴地演奏。

凯瑟琳也喜好音乐,可她托词说要到楼梯顶上去听音乐才最动听。于是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上楼梯。我意识到了什么,就尾随在她后面。欢乐的人们关着下面的门,谁也没注意到我们离开。她并没有在楼梯顶上止步,又爬上一架梯子登上阁楼。希克厉就囚禁在那里。她透过门缝和他交谈。

当音乐停止时,我忙去警告她。她已不在门外,我竟听见她在里边说话。那个调皮的小东西原来从阁楼的一个天窗钻进去,沿着天花板边沿爬过去,然后又从希克厉头顶上的另一个天窗钻出去了。

我费了很大劲儿才劝她又爬出来,希克厉也跟着出来了。我告诉他们我并不鼓励他们玩弄这种把戏,但希克厉从昨晚以来还没吃过一口饭,我就闭着眼让他欺骗辛德雷先生一次吧!

他下楼来,我让他坐在厨房里的火炉旁。他病了,食欲不佳。他两只手托着脑袋,闷声闷气地坐在那里。我问他在想什么,他答道:“我在打算怎样报复辛德雷。我不在乎要等待多久,只要最后能达到目的就行。”“羞啊,希克厉!”我说,“惩罚恶人是上帝的事,我们应该学着饶恕人。”“不,上帝得不到我那种痛快,”他回答,“但愿我能知道最好的方法才好!让我一个人待着吧,我要把它计划出来。这样在想那件事的时候,我就不觉得痛苦了。”

可是,洛克乌先生,我倒忘记了这些故事是不能供你消遣的。我再也没想到絮叨到这样地步,真气人。你的粥冷啦,你也瞌睡啦!我本来可以把你要听的关于希克厉的历史用几个字说完的。

管家这样打断了她自己的话,站起来,正要放下她的针线活,但是我觉得离不开壁炉,而且我一点睡意也没有。“坐着吧,迪安太太,”我叫着,“坐吧,再坐半个小时!你这样慢条斯理地讲故事正合我的意,你就用同样的口气讲完吧!我对你所提的每个人物或多或少都感到有兴趣哩!”“钟在打11时啦,先生。”“没关系——我不习惯在12时以前上床的。对于一个睡到10时才起来的人,已经够早的啦!”“你不应该睡到10时。早上最好的时间在10时以前就过去啦!一个人要是到10时还没有做完他一天工作的一半,就大有可能剩下那一半也做不完。”“不管怎么样,迪安太太,还是再坐下来吧,因为明天我打算把夜晚延长到下午哩!我已经预感到自己至少要得一场重伤风。”“我希望不会,先生。好吧,你必须允许我跳过3年,在那期间,恩肖夫人——”“不,不,我不允许这样搞法!你熟悉不熟悉那样的心情:如果你一个人坐着,猫在你面前地毯上舐它的小猫,你那么专心地看着这个动作,以致有一只耳朵猫忘记舐了,就会使你大不高兴?”“我得说,是一种很糟糕的懒性子。”“相反,是一种紧张得令人讨厌的心情。在目前,我的心情正是这样。因此,你要详详细细地接着讲下去。我看出来这一带的人,对于城里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居民来说,就好比地窖里的蜘蛛见着茅舍里的蜘蛛,得益不少。”“这并不完全我是个旁观者,才得出这种日益深刻的印象。他们确实更认真,更自顾自地过着日子,不太顾及那些表面变化的和琐碎的外界事物。我能想象在这儿,几乎可能存在着一种终生的爱,而我过去却死不相信会有什么爱情能维持一年。”“一种情况像是把一个饥饿的人,安放在仅仅一盘菜前面,他可以精神专注地大嚼一顿,毫不怠慢它,另一种情况,是把他领到法国厨子摆下的一桌筵席上,他也可能从这整桌菜肴中同样享用了一番,但是各盆菜肴在他心目中、记忆里却仅仅是极微小的分子而已。”“啊!你跟我们熟了的时候,就知道我们这儿跟别地方的人是一样的。”迪安太太说,对我这番话多少有点莫名其妙。“原谅我,”我搭腔,“你,我的好朋友,这是反对那句断言的一个显著证据。我一向认为的你们这一阶层人所固有的习气,在你身上并未留下痕迹,你只是稍稍有点乡土气罢了。我敢说你比一般仆人想得多些。你不得不培养你思考的能力,因为你没有必要把生命消耗在愚蠢的琐事中。”

迪安太太笑起来。“我的确认为我自己是属于一种沉着清醒的人,”她说;“这倒不一定是由于一年到头住在山里,老是看见那几张面孔和老套的动作,而是我受过严格的训练,这个给了我智慧,而且我读过的书比你想象的还多些,洛克乌先生。在这个图书室里,你可找不到有哪本书我没看过,而且本本书,我都有所得益。除了那排希腊文和拉丁文的,还有那排法文的,但那些书我也能分辨得出。”“对于一个穷人的女儿,你也只能期望这么多。只是,如果你希望我像闲聊一样,把整个来龙去脉都要细讲,那我就这样说下去吧!而且,时间上不跳过3年,就从第二年夏天讲起也可以啦——1778年的夏天,那就是,差不多23年前。”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古老的恩肖家族的最后一人哈里顿降生了。他是个很漂亮的孩子。然而大夫讲,他的母亲患了肺病,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死神已在向她召唤。

