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蜻蜓暖爱长篇小说:2043,无边的枷锁(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2 04: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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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许友彬

出版社: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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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蜻蜓暖爱长篇小说:2043,无边的枷锁

红蜻蜓暖爱长篇小说:2043,无边的枷锁试读:

1.期待风起来访

我享受与妈妈喝茶的时光,喜欢听妈妈说话软软的声音,喜欢喝冰凉的香茅可乐,喜欢听叮叮当当的钢琴音乐,喜欢望着窗外随风摇摆的树叶,喜欢泡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充气浴桶里,喜欢这么懒洋洋地把头靠在浴桶边缘,让长发垂落浴桶外,让米娜梳理着我的头发。“余妈妈好!”有面子鸟出现在窗棂上。

有面子鸟是人脸猫头鹰,他的出现,破坏了一切美丽。他的声音,有如发育不全的小公鸡硬着脖子在打鸣。“瑜美公主,喝下午茶?”

那还用说?茶和糕点不是明摆在桌子上嘛!

我没有搭理他。“有面子鸟,请进来,喝茶。”妈妈说。

妈妈对谁都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面子鸟腾空飞进来,不敢从食物上面飞过,绕了半个圈,停息在桌子边沿,圆大的眼睛盯着那块一半绿色一半白色的糕点。那是米娜最拿手的香兰椰奶糕,有面子鸟最爱吃的。

妈妈吩咐米娜:“给有面子鸟泡一杯热咖啡。”

米娜放下梳子,用手指把我的长发捋顺,才走向厨房。我看不见她的脸,相信她一定是黑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的。很久没有看过米娜的脸,也不想看。“有面子鸟,有什么好消息?”妈妈知道有面子鸟一定是有话要说。

有面子鸟爱嚼舌头,到处说三道四。什么秘密到他耳里,第二天豆蔻岛上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也是我不喜欢跟有面子鸟聊天的原因。跟他说话,等于对着广播话筒说话。

不喜欢跟他说话,却不是不喜欢听他说话。有时候,他说的故事也挺吸引人。去年他说风起哥哥的故事,我才晓得我有一个会飞的哥哥,叫作风起。一个瘦弱的少年,长着一双硕大的翅膀,能够在天空翱翔,真让人遐想联翩。“有大消息,有大消息!”有面子鸟扭过头来瞄我一眼,又说,“真的真的,有大消息。”

我竖起耳朵,瞅着他,等他说下去。他知道,我最爱听风起哥哥的故事。

他偏偏不说,垂下眼皮,打一个哈欠:“哎——哎——哎哟!我刚睡醒,肚子很饿。”

妈妈把盛着香兰椰奶糕的盘子推到有面子鸟面前,有面子鸟颤着一只爪子,抓起那块糕,急急忙忙往嘴里送。我看了恶心。他那双爪子,不知踩过多少地方,摸过多少东西,没有洗干净,就抓食物吃。

米娜把咖啡送到,咖啡盛在一个竹筒杯里。米娜还真贴心,有面子鸟的爪子弯曲,握竹筒杯比较方便。

有面子鸟吃饱喝足,妈妈递给他一张湿纸巾。他连连道谢:“多谢多谢,真给面子,真给面子。”

妈妈笑着说:“有面子鸟,谁比你更有面子?”“别这么说,别这么说,国王王后,最有面子。王子公主,最有面子。”有面子鸟用湿纸巾把嘴抹干净,环顾四周,抬起翅膀,似乎就要飞走。

我嚷道:“你还没有说什么大消息!”“我还没说?我还没说?”有面子鸟装糊涂,“不好意思,糕太好吃,把糕吃完,太满足了,要说的话,都忘记了。”

我等不及,嚷道:“快说!”“瑜美公主,你别生气,我说我说。风起王子,他要来了。”

风起哥哥要来了!真是一个大好消息!我多么期待能够见到他,而他就快要出现了。会不会是有面子鸟在糊弄我?

我严肃地问:“要来哪里?”“要来这里,来豆蔻岛。”

太好了!我迫不及待:“他什么时候来?”“已经来了,已经来了。”

在哪里?我又惊慌失措,心里咯噔一下,望向门口,生怕风起哥哥就这么从门口进来。我这个样子,见得了人吗?自卑感如潮水涌来,把我淹没。“不要紧张,风起王子,还没来到。他到半途,在海盗岛。”

海盗岛?海盗岛离我们不一样王国还很远。有一次我不小心离开不一样王国的海域,接近海盗岛,看见海盗。海盗穿军装,不像海盗,更像军人。爸爸说,海盗就是不一样王国的保安军团。

那些海盗凶神恶煞的,为什么要把风起哥哥送去海盗岛?“为什么要把风起哥哥送去海盗岛?”我怒吼。“这个这个……我不知道。国王命令,命令什么,我做什么。”有面子鸟缩起脖子,浑身发抖。

我生气的样子一定很可怕。

有面子鸟的头转向妈妈,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他不敢再说下去,想溜了。自从我前年拔了一次他的羽毛,他就很怕我。前年他还小,只有一岁大,是一只小猫头鹰。我也还小,六岁的小孩都爱玩,因为不懂事才会做这种傻事,现在我长大了,才不想拔他的羽毛,连碰都不想碰他。“你要走就走吧。”妈妈说。“那我走啦。”话音刚落,他已飞到窗口,站在窗棂上鞠躬,说着,“谢谢你们,谢谢余妈,谢谢公主。很给面子,很给面子。”

有面子鸟走后,妈妈问我:“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脾气?”

我就是脾气不好,控制不了,有什么办法?“谁叫他们把风起哥哥交给海盗!”“你爸爸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我要问爸爸!我一定要爸爸给我解释清楚!”

爸爸疼我,他一定会告诉我的。

妈妈苦笑,不说什么。“爸爸会回来吗?”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爸爸了。

妈妈轻轻叹一声,摇摇头。我不明白摇头代表什么,是不回来,还是不知道?

摸不清妈妈的意思,我又生气了,大喊:“米娜,来,把我推下去!”

2.风起面临危机

这个早晨美丽得不真实,我在海边游泳,一抬头,一个东西飞来,嗖的一声,在我耳边掠过,落在海面,荡起一朵水花。

谁?偷袭我?

那东西浮起来,是一个还没有熟透的豆蔻果。

一定是他!每次都这样!我最讨厌人家这样,白白浪费天然资源。

嗖!

又一个!

我受不了,冲向沙滩,怒喊:“小猴子,你出来!”

小孙一个翻身从树上跳下,以一只手臂当腿,摆动着三条腿跑过来。他另一只手臂举起一个豆蔻,威胁我说:“不要叫我猴子!你再叫,我就扔过去。”

我害怕你?你姐什么时候害怕过你?“小猴子!”

小孙果然把豆蔻扔过来,不过故意扔偏了,在我旁边扑通落水。

我从水里捞起豆蔻,教训他说:“这个东西,可以吃,可以做药,你这么扔掉,不可惜吗?”“我忧郁。”小孙噘起长长的嘴巴。

哈!什么话?才六岁,已经学会忧郁?

