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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2 06:0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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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占君 著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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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占君作品精选

王占君作品精选试读:

中篇小说

雁翎公主

公元一一一四年刚进初夏,暑热就过早地降临到人间。炽烈的骄阳,无情地灼烤着大辽国皇都上京。滚烫的热风,挟着从科尔沁沙地刮来的尘沙,不停扑向这临潢府的南北二城。位北的皇城,似在暑热中昏睡,那大内承天门上的箭楼,崇孝寺中的宝塔,长天观内的高阁,以及留守司、绫锦院、国子监、孔子庙、瞻国仓等诸多建筑,全都毫无生气木然而立。在阳光下闪耀着光彩的碧瓦朱檐,也令人头晕目眩。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皇城的宁静。随着一声骏马的嘶鸣,边关宁江州派来的报子,交验过关牒,打马驰过拱辰门,进入了皇城。然而在东华门前,他却被大内侍卫阻住了去路。“军情十万火急,误了军国大事,你们担得起吗?”报子心急如焚,在马上高举“火”字令牌。侍卫们却是毫不在乎,画戟交叉,金爪阻路,横眉立目,连声断喝:“靠后!小心狗命。”

报子见状,拨马奔至门侧,挥拳擂响景阳鼓。“咚咚咚”,皇城内立刻响起了震人心扉的鼓声。

负责大内禁卫的四军太师肖干,为鼓声震惊,匆匆走出门楼,俯身女墙怒问:“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将景阳鼓击响?”

报子在马上施礼打躬:“禀将军,宁江州有火急军情。”“万岁早有明喻,所有边报军情,俱皆送往北院枢密使府中,为何明知故犯,飞骑闯宫?”“将军,并非小人斗胆,只因已连投三起边报全都石沉大海,而此番军情又关乎大辽安危,观察使再三叮嘱,必须直达圣聪,故而才有此举,务望恕罪谅情,引我见驾。”

肖干听罢不免沉吟,难道是北院枢密使玩忽职守,扣压了军情?若不然自己接下边报代为转奏?这念头刚一浮起,又马上予以否定。不行!国法森严,擅接边报,一旦机密泄露就有杀头之罪。便正声答道:“听尔之言,透出忠心一片,不治你闯宫之罪,快快退下,去北院枢密使府中投送。”“哎呀!将军哪!”报子在马上连连作揖,“此项军情非比一般,社稷存亡与此有关,必须立刻奏明圣上,万万火急,刻不容缓!”

肖干知道自己难以使报子如愿,听他如此衷告,心中格外不安。心一狠,手一挥:“赶离宫门!”

禁卫军得令,如狼似虎般一拥而上,推人打马,要将报子赶开。报子忠心耿耿,哪肯轻易放弃初衷,与之理论纠缠,就是不肯离去。而且他不顾一切闯过禁军防线,又撞响了承运钟。“当当当”,在大内回鸣的钟声,引得一人飞马仗剑奔向东华门。此人三旬开外年纪,一张四方面孔。虽未冲锋上阵,却也外穿金甲,内衬红袍。跨下“追风乌云兽”,好一派雄赳赳的气概。他身为上京兵马都统,负有保卫京都安全的重任。而这承运钟,非到大内危急告警时不用。“何故撞钟?”都统未至近前便高声发问。

报子见来者官列上品,感到又有希望,拨马迎上:“启大人,在下有火急军情。”

都统不见有成队的叛军和匪众,提着的心放回原处,但也更加迁怒于报子:“不过呈递边报,就敢擅自撞钟,真是胆大包天。拿下!”

都统的亲随和禁卫军一起,把报子团团围住,不由分说扯下马来,连推带搡押到都统马前。

报子挣扎申辩:“大人,军情十万火急呀!千真万确。”“为何不去北院枢密使府中投递?”“大人有所不知,那北院枢密使肖奉先,只知以声色犬马取悦圣上,而视军国大事如儿戏,已送三起边报,俱都被他扣压了……”“大胆!”都统已然气得面皮紫涨。这位兵马都统,乃是肖奉先胞弟肖嗣先。他哪能容忍报子当众诋毁兄长,“小小走卒,竟敢乱语胡言,中伤大臣,讥讽朝政,分明别有用心。罪该万死!”肖嗣先手中剑,照准报子面门当即砍下。

呛啷啷,肖干举剑架住,二剑相碰迸出火星:“二哥息怒。”原来肖干一见肖嗣先来到,就知报子性命难保,赶紧下城楼上前来救护。肖嗣先不觉勃然大怒:“肖干,你意欲何为?”这个堂弟,步调时常和他们不一致,肖嗣先早就不满了。

肖干面带笑容:“二哥,一个报子不过受上司差遣,是身不由己,何必坏他性命。”“什么,你竟然袒护贼子,难道忘了祖宗?”肖嗣先剑锋指向肖干前胸,“我们在朝,全赖大哥庇佑。这个龟孙显然是受人指使,恶语诬陷大哥,你还敢为他遮辩,我先一剑捅了你!”

肖干止不住倒退:“二哥,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也许真有重要军情。”报子在一旁听了,心中连说糟糕,不料撞到奸贼一家手中,自己死活事小,岂不辜负了观察使厚望,耽误了万分危急的军情。“不管他有无军情,”肖嗣先剑逼肖干,“只要危害兄长,我就决不答应。漫说一名小卒,就是王公上将也休想活命!怎么样,你想和他同归于尽?”

肖干自知难以挽救报子性命,收剑入鞘退在一旁:“小弟怎敢与二哥作对,再说,胳膊肘又怎会向外扭呢。”“这就对了。”肖嗣先放过肖干,执剑又奔向报子,“说!受何人指使,来京诬陷肖大人?”“小人句句实言,并无半字虚妄,恳请大人以国事为重,将边报速呈御览。”报子说着,从贴胸处取出那件批有三个朱红“火”字的急报,高高举过头顶。“看来你是不想活命,杀了倒也干净!”肖嗣先挥剑便刺。

报子急忙躲闪,口中大声疾呼:“冤枉!大人饶命。”

众禁军见状,重又将报子扭住,肖嗣先恨得咬牙根:“我让你喊,我让你叫,我打发你阎王那里去报到。”再次挺剑直刺过去。“住手!”随着一声断喝,一匹胭脂桃花马,如一团红云飘落近前。肖嗣先一走神,手一偏,宝剑刺中报子左肩。不由心中着恼:“何人敢来捋虎须,真是吃了熊心豹胆!我先送你上西……”他扭身摆剑想刺,当与来人对面时,不由得手中剑畏缩不前。

桃花马上是个芳龄二十许的青年女子,一顶串珠缀玉彩凤冠,软拢着乌云般的秀发,半掩着花蕊似的粉面。一双杏眼,娇俏中透出威严,两道娥眉,妩媚里暗寓刚健。背插雕弓,肋悬宝剑。特别是那凤冠之上,秀发顶心,斜插一枚盈尺的雁翎,那玉片般的毛羽,映照着碧空中的红日,亮晶晶光闪闪。使得这位娇贵而又冷峻的女子,越发显得别有风情,使人生畏生怜。

她是大辽国当今天祚皇帝耶律延禧的女儿,文武双全的雁翎公主。尽管肖氏兄弟权倾朝野,深得天祚帝宠信,在天子面前,莫说公主,就是雁翎生母文妃说话,也未必有肖奉先管用。但总还有个君臣名分,况且这位公主素来好管闲事,是个不好惹的。因此,肖嗣先赶紧将右手剑交与左手,背在肘后,双手抱拳在马上躬身:“恭祈公主懿安。”“免!”雁翎竖娥眉绷粉面,冷颜更加冷言,“肖都统,大辽虽系外邦,也是有国法律条的,你身为统兵大将、朝廷重臣,竟然在天子脚下,皇宫门前,光天化日,恣意杀人,你心里还有皇上吗?”