辛德雷先生却硬是不信。可是有天夜里,她正缠绵地靠在他的肩头时突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他赶忙把她抱起来,而她用两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脸色突然一变,就向这个人世辞别了。

幼小的哈里顿只得完全交给我来照看。他的父亲只要看见他长得健壮结实,听不到他的哭声,也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他自己,变得绝望了,他的悲哀是属于哭不出来的那种。他不哭泣,也不祷告。他诅咒又蔑视,憎恨上帝同人类,过起了恣情放荡的生活。仆人们受不了他的暴虐行为,不久都走了。约瑟夫和我是仅有的两个愿留下的人。

我不忍心丢开我所照应的孩子,而且,你知道我曾经是恩肖的共乳姐妹,总比一个陌生人对他的行为还能够宽恕些。约瑟夫继续威吓着佃户与那些干活的,因为待在一个有好多事他可以骂个没完的地方,就是他的职业。

主人的坏作风和坏朋友给凯瑟琳与希克厉作出一个糟糕的榜样。他对希克厉的待遇足以使得圣徒变成恶魔。而且,真的,在那时期,那孩子好像真有魔鬼附体似的。他幸灾乐祸地眼看辛德雷堕落得不可救药,那野蛮的执拗与残暴一天天地变得更显著了。

我们的住宅活像地狱,简直没法向你形容。牧师不来拜访了,最后,没有一个体面人走近我们。埃德加·林顿可以算是唯一的例外,他还常来看凯瑟琳小姐。

凯瑟琳与埃德加结婚

凯瑟琳15岁时就成了我们这个地方令人瞩目的皇后。她傲慢任性,但又超乎寻常的忠诚可靠。希克厉在她心中始终占据着最重要的地位,而条件优越的林顿却发现自己很难唤起她同样热烈的情感。

凯瑟琳虽然生机勃勃,富于野性,但是和林顿兄妹在一起时从来都表现得温柔文静。她清楚地认识到,在受到彬彬有礼的接待时,粗鲁的行为是羞耻的。这样就导致了她的双重性格。于是老先生和夫人被她文雅的举止欺骗了,逐渐喜欢上了她。她赢得了伊莎贝拉的倾慕,占据了她哥哥的心灵。

一天下午,辛德雷先生出门去了。希克厉就乘机休息一天。那时他已步入16岁,受到的那点早期教育早已被抛到脑后,小时候在恩肖老先生的宠爱下培养的那种优越感也不翼而飞。

他长期拼搏,要在学习上与凯瑟琳攀比,但当他发现自己势必要落入原来的水平以下时,他只好带着遗憾放弃,而且是彻底地放弃。尔后他的思想又影响到了他的行为。他行走时无精打采,整天不说不笑,郁郁寡欢,甚至以激起别人对他的反感为快乐。

在他干活的休息时间,凯瑟琳还是经常跟他做伴,可是他不再用话来表示对她的喜爱了,而是愤愤地、猜疑地躲开她那女孩子气的抚爱,好像觉得人家对他滥用感情是不值得引以为乐的。

在前面提到的那一天,他进屋来,宣布他什么也不打算干,这时我正帮凯瑟琳小姐整理她的衣服。她没有算计到他脑子里会生出闲散一下的念头,以为她可以占据这整个大厅,已经想法通知埃德加先生说她哥哥不在家,而且她准备接待他。“凯瑟琳,今天下午你忙吗?”希克厉问,“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吗?”“不,下着雨呢!”她回答。“那你干吗穿那件绸上衣?”他说,“我希望,没人来吧?”“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来,”小姐结结巴巴地说道,“可你现在应该在地里才对,希克厉。吃过饭已经一个小时啦,我以为你已经走了。”“辛德雷总是讨厌地妨碍我们,很少让我们自由自在一下,”这男孩子说,“今天我不再干活了,我要跟你待在一起。”“啊,可是约瑟夫会告状的,”她绕着弯儿说,“你最好还是去吧!”“约瑟夫在盘尼斯吞岩那边装石灰哩,他要忙到天黑,他决不会知道的。”