我用长辈的语气教训他说:“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要什么有什么,还忧郁?”“瑜美姐姐,我有危机。”

说得好像真的一样。我倒要听听,堂堂一个小王子会有什么危机。小孙没有什么朋友,我这个姐姐是他唯一倾诉的对象。“这里热,我们到树下去。”

我沿着海边游到岬角下,岬角崖壁有一棵横向生长的椰子树。

小孙用“臂行法”,像荡秋千一样从一棵树荡到另一棵树,经过几棵树才来到岬角的椰子树上。“说,你有什么危机?”我不耐烦地问他。“你知道一个叫风起的人?”“我知道,你应该叫他风起哥哥。”“他来了,你知道吗?”“他来了?”

我兴奋地从水面高高跃起,又慌张地潜入水里,在水里狂游,逃离岸边好一段距离,才从水里冒出头来呼吸。

小孙在树上呼唤:“瑜美姐姐!瑜美姐姐……”

我又失态了。我就是这么冲动,听见风起哥哥来了,不能自已。“什么事?”我迅速游回去。“瑜美姐姐,我还没有说完,你又跑了。”小孙埋怨。

我露出半个头:“你说风起哥哥,他在哪里?”“他来了,还没到。现在住在海盗岛。”

我吁一口气,上半身蹿出水面。这不是什么新鲜消息。“你听有面子鸟说的?”“我听妈妈说的。”

王后说的?王后知道的事,肯定比有面子鸟多。

我问他:“好,你说,为什么要把风起哥哥带到海盗岛?”“我妈妈说,为了安全。”

不合逻辑!在海盗岛,哪会安全?“什么话?在海盗岛还安全?”“不是他的安全,是我们的安全。”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安全是安全,别人的安全不是安全。“妈妈说,海盗是我们的保安队伍。为了确保我们的安全,在他进来之前,必须接受保安检查。”

原来他在海盗岛进行安检。要是安检不过关,我就见不到风起哥哥了?“要是安检不过关,就把风起哥哥遣送回去?”“不,要是安检不过关,就把他……”小孙举手,比出手枪状,说,“砰!”“怎么可能?他是王子啊!”“就因为他要来这里做王子,要来抢走我的王位,所以,最好把他枪毙!”

原来小孙怕风起哥哥抢走他的王位,才说他有危机。小孙小小年纪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人家对他有威胁,就要把人家置于死地。太自私,太残暴!不行,我必须开导他,好好教育他。“你别胡说,他怎么可能抢走你的王位?”“他年纪比我大,我六岁,他十一岁。”“你也会长大呀!等你长大后,爸爸就把王位传给你。”“他长得比较好看,有人类的头,有人类的手脚,比较适合当国王。”“谁说我们要人类来当我们的国王?我们是不完全人类。你看爸爸,爸爸的身体……”我吞下“黑猩猩”三个字,避免伤害小孙的自尊心,“爸爸的身体不是人类的身体,你的身体和爸爸的身体一模一样,最适合当国王。”“爸爸有人类的头,我没有。”“你有人类的脸。有人类的脸就够了,可以说话说得清楚,可以做出国王的表情……”“国王的表情是什么表情?”“威严的表情,你做做看,看有没有威严的表情?”

小孙瞪大眼睛,拉长了脸,紧闭双唇,做出一副滑稽古怪的模样,是小丑的表情。

我忍住笑,竖起拇指,大声赞美道:“就是这种表情,够威严,像国王!”

小孙得意地哧哧笑,笑了一会儿,又苦着一张脸孔说:“可是,妈妈说,风起如果喜欢这里,又对爸爸忠心,爸爸可能会让他当国王。”“你妈妈说的?”

如果是王后说的,就真有这个可能性。爸爸对王后最好,什么话都对她说。“我妈妈说的,我妈妈说,风起来了,我有危机,可能就当不了国王了。”

我心中窃喜,若让我选择,小孙和风起哥哥之间,我选风起哥哥。虽然还没有见过他,我相信他最适合当国王。“你妈妈还说什么?”“我妈妈说,如果风起对爸爸不忠心,有背叛之心,爸爸就会把风起处决。”

我听了打了一个冷战。不是小孙有危机,是风起哥哥有危机。如果风起哥哥来了,我一定要告诉他,要对爸爸忠心耿耿,千万不可以有背叛之心。

3.国王下命令

同样的下午茶时间,我同样地泡在铺满玫瑰花瓣的浴桶里,同样地把头发垂下让米娜梳理。同样扫兴的事情出现,有面子鸟又落在窗棂上,又想来蹭一餐?“有面子鸟,请进来,喝茶。”妈妈用同样的语气邀请有面子鸟。

出乎我意料,这次有面子鸟断然拒绝。“不不不不,我不进来。”

是不是桌上没有他想吃的东西?

我瞥了一眼,有啊,有九层糕。

有面子鸟也看见了九层糕,他咽一咽口水,战战兢兢地说:“国王有令,命令公主,瑜美公主,请听命令。”

说完这一句,他顿一顿。

我吓一跳。我才八岁,就要接命令?这是我第一次接到爸爸的命令,不知怎么做。以前爸爸要吩咐我做什么,只是当面叮咛,从来没有这么正式地派人通知我。

爸爸下命令,必须有蛋猫的出现。蛋猫在一旁见证,命令才属合法。

蛋猫是一只老虎,不说话,也不吼叫,静悄悄的像哑巴。平时,它陪在爸爸身边,是爸爸的贴身保镖。有面子鸟带它出来时,它就是有面子鸟的“圣旨”。

有面子鸟今天一直眨眼睛,神情紧张,一定是蛋猫守在旁边。

我用手臂撑起身体,伸长脖子一看,果然看到窗外有老虎的头。老虎的头抬高,眼睛半开,带着几分傲慢。

这是一个合法的命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才不怕,我又没有做错事。

我真的没有做错事?我想起一件足以被砍头的事,心脏猛地抽搐……不会吧?

有面子鸟颤着嗓子,又说:“瑜美公主,请听命令。”

要我怎么做?要我跪下?我不能跪呀!

米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代替我跪了。

我望着有面子鸟,问他说:“这样行了吧?”

有面子鸟把头扭转一百八十度,看着背后的蛋猫。

蛋猫点头。

有面子鸟继续说:“瑜美公主,请听命令。国王命令,明天下午,三点之前,去黑米岛,等待船只。船只来时,靠近船只,露出水面。船上的人,看见公主,公主招手。船上的人,跳下水去,要追公主。公主游开,让他追赶。公主向东,直直游去,引他追来。明快出现,对付那人。公主离开,任务完成。”

有面子鸟说完,扭头再看蛋猫,蛋猫又点头。有面子鸟把头转回来,又说:“说第二遍,瑜美公主,请听命令。国王命令,明天下午……”

有面子鸟一字不漏地复述一遍,然后问我:“瑜美公主,听明白吗?若不明白,说第三遍……”“我明白了,不必再啰唆!”我厌烦地说。

有面子鸟转向妈妈,问道:“请问余妈,你明白吗?”