肖嗣先当众被责,恼在心头面带不悦,不服地接言争辩:“公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人中伤大臣,诋毁朝廷,口出恶言,罪在不赦!”“冤枉!公主啊,小人冤枉!”报子因失血过多已面色惨白,由于被禁军们挟持,他才得以勉强站立。公主适才一番话,使报子又燃起一线希望。他用尽力气说:“公主,小人奉宁江州观察使之命,飞骑进京昼夜兼程呈递边报,实有万万火急军情。只因北院枢密使三次扣压急报,观察使嘱我定要亲身面圣。谁料宫门紧闭,不肯放行,肖都统他又为袒护胞兄,要害我性命……”说至此,报子已是气力不支,难以出声。他竭力举起边报,向雁翎递来。

雁翎驱马上前伸手接过,立刻展开,未及览阅,那报子的头垂落下来,气绝殒命。雁翎的火气重又腾满胸中:“肖都统,你滥杀无辜,该当何罪?”肖嗣先忍着气赔礼:“公主,末将一时失手,还望谅情。”“说得好轻松,”雁翎眼望报子尸体,感到自己应当为他做主,“终不然,报子就被你白杀了不成!”“公主,他人已死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终不然,我还为他偿命不成!”肖嗣先的语气已含有不忿之意。

雁翎素知肖氏兄弟骄衿狂傲,横行朝野,只愁无由惩戒,今日决意不轻易放过:“肖都统,偿命不偿命,我奏过万岁自有分晓。”

肖嗣先满不在乎:“末将恭候圣裁。”

雁翎气咻咻展边报细阅,不看时还则罢了,这一看立刻急得心如火烧。她想,如此重要军情,片刻也耽误不得,用手一指肖干:“快打开宫门,我要立即面圣。”

肖干现出为难之色:“启公主得知,万岁有旨,今日罢朝不理政事,就是天塌下来也得等明日再奏。”

雁翎紧抖几下手中边报:“这事还小吗?它关系到社稷危亡呀!”“公主,万岁的脾气您并非不知,小人若违旨放您入宫,这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难道你就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吗?”雁翎看见肖嗣先在一旁冷笑,不由恨恨骂道,“你们本是一丘之貉,我这不是白费口舌吗?待我闯宫,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拦挡!”她挥手招呼随从,催马向前。

肖干寻思一下开口说:“其实你闯宫也是枉然,万岁在西苑射猎,今天你是休想见到了。”

雁翎一听勒住桃花马:“此话当真?”

肖干似乎是后悔说走嘴:“不,不,我不知道。”

见此情景,雁翎已知就里,拨转马头,说一声:“往西苑:率队飞驰而去。肖嗣先思忖片刻,也带领亲随扬鞭打马跟下。

西苑在皇城之西约数里,此处一片丘陵起伏,遍野树木葱郁,九曲小溪蜿蜒流过。浓荫蔽日,芳草遍地,溪水清澈见底,野花争芳斗妍。森林中,草丛里,时见獐狍狐鹿和野兔山鸡。

雁翎带三五名随从,自火炉般的皇城来到这里,立觉暑气全消。凉风习习,花香鸟语,真如同来到另一个世界,大有超尘脱俗之感。

她们沿围墙刚到大门前,守卫就过来挡住去路:“公主止步。”

雁翎气得兜头就是一鞭:“大胆!”

守卫没有防备,不由得双手抱头:“万岁有旨……”

雁翎哪里听他许多,吩咐一声:“进!”催马当先奔入,众随从鱼贯跟进。随后来到的肖嗣先,也就长驱直入了。守卫怕皇帝怪罪,也跟在了后面。

雁翎虽然闯过了大门,却未能闯过羽林军的防线。她急于禀奏军情,一见铁骑阻路,厉声呵斥:“谁敢拦我,休想活命!”

羽林军指挥、殿前副点检耶律胡驱马上前:“公主息怒,末将奉旨护猎,不敢放人见驾。”“是你,”雁翎见是耶律胡,口气和缓了许多,她知道耶律胡为人忠正,便解释道,“点检,我有紧要军情。”“公主,我不敢违旨呀。”耶律胡显得很为难。

雁翎想了想,商量着说:“若不然你去通禀一声,说我有紧急军情求见。”

耶律胡的年岁与雁翎相仿,且又魁伟雄壮相貌堂堂武艺高强,天祚帝曾露出口风,有意招为驸马。耶律胡闻信当然喜之不尽,能做皇帝乘龙快婿,荣华富贵自不待言,单就公主美貌无双文武兼备这一点,就是难得的佳偶,耶律胡极盼这事早日实现,因此自获悉消息之后,他侍候皇帝更加谨慎,见到公主格外小心,唯恐引起反感使亲事告吹。但今天这桩事却叫他左右为难了,若去禀报,就要惹恼皇帝,而不去通禀,又要开罪公主,他暗自沉吟委决不下,半晌无言。

雁翎露出不悦:“点检,不过通报一声,就令你这般犯难?”

耶律胡一见公主生气,赶忙答应说:“请公主稍候,我即刻就去启奏。”他掉转马头,直奔林中。

此刻,大辽天祚皇帝耶律延禧猎兴正浓。他年方四十,正在壮年,只是由于累月经年沉溺于声色犬马,精力和体质都已有些不济。他自幼善骑射,登基后喜游猎,倒也练得一手好箭法。羽林军从草丛里赶出一只灰兔,天祚帝张弓一箭,灰兔应声扑倒在地。近侍上前拾起,羽箭横贯兔首。近侍跪呈御览:“万岁神箭!”

护驾的大臣和兵士齐声欢呼:“万岁神箭!”

天祚帝手挽铁胎弓,仰天开怀大笑:“哈哈哈,真乃喜煞朕也!”

笑声中,一只雄雉受惊腾空飞起,那艳丽的尾羽,立刻吸引了天祚帝。壶中取箭急忙搭弓射去,但是雉鸡业已落在树上,那支箭空飞而过。适才还陶醉于神射,此箭落空,天祚帝好不扫兴。偏偏这时,耶律胡前来报事。

耶律胡下马叩头:“启奏万岁,雁翎公主求见。”

天祚帝对这个女儿,向来是又爱又烦。爱其聪明美丽文武双全,恼她不时进谏罢猎罢宴。不用说这种场合定无顺耳之言,加之心绪不佳,袍袖一拂:“不见!”

耶律胡停顿一下,壮起胆子再奏:“万岁,公主言道有十万火急军情,事关社稷安危……”“大胆!”天祚帝龙颜带怒,“朕已吩咐于你,今日射猎,不理朝政,你竟然扫我兴致……”

耶律胡知道,一旦天祚帝说出口来,那便是旨意言重如山,因此他赶紧请罪:“微臣该死!请万岁饶恕这次,以后再也不敢。”

天祚帝对耶律胡素有好感,也无意治罪,将手一挥:“退下。”

耶律胡被赦,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屁滚尿流地爬起,跨马回到雁翎面前:“公主,今天总算苍天有眼,我还能活着回来见你。”“怎么,父皇不容我进见?”“万岁猎兴正浓,被我奏事打断,龙颜大怒呀!”耶律胡说来仍有余悸,“劝公主莫去碰钉子,趁早回宫院,以免自讨没趣。”

雁翎听了,不觉默默无言。想起父皇即位以来,全不以国事为重,游猎无度,纲纪渐废,各州县灾变不断,民生苦不堪言。而北方的女真人,不甘臣服岁贡纳献,兼并联合日见强悍,已构成大辽心腹之患。长此下去,怎能保住祖宗江山。天子驾前,又偏多逢迎之辈,少忠直诤谏之臣,万岁沉迷,难以自拔,难道就眼看父皇做亡国之君吗?难道就因为虑及自身安危而置社稷危亡于不顾吗?