说着,他就磨磨蹭蹭到炉火边,坐下来了。凯瑟琳皱着眉想了片刻——她觉得需要为即将来访的客人排除障碍。“伊莎贝拉和埃德加·林顿说过今天下午要来的,”沉默了一下之后,她说,“既然下雨了,我也不用等他们了。不过他们也许会来的,要是他们真来了,那你可不保险又会无辜挨骂了。”“叫埃伦去说你有事好了,凯瑟琳,”他坚持着,“别为了你那些可怜的愚蠢的朋友倒把我撵出去!有时候,我简直要抱怨他们——可是我不说吧——”“他们什么?”凯瑟琳叫起来,怏怏不乐地瞅着他。“啊,内莉!”她性急地嚷道,把她的头从我手里挣出来,“你把我的卷发都要梳直啦!够啦,别管我啦!你简直想要抱怨什么,希克厉?”“没什么——就看看墙上的日历吧!”他指着靠窗挂着的一张配上框子的纸,接着说:“那些十字的就是你跟林顿他们一起消磨的傍晚,点子是跟我在一起度过的傍晚。你看见没有?我天天都打记号的。”“是的,很傻气,好像我会注意似的!”凯瑟琳回答,怨声怨气的。“那又有什么意思呢?”“表示我是注意了的。”希克厉说。“我就应该总是陪你坐着吗?”她质问,更冒火了。“我得到什么好处啦?你说些什么呀?你到底跟我说过什么话——,或是做过什么事来引我开心,你简直是个哑巴,或是个婴儿呢!”“你以前从来没告诉过我,嫌我说话太少,或是你不喜欢我做伴,凯瑟琳。”希克厉非常激动地叫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话也不说的人根本谈不上做伴。”她咕噜着。

她的伙伴只好站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再表达自己的意思,门外的石板路上就响起了“特特”的马蹄声。年轻的林顿只轻轻敲了一下门就径自进来了,他的头发光亮,脸色红扑扑的,显得特别高兴。凯瑟琳在她的两个朋友一个出门一个进门的瞬间,注意到了他们不同的神情。“我没来得太早吧?”埃德加说着,瞥了我一眼。“不早,”凯瑟琳回答着转向我,“你在这里干吗呀,内莉?”“干活呢,小姐。”我遮掩道。谁知她走到我身后,轻声而果断地耳语说:“丢下你的工作走开吧!”“主人不在家,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故意嚷嚷,“他最讨厌我在他回家后收拾房间。我想埃德加先生也一定不介意吧!”

她着急了,便用不让埃德加看清楚的方式一个劲地拽我手里的抹布,使劲拧我的胳膊。她把我捏得痛极了,我也想杀杀她的虚荣心,就从我跪着的地方站起来,故意尖声地喊:“哎哟,小姐,你这把戏太卑鄙了。你没有权利掐我呀!”“谁捏你啦?你这个谎话篓子!”她否认着,指头却又准备重复那一动作,她的耳朵都气红了。“那么,这是怎么啦?”我亮出了胳膊上的伤痕。

她急得直跺脚,接着在那种内心潜在的劣性的驱使下,狠狠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我两眼泪水汪汪。“凯瑟琳!凯瑟琳!”埃德加竟也急得直喊。她撒谎和暴虐的双重错误使他感到很伤心。

小哈里顿处处都跟随着我,当时就坐在我旁边的地板上,也边哭边叫:“凯瑟琳姑姑大坏蛋。”

这一叫惹得她把一肚子怒气都转嫁到孩子身上。她抓住孩子的两个肩膀,直摇得他脸都发青了。埃德加毫不犹豫地去拽她的手,很快就拽脱了一只。不料另一只手却重重地打在惊恐未定的埃德加的耳朵上。看得出这记耳光也绝不是开玩笑。

她惊慌失措地缩回了手。我把哈里顿抱起来,带着他走到厨房去,却把进出的门开着,因为我很好奇,想看看他们怎么解决他们的不愉快。这个被侮辱了的客人走到他放帽子的地方,面色苍白,嘴唇直颤。“那才对!”我自言自语,“接受警告,滚吧!让你看一眼她真正的脾气,这才是好事哩!”“你到哪儿去?”凯瑟琳走到门口追问着。

他偏过身子,打算走过去。“你可不能走!”她执拗地叫嚷着。“我非走不可,而且就要走!”他压低了声音回答。“不行,”她坚持着,握紧门柄,“现在还不能走,埃德加·林顿。坐下来,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我要整夜难过,而且我不愿意为你难过!”“你打了我,我还能留下来么?”林顿问。

凯瑟琳不吭气了。“你已经使得我怕你,为你害臊了,”他接着说,“我不会再到这儿来了!”

她的眼睛开始发亮,眼皮直眨。“而且你有意撒谎!”他说。“我没有!”她喊道,又开腔了,“我什么都不是故意的。好,走吧,随你的便——走开!现在我要哭啦——我要一直哭到半死不活!”