妈妈认真地说:“我明白了。我会向瑜美解释清楚。”

有面子鸟笑着说:“那就好了。谢谢你们,谢谢余妈,谢谢公主,很给面子,很给面子。”

有面子鸟飞走,蛋猫也离去。妈妈拧着眉毛,问我:“你听明白了吗?这是命令,不是儿戏。这个任务不好做,但是你必须完成任务。”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不是说风起哥哥要来吗?爸爸会不会叫我引开风起哥哥,然后叫明快把风起哥哥杀死?“妈,船上那个人是不是风起哥哥?”“我不知道。”“爸爸叫我把船上的人引开,是不是要叫明快杀死那个人?”“我不知道。”

我发脾气,吼道:“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妈妈不生气,耐心地解释:“国王有没有叫明快杀死那个人,我不知道。明快应该知道,你去问明快吧。”

对呀!明快知道,我现在就去问明快。

我回头喊:“米娜,把我推下去!”

4.水平线上的污点

我去找明快,明快在海边有一个窝,或者称为家。明快不说那是他的家,因为他没有家人。有人才能成家。所以,明快说那是他的窝。他的窝很简单,上面是一个蒙古包,下面是一个水池。

明快的蒙古包是纯黑色的。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黑色。其他人的蒙古包都是青绿色的,青灰、青黛、蛋青、葱绿、草绿、浅绿、深绿、墨绿……什么青绿色都有,就是没有一个像明快那样纯黑色的。其他人的蒙古包都跟明快的一个模样,一样大小,一样的款式,一样的门,一样的窗。3D打印机打印出来的东西就是这样,没有创意,千篇一律。我家情况特殊,房子是特别设计的,人工打造的,因为我是公主。

接近明快的窝,海水被吸入一道弯弯的河沟,河沟两边有高高的石壁。石壁上有垃圾槽,能把垃圾套住。石壁的弧度也有缓冲作用,让海水徐徐转入水池。水池就在蒙古包里面。要是少了这个缓冲区,大浪直冲而来,恐怕会把蒙古包连根拔起。

我顺着弯弯的河沟,游入蒙古包里的水池。水池圆形,上窄下阔,有如一个大肚陶瓮。这里是明快的窝。我爬上池边。池边堆满杂物,就是没有见到明快。明快出海去了。

水池下面有一个出口管道,海水从这里抽出去。管道可通人,我在水池里一个翻身,钻入管道,顺水而流,不费吹灰之力,回到大海。

大海茫茫,去哪里找明快?明快常常独自到黑米岛去。

我这就去黑米岛找他。

明快常常去黑米岛哭,哭他妈妈。黑米岛草木不生,只有一堆黑沙,他妈妈就埋在黑沙底下。他把黑米岛当作妈妈的坟墓。他以为黑米岛是他的。哼,黑米岛是属于不一样王国的。不一样王国的国王——也就是我爸爸——向泰国政府租借了四个小岛,黑米岛是其中之一。

我已经很久没有去黑米岛了,我妈妈不让我去。她怕我又遇上那只海豚。

半年前,我在黑米岛附近遇见那只海豚,那只海豚叫作“出手”。我和出手只有一面之缘。她说她认识我。她说我小的时候,她常逗我玩。我没有印象,完全忘记了。她跟我提起我妈妈,提起王后,提起明快,提起小孙。豆蔻岛上的人她几乎都认识。可是,我在豆蔻岛没有见过她。

出手说她是不一样王国的朋友,很想念豆蔻岛上的人。她问我很多关于豆蔻岛最近发生的事,我都如实回答。我回家后,我告诉妈妈。妈妈说,出手是叛徒,她背叛了爸爸。爸爸已经下追缉令,遇见出手,格杀勿论。妈妈叫我不可以把遇见出手的事告诉爸爸。她说,通敌之罪,足以砍头。

我听妈妈的话,很久没有来到这里。这里还是一样,蔚蓝色的天空,靛蓝色的海水,天水相连成一线。

黑米岛是天水之间的一个污点。我游过去,污点逐渐放大。涨潮时,黑米岛快被淹没,只露出一片突起来的黑沙滩,还不算难看。现在正是退潮时刻,黑米岛变大,岛边露出参差不齐的黑色礁石,很丑陋。

我和黑米岛一样,只能够露出上半身,露出太多,就难看了。放眼望去,我没有见到明快。我绕着黑米岛慢慢游一圈,留意礁石缝隙之间。一块块的礁石,杂乱无章地立在岛边。礁石与礁石之间,有很多藏身之处。我不知道明快又躲在哪里哭他妈妈。

一只手忽然攥住我的手腕。明快?

5.我的立场坚定不移

越怕的,越容易遇见。攥住我的手腕的,就是那只叫作出手的海豚,那个叛徒!

出手出手奇快,没见到她出现,我的手已经被攥住。我想挣脱她的手,却挣不脱。她的手强健有力,生拉硬拽地把我拖走。

为什么别的海豚没有手,偏偏这只海豚在不该长手的地方长出一双手?

我被推入几块礁石之间,而出手巨大的身体正堵住礁石之间的缺口。我被她堵在里面,插翅难飞。

我们同时蹿出水面。“出手,你到底想怎样?”我满肚的委屈,说话也夹着哭腔。

出手握住我的肩膀,轻柔地说:“你别怕。人鱼公主,我并没有要对你怎样。”“我不是人鱼公主,”我纠正她,“我是瑜美公主。”“哦,哦。我又忘了,你是瑜美公主,你是美人鱼,你是井本医生最得意的作品之一。”“之一?”我鼓腮,怒目瞪她。

我一直以为我是爸爸最得意的作品。“两件作品之一,井本医生最满意的作品只有两件。”“还有一件是……”“天使。一个有翅膀的男孩子。”

她说的是风起哥哥?

出手又说:“不过,天使已经失踪,也许死了。要是他死了,你就是井本医生唯一最得意的作品。”“他没有死。”我脱口而出。“什么?有他的消息了?”出手问我。

我嘴巴紧闭,不敢多说。她是叛徒,我不应该跟叛徒沟通。“瑜美公主,你告诉我好吗?我很想知道不一样王国的消息。”出手哀求我。

我不能把国家机密泄露给敌人知道。敌人来探听消息,一定有企图。我问她:“出手,你向我探听消息,到底是为什么?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瑜美公主,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纯粹是关心,纯粹想知道。”“你是叛徒,我不会告诉你我们的消息。”我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是叛徒,你们误会了。我离开不一样王国,是迫不得已的。”出手狡辩。

我咄咄逼人:“谁逼你离开?谁?”“没有人逼我离开。那时候,我爱上一只雄海豚,我要跟它一起生活,只好选择离开。”“那只雄海豚也是不完全人类?”我好奇。“不是,它是海豚,没有人类的智慧。不过,我和它沟通良好,我也是半只海豚,有海豚的感情。我已经嫁给它,而且生下一只小海豚。”“小海豚有没有手?”“没有,它是一只百分之一百的海豚。我觉得做人类很好,做动物也很好,做半人半兽最痛苦。我生下一只海豚,它能和其他海豚一样,过着正常的生活,我很高兴。现在,我们一家三口都很幸福。当时选择离开不一样王国,现在并不会后悔。”

出手说进我的心坎里。我也觉得,像妈妈那样,像王后那样,做人类很好。做海里的鱼也很好,它们一群一群的,有同类的伙伴。做人鱼很孤独,很痛苦,而我的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生活,是不正常的。

我不能受骗,不能同情出手。“你说你跟你的海豚丈夫那么好,你说你们一家三口那么幸福,你说你不后悔离开不一样王国,那你为什么还要来管不一样王国的事?”“是,我多管闲事。就是因为我有人类的头脑,有人类的劣根性,才会多事。我的海豚丈夫,什么都不管,优哉游哉,单纯且快乐。我的脑子老是惦念着不一样王国的朋友,时不时就想来探听消息。我来这里,就希望遇见你。我和你,都一样……”

出手想和我套近乎?