这时,一阵放纵无羁的笑声,从林中传来。原来是天祚帝又一箭中的,射住了一头狍子,故而笑声大作。但在雁翎听来,这阵阵笑声犹如支支飞箭,不住射向她的肺腑五脏,她恍然感到,大辽国的上京,正在这笑声中摇晃。

笑声又把那只雉鸡惊得飞起,天祚帝要挽回上次射空的面子,赶紧弯弓再射。怎奈这雉鸡由于不耐久飞,乍起乍落,天祚帝再次射空。侍卫们见状,为讨天子欢心,又重给哄赶飞起。但是,天祚帝由于射中心切,反而忙中失误,接二连三射空。

随侍的北院枢密使肖奉先,见机行事,为天祚帝解围:“臣启万岁,并非您屡射不中,而是御前这只‘海东青’跃跃欲试,何不放它升空呢。”

天祚帝正无法下台阶,当即准奏:“放鹰。”

在天祚帝身边,有一随侍太监,他手拿一个纯金打就的丁字架,上面便蹲伏着那只为天祚帝万分钟爱的“海东青”。这是一种形体不大的小鹰,产自女真境内。因它通体呈蓝青色,飞在空中,如一团海青色的云朵,故而得名。“海东青”虽小,但其飞如电,迅速起飞,捕捉飞禽,常常百发百中。就是身体大它几倍的天鹅,也难逃它的利爪。只是海东青数量极少,又不易捕捉,所以它简直像凤凰一样珍贵。天祚帝这只海东青,是女真渠帅完颜阿骨打今年元旦时,派人朝贺时贡献,天祚帝爱如掌上明珠,经常带在身边。此刻,天祚帝一声令下,掌鹰太监将金架高高举起,海东青双翅一展,像支箭射向蓝天。

那只雉鸡果然很不一般,不待海东青飞近,早已降落在树窠草丛间。

海东青失去目标,在空中上下翻飞盘旋,只要雉鸡再一飞起,便会立刻落入它的爪间。然而,雉鸡似乎知晓面临死亡的灾难,就是侍卫们往来驱赶,也始终不见雉鸡出现。海东青也就没咒念,只能飞旋等待。

雁翎看见那只海东青在蓝天白云下,忽高忽低骄傲地盘旋,不觉一腔怒火满腹怨。心说,军情火急如同燃眉,而父皇还纵情游猎山水间。看起来,女真人贡纳海东青,就包藏着祸心,什么叫玩物丧志,父皇就是明例。她越想越气,不觉摘下凤首弓,搭上穿云箭,把弓拉满开圆,看得真切,手一松,海东青抖翅膀挣扎几下,一头栽下了云端。

耶律胡一见大惊失色:“哎呀公主,你闯下大祸了!”

雁翎把箭发出,也自知有几分不妥,但事已至此,后悔害怕也没用,她坦然地说:“除掉祸国之物,纵有风险也值得。”

海东青刚一栽落,天祚帝尚未反应过来。掌鹰太监感到不妙,飞奔过去拾起海东青。看见箭穿咽喉,赶忙跪奏:“万岁,不知何人射杀海东青。”“啊!”天祚帝先是怔了一下,继而暴跳如雷,“是谁这样胆大妄为,快抓来见我。”“不用抓,我来了。”雁翎已下马走至近前。“你!”天祚帝有些突然,“你莫非又要代人受过?”

雁翎双膝跪倒:“父皇,确是儿臣所为。”

天祚帝愣了一下,吩咐掌鹰太监:“验箭。”

太监拔下贯穿海东青的穿云箭,上面烙有半圆符号,双手举过头顶:“果是公主用箭。”

天祚帝接过来,也确认无疑,气得把箭折断:“你莫非疯了不成,为何射杀朕的爱禽?”

跟脚而至的肖嗣先,怎肯放过这报复机会,立刻煽风点火说:“公主,你难道忘了,射杀海东青可有灭门之罪!”

雁翎白他一眼,从容不迫对天祚帝说:“儿有下情回禀。”“讲。”“父皇,恕儿不孝直言。女真人进贡海东青,分明包藏祸心,他们想诱使父皇沉溺于声色犬马之间,不理朝政,造成天怒人怨,国力衰微,女真人便会趁机夺我江山……”“你住口!”天祚帝大喝一声,脸上变了颜色。如果说方才他的气有七分,而今便已有了九分,“你,你好不懂事,竟敢当众诽谤朕!”

肖嗣先又添油加醋:“欺君辱骂,就当斩!”“父皇,儿臣所说并非杜撰,现有女真人图谋不轨的凭证。”“什么!女真人怀有二心?”天祚帝摇摇头,“我却不信,有何证据拿来我看。”“现有边报,请父皇御览。”雁翎双手跪呈。太监接过,交与天祚帝。望见那三个醒目火字,天祚帝急忙打开,从头看下:

微臣宁江州观察使,跪启吾主万岁。女真人表面恭顺,实则久怀不轨之心。更有完颜阿骨打者,反意尤甚。年来奔走各部落间,巧言游说,挑起对我大辽皇朝不满,顺者盟拜联姻,逆者武力兼并,而今女真各部多已臣服。近来,阿骨打在几处秘密山洞,日夜不停打制兵器,且又屯积粮草,操练部众……其反象已露,近期之内就有可能发难。乞我主速作打算。灭野火于未燃……

天祚帝看罢,不以为然地微微摇头,继而递与肖奉先:“肖爱卿,你拿去看。”

这位肖奉先,官居北院枢密使,就相当于宋朝的宰相,是天祚帝宠信的重臣。他长得四方大脸,白净面皮,五官端正,一副忠厚之相。而且做得好诗,写一手好字,精于骑射,又善对弈,被天祚帝依为股肱。他在接过边报之前,就已察颜观色看了天祚帝的态度。从头看罢,便顺着天祚帝的想法说:“依微臣看来,边域将吏为了封赏升迁,惯会危言耸听。”

天祚帝不住点头:“爱卿之言极是,女真人一向恭顺,断不会以卵击石,宁江州观察使不是危言邀功,也是杞人忧天。”

雁翎一听,报子以生命代价送来的火急军情,竟被父皇这样轻轻付之一笑,怎不焦急忧虑:“父皇,您切不可掉以轻心,夏杰殷纣,前车之鉴,父皇不纳忠言,难免做亡国之君!”“大胆!你待怎讲?”

雁翎仰面直谏:“儿臣愿父皇莫做亡国之君!”“气杀我也!”天祚帝把手一挥,“拉下去,砍!”二

几朵乌云遮住了烈日,古松的浓萌下显得有些阴森。一阵西风打着旋儿吹来,三五片西番莲花瓣随风飘落。如狼似虎的羽林军,忠实地执行着至高无上者皇帝的命令。哪管什么金枝玉叶,像推搡死囚犯一样,将雁翎公主架到了臭水坑前。如茵的碧草,娇嫩的野花,全都扭曲了身躯任他们踏践。水坑边还汪着一滩污血,那是随行御厨宰杀狍子时留下的,只不过片刻之间,堂堂的公主也要在这里被一刀两断。这里不是午朝门,大概也就无需待午时三刻和三声追魂大炮了,可算得“斩立决”而决不待时也。充任刽子手的一名军卒,将雁翎按下跪在地,便举起了手中刀。“刀下留人!”耶律胡大喊一声,分开人众,闯进了核心。

天祚帝暗中松了口气,心说幸亏耶律胡不避斧铖,不然岂非假戏真做,看来耶律胡对雁翎确是一片真心。可是,他仍黑着脸问:“你有何话说?”“万岁,公主方才乃是一时失言,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诋毁万岁,一定是悔之莫及,乞万岁饶她这次,以后谅她再也不敢。”耶律胡情之所动,泪湿衣襟,唯恐天祚帝不赦,磕头不断如捣蒜。

天祚帝冷笑一声:“雁翎是我女儿,愿杀就杀,她的死活与你什么相干?”“着!我死活与你什么相干?”雁翎在水坑边听见耶律胡冒死求情,非但毫无谢意,而大为反感,“我何曾是失言,我又何曾后悔,我劝父皇不做亡国之君,乃是肺腑之言。只要这口气不断,我还会说上一千遍一万遍!”天祚帝确实爱雁翎,但也确实恨雁翎经常犯颜直谏。他自信并不昏庸,只不过平生喜欢游猎,他不信游猎就能失掉江山。如今雁翎态度无改变,他不由把气又发泄到耶律胡的身上,吩咐侍卫:“耶律胡与雁翎同党,推下去,砍!”“啊!”羽林军答应一声,不由分说推起耶律胡跪倒在雁翎身边。

刽子手又高举起钢刀。但是他们也明白,这毕竟不是砍杀普通犯人,万岁若不再三降旨,他们不敢将公主脖子砍断。刀是举起了,却不往下落。

肖嗣先恨不能立刻看到雁翎身首异处,以后他就少了一个对头。因此他决心吹风拨火:“万岁金口玉牙,开言就是圣旨,既然说砍,就不能赦,不然有失万岁尊严。”

天祚帝不满地瞪他一眼,转向肖奉先:“依卿之见呢?”