她跪在一张椅子跟前,开始认真痛切地哭起来。埃德加保持他的决心径直走到院子里,到了那儿,他又踌躇起来。我决定去鼓励他。“小姐是非常任性的,先生,”我大声叫,“坏得像任何惯坏了的孩子一样。你最好还是骑马回家,不然她要闹得死去活来,不过是折磨我们大家罢了。”

这软骨头斜着眼向窗里望:他简直没有力量走开,正像一只猫无力离开一只半死的耗子或是一只吃了一半的鸟一样。

啊!我想,可没法挽救他了,他已经注定了,而且朝着他的命运飞去了!真是这样,他猛然转身,急急忙忙又回到屋里,把他背后的门关上。过了一会当我进去告诉他们,恩肖已经大醉而归,准备把我们这所老宅都毁掉,这时我看见这场争吵反而促成一种更密切的亲昵——已经打破了年轻人的羞怯的堡垒,并且使他们抛弃了友谊的伪装而承认他们自己是情人了。

辛德雷先生到达的消息促使林顿迅速地上马,也把凯瑟琳赶回她的卧房。我去把小哈里顿藏起来,又把主人的猎枪里的子弹取出,这是他在疯狂的兴奋状态中喜欢玩的,任何人惹了他,或甚至太引他注意,就要冒性命危险。我想出了把子弹拿开的办法,这样如果他真闹到开枪的地步的话,也可以少闯点祸。

他进来了,叫喊着不堪入耳的咒骂的话,刚好看见我正把他的儿子往厨房碗橱里藏。哈里顿对于碰上他那野兽般的喜爱或疯人般的狂怒,都有一种恐怖之感,这是因为在前一种情况下他有被挤死或吻死的机会,而在另一种情况下他又有被丢在火里或撞在墙上的机会。

他的惊恐倒使我可以随意地把他放在任何地方,这可怜的东西总是不声不响。“哪,我到底发现啦!”辛德雷大叫,抓着我脖子上的皮,像拖只狗似地往后拖。“天地良心,你们一定发了誓要谋害那个孩子!现在我知道他怎么总不在我的跟前了。可是,魔鬼帮助我,我要让你吞下这把切肉刀,内莉!你不用笑,因为我刚刚把肯尼兹头朝下闷到黑马沼地里,两个一个都一样——我要杀掉你们几个,我不杀就不安心!”“可我不喜欢切肉刀,辛德雷先生,”我回答,“这刀刚切过熏青鱼。要是你愿意的话,我情愿被枪杀。”“你还是遭天杀吧,”他说,“而且你将来也非遭不可。在英格兰没有一条法律能禁止一个人把他的家弄得像样,可我的家却乱七八糟!——张开你的嘴!”

他握住刀子,把刀尖向我的牙齿缝里戳。而我可从来不太怕他的奇想。我唾一下,肯定说味道很讨厌——我无论如何不要吞下去。“啊!”他放开了我,说道,“我看出那个可恶的小流氓不是哈里顿——我请你原谅,耐儿——要是他的话,他就应该活剥皮,因为他不跑来欢迎我,而且还尖声大叫,倒好像我是个妖怪。不孝的崽子,过来!你欺骗一个好心肠的、上当的父亲,我要教训教训你。”“现在,你不觉得这孩子头发剪短点还可以漂亮些吗?狗的毛剪短可以显得凶些,我爱凶的东西——给我一把剪刀——凶而整洁的东西!而且,那是地狱里才有的风气——珍爱我们的耳朵是魔鬼式的狂妄,——我们没有耳朵,也够像驴子的啦!”“嘘,孩子,嘘!好啦,我的乖宝贝!别哭啦,揩干你的眼睛——这才是个宝贝啦!亲亲我。什么!他不肯?亲亲我,哈里顿!该死的,亲亲我!上帝呀,好像我愿意养这么个怪物似的!我非把这臭孩子的脖子摔断不可。”

可怜的哈里顿在他父亲怀里拼命又喊又踢,当他把哈里顿抱上楼,而且把他举到栏杆外面的时候,他更加倍地喊叫。我一边嚷着他会把孩子吓疯的,一边跑去救他。

我刚走到他们那儿,辛德雷在栏杆上探身向前倾听楼下有个声音,几乎忘记他手里有什么了。“是谁?”他听到有人走近楼梯跟前,便问道。

我也探身向前,为的是想做手势给希克厉,我已经听出他的脚步声了,叫他不要再走过来。就在我的眼睛刚刚离开哈里顿这一瞬间,他猛然一窜,便从那不当心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掉下去了。

我们只顾看这个小东西是否安全,简直没有时间来体验那尖锐的恐怖感觉了。希克厉正在紧要关头走到了楼下,他下意识地把他接住了,并且扶他站好,抬头看是谁惹下的祸。即使是一个守财奴为了5分钱舍弃一张幸运的彩票,而第二天发现他在这交易上损失了5000镑,也不能表现出当希克厉看见楼上的人是恩肖先生时那副茫然若失的神气。

那副神气比言语还更能明白地表达出那种极其深沉的苦痛,因为他竟成了阻挠他自己报仇的工具。若是天黑,我敢说,他会在楼梯上打碎哈里顿的头颅来补救这错误,但是我们亲眼看见孩子得救了,我立刻下楼把我的宝贝孩子抱过来,紧贴在心上。辛德雷从容不迫地下来,酒醒了,也觉得羞愧了。“这是你的错,埃伦,”他说,“你该把他藏起来不让我看见。你该把他从我手里抢过去,他跌伤了什么地方没有?”“跌伤!”我生气地喊着,“他要是没死,也会变成个白痴!啊!我奇怪他母亲怎么不从她的坟里站起来瞧瞧你怎样对待他。你比一个异教徒还坏——这样对待你的亲骨肉!”