我抢先说:“出手,我和你不一样!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是公主,你是叛徒。我们还一样?“瑜美公主,我和你,真的有关系。你别激动,你听我说。我们都是井本医生的实验品。你是成功作品,我是失败作品……”

我怒吼:“我不是实验品!我是公主!你不准说我爸爸的坏话!”“我没有说你爸爸的坏话,我只是就事论事。你爸爸是科学家,做实验,是事实。他想制造人鱼,用海豚的受精卵,注入人类的基因,结果海豚生下了我。我没有人类的上半身,只有人类的头脑和手。我是失败的人鱼。”“你的事,我不想知道。”我说。“我的事,与你有关,”出手不厌其烦地说,“你自己的事,你想知道吗?你知道你为什么有鱼尾巴?你的鱼尾巴又是什么鱼的?”“我……我……”我嗫嚅着。

我很想说,我不想知道,但我的心里很渴望知道,我说不出口,我拒绝不了。我很想听她说话。她似乎对我的身世很清楚。我问过妈妈,她是人类,我是人鱼,我的爸爸为什么又不是一条鱼。我妈妈不愿意告诉我,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井本医生用海豚制造人鱼失败,就改用儒艮,你知道什么是儒艮?”

我摇头:“一种鱼?”“儒艮不是鱼类,儒艮是哺乳动物,也叫海牛。你知道明快?”“当然知道。”我点头。“明快就是长了人类眼睛、人类手臂的儒艮。明快是用儒艮的受精卵,注入人类的基因,由一只母儒艮生下来的。你恰好相反,你是用人类的受精卵,注入儒艮的基因,由人类怀孕生产的。你和明快,同样有儒艮的尾巴,却有不同类的妈妈。”

我愣住了。

原来我和明快都有儒艮的身体。

原来明快的妈妈不是人类。“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我仍然不相信她。“你相信我也好,不相信我也好,我已经告诉你那么多。”出手低声下气说,“你就行行好,说一说不一样王国的故事,哪怕是假的,我都愿意相信。”

我推开她:“我不能告诉你,我妈妈说你是叛徒,不能跟你说话。跟你说话就是背叛我爸爸,背叛我爸爸会被砍头。你放我走。”

出手不阻拦我,挪开巨大的身体,黯然放开我。

我从她身边溜过去,回头说:“以后你也不用来找我了,我不会再来这里。”

不!我不能这么说!我这么说岂不是欺骗她?爸爸有命令,我明天就得来黑米岛。

我不想欺骗她,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做一个不诚实的人,或者不诚实的不完全人类。

我澄清:“好,我告诉你。明天下午,我最后一次来这里,就算你见到我,我也不想跟你讲话。”“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有任务,但我不可以告诉你那是什么任务。那是我们不一样王国的秘密,你这个叛徒不应该知道。”

我匆匆离去,生怕再靠近她,就会蹭了一身臭名。

这次不小心遇见叛徒,我表现不错,能够表明立场,守口如瓶,不中敌人的离间计。

我觉得,我长大了。

6.会杀人的红光

我往回走,在海里游。也许我孤独,也许我长得奇怪,不,应该说我长得“尴尬”,可是我并不讨厌我那令人尴尬的大尾巴。我的大尾巴让我自由自在地游泳,游泳比走路强得多。走路是二维行动,游泳是三维行动。走路只能往前后左右,游泳能往前后左右上下。

走路是一种压力,身体把所有压力都集中在脚板上。游泳没有压力,身体由海水的浮力托起,水压平均分配在每一寸肌肤上。游泳的时候,不只是肌肉的运动,还是一种全身按摩。海水替我按摩。我的老师说:“你有一条强健的大尾巴,你真幸运。”

我的老师已经很老很老,老到不能走路。他是人类,靠一双腿走路,那双腿承受了几十年的压力,就走不动了。老师说,人类最舒服的阶段,就是在母亲的胞衣里。胞衣里的羊水,托着胎儿的身体。分娩时,胞衣破裂,羊水流失,婴儿因此大哭。

在水里的阶段,就是最舒服的阶段。我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在水里,舒服而寂寞。海底是一个美丽的世界,每天都会有奇遇,鱼群、珊瑚、海葵、海参、海星、海马、海龟、水母、乌贼、海蟹、龙虾……都会带来惊喜。

这里的海域不深,我喜欢“波浪式”游泳,屏息钻入海底,边游边吐出气泡,再让水力把我托起,然后我蹿出海面,在海面深深吸一口气。海面上的世界,只是我的氧气筒。不对,不只是我的氧气筒,上面有我的家,有爸爸妈妈,还有女佣米娜。米娜是我的出气筒。

我在海里游,海底暗绿色,水色迷蒙。前面倏地出现红色的光束,红光直而长,左右摇晃。我感觉到红光带来的温热。是谁开了激光枪?红光射过来,我紧急闪开。要谋杀我?朦朦胧胧只见远处一个阴影,不知是谁。

红光停在我身边的一条石斑鱼上,击中石斑鱼的尾鳍,尾鳍瞬间烧焦。石斑鱼失去尾鳍,扭着光秃秃的尾巴企图逃逸。红光不放过它,挪向它的尾部,尾部肌肉熟了、鱼鳞被炙得焦黑。石斑鱼还没死,嘴巴翕张,胸鳍扇动,痛苦地挣扎。红光往前移,击中鱼内脏。

石斑鱼不再动弹,往下沉去,死了。

气死我了。是谁在玩火?这种激光枪,虽然不是犀利的武器,但也可置人于死地。刚才差点儿射到我的头发,那会把我的头发烧焦。再挪过来几寸,照到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就会瞎了。如果击中我的心脏,我的心血管会粘连成一块,让我心肌梗死而猝死。

太过分了!我不会放过他。我向阴影追去,他熄了激光枪逃窜。要跟我比快?我的尾巴上下猛拍,身体像箭一般射去。

我渐渐追上他,看清楚了,是明快!我拽着明快的手臂,把他拉上海面。

他丑陋的脸孔摆在我面前。

我别过脸,深深吸一口气,责问道:“明快,你在干什么?”“我在练习。”明快哭丧着脸说。“练习?练习杀生?你呀!你很残忍!”我怒骂。“你捏得我很痛!你放开我!有话好好说,不要使用暴力。”明快推搡我。

我松开手:“你别跑,乖乖给我站住。”

我们站住,站在水里,尾巴轻轻摇摆,只露出肩膀。明快的肩膀不像肩膀,脖子没有脖子。我现在才知道,他长着的是儒艮的模样。丑!“看,我在练习使用这个。”明快从水里举出他的激光枪。这把激光枪浅绿色,像一节甘蔗。“练习?你差点儿射到我了,你知道吗?”我气呼呼地问他。“我不会射到你,我眼明手快,只是表演给你看。你不欣赏,还骂我。”明快一脸委屈。“你玩枪,我还欣赏?你以为激光枪是好玩的吗?谁借给你的?”“没有人借给我的,是我自己的。国王赐给我的。”

我爸爸赐给他的?我想不通。“我爸爸为什么要赐枪给你?”“因为我长大了。男子汉,长大后就需要带枪。”明快骄傲地抬高下巴,而他没有下巴,只是鼻孔朝天。“你说谎!我不相信。快说实话!”