肖奉先早把天祚帝心思看穿,躬身答曰:“万岁,常言道,君明则臣敢直言,大唐有太宗之明,才有魏征之诤,吾主至圣至明,公主才敢犯颜直谏,虽然有辱圣明,但用心良善。因此依为臣之见,不可闭塞贤路,应赦免公主,使众臣皆知君贤。”

这番话说得天祚帝心里熨熨帖帖,可是他未及开口说赦,附近有人冷笑几声,天祚帝转首细看,却是观书殿学士肖旻,眯着眼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天祚帝沉下脸问:“肖学士为何发笑?”

肖旻年方二十有二,论文才那真是满腹经纶,出口成章。他于天庆二年进京应试,本该点取头名状元。可是,他其貌不扬,特别是那兔唇,看着确实不雅。为此,北院枢密使肖奉先要将他除名。天祚帝还算爱才,在金殿面试,无论赋诗作对,他都才比子健,天祚帝不忍让他埋没,仍取为进士,点为观书殿学士。后来肖旻才知道,天祚帝原本许下心愿,此科状元要招驸马。只是由于他貌丑,才未做皇家东床。而补缺的状元,雁翎和天祚帝都嫌其才气不足,致使驸马至今尚无人选。观书殿学士,本是个闲职,肖旻常有怀才不遇之感,觉得满身抱负难以施展,常言说,旁观者清,他对大辽王朝的种种弊端,确是了如指掌,也时常发些怨愤之言,发泄对现状的不满。对于肖奉先,他向来连正眼都不看。从不顾忌得罪当朝宰相,有可能惹祸丢官。如今天祚帝发问,他正色回奏说:“我笑的是有人心口不一,外忠实奸。”“何以见得?”

肖旻并不明讲:“揣度圣意,并非没有主见,只想取悦万岁,误国便在所难免。”

天祚帝怎会听不出,肖旻是在攻击肖奉先。他反问道:“以卿之见,该如何处置雁翎呢?”“当斩!”

众人听了,都为之一愣。雁翎也扭回头观看,心说肖旻素称忠正,却为何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天祚帝也觉费解,不免再问:“道理何在?”“公主犯颜直谏,万岁执意不纳,延迟下去,待女真羽翼丰满,大辽便危如垒卵。雁翎不死,皆谓君明,雁翎一死则皆知君暗。以公主之死唤醒大辽臣民,难道公主还不当斩?”“你,大胆!”天祚帝没想到肖旻是正话反说,而且俱为犯上之言,不由心中好恼,“推下去,一起砍!”

于是,肖旻也跪在了雁翎身旁小坑旁边。雁翎对他投以笑脸:“好!这样便死也是一条好汉,不像耶律胡,黑白颠倒,是非不辨,尽说违心之言”

三个人跪成一排,等待开刀问斩。肖奉先看出天祚帝无意杀女,躬身再奏:“臣启万岁,公主等三人,虽然言语忤君,但俱是丹心一片,我主圣明,还当赦免。”“雁翎与耶律胡且饶过这次,只是那肖旻竟当朕中伤爱卿,决不宽恕!”天祚帝说罢,注意肖奉先的反应。“如此不妥,”肖奉先不加思索便回奏,“肖学士敢于当面指出为臣不足,正是可贵之处,这样直臣委实难得,圣明之世,禾生双穗,国出贤臣,万岁当重用肖旻岂可诛之。”“哈哈哈哈”,天祚帝开怀大笑,“肖卿真乃干国忠良,不计个人恩怨,朕有此贤相,何愁大辽天下不长治久安。”

肖奉先心中得意,面带惶恐:“万岁过誉,折杀为臣。”

天祚帝又传喻旨:“将雁翎三人放转。”

雁翎三人跪倒在天祚帝前:“谢圣上不斩之恩。”

天祚帝为树立肖奉先威望,吩咐他们:“还不快去谢过肖大人求情。”雁翎和肖旻都不肯折腰,只有耶律胡上前给肖奉先施礼:“多谢相国大人。”

肖奉先笑微微:“快快免礼,这是万岁恩典,与我何干。”他明白雁翎与肖旻对他成见很深,难以消除敌意,心中暗暗发狠,早晚叫他们知道厉害。

天祚帝见雁翎不动,很是不悦:“雁翎,你为何不过去谢肖大人?难道就因为你是金枝玉叶之身吗?”“父皇,并非如此,莫说谢他,儿还有本参他!”

众人无不惊愕,天祚帝亦觉突然:“你参他何来?”“肖奉先私通外邦,蓄意谋反。”

肖奉先毫不惊慌:“公主,这可不是随便说的,要拿出凭证来。”“对,你有何凭证?”天祚帝问。

雁翎已经清楚,父皇一时间不会相信女真人怀有野心,若再重复,空惹反感,不如先在肖奉先身上打开缺口,“父皇,肖奉先身为枢密使,接二连三扣压边报,必定是心怀叵测,与女真人暗中有勾连。”“肖大人扣压边报,你如何知晓?”“宁江州报子当众亲口所说。”雁翎便把报子如何闯宫的经过讲述一遍。

天祚帝为人喜怒无常,猜疑多变,听后不由直视肖奉先:“可有此事?”

肖奉先对天祚帝的习性一清二楚,此时若稍有惊慌,便会被认为是心虚,因此他显得十分坦然:“万岁,为臣忠奸,您自有明断,再说谁会做这种蠢事?小孩子也不会信。”

天祚帝一想也是,明目张胆扣压边报,谅他也不敢:“雁翎,想来肖大人决无此事。”“若非边报接连被扣,报子又怎能冒死闯宫。”

天祚帝又觉雁翎所说有理:“带报子,朕亲自审问。”“父皇,那肖嗣先怕马脚暴露,已将报子杀死灭口了。”“当真?”天祚帝显然动怒。“儿臣亲眼所见。”雁翎想起报子为国而死,心中凄惨,决意为其报仇。“父皇,儿臣已经吩咐住手,肖嗣先仍然狠刺一剑。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宫门前,肖嗣先就敢随意杀人,这国法安在?大辽国难道就任他肖家兄弟横行?”

天祚帝越听越恼,怒喝一声:“肖嗣先!”

肖嗣先赶紧跪倒:“罪臣见驾,恭祈圣安。”“报子可是被你杀死?”“臣不敢蒙骗圣上,确是被我一剑刺中,流血过多而亡。”“好哇!”天祚帝怒冲冲而对肖奉先,“枢密使,你是亲耳听见,该如何处置呢?”

肖奉先对于弟弟杀人灭口,心中暗暗称赞。他故意绷起面孔:“肖嗣先,你为何公然无故杀人,难道就不怕王法吗?来人,推下去斩首示众!”“啊!”羽林军一拥上前,推拥肖嗣先欲下。肖嗣先疾呼:“万岁,罪臣有下情回禀!”

天祚帝制止羽林军:“肖爱卿,总要问个明白再杀。”“杀人就当偿命,哪里容他狡辩。”肖奉先一副大义灭亲的架势。“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杀,岂不有灭口之嫌?”雁翎得理,哪肯轻易放过,“肖大人看来是怕受牵连。”“如此说倒要问问清楚。”肖奉先面对天祚帝,“请万岁务必详审,若与为臣有关,愿罪加三等!”