他想要摸摸孩子。这孩子一发觉他是跟着我,就马上发泄出他的恐怖,放声哭出来。但是他父亲的手指头刚碰到他,他就又尖叫起来,叫得比刚才更高,而且挣扎着像要惊风似的。“你不要管他啦!”我接着说。“他恨你——他们都恨你——这是实话!你有一个快乐的家庭,却给你弄到这样一个糟糕的地步!”“我还要弄得更糟哩,内莉,”这陷入迷途的人大笑,恢复了他的顽强,“现在,你把他抱走吧!而且,你听着,希克厉!你也走开,越远越好。我今晚不会杀你,除非,也许,我放火烧房子:那只是我这么想想而已。”

说着,他从橱里拿出一小瓶白兰地,倒一些在杯子里。“不,别!”我请求,“辛德雷先生,请接受我的警告吧!如果你不爱惜你自己,就可怜可怜这不幸的孩子吧!”“任何人都会比我待他更好些,”他回答。“可怜可怜你自己的灵魂吧!”我说,竭力想从他手里夺过杯子。“我可不。相反,我宁愿叫它沉沦来惩罚它的造物主,”这亵渎神明的人喊叫着,“为灵魂的甘心永堕地狱而干杯!”

他喝掉了酒,不耐烦地叫我们走开。用一连串的可怕的,不堪重述也不能记住的咒骂,来结束他的命令。“可惜他不能醉死,”希克厉说。在门关上时,也回报了一阵咒骂,“他是在拼命,可是他的体质顶得住,肯尼兹先生说拿自己的马打赌,在吉默吞这一带,他要比任何人都活得长,而且将像个白发罪人似的走向坟墓,除非他碰巧遇上什么越出常情的机会。”

我走进厨房,坐下来哄我的小羔羊入睡。我以为希克厉走到谷仓去了。后来才知道他只走到背靠长椅的那边,倒在墙边的一条凳子上,离火挺远,而且一直不吭声。

我正把哈里顿放在膝上摇着,而且哼着一支曲子,那曲子是这样开始的——“夜深了,孩子睡着了。

坟堆里的母亲听见了——”

这时凯瑟琳从门口探着头,悄声问道:“就你一个人吗,内莉?”“是的,小姐。”“希克厉在哪儿?”“在马厩里干活呢!”

他没有声言我说错了,或许他正睡得糊里糊涂的。接着是一阵沉静,凯瑟琳的脸上滚下一串泪珠。“啊!”她叹道,“我多么不幸呀!太遗憾了。”我回敬她,“你可够难伺候的:有那么多朋友捧着,而且又无忧无虑,还不满足。”“内莉,你为我保个密好吗?”她又进来跪在我身旁,那副模样变得特别动人,“我想知道该怎么办。今天埃德加·林顿向我求婚了。我答应了他。你快说,我做得对不对?”“你爱他吗?”“那有什么办法呢?当然爱啦!”“你为什么爱他呢,凯瑟琳小姐?”“好吧,因为他长得帅,和他在一起我就高兴。”“就这样的理由吗?”“还有,他很有钱,我想成为这一带最了不起的女人。”“那么,你为何又不幸呢?你哥哥很满意这门亲事。我想那老先生和太太也不至于反对的。你将脱离一个乌七八糟、整日不得安宁的家庭,进入一个富足的上流人家。你说难在什么地方呢?会有什么不幸呢?”“难在这儿——这儿呀,”凯瑟琳说着,一手指着她的脑门儿,一手捶着胸膛,“就是灵魂存在的那些地方。在我的灵魂和心中,我却知道我这样做是错的。”

她坐到我身边,脸上忧伤的阴云越积越浓,手也在颤抖。“我本来没有同埃德加·林顿结婚的渴望,要不是我那狠毒的哥哥把希克厉整到这种低下的地步,这种事我连想都不会想。

可现在,我如果同希克厉结婚就会降低我的身份,所以他永远不会知道我是多么爱他——那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帅,内莉,而是因为他,我才是真正的我。”

她还在哀哀诉说着,我就听见一阵轻轻的动作声。我扭头看见希克厉从长椅后面站起来,悄悄溜出去了。他一直在偷听,大概是他听到凯瑟琳说和他结婚就会降低她的身份时,就再也坐不住了。