他何德何能?我不相信爸爸这么看重他。

明快垂头丧气地说:“你不相信算了,你们都瞧不起我。”

我想到了,一定是爸爸看他没出息,想找一点儿事情给他干,给他一把激光枪,让他去打鱼。他成天在海里,打鱼最适合,况且他又不吃鱼,不怕他打鱼自己偷吃。“我爸爸给你激光枪,是不是让你去打鱼?”“才不是,”明快又把头抬高,“他让我去杀人。”

他这句话如木棒打在我头上,我头顶轰一声,记起明天的事。爸爸有令,明天下午我必须把船上的人引开,让明快处理。明快真的要把他杀死?明快要把风起哥哥杀死?

我瞪着他说:“明天下午三点,你要把船上的人杀死?”

明快弱弱地说:“我不可以告诉你,我的任务是机密。你执行你的任务,我执行我的任务。你只是负责把人引开,不需要管我怎样对待他。”

我大吼:“我不管你怎样对待他,总之我不准你杀死他!”

明快望向别处,避开我锋利的眼神。他语气坚定地说:“瑜美,你是公主,不明白我这种小人物的感受。我一向被人看轻,渴望有抬头的一天。我的机会来了,明天我必须有一番作为,国王要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谁也动摇不了我。”

他说完,咕咚一声沉下海里。

我如一块礁石,呆呆立在海面,看着海中的影子游开。

7.做最不愿意做的事

从来没有这样憋屈。我还以为自己有自由,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海里游来游去,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生活无拘无束,谁也管不了我。实际情况不是这样,今天我得做一件我不愿意做的事。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我也得去做。

我不做又怎样?我这样对妈妈说,妈妈的眼泪就流下来。她说这是国王——我的爸爸以国王的身份来给我下任务——第一次给我任务,如果我没有执行,表示妈妈管教不当。妈妈在不一样王国的地位就会式微,我不想让妈妈被人欺负,只得执行任务。

我也想过去找爸爸理论。爸爸要找我很容易,我要找爸爸就难了。好几天没有看见爸爸了,不知道他躲在哪里。如果我有一双腿可以走路,我会跑遍豆蔻岛,一定会把爸爸找到。可是我不能够,我离不开大海。大海像一个无边的枷锁,限定我的活动范围。我昨天还以为游泳比走路好,今天却不敢这么想了。

今天下午我心情不好,天气却不错。天空深蓝,好像米娜那床蓝色的被子,被罩给老鼠咬破,豁了几个口子,露出一团团的棉絮。那天米娜拿出她的被子,我才想起,我从来没有盖被,不知道温暖的被窝是什么感觉。

我不怕冷,有一天我泡在浴桶里,和妈妈在门口聊天,外面风大,妈妈缩起脖子,浑身起鸡皮疙瘩,妈妈说冷,我没有感觉。米娜拿来一条厚厚的毛织披巾,披在妈妈身体上,妈妈说好温暖好舒服。我也叫米娜给我一条披巾,披在身上,却觉得热如烤火。我没有冷的感觉,只有热的感觉,热的感觉不好受。也许,因为没有冷的经验,才不懂什么叫作温暖。

天空晴朗,太阳猛烈,人类也许喜欢,我却受不了。平时,这种天气,我宁可躲在海里,连出来呼吸都只露半个头,快快吸一口气,迅速沉下去。可是,今天不行,我有任务在身,我必须时不时露出头来,举目四望,看看有没有船只过来。

如果我是一条鱼,有圆圆的鱼眼珠,在水里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我有一双人类的眼睛,人类的眼睛在空气中管用,下到水里就迷迷蒙蒙。我真的长得很“尴尬”,人不人,鱼不鱼。如果真如出手所说,我是爸爸的实验品,那么爸爸做实验时就想得不够周密,而我也不算最完美的作品。

我想起风起哥哥,风起哥哥人不人鸟不鸟,应该也有苦衷。或许他是完美的作品,比较之下,我是失败的作品。出手说她是失败的作品,可是她有幸福的生活,生活不算失败。

或许我是爸爸成功的作品,他成功制造了半人半鱼的童话人物,却留给童话人物残酷的现实。更残酷的是,我被逼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我被逼把我心目中的偶像推向死亡。我多么希望船上的人不是风起哥哥。我甚至希望船根本不会出现。

我的希望又一次落空,水平线上出现一个小点。它虽然很小,但是人类的眼睛在空气中视力优越,我依稀看出是一只电瓶船。

船上插一面“豆蔻3号”的旗帜,正是我们豆蔻岛的电瓶船,它由控制中心操控,无须驾驶员。我常常看见电瓶船载着一箱箱货物,从海盗岛的方向驶来。海盗——爸爸的军警——不准随船而来,任何外人都不得闯入我们的地盘。

电瓶船渐渐靠近,我不希望看见一个有翅膀的男孩。不,不像,我看到两个人影,一个壮硕,一个瘦弱,瘦弱的那个背着一个大背包。我松一口气,应该都不是风起哥哥。风起哥哥有大翅膀,有大翅膀可以飞过来,何必乘船?

我琢磨有面子鸟说过的话,有面子鸟有一天说风起哥哥要来了,另一天又说叫我去引开船上的人。他说的可能是两回事,是我一厢情愿将它混为一谈。既然不是风起哥哥,我就乖乖听妈妈的话,执行爸爸派给我的任务。

我向电瓶船游过去,离开电瓶船二十米左右,从海里蹿上来。我的出现,让电瓶船上的两个男孩大吃一惊,他们转过身来,惊叫连连,对我指指点点。

我不再前进,露出肩膀,徐徐举起一只手,优雅地向他们打招呼。

电瓶船朝我这里驶来,让我们更接近,让我看得更清楚。电瓶船由控制中心操纵,他们一定是通过监视器发现了我。

瘦弱的男孩长得白皙俊美,斯文腼腆。身材粗圆的那个黝黑小胖子,不好看,却也不是特别丑或讨人厌。

人不可貌相,而我却以貌取人。我向他们招手,却不希望那个俊美的男孩随我而来。若要牺牲一人,宁可牺牲那个光头胖子吧!