天祚帝重又怒视肖嗣先:“有何下情如实讲来。”“万岁容禀,”肖嗣先叩头说,“那报子擅闯宫门,臣不能袖手不管,万一他欲谋王杀驾,惊了万岁臣罪非浅。”

天祚帝听了这话,立刻就欢喜些了:“你就应该将他拿下,不该当场杀死。”“臣劝阻他,他非但不听,反而口出恶言。请恕臣重复之罪,报子当众诋毁圣上,说什么沉溺声色犬马,终朝游猎,是亡国之君……”

天祚帝脸色陡变:“如此犯上,就该碎尸万段!”“为臣怎能容他当众诽谤我主,实在气愤不过,这才刺他一剑!”“杀得好!何不再刺他十剑八剑!”天祚帝犹觉不解恨。

雁翎见父皇只不过听了三言两语就轻信,忙说:“肖嗣先乃一面之词,报子闯宫因枢密使三次扣压边报所致,父皇不能不问。”

天祚似被提醒:“对,报子可曾说起此事?你要从实招来。”“万岁,报子口中从未说起扣压边报之事,为臣句句实言。”“难道公主还诬陷你不成。”肖奉先怒斥一句又说,“倘若你不把报子杀死,带至我主面前,三头对案,岂不清清白白。”

肖嗣先又复叩头:“万岁,是我不该一气之下杀死报子,但是我不后悔,只要有人敢诋毁我主,我就决不放过,定坏其狗命!如今,我为维护万岁英名,虽死无怨,任凭万岁或杀或砍,我都感戴天恩!”

这番话说得天祚帝大受感动:“肖卿对朕忠心即此可见,杀死报子朕不怪你,快快平身。”“父皇!”雁翎恨天祚帝糊涂,连个准主意都没有。

不待雁翎说下去,肖奉先又已抢先开言:“万岁,不能这样轻易赦免他。”

天祚帝不明白肖奉先的用意,心想朕已饶了你弟弟,你还有什么不满吗?问道:“依卿之见呢?”“死罪饶过,活罪难免。”肖奉先又是大义灭亲的架势,“为正国法,须重责他二十大板!”“二十板还不打得皮开肉绽,手足兄弟,你不心疼?”“万岁,若换别人或可容宽,是我胞弟,执法当严!”肖奉先语气坚决。“好!”天祚帝不由脱口夸赞,“真乃贤相也!”

雁翎急得喊起来:“父皇,他这是苦肉计,故作姿态,难道二十大板就把他扣压军情边报,私通勾结外邦的反叛嫌疑打没了吗!”

天祚帝听了,禁不住犯起了沉吟。

肖奉先不慌不忙地说:“公主,你说了几次,我始终未加辩解。自我主登基圣明英武,风调雨顺,万民乐业,国势昌隆,就连中原大宋及高丽、西夏都主动结好,信使不断,常送异物宝玩。小小女真有多大势力,他们怎敢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公主谓女真人欲反,诚乃杞人忧天。若一再重复此说,闹得朝野惶恐,人心不安,于大辽又有何益?我主洪福齐天,该做太平天子,亦是天数,劝公主莫再无事生非,君正臣安,四海升平,何乐不为呢。”

天祚帝听着不住点头:“肖卿之言,句句在理。雁翎,今后与枢密使要尽释前嫌,和睦相处。”“父皇,忠言常逆耳,而媚语最中听,且听臣女与他论辩。”雁翎要驳斥肖奉先的谰言。

怎奈,天祚帝已信谗言,不容雁翎再说:“枢密使所说合情顺理,休再多言!”“父皇!”“住口!”天祚帝骂道,“不知进退,站过一旁。”

天祚帝见肖嗣先还跪在面前:“你也起去。”“且慢,”肖奉先急奏,“万岁,二十大板还是要打,来呀,拉下去打。”

肖嗣先着实被打了二十板,虽未肉绽却也皮开,忍痛走回来跪倒谢恩。天祚帝有些不忍:“卿家可以休假三天,在家中好生将养。”

肖奉先又数说一句:“以后须得小心行事。”

天祚帝对肖奉先此举格外赏识,当众褒奖:“肖爱卿,你果然不负朕望,堪比历朝贤相。”“万岁过誉,臣愧不敢当。”肖奉先更加谦逊了。

雁翎眼见得父皇宠信肖奉先有增无减,但又无力阻止,只有暗暗着急。

这时,侍卫忽然传奏:“娘娘到。”

话音刚落,一抬风辇已稳稳落在中间。轿后,白龙马上端坐一位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他便是雁翎之弟晋王敖鲁翰。晋王下马,与迎过来的雁翎一起掀开轿帘。淡装的文妃款款步出凤辇。她虽然年近四十,已到红颜半老之年,但由于天生丽质,看上去刚过三十许,依然妩媚可人,风韵不减。加上她温柔贤惠,因此天祚帝后宫虽然不乏国色,对她仍十分眷恋,十天里总有两三夜要驾幸她的寝宫。而那位比她小十岁肖奉先的妹妹元妃,却是一两月也难得见到皇帝一面,犹如置身冷宫一般。

天祚帝此刻心绪颇佳,对于文妃不宣而至反而有几分喜欢,见她面带焦急之色,关切地问:“爱妃,你匆匆赶来,想必有什么急事?”“万岁,臣妾在宫中闻信,说是要斩雁翎,故而未经宣召,匆匆赶来求情。”说着拜下。

天祚赶紧搀起文妃,并且放声大笑:“好快的消息,爱妃,雁翎是你我爱女,朕怎能舍得诛杀呢。若真斩雁翎,你就是乘快马也来不及了。”“万岁天恩,女儿纵有不是,也要看臣妾的分上宽恕。”“放心,朕永远也不会难为她。你看,雁翎这不是好好的,连一根头发都不曾少。”

文妃甜甜地一个媚笑:“我主是有道明君。”

晋王近前参拜:“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天祚素喜晋王谦恭有礼,带笑问道:“皇儿近来学业可有长进?”“儿臣秉承父旨,用心攻书,不敢稍有懈怠。昨日太傅布置,要儿臣做诗一首。儿臣想起大唐王维,诗中有画,便也即兴作画题诗,不堪入目,请父皇指点。”晋王说着,从袖中取出一轴画郑重呈上。

天祚帝前的近侍接过,跪顶在头上展开。画面里,一个帝王跨坐骏马,正仰面弯弓射出一箭,空中雁阵冲乱,那支箭贯穿双雁。四外,远山若隐若现,近岭碧耸云天,飞瀑流泉,森林如带,野花烂熳,右侧题着四句诗:

天骄一代射双雕,

祚运绵长更英豪,

万里江山在怀抱,

岁岁平安福永朝。“好一幅水墨丹青!”天祚帝看罢大喜。

肖奉先在一旁奉承说:“晋王殿下不只画好,而且诗作亦佳。”“唔,果然不错,不枉我疼爱一场。不愁辽主后继无人哪!”天祚帝又道出了欲立太子之意。

肖奉先听了这话,就像钢针扎在心里,他的妹妹元妃,也生有一子,被封为秦王。妹妹已多次忧心忡忡地找他密议,如今文妃母子得宠,若将晋王立为太子,日后晋王登基,焉有她们母子的好境遇。对此,肖奉先何尝不急,妹妹失宠,他们这肖氏家族还会得势?但是,肖奉先并非愚鲁之辈,他明白,要夺宠易嗣,必须审时度势,不能让天祚帝看出他有所图,而要静观其变,等待时机,徐而图之。他把自己的意图埋得很深,在公开场合还一直对文妃、晋王称颂不止。此刻他就又玩起故技:“万岁,这首诗你还没细品,晋王殿下是寓有深意呢。”“我怎么没看出。”“这是一首藏头诗,四个字连下来就是‘天祚万岁’。”

天祚帝听后一看,果然如此,不由更加欢喜:“好!皇儿,难得你如此孝顺,又有这般好文才。”

肖奉先又违心地说:“晋王德才双兼,足可立为太子。”

天祚故意问:“肖卿,秦王实乃令妹所生,你难道不希望他做太子吗?”