我立即劝我的伙伴小声点儿。“怎么啦?”她问道,紧张不安地环顾四周。“约瑟夫来了,”我说,“我想希克厉这会儿也在这附近。”“哦,他不可能在这儿偷听我说话的!”她可怜兮兮,内心十分痛苦地说,“把哈里顿给我,你去做饭吧,我今天和你一块儿吃。我要欺骗一下这不安的良心,欺骗自己相信希克厉不知道我的感情。他不知道,是吗?他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吧?”“我倒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他会不知道,他应该和你一样清楚,”我回答说,“如果他选择了你,那定然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不幸了!你一成为林顿太太,他就意味着失去朋友,失去爱情,失去一切!你没有想过他将如何忍受分离之苦,如何忍受那形影相吊的孤苦生活吧?”“形影相吊!我们分开!不!只要我活着,休想让我们分开,埃德加必须消除对他的反感。内莉,你就未曾想过,如果我和希克厉结婚,我们都将沦为乞丐吗?但我如果嫁给埃德加,我就能帮希克厉在生活上崛起,使他摆脱我兄长的魔掌。”“利用你丈夫手中的钱吗?你竟然用这种理由来解释你嫁给小林顿为妻的动机,那就太不合情理了。”“不!那是最好的理由!这是为了一个……无法表达清楚的目的。在你或者其他人来说,除你自身以外,你还有或者应该有另外一种存在。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痛苦也是希克厉的痛苦,他就是我生活的伟大信念。”“倘若一切都毁灭了,只有他活着,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如果别的一切都完好无缺,他却死了,那我只能走向一个凄凉而陌生的天地。”“我对埃德加的爱情犹如树林中的叶子,时光将会改变它,就像冬天会使树木发生变化一样。然而我对希克厉的爱则如同树林底下那坚不可摧的岩石:给你的快乐不多,但却是生活的根基。内莉,我就是希克厉!他永远在我的心中,不是一种欢乐品,而是我自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小姐,如果我能从你的胡言乱语中得出个什么道道来,我只能说你连对自己的婚姻应负什么责任都一无所知。要么你就是个邪恶的姑娘。”

她正要坚持,约瑟夫进来了,我们的谈话就此结束。凯瑟琳把她的椅子搬到角落里,照管着哈里顿,我就做饭。饭做好后,我的伙伴就跟我开始争执谁该给辛德雷送饭菜去,我们没能解决,直至饭菜都快冷了。

然后我们达成协议说,我们就等他来要吧,如果他想吃的话。因为当他暂时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我们都特别怕走到他面前。“到这时候了,那个没出息的东西怎么还不从地里回来?他干吗去啦?又闲荡去啦?”这老头子问着,四下里望着,想找希克厉。“我去喊他,”我回答。“他在谷仓里,我想没问题。”

我去喊了,可是没有答应。回来时,我低声对凯瑟琳说,我料到他已经听到她所说的大部分话,并且告诉她正当她抱怨她哥哥对他的行为的时候,我是怎样看见他离开厨房的。

她吃惊地跳起来——把哈里顿扔到高背椅子上,就自己跑出去找她的朋友了,也没有好好想想她为什么这么激动,或是她的谈话会怎样影响他。她去了很久,因此约瑟夫建议我们不必再等了。他多心地猜测他们在外面逗留为的是避免听他那拖得很长的祷告。

他们是“坏得只会做坏事了,”他断定说。而且,为了他们的行为,那天晚上他在饭前通常作一刻钟的祈祷外,又加上一个特别祈祷,本来还要在祈祷之后再来一段,要不是他的小女主人这时冲进来,匆忙地命令他必须跑到马路上去,不管希克厉游荡到哪儿,也得找到他,要他马上再进来!“我要跟他说话,在我上楼以前,我非跟他说话不可,”她说。“大门是开着的,他跑到一个听不见喊叫的地方去啦!因为我在农场的最高处尽量使劲大声喊叫,他也不答理。”

约瑟夫起初不肯,但是她太着急了,不容他反对。终于他把帽子往头上一戴,嘟哝着走出去了。

这时,凯瑟琳在地板上来回走着,嚷着,“我奇怪他在哪儿——我奇怪他能跑到哪儿去了!我说了什么啦,内莉?我都忘啦,他是怪我今天下午发脾气吗?亲爱的,告诉我,我说了什么使他难过的话啦?我真想他来。真想他会来呀!”“无缘无故嚷嚷什么!”我喊,虽然我自己也有点不定心。“这一丁点儿小事就把你吓着啦!当然是没有值得大惊小怪的大事,希克厉没准在旷野上,来一个月下散步,或者就躺在稻草的厩楼里,别扭得不想跟我们说话。我敢说他是躲在那儿呢!瞧,我要不把他搜出来才怪!”