那个小胖子果然跳下水,向我游来。他游泳的姿态奇特,整个后背露出水面,好像乌龟,手脚奋力划动。

我依照有面子鸟的指示,向东方游去。这个方向,并不是朝向豆蔻岛,而是远离豆蔻岛。我轻拍着尾巴,肩膀露出水面,一耸一耸地向前游。我双手无须使力,只靠尾巴推动着身体。如果真要给这游泳姿势一个名称,就叫它人鱼式吧。

那个小胖子吭哧吭哧地游,速度却不快。人类游泳都很滑稽,费很大的劲,却没有多少进展。我用最轻松的人鱼式,已经让他追赶得气喘吁吁。回头看那电瓶船,电瓶船已经远去。或许是控制中心的人故意将它移开,抛掉这个小胖子。

太阳酷热,我还得展示我的肩膀,我的头,我的头发,真是煎熬。那两个男孩只看到我肩膀以上的部分,一定以为我是一个少女。就让他们以为我是人类吧,我可不想让他们看见我那尴尬的尾巴。我的上半身,留给瘦弱男孩一个好印象,留给小胖子一个死亡陷阱。

我受不了阳光的照射,时不时把头浸入水里,在水里张望,等待明快的出现。

果然见到水里红光一闪一闪。红光并没有射向我这里,而是在打信号。我知道明快在暗示我,他来了。明快昨天被我骂一顿,今天他学乖了。他要等我离开后,再杀死那个小胖子。他怕他的激光枪乱射,不小心伤害了我。

我潜入水中,快速向明快游去。他伸出手掌,我们在水里击掌。明快,这个可怜的羔羊交给你了。我的任务结束,你的任务开始。

我头也不回地游走,不忍心看那个残忍的场面。我的大尾巴狂拍,我以疯狂的速度离去。我很伤心,做了对不起良心的事,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对不起啦,小胖子!

8.我宁可不要长大

我倚靠着海边一块大石头,躲在阴凉处,面向大海,等待电瓶船归来。大石头再过去就是码头,电瓶船若回码头,必会从我眼前经过。我大可在码头等待他回来,但是我不喜欢那里,那里热,又脏又臭,人多口杂。我在那里出现,必有人来和我说话,问我等谁。

我等谁,需要告诉别人吗?我自己知道就够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就是不知道他是谁,我才好奇,来这里等着瞧。我们这个国度,自我懂事以来,从来没有外人闯进来。因为他是外人,瘦瘦弱弱,就值得我期待。单单因为他是人,就值得我期待。

不一样王国没有年轻的男孩。出现在岛上的工人都戴着动物面具,套着电子脚镣,他们都是被海盗俘虏后卖给爸爸的。爸爸说他们是下等的人类,是奴隶,我不需要跟他们说话。他们都被监视着,不敢对我不礼貌。

那个瘦瘦弱弱的男孩不是下等人,不是奴隶。他瘦瘦弱弱,干不了粗活。或许他是科技人才。爸爸也聘请过很多科技人才,他们来到这里,除了大头钉,都得戴面具,扣脚镣,穿制服,再也出不去。爸爸说他们是次等人,我也不需要跟他们说话。

那个瘦瘦弱弱的男孩,只有十来岁,应该也不是什么科技人才。科技人才和奴隶都是被装在笼子里运进来的。他不一样,站在船上,玉树临风,飘逸不凡。他到底是谁?

我想象中的风起哥哥就是这个样子,可是他没有大翅膀,只是背着一个大背包。会不会他的大翅膀就藏在背包里面?不可能,难道翅膀可以摘下来,收进背包?如果是一双要用时才插上去不用时就卸下来的翅膀,就是一双临时的电子翅膀,不值得期待。

那个背包或许不是背包,只是一个翅膀罩,罩住翅膀,就像有人戴帽子遮住头发,有人穿袜子包住脚板,有人戴手套盖住手掌?一定是的,一定是的,一定是一个翅膀罩。他一定是风起哥哥,我等待风起哥哥回来。

电瓶船回来了,上面插着“豆蔻3号”的旗帜,却没有人。会不会是风起哥哥累了,横躺在床上休息,我看不见?我跟随电瓶船后面,看着电瓶船靠向码头。它自动泊在码头“豆蔻3号”的位置,没有人下船,也没有人过来迎接。

风起哥哥呢?会不会他也死了?被明快杀死了?

我不明白,如果国王——我觉得爸爸身为国王,才不得已以国王的身份做一些残忍的事——要杀人,大可通知海盗,让海盗在海盗岛上把人干掉,何必多此一举,叫两个小孩出马,一个诱惑,一个动手?

爸爸是不是在试探我们,看我们有没有这个胆量和气魄?我记得老师告诉过我,以前有一个杀人族,族里的男孩必须去猎一个人头回来才算是长大成人。如果这是爸爸的测试,如果长大必须去做害人的事,我宁可不要长大。

码头那里有人出现,老师坐着电动轮椅过来,后面跟着一个工人,工人推着一个白色箱子。他先把箱子放进“豆蔻3号”电瓶船里,再把老师连人带椅扛进船。工人刚离开船,电瓶船就开走了。

电瓶船开得快,破浪而去。老师坐在上面随着电瓶船颠簸。我追过去,问老师:“老师,你要去哪里?”

老师年纪大,耳背。他举手托住耳朵,尝试听清楚。

我再喊一遍:“老师,你要去哪里?”

老师摇头不语。这是机密,不可告诉我。

我再问一个问题:“老师,你要去做什么?”

老师依然摇头,挥手叫我离开。

电瓶船加速,一颠一颠而去。

我望着渐渐缩小的影子,它驶向海盗岛。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9.王后的疑虑

我和妈妈共进晚餐,我泡在充气浴桶里,她坐在椅子上。餐桌四方形,我们面对面而坐。她吃她的,我说我的。我说得激动,她听得淡定。我像大海的浪潮,波涛汹涌;她像海边的磐石,纹丝不动。我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为什么?“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听,你说。”“那你说,为什么爸爸要叫我们两个小孩去杀死来客?”“国王有国王的智慧,我不知道。”

妈妈就是这样,一问三不知。跟妈妈说话,有如对牛弹琴。我被她气死,不想再说下去了。可是,菜还没凉,我不想吃。妈妈喜欢吃热菜,我只吃凉的。“余姐姐。”王后站在我家门口。稀客!

王后肩膀上的鸽身鹦鹉也礼貌地说:“余妈妈,您好!”

妈妈起立:“王后?请进请进。”

我无法站起,就喊一声:“王后阿姨。”

王后背后跟着女侍西塔,西塔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王后说:“今天我们烘了香蕉蛋糕,拿来给你们尝尝。”

西塔把盒子放在餐桌上,王后在餐桌旁坐下,看看我们的食物,也没有说什么。我们这里三餐,全由中央厨房供应,我家和她家都属于王族,相信膳食没有两样。王后坐定后,对西塔和米娜挥一挥手,命令说:“你们退下,我们要说话。”

她肩膀上的鸽身鹦鹉问道:“王后,我呢?”“Aralumba,你也回去。”王后说。

鸽身鹦鹉回去之前,在我们头顶飞绕一圈,说:“余妈妈,再见!公主,再见!”