肖奉先正色答道:“太子关系到国运社稷,岂可徇私,唯有德者立之,方可于国于民有利。”

天祚帝听罢,又复开怀放声大笑,看来确实是发自内心。

文妃娇媚地问:“万岁,为何这般开心?”“爱妃,你看看这君正,臣忠,子孝,妻贤,朕诸事如意,又怎不喜笑颜开呀。”

肖旻小声说了一句:“怕只怕乐极生悲!”“你言讲什么?”天祚帝收住笑容换上冷峻面孔。

雁翎惟恐肖旻引祸,抢着回答:“他说是只怕女真人不守本分,儿臣也有这种担心。”“雁翎,你们大不该拂我兴致。”天祚帝有些不悦。雁翎偏要再进忠言:“父皇,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初大宋不也这样轻视我们吗?他以为番邦小国,不足为虑,结果我大辽崛起。我们不能重复大宋的错误,以致养痈成患,将来不好收拾。”“雁翎,你为何这般任性、执迷!”天祚帝又有些动怒。

文妃见状,担心女儿吃亏,就想开言相劝,这时,一传宣太监近前启奏:“万岁,女真使者求见。”

肖奉先听了一愣,女真人来使以往都是先到自己府中,今日为何不经过自己突然而至呢?女真人此番来使有何用意呢?

天祚帝也觉突然,略一思忖:“引他进见。”

太监下去,少顷带女真使者和四个随从,来到天祚帝面前。那使者看一眼肖奉先,赶紧把目光移开。肖奉先认得来使是完颜阿骨打手下,阿骨打在女真诸渠帅中一向比较狂傲,今日为何主动派来使者呢?

女真使者行过三拜九叩之礼说:“小臣恭祝大辽天子圣寿无疆!”

天祚帝见使者礼节周全,颇为满意,但他依然板着面孔:“一非改元,二非元旦,贵使前来所为哪般?”“启禀辽主,我家渠帅新得一批稀世物件,为表恭顺孝敬之心,特派我前来奉献。”

天祚帝听了,已有几分喜欢,便半开玩笑地问道:“朕闻近来尔等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图谋不轨,要夺我大辽江山,可有此事?”

使者一惊,愣怔片刻,见天祚帝面带微笑,立刻稳定心神:“辽主玩笑了,小臣知道,辽主不会听信传言,我家渠帅事辽主如敬父,每日晨昏必向南遥拜请安。今日派小臣前来额外进贡,便可见其忠心。”“嗯,谅你们也不敢。”天祚帝吩咐道,“将贡物呈上。”“辽主请看。”使者叫过第一名随从。只见他手捧一圆形漆盆,使者打开上盖,露出黄澄澄,亮灿灿的生金,足有千两之数。

天祚帝点点头,面带笑颜。

第二名随从走上前,使者揭开盒盖,里面是十支胖娃娃一般的人参,整整齐齐摆了一排,看那粗壮和近于人形的样子,棵棵都在八两以上,堪称奇物。

天祚帝脸上笑意又添几分。

第三名随从过来打开盒盖,四张闪着油光的貂皮呈现在面前,天祚帝笑得露出了牙齿。

第四名随从的圆盒打开,众人无不眼花缭乱。猫眼大的北珠装满了漆盒。

天祚帝已是眉开眼笑:“好!阿骨打看来亦知讨朕欢心。”

使者见天祚帝高兴,心中暗喜:“辽主,请您再看这件。”

那第四名随从将一盒北珠交与使者,从背后取下一黑布袋,解开扎口绳扯掉布袋,“扑楞楞”一只海东青腾空飞起,盘旋一圈,又落在随从手上。“海东青!”天祚帝喜出望外,竟止不住欢呼起来。

与此同时,肖奉先与那擎鹰的随从打个照面,猛地认出此人,令他大吃一惊!三

肖奉先认出,那人乃是女真渠帅完颜阿骨打部下大将娄室。娄室身为大将,为何扮做随从呢?

天祚帝怎知这些,一只海东青足以使他情绪激动。他亲自接过来,放在自己手臂上,欣赏了好一阵,满心欢喜对女真使者说:“阿骨打孝心可嘉,朕定有封赏。”“小臣代渠帅谢辽主天恩!”使者又复跪拜。

天祚帝确实高兴:“朕喜得海东青,摆宴欢庆。”

斜阳投来婆娑树影,花香偎伴着清凉的晚风,狼牙黄龙旗与蓝天白云相辉映,华美的盛宴像鲜花开放在草坪。天祚帝居中面东坐,文妃雁翎在左,晋王在右。余者两侧雁翅排开,北侧是女真使者,南侧是肖奉先等随从大臣。

宴已多时,酒已半酣,一队宫女正在轻歌曼舞。她们那苗条的玉体,在蝉翼般的彩裙中半隐半显。舞姿婀娜,歌喉婉转。

面对这歌舞升平的场面,雁翎心情沉重,冷眼旁观。宴会的气氛越来越热烈,雁翎滴酒未进如坐针毡,她再也看不下去了,抽身悄然离去。走到密林深处,离宴会远了,丝竹声和欢笑声已经模糊了,她才止住脚步。

蔽日的浓荫挡住了西斜的阳光,落叶踏上去如履棉絮。她的到来,惊飞了交颈絮语的小鸟,虫儿也停止了啾鸣。这里是如此安宁,然而那隐约传来的欢歌笑语,在她听来好像女真人进攻的喊杀声,心潮刚有片刻平静,又转沉重。父皇对女真人毫无防范,自己怎样才能把他唤醒?“嚓嚓……”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雁翎猛一转身,“谁?”“公主不必惊慌,是微臣。”肖旻径直走过来。

想起适才肖旻的言行,雁翎对他颇有好感,因此也格外客气:“肖学士为何逃宴?”“不是微臣高攀,我想公主此时的心情,也正是我的心情。”

雁翎最为苦恼的便是势孤力单,弟弟晋王和母亲,虽然也知是非,但只想取悦父皇,保住现有位置,如今肖旻主动前来,怎不令她欢欣:“难得有人能同我想到一处。”“公主,要使万岁醒悟,做到远奸臣,罢游猎,修武备,就得拿出确凿的证据,说明女真人真的怀有二心。”“可是,这血染的边报,父皇都不信,又如之奈何!”雁翎双手一摊,“真是没有办法。”“不,有办法了。”肖旻四处看看,靠近些小声说,“这件事我已久存心中,为臣暗中发现,女真使者每次来上京朝贡,必然私下里去枢密使府中,以往我便有怀疑。今日听公主说起,肖奉先曾三次扣压边报军情,不能不使人想到,他与女真人暗中有勾结。由此我更加留心。发现在宴席之上,肖奉先与女真人不时暗送秋波,他们之间必有不可告人之私。公主若信我拙见,就请您在枢密使府外留心,女真使者必与肖奉先密会。若是拿到把柄,不愁万岁不信。”

雁翎听了立刻跃跃欲试:“肖学士之言,使我如拨云见天,心中洞开门扇,此番我一定揪住他们的尾巴!”“公主要不露声色,暗中监视,定有收获。”“如果成功,肖学士便是大功一件!”“微臣手无缚鸡之力,一介书生而已,但我有满腔热血,一身正气,为大辽江山,公主如有用我之处,便披肝沥胆也心甘情愿!”