我去重新找一遍,结果是失望,而约瑟夫找的结果也是一样。“这孩子越来越糟!”他一进来就说。“他把大门敞开了,小姐的小马都踏倒了两排小麦,还直冲到草地里去了!反正,主人明天早上一定要闹一场,闹个好看。他对这样不小心的,可怕的家伙可没有什么耐心——他可没有那份耐心!可他不能老是这样——你瞧着吧,你们大家!你们不应该让他无缘无故地发一阵疯!”“你找到希克厉没有?你这个蠢驴,”凯瑟琳打断他。“你有没有照我吩咐的找他?”“我倒情愿去找马,”他回答。“那还有意义些。可是在这样的夜晚,人马都没法找——黑得像烟囱似的!而且希克厉也不是听我一叫就来的人——没准你叫他还听得入耳些呢!”

正当夏天,那倒真是一个非常黑的晚上。阴云密布,很像要有雷雨,我说我们最好还是坐下来吧:即将到来的大雨一定会把他带回家的,用不着再费事。

但是没法把凯瑟琳劝得平静下来。她一直从大门到屋门来回徘徊,激动得一刻也不肯休息,终于在靠近路上一面墙边站住不动。在那儿,不顾我的忠告,不顾那“隆隆”的雷声和开始在她四周“哗啦哗啦”落下的大雨点,她就待在那儿,时不时喊叫一下,又听听,跟着放声大哭。这一场放声号啕大哭是哈里顿或任何孩子都比不过的。

大约午夜时分,我们都还坐着的当儿,暴风雨来势汹汹地在山庄顶上“隆隆”作响。起了一阵狂风,打了一阵霹雷,不知是风还是雷把屋角的一棵树劈倒了。

一根粗大的树干掉下来压到房顶上,把东边烟囱也打下来一块,给厨房的炉火里送来一大堆石头和煤灰。20分钟后这场骚扰过去了,留下我们全都安全无恙。只是凯瑟琳,由于她固执地拒绝避雨而淋得浑身湿透,不戴帽子,不披肩巾地站在那儿,任凭她的头发和衣服渗透了雨水。她进来了,躺在高背椅上,浑身水淋淋的,把脸对着椅背,手放在脸前。“好啦,小姐!”我叫着,抚着她的肩。“你不是下决心找死吧,是吗?你知道这是几时啦?12时30分啦!来吧!睡觉去。用不着再等那个傻孩子啦,他一定去吉默吞了,而且现在他一定住在那儿了。他猜想这么晚我们不会醒着等他,至少他猜到只有辛德雷先生会起来,他是宁可避免让主人给他开门的。”“不,不,他不会在吉默吞,”约瑟夫说。“我看他一定是掉在泥塘底下去啦!这场天降之祸不是无所谓的。我希望你们瞧瞧,小姐——下一回该是你了。为了一切感谢上帝!一切配合起来都是为了他们好,仿佛从垃圾堆里挑选出来的!你们知道《圣经》上说什么——”

他开始引了好几段经文,给我们指明章节,叫我们去查。

我求这执拗的姑娘站起来换掉她的湿衣服,却是白费劲,只好走开,任她祈祷,任她发抖,我自己就带着哈里顿睡觉去了。小哈里顿睡得这么香,好像是他四周的每一个人都睡着了似的。以后我还听见约瑟夫读了一会经。然后,我还听得出他上梯子时慢腾腾的脚步,后来我就睡着了。

我比平时下楼迟些,靠着百叶窗缝中透进来的阳光,看见凯瑟琳小姐还坐在壁炉房。大厅的门也还是半开,从那没有关上的窗户那儿进来了光亮。辛德雷已经出来了,站在厨房炉边,憔悴而懒塌塌的。“什么事让你难过呀,凯瑟琳?”我进来时他正在说。“看你像个淹死的小狗那样凄惨。孩子,你怎么这么混,这么苍白?”“我淋湿了,”她勉强回答,“而且我冷,就这么回事。”“啊,她太不乖啦!”我大声说,看出来主人还相当清醒。“她昨天晚上在大雨里泡,而且她又坐了个通宵,我也没法劝得她动一动。”

恩肖先生惊奇地瞅瞅我们。“通宵,”他重复着,“什么事使她不睡?当然,不会是怕雷吧?几个小时以前就不打雷了。”