米娜正要离开,我喊住她说:“米娜,先把我推下去。”

我家中央有一个水池,水池通向大海,水池的构造比明快窝里那个精致得多。水池旁挂着几个不同款式的充气浴桶,我要上来时,由米娜把浴桶拽上来。我要下水池,就叫米娜把浴桶推下去。

王后阻拦我说:“瑜美,你还没吃饭,就想走了?”“你们要说话,我在这里不方便。”

王后笑了,她笑的时候双眼非常妖媚。她是中俄混血儿,听说是被海盗掳给爸爸当老婆的。王后说:“我要你留在这里,有一些话,就是要说给你听的。”“谢谢王后。”我感到荣幸,非常乐意留下。

今天,我觉得自己比平时更重要。平时她俩说话,都不让我参与,我若插嘴,还会挨白眼。今非昔比,我们可以平起平坐,同桌共议。

王后睁大眼睛瞪着我,瞪得我心里发怵。我怯怯地问:“王后,什么事?”“瑜美,你常在海里游,要小心,不要游得太远,我担心你会遇上叛徒。”“叛徒?”我的心咯噔一下。难道我和出手相遇的事,她知道了?“是的。叛徒是一只有一双手的海豚,她又在附近出现。”“王后,谁遇见叛徒了?”我心虚地问。“明快。明快遇见叛徒。”

我舒一口气。我遇见叛徒的事,她不知道。“叛徒没有对明快怎样吧?”“没有?哼,她破坏了我们的好事。”王后愤愤地说。

妈妈问:“发生什么事了?”“唉!我还是从头说起……”

王后说,爸爸收到信息,说风起哥哥要来这里。爸爸非常高兴,派有面子鸟去接风起哥哥来。可是风起哥哥不愿意一个人来,他坚持要一个朋友陪伴,这个朋友叫作海阔。海阔也是不完全人类,有一个大龟甲。爸爸并不重视海阔,海阔只是他失败的作品。

爸爸同意让风起哥哥和海阔一起来,有面子鸟把他们带到海盗岛。在海盗岛的扫描器检查下,发现有一个高端的追踪器嵌在海阔的龟甲里。也就是说,无论海阔走到哪里,都有人会知道他的行踪。如果让他来豆蔻岛,我们这个地方就会被人发觉,我们都有危险。

海盗并没有当面揭发海阔的秘密,他们通知爸爸。爸爸叫海盗不要轻举妄动,担心对付了海阔,风起哥哥翻脸,不愿意来豆蔻岛。爸爸设计一个“海上意外事件”,让海阔在意外中丧命,风起哥哥就不会因为海阔的死怪罪爸爸。

明快是“海上意外事件”的杀手,而我就是帮凶。我诱惑海阔下水——爸爸知道海阔喜欢下水,风起哥哥喜欢飞——让明快行凶。事情的结果出乎意料。

王后悻然地说:“明快用激光枪射向海阔的胸口,海阔有龟甲防身,却也被烧伤。只要明快再多坚持几分钟,海阔必死无疑。这个时候,叛徒海豚出现,用她巨大的身体撞向明快,把明快推得远远的……”“海阔没有死?”我问。“没有死。他虽然受伤,还想游回去找风起。可是,风起的电瓶船已经远去……”

我说:“这就好啦,让电瓶船带风起哥哥回来,让受伤的海阔死在海里。”“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事情没有这么单纯,我怀疑他们是一伙的,”王后好像对他们有深仇大恨一样,说话时咬牙切齿,“风起看海阔没有回来,展开翅膀,在空中鸟瞰找寻,发现海阔在海面漂浮,他就停在海阔背后。国王没有办法,只好让电瓶船回去带他们……”

可是,为什么没有把他们带回来?我在码头附近只见到一只空船。我不敢问,因为我不应该知道太多。

妈妈问:“把他们带回来了?”“哪敢?”王后说,“那个海阔有追踪器,让他回来,等于带一个定时炸弹回来。国王让电瓶船把他们送回海盗岛。”

我等待王后继续说下去,说爸爸为什么又派老师去海盗岛。王后没有说,我也不敢问。

王后只是气咻咻地说:“我怀疑他们是一伙的,都是叛徒!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海阔遇险时,海豚及时赶到。海豚消失那么久,以为她不会再出现,她偏偏选择风起和海阔来时,为他们护航。三个都是一伙的!”

妈妈问:“国王知道真相吗?”

王后霍然站起,拍桌子:“他呀!他不相信我。他说风起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他说海阔只是被人利用。国王只是相信他的卡通玩偶。”“卡通玩偶?”我问。“国王的癖好就是收集卡通玩偶,什么天使,什么忍者龟,什么美人鱼……”

我听见“美人鱼”,像被刺了一下,痛彻心扉。我也成了卡通玩偶?

王后瞟我一眼,继续说:“……连我的儿子,都变成孙悟空!”

她立在桌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长叹一声,才说:“我要走了,再不回去,孙悟空会大闹天宫了。”“西塔!西塔……”王后咋咋呼呼。

西塔从我家厨房里奔跑出来,随着王后回去。

我小声问妈妈:“你说,风起哥哥还会来吗?”

妈妈说:“不来最好,免得惹是生非。”

我希望他来。我猜得没错,那个瘦瘦弱弱的男孩就是风起哥哥,他的背包里藏着他的翅膀。让我惋惜的是,我错过了最精彩的一幕,没有看见风起哥哥飞上天空。谁叫我逃离现场?唉!

10.国王的威严

这两天我听王后的话,没敢离开豆蔻岛太远。我绕着豆蔻岛游泳,豆蔻岛又出现了新东西。离我家约一百米的海边,昨天挖了一条弯弯的河沟,海水从一边河口流进去,从另一边河口流出来。

那弯弯的河沟旁,今天盖了一个崭新的草绿色蒙古包。这不免让我遐想,谁是草绿色蒙古包的新住户?会不会是风起哥哥?

我绕岛游泳,时不时露出水面,抬头望天,搜索一个鸟翼人身的影子。

没有瞧见风起哥哥,却看见了有面子鸟。“瑜美公主,瑜美公主……”有面子鸟神色紧张又兴奋,说,“快回家去,快回家去……”“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他飞低下来,附在我耳边说:“国王爸爸,要去你家。你快回去,你快回去。”

太好了!我很久没有看见爸爸了!我很想念他。

我游回家。我家的水池没有河沟通往大海,却有三条地下管道,两小一大。一条小管道从海里抽水入内,经过一个过滤器,把干净的海水泵入水池。另一条小管道把水池溢出来的水排回大海,保持水池的水位固定。

水池固定的水位,对我很重要,晚上我睡在池里的塑料床上,没有棉被。海水就是我的棉被。海水盖住我的身体,淹至颈部。我的头架在塑料枕头上,五官都露在外面。水位没有起落,我不会因为涨潮而被海水呛了。大海潮起潮落,我家水池不受影响。

还有一条一米宽的大管道,是我的私人通道。靠近我家的海底石壁上,有一个圆圆的闸门,闸门上有一面镜子。我只要在那里照下镜子,闸门自动会滑开。我钻入通道里,可直达水池。

今天我就这样,在海里先来一个美人照镜,闸门滑开,通道瞬间亮起来。我钻过一道水帘——这道水帘防止海水进出——顺着S形的通道往上游,推开紫色的门,门后就是我家水池。

我从水池蹿出来,大喊一声:“米娜!”