雁翎深情地望着他:“人生难得一知己,但愿我们能经常聚首,多作推心置腹之谈。”

肖旻看出雁翎有些动情,他对雁翎又何尝不怀敬慕之心。但他知道,天祚帝绝不会把雁翎嫁与自己,因此从不存非分之念,他也不愿让雁翎陷入情网,而招致痛苦和非难。与其日后梦绕魂牵,不如早下狠心将情丝斩断。所以他故做懵懂地说:“公主若想收获,今晚就不能放过,为臣告辞了。”说罢,转身飘然而去。

雁翎满以为肖旻总会有些表示,谁料竟是置若罔闻,望着肖旻飞快消失在树干间的身影,雁翎未免怅然若失阵阵心酸。

宴罢人散,已是天色向晚。雁翎回到宫中,立刻把两个贴身侍女碧云和紫风叫来,向她们交待一番。三个人便妆扮成平民小贩,身上暗藏兵器,悄悄溜出宫院。

碧云对雁翎的做法始终反对,出了门还说:“公主,其实这点小事用不着您亲自出马,凭我和紫风妹妹的武艺,保证手到擒来。”“就是嘛。”紫风也说,“万一您遇点风险,倒叫我们分神担心,公主哪如在家坐等好消息。”“你们哪里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倘有疏忽,那就会画虎不成反类犬。”雁翎又嘱咐道,“好了,别再说了,当心被人认出来。”

三个人拉开距离,出了皇城一直向南。

此刻正是一天当中最好的时光,暑热方收,晚风扑面。大街小巷,行人如潮,人们不顾漫漫尘埃,各自为生存而奔波忙碌。高丽的参商,西夏的皮货商,黑车子国的车帐商……都在竭尽推销之能事,在招揽买主兜售货物。街肆上,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和各种争吵声,交织融混在一起。西南角那座专供各国信使下榻的同文驿,似乎也淹没在这令人心烦的声浪中。

雁翎等三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一直守在附近,目不转睛地盯着同文驿的大门。直到夜幕降临,街上已行人渐少,许多铺面已收摊关门,仍不见女真使者或随从出门。

碧云止不住心焦:“公主,要等到什么时候?”“这就急了,”雁翎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说不定要等一夜呢。”“哟!”紫风说,“公主,那您的晚膳怎么办?”“饿了吧?”雁翎掏出一串铜钱,“去,买几个包子来我们充饥。”“公主,您就吃这个?”紫风感到大为不妥,“我们哪怕到饭铺里,每人吃碗面,再给您买些牛肉、卤鸡、肥鹅、鲜鱼……您没钱我头上有金钗。”

雁翎扑哧一笑:“死丫头,这可不是摆谱的时候,我们这身穿着打扮,进饭铺大吃二喝,还不叫人生疑。再说,万一这时女真人出来呢?快去买包子吧,事成之后回宫再解馋。”

公主都不讲身份,碧云、紫风自然也就难以娇贵了。三个人手抓包子,狼吞虎咽,觉得比日常吃的山珍海味还要香甜。腹内有食,身上有力,三个人继续耐心等下去。

大约定更后不久,同文驿的大门打开了。出来一辆独马拉的布篷车,一个女真人随从挥鞭赶来,里面是否坐人、坐几个人都看不出。

碧云问:“公主,下手不?”“不,跟上。”雁翎决心弄个明白。

马车的花轱辘,吱吱扭扭响着,沿大街一直向北,出了汉城,又进皇城,它便不走正街了,迅即拐入黑暗的小巷。看来执鞭的是轻车熟路,摸着黑也不问路的一直向前,东拐西绕,左弯右弯,布篷车停下了。雁翎抬头打量一阵,才认出这是枢密使府邸后门。心中暗喜,总算没有白等,老鼠到底还是出洞了。

这时,那赶车的已把后门叫开,声音很轻,毫不惊动四邻。门开后,车篷里跳下两个黑影,飞快闪入院中。随即,布篷车亦赶入院内。

碧云急得直捅雁翎后腰:“公主,还不动手,都进去了!”“别急,”雁翎早有打算,“咱们抓回头客,才有油水。”

紫风咳一声:“没法子,人家进去香茶太师椅,咱们将就着蹲房檐吧。”

夜,越黑越沉,看不清星星,空中罩上了薄云。皇城里不像汉城那样嘈杂,没有沿街呼叫的叫卖声。但是,一处处高门深院里,一座座亭台楼阁上,却是明灯点点,密管繁弦,似乎在和那通宵不断歌舞的皇宫大内,争上下比高低。

枢密使府中有座吻月楼,隔着丈余高墙,可以望见楼的飞檐。一阵女戏子的婉丽的清唱,隐隐约约传来:

……

夜阑珊,卷珠帘,

月如霜,锦衾寒,

孤灯明灭影儿单,

懒对凌花照粉面,

独宿有谁怜?

莫辜负,好容颜,

门半掩,且偷欢,

哪管明日江山变,

谁当皇帝不相干,

云雨会巫山!

……“醉生梦死!”雁翎气得骂了一句。“公主,你做啥骂人,”碧云问,“万岁爷不也这样吗?天天打猎,喝酒,听唱,看舞。”

雁翎无言地沉默一会儿,感慨地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等到国破家亡就不唱了!”“咱们大辽会亡国吗?”紫风天真地问,“我们有成千上万的兵马呢。”“傻丫头,你有兵,人家也有兵,女真人无时不想取而代之,而父皇却总是高枕无忧,怎不令人担心。”“那你何不劝劝万岁爷。”碧云说。“没有真凭实据,劝不转的。”雁翎告诉她们,“我们今晚夜伏就是为了抓住女真人的小辫。”“我知道了,”碧云手握剑柄说,“今晚之事十分重要,不然公主怎能亲自化妆改扮。”“公主放心紫风表示决心,“只要你一声令下,保证将女真人生擒。”“到时候我们一齐动手,一定要快,千万不能惊动巡夜军兵,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雁翎嘱咐她们。

说话间,半个时辰已过去。三人正等得心焦,枢密府邸后门又发出了响声。很快,大门轻轻打开,那辆布篷车又赶了出来,雁翎与碧云、紫风退过胡同口。“吱扭扭”“吱扭扭”,布篷车循原路轻快地驶来。拐过街口,车夫看见有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在前面。赶车的怕撞上,不得不把车停下,并且带着气说:“你们聋啊,知道车来为什么不躲?”

碧云和紫风分开手,分别退至街道两旁,车夫见闪开道,刚要赶车走。碧云、紫风已分别从左右靠过来,两柄宝剑指向了他的两肋:“要命就别动!”

车夫一下子惊呆了:“你们是什么人?”

几乎在同时,雁翎从暗处蹿出来,直奔车后,一手掀起布帘,宝剑指向篷内:“老实些!”

里边毫无动静,雁翎注目细看,黑洞洞哪有人影。急忙移步到前面,问那车夫:“车内二人何在?”

赶车的女真使者随从,刚被宝剑逼住时有些惊呆,如今他听出这几位是女子声音,立刻有了主意,他装作胆怯的样子:“你们问那两个人,请看,在后边跟着呢。”

雁翎回头看,碧云、紫风也扭身张望,那车夫乘机撒腿就跑。雁翎知道上当,返身急追,碧云和紫风也紧跟上去。雁翎见那车夫跑得飞快,到手的鸟儿怎能让它再飞走,一个旱地拔葱飞身跃起,接着一个鹞子翻身,轻轻落在了车夫前面。车夫一见被堵住去路,拔刀就刺,雁翎手中剑急架相还。碧云、紫风也从后赶到,双剑齐下,直取车夫侧后。

交起手来一过招,雁翎马上看出这车夫武艺精通非比一般。其实这并不奇怪,既然女真大将娄室前来,岂能不带高手随行。因此这车夫力敌三人,毫无怯意。雁翎也就不敢大意,全力以赴认真对付。

按理说,雁翎的武艺也不低,又有碧云、紫风做帮手,对付一个车夫,何以久战不下呢?这就是因为她们要抓活的。故而进招时总要留些余地,以免把对手刺死。这样一来,车夫就占有了便宜。他似乎也觉察到雁翎等人的意图,杀起来更加凶狠,而且故意拉出不怕死的架势,想以此突出重围。

但是,雁翎三人三把宝剑,将车夫紧紧困住,不给他逃跑机会。雁翎想,看来只有用疲兵战术,再厮拚一阵,待对手体力不济露出破绽时,将其生擒。

一百回合过后,那车夫就显得力量和速度都不如过去了。雁翎见状低声喝道:“快放下兵刃,束手就擒,可免你一死。”

车夫气喘吁吁:“三只母鸡,就想占老鹰的便宜,办不到!”