我们都不愿意提希克厉失踪的事,我们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所以我回答,我不知道她怎么想起来坐着不睡,她也没说什么。早上的空气是新鲜凉快的,我把窗户拉开,屋里立刻充满了从花园里来的甜甜的香气。可是凯瑟琳暴躁地叫唤我,“埃伦,关上窗户。我都要冻死了!”她向那几乎灭了的灰烬那边移近些,缩成一团,牙齿直打战。“她病了,”辛德雷说,拿起她的手腕,“我想这是她不肯上床去的缘故。倒霉!我可不愿这儿再有人生病添麻烦,你干吗到雨里去呢?”“和平时一样,追男孩子呀!”约瑟夫嗄声说,趁我们在犹豫时,就抓住机会进谗言。“如果我是你,主人,我就不论他们是贵是贱都给他们一顿耳光!只要有一天你不在家,那个贪嘴的猫林顿可就偷着来啦!还有内莉小姐呀,她也是个不赖的小姐!她就坐在厨房守着你,你一进这个门,她就出了那个门。还有,我们那个贵妇人就走到她跟前巴结去!”“这可是好事,夜里12时过了,跟那个吉卜赛人生的野鬼,希克厉,躲在地里!他们以为我是瞎子,我才不是:一点也不瞎!我瞧见小林顿来,也瞧见他走,我还瞅见你,你这没出息的,破破烂烂的巫婆!你一听见主人的马蹄在路上响,你就跳起来窜到大厅里去。”“住嘴,偷听话的!”凯瑟琳嚷着,“在我面前不容你放肆!辛德雷,埃德加·林顿昨天是碰巧来的,是我叫他走的,因为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遇见他。”“你撒谎,凯瑟琳,毫无疑问,”她哥哥回答,“你是一个讨厌的呆子!可是目前先别管林顿吧!——告诉我,你昨天夜里没跟希克厉在一起么?现在,说实话。你用不着怕我害他,虽然我一直这么恨他,不久以前他却为我做了件好事,使我的良心没法让我掐断他的脖子了。为了防止这种事,我今天早上就要赶他走。等他走后,我劝你们都小心点,我可要对你们不客气哪!”“我昨天夜里根本没有看见希克厉,”凯瑟琳回答。开始痛哭起来:“你要是把他撵出大门,我就一定要跟他走。可是,也许,你永远不会有机会啦!也许他已经走啦!”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放声哀哭,她下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辛德雷向她冷嘲热讽,大骂一场,叫她立刻回她屋里去,要不然的话,就不该无缘无故地大哭!我请求她服从。当我们到了她的卧房时,我永远不会忘记她演了怎样的一场戏,真的把我吓坏了——我以为她要疯了,我就求约瑟夫快跑去请大夫。

这证实是热病的开始,肯尼兹先生一看见她,就宣布她病势危险,她在发烧。他给她放血,又告诉我只给她乳浆和稀饭吃,而且要小心别让她跳楼,或是跳窗,然后他就走了。因为他在这教区里是够忙的,而在这一带,这个村和那个村,中间相隔两三英里远是常有的事。

虽然我不能说我是一个温柔的看护,可是约瑟夫和主人总不见得比我好。而且虽然我们的病人是病人中最麻烦、最任性的——可是她总算起死回生了。

当然啦,老林顿夫人来拜访了好几次,而且百般挑剔,把我们都骂了一阵,吩咐了一阵,当凯瑟琳病快复原的时候,她坚持要把她送到画眉田庄去。这真是皇恩大赦,我们非常感谢。但是这可怜的太太很有理由后悔她的善心,她和她丈夫都被传染了热病,在几天之内,两人便相继逝世了。

我们的小姐回到我们这儿来,比以前更拗,更暴躁,也更傲慢了。希克厉自从雷雨之夜后就毫无音讯。

有一天她惹得我气极啦,我自认倒霉竟把他的失踪归罪于她身上了。的确这责任是该她负,她自己也明白。从那个时期起,有好几个月,她不理我,仅仅保持主仆关系。约瑟夫也受到冷遇,尽管他只顾说他自己的想法,还拿她当个小姑娘似的教训她,她却把自己当做成年女子,是我们的女主人,并且以为她最近这场病使她有权要求别人体谅她。

还有,大夫也说过她不能再受很多打击了,她得由着她自己的性子才行。在她眼里,任何人若敢于站起来反对她,就跟谋杀差不多。她对恩肖先生和他的同伴们都躲得远远的,她哥哥受了肯尼兹的教导,又想到她的狂怒常常会引起一阵癫痫的严重威胁,也就对她百依百顺,尽量不去惹恼她。

讲到容忍她的反复无常,他实在是太迁就了,这并不是出于感情,而是出于妄自尊大,他真心盼望能看到她和林顿家联姻以便门第增光,并且只要她不去打扰他,她就尽可以把我们当奴隶一样践踏,他才不管呢!埃德加·林顿,像在他以前和以后的多数人一样,是给迷住了。

埃德加·林顿在父亲逝世3年后,终于领着她走进教堂,和她结了婚。可怜的埃德加相信自己就是人间最幸福的人。

我带着十二分的不乐意,被劝说离开呼啸山庄,随同凯瑟琳前往那个新的家庭。那时的哈里顿都快5周岁了,我刚刚开始教他认字母。我们只好忧伤地告别。

凯瑟琳来到画眉田庄后,她的举止比我想象的好得多。她似乎过分喜欢埃德加,甚至对他的妹妹也抱有特殊的感情。可是埃德加呢,我觉察到他内心深处有一种唯恐惹她不欢的恐惧。

为了不至于使这位菩萨心肠的主人难过,我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嘴巴,有半年光景,装在心中的火药在没有火种点燃的情形下,就像沙子一样安安静静地沉默着。凯瑟琳时不时又情绪低落,沉默不语。她丈夫认为这是她那场病的后果,但我相信他们确实分享着一种深沉的而且是日益深厚的幸福。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