米娜慌慌张张来到水池边,我已经钻入一个浅蓝色的浴桶里。米娜把浴桶拉上来,我头靠着浴桶边沿,把脸往后一仰:“洗脸。”

米娜用毛巾帮我把脸擦干净,再把我推到水盆旁,替我洗头发。

妈妈从房间出来,问我什么事。我说爸爸就要来了。她跺脚嘀咕“又不早说”,然后转身回房间打扮去了。

米娜用冷风吹干我的头发,用梳子慢慢梳直,再把我的头发中分,左右扎成两束。我让她编两条辫子。两条辫子编完,再把额前刘海梳理整齐,爸爸这时才来到。

爸爸哈腰进门,避免让小孙的头碰撞门楣。小孙就跨在爸爸的肩膀上。跟在爸爸后面的是蛋猫和出人头雕。

爸爸把小孙从头顶抱下来,对蛋猫和出人头雕挥一挥手,大步流星走过来,对我说:“我的宝贝公主,你今天真漂亮!”

我埋怨说:“爸爸,你这么多天没有来,去了哪里?”“我忙啊,宝贝。”他立在我面前端详我,驼着背,凸着肚,垂着长过膝盖的双手。一个猩猩身体,无论穿着怎么端庄,还是一副小丑样。

不管他长得怎么样,他还是我亲爱的爸爸。“我很想念你。”我说,双手不知放在哪里好。

小孙拉扯爸爸的手,撒娇说:“爸爸,抱抱。”

爸爸把小孙抱入怀里。

我多么羡慕小孙,多么希望爸爸也拥抱我。而我不能拥抱爸爸,爸爸也不能拥抱我,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爸爸拥抱我,我也不知道什么叫作温暖。我只能旁观。

爸爸温暖着小孙,小孙温暖着爸爸。

妈妈从房间出来,化了一个浓妆,穿了一件大红旗袍,好像回到古代。她轻轻呼唤:“国王,您回来了?”

爸爸瞥妈妈一眼,冷淡地说:“我只是要来跟瑜美公主说几句话。”

我瞅着爸爸,发现他脸上增添了几道皱纹。

爸爸转过头来,对我又是一笑,然后像念台词般说:“宝贝,爸爸首先要向你道歉。那天,爸爸派给你一个任务,难为了你。这是爸爸的错,对不起。”“爸……”想起那天的事,我觉得委屈,眼泪快要夺眶而出。我忍住不哭说,“都过去了,没事。”“爸爸希望你把这件事忘记。”“好,”我笑着说,“我现在就把它忘了。”“以后看见谁,也不准再提起。”“不再提起。”我复述。

爸爸很满意,再背第二段台词:“明天,我们不一样王国将增添两个新成员,一个像天使一样长着翅膀的人,你可以叫他风起哥哥……”

我心里欢呼:风起哥哥要来了!“……另一个像忍者龟一样长着龟壳的,你可以叫他海阔哥哥。”“海阔哥哥没事?”

爸爸一怔,说:“对,这事你也知道。那天我们差点儿害了海阔,那是一场误会,以后你千万别跟他们提起这件事。海阔被激光枪射伤,我派老师去给他治疗,现在已经痊愈。”“老师也会医病?”“当然会!”爸爸呵呵笑,说,“你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你的老师教你读书识字,我的老师在大学里教我医学,他曾经是一个著名的医学教授呢。”

我有眼不识泰山。

我又想起另一件事,关系到不一样王国的安危:“爸爸,海阔哥哥身体里面藏着那个追踪器,怎么办?”

爸爸愣住,瞅着我好一会儿才说:“这个你也知道?好,我就告诉你。坏人为了追查我们的下落,把一个追踪器嵌入海阔的龟甲里。海阔受伤后,老师给他治疗时,麻醉了海阔,取出了那个追踪器,放入一个小纽扣。海阔并不知道龟甲里的追踪器不见了,你别告诉他。”

我拍手说:“太好了,以后坏人再也找不到我们了。”“哈哈哈……”爸爸狂笑一阵,说,“坏人的追踪器被嵌入一只猴子身上。而这只猴子,现在正被运到缅甸去。以后坏人追到缅甸的森林,找不到我们,找不到海阔,只找到一只红屁股的猴子。哈哈哈哈……”

爸爸的笑声戛然而止,大概他想到自己也像一只猴子。至于爸爸有没有红屁股,我不知道,没看过。

爸爸的神情又严肃起来,说:“还有一件事。明天我会开一个迎新宴会,我要你和你妈妈出席。”“不!”我喊道,“我不要去!”

我这个样子,怎么见得了人?“你是公主,你必须去,”爸爸用威严的语气说,“明天我会叫白马来拉你出席仪式,我设计了一辆漂亮的马车,你就躲在马车里面,不必出来。别人只看到你的上半身,不会看到你的身体。”

我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可是……”“不用说了,”爸爸板着脸孔,“这是我的决定,是国王的命令,你必须出席!我们明天见。”

他旋即离去。

我不喜欢爸爸用国王的姿态对我。我只希望他是爸爸,不是国王。

而明天……明天怎么办?

11.我是妈妈的脸

我觉得自己很虚假,那不是我想做的。今天迎新宴会,妈妈要我盛装出席,打扮成半个公主。是的,我是半个公主,以及半条鱼。上半身越是高贵华丽,越是显出下半身的粗劣鄙俗。我问妈妈:“我可以轻装上阵吗?”

妈妈说:“别丢我的脸。”

我是妈妈的脸,我若做得不好,会让妈妈丢脸。我没有自己,今天这么打扮,完全为了给妈妈做面子。妈妈要我穿衣服,我就穿衣服。我上半身穿比基尼泳装的上半段,再披一件人造丝织成的黑色外套。穿衣服,让我觉得被捆绑。捆绑就捆绑,今天我已经失去自由。

米娜帮我把头发烫成波浪形,烫头发时的热气让我差一点儿发疯。她还在波浪形的头发上喷一种发胶,好像一张渔网罩住我的头发。

米娜还替我画眉毛、涂眼影、描眼线、扑香粉和搽口红,把我的脸当作一块画布。然后,她把两枚珍珠珰夹在我左右两边的耳垂。啊,痛!最后,她把一条珍珠项链挂在我的脖子上,才大功告成。

我被折腾了两个小时,变成一个大花脸的妖精。妈妈看了,拍手叹道:“哇!宝贝,你好漂亮啊!”

她在欣赏她自己的脸。

马车已经在外面等候,要把我拉到大殿堂去,把我从妈妈的脸变成爸爸最得意的作品,或者卡通玩偶。

上马车之前,我把自己泡在特别设计的木制浴桶里。这个浴桶四方形,不大。最特别的地方是上面有一块可以收叠的木板,木板放下来时,刚好盖住我的腹部,遮掩我粗俗的下半身和浴桶里的水。

这个木制浴桶刚好嵌入马车的座位。马车有两个座位,妈妈坐在我旁边。白马慢慢拉着我们走,如游街似的,向所有人展示。妈妈举起一只手,见人就挥动,还带着浅浅的微笑。而我,坐在旁边,呆若木鸡。

白马或许也感到光荣。白马纯白色,没有一根杂毛。它的背后还长出一双可以折叠的翅膀,也是纯白色,也没有杂毛,简直是完美的作品。它若张开翅膀,上下拍打,最大的成就就是发出响亮的噗噗声。它飞不起来,因为它太重了。即使它努力减肥,减肥多年,依然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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