雁翎见对手不肯就擒,手中剑一晃,一把剑像一团电光上下翻飞,形成无数个光圈,环环相连将车夫裹住,真像旋风一般,滚滚而至。雁翎用此绝招,往往都是后发制人。待对手力气耗尽,已到强弩之末,她再使出这快如闪电疾风的“旋风连环式”剑法,对手就更加难以迎敌。眼下车夫也是如此,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就在雁翎即将得手之际,有两个黑衣人突然而至。他们也不言语,各执刀、钩向雁翎等杀来。特别是手使弯刀者,一上阵就显出骠悍无比,碧云、紫风刚与他交手,就立刻显出不敌。雁翎赶紧摆剑过去,迎住他厮杀。用尽全身武艺,也只勉强战个平手。这样一来,形势对雁翎立刻转而不利。碧云、紫风武艺原只平常,一对一分别迎战黑衣人和车夫,就显得有些不济。而雁翎又无余力支援她们,眼看碧云、紫风就要不行,剑法、步法全乱,但她们谁也不肯逃跑,二人一个心情,拚死也不能丢下公主。

面对眼前形势,雁翎明白莫说生擒敌人,能保住自己便是万幸了。她告诉碧云、紫风:“你们俩快走,不要管我。”

碧云、紫风哪肯离开:“不,我们死活在一起!”

谁知,她们不肯撤离,已稳操胜券的对手却要退走。那手使弯刀的黑衣人,大概被雁翎之话提醒,突然吩咐同伙说:“不必恋战,撤!”说罢,他先跳出圈外,另一黑衣人亦抽身欲走。

至此时,本来各自撒手就得安全了。可是强烈的责任感,使雁翎忘记了自己的安危,她用施风连环式将车夫紧紧缠住,使其不能脱身。

车夫撤不出,黑衣人当然走不了,手使弯刀那位显然已动怒生气:“不识进退,杀了他们!”

两个黑衣人重复参战,这次比方才的招数更凶狠,真是恨不能一刀将雁翎等三人斩首,他们好立刻离开。雁翎她们更加危急,碧云、紫风眼看性命不保。正厮杀间,碧云略微一慢,被黑衣人护手钩钩伤右腿,登时血涌如泉。碧云疼痛难忍,身子一晃倒地。紫风未免心慌,被车夫一刀将头巾削去,立刻青丝散乱,蒙头障脸遮住双眼,越发难以抵挡。

雁翎自己力敌两个黑衣人,也是极其勉强,她自知支持不了多久,招呼紫风说:“你不要打了,快扶碧云回去。”

可是,车夫怎容紫风离去,刀刀紧逼,紫风哪有丝毫喘息之机。伏地手捂伤口的碧云,眼见紫风危急,她看准车夫,拚全力将手中剑掷去。车夫没有防备,要躲避已来不及,他闪过右腿,左腿已被砍中,挣扎几下,也颓然倒地。

双方各伤一人,使刀的黑衣人更加心急,发疯般向雁翎攻击,他二人暂且势均力敌。紫风那里,可就穷于应付了。使钩的黑衣人,意欲尽快刺死紫风,以便双战夹击雁翎,紫风手忙脚乱,看来难免一死。

就在这时,一队巡夜的禁军听见动静赶来。为首一人跨马提枪,乃当值的禁军统领,他飞马抢先奔过去,一面发出警告:“呔,皇城禁地,竟敢结伙厮杀,非奸即盗,快都低头受缚!”

交战双方,谁听他的,照旧打个不停。统领不知情由,他难分好坏,一时不好下手,吩咐部下兵士,将他们团团围住。

手使弯刀的黑衣人一见情况不妙,毕竟他心虚,就要脱身逃走。但是,车夫腿伤难以带走,他显然很不放心,与雁翎杀着杀着,突然向车夫奔去,而且反手砍下一刀。

雁翎看出对手意在灭口,伸剑架住弯刀,使其阴谋未能得逞。黑衣人灭口不成,就势纵身一跃,撒腿就跑。几名禁军摆棍抡刀阻挡,黑衣人弯刀闪处,两名兵士已被劈倒,使钩的黑衣人更不怠慢,甩掉紫风紧随同伙开溜。

雁翎说了声:“紫风照看碧云,守住车夫。”

她纵身就追。

那统领这会儿才来了精神,跃马横枪挡住:“都跑了,不行,你给我站住!”

雁翎知是自己人,又不能伤他,气得纵身跃起,从统领头上越过,再拔步猛追。然而这一耽搁,黑衣人已拐入胡同不见了。雁翎止步观察,心想,怎会这样快就踪影不见呢?扭头看见枢密使府院的高墙,立刻悟到,定是逃入肖奉先府中。是不是跟进去寻访呢?万一失踪怎么办?“别动!你跑不了啦!”统领用长枪逼住了雁翎后心。在雁翎思忖之际,他领兵士又追围上来。

雁翎回头,气得狠瞪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哈!还是个女贼呢。”统领有几分惊奇,语气中又含几分邪意。“大胆!”地上在为碧云绑扎伤口的紫风,一听统领出言不恭,不由大怒,“你们竟敢对……”未等她说出“对公主无礼”,雁翎在旁急忙截住了话头。“紫风,不要多言。”雁翎转向统领,“你围住我们,想要怎样?”“统统带回衙门,请你们先坐坐班房。”“你敢!”紫风绑好伤口,手提宝剑站起。“怎么着,又要动武?”统领一摆手中枪,“我手下这些人,还能让你讨去便宜不成。”“紫风且住,随他们走一遭,我自有道理。”

雁翎过去,和紫风共同把碧云搀到车上,又将腿部负伤的车夫捆上车,然后她亲自看押,随统领到了都护府衙门。

统领把雁翎、紫风带进门房,吩咐将受伤的碧云、车夫送入牢中,他显然想在雁翎身上找便宜。

雁翎一反方才顺从的态度,横眉立目拦住车:“不许送走!”她不放心碧云,更担心历尽艰险抓到的车夫,别再出个一差二错。

统领冷笑一声:“到了这里,岂能容你胡行!给我进去。”他说着便笑嘻嘻动手来推。

雁翎略一闪让过,一个顺手牵羊,将统领摔个饿狗抢食。

统领吃了亏恼羞成怒,从兵士手中抄过一根棍棒便打。雁翎并不抽剑,徒手应战,只三两回合就将棍棒夺下,并且用手折为两段丢在地下:“这等熊包本事。也想耍威风,叫你们都护出来见我。”“你,”统领扎撒着双手,“你好大口气,什么身份,指名要都护见你,真是狂妄已极!”“休得啰嗦,快去通报,若误了军情大事决不饶你!”“你,你,”统领吭哧一气,暗自思忖。这女人如此口气,想必有些来历,“你等着,待都护把你发落下来,我再和你算账!”

统领吩咐手下看好雁翎等人,他穿门过院直向后堂奔去。

此刻,都护书房里,灯明烛亮,隔窗可见,一个人影在室内踱来踱去。窗外的刺麻花丛,在静夜里散发着幽香。那锦簇的花团和那遍体尖刺,都被灯光蒙上一层神秘迷离的色彩。就像房主人的表情和心境一样,令人感到变幻莫测和难以捉摸。

统兵都护耶律余睹,身材并不高大,而且看上去似乎有几分孱弱,然而这矮弱的身躯里,却包含着不可战胜的伟力。只要一上战场,他就立刻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如同有金刚力士附体,那柄七十斤重的大刀,在他手中舞起,就像纸片一样轻巧自如。那种压倒一切敌人勇往直前的气概,使他在沙场上所向无敌。难怪大辽国的臣民,都把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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