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们--张炜写给孩子的文学读本(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2 07:4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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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炜

出版社: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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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们--张炜写给孩子的文学读本

动物们--张炜写给孩子的文学读本试读:

文前插图

文学·儿童·家园

海飞

张炜,是当代中国的文学大家,是一位充满理想主义、人文主义和浪漫情怀的文学大家,是一位艺术创造力强大、思想底蕴深厚的文学大家。1986年,张炜以一部具有史诗品格的长篇乡土小说《古船》,震撼中国文坛。2011年,张炜出版了用20年时间创作的一部450万字、可能是中外小说史

篇幅最长的纯文学巨著《你在高原》,被誉为“行走之书”和“精神大厦”,荣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2012年以来,张炜挥笔儿童文学创作,先后创作出版了《半岛哈里哈气》《少年与海》《寻找鱼王》《兔子作家》《狮子崖》等一系列儿童文学作品。2017年,《寻找鱼王》荣获第十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张炜作品,获奖无数。一位作家既获国家级成人文学大奖,又获国家级儿童文学大奖,普天之下,微乎其微。而张炜正是这样不可多得的文学大家。

纵观世界文学史,大凡重视儿童文学的国度,往往都是文学大国、文学强国,如英国、俄罗斯、美国等。大凡重视儿童文学的文坛泰斗,往往都给本国儿童文学的繁荣发展带来巨大的推动作用,如英国的查尔斯·狄更斯、乔纳森·斯威夫特、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斯;俄罗斯的高尔基、阿·托尔斯泰、康·巴乌斯托夫斯基、维·阿斯塔菲耶夫;美国的马克·吐温、海明威;我国的鲁迅、叶圣陶、冰心、巴金等。进入21世纪,我国一批优秀成人文学作家,开始关注儿童文学,开始关注儿童成长,开始儿童文学创作,这是社会的进步,时代的呼唤。这种活力四射的文学新态势,凸显了我国儿童文学、童书出版大时代的到来。张炜,就是这个大时代领风气之先的最生动最典型的代表人物之一。张炜和一批重量级作家的儿童文学作品,极大地提升了我国儿童文学的“含金量”,给广大少年儿童读者带来了文学阅读的福音。

中华书局是我国最具民族文化传统和现代出版理念的优秀出版社之一。中华书局以独具一格的出版视角和出版嗅觉,从数以百万字计的48卷本《张炜文集》中,优中选优,精挑细选一批中短篇小说和叙事性散文,提炼出适合于当今青少年阅读的文学主题,编辑成“张炜写给孩子的文学读本”系列丛书出版,这既是颇具慧眼、颇具匠心的编辑创新、出版创新,也是对张炜文学作品的跨界融合和深度诠释。

好风凭借力。本丛书有两个方面的深度追求。

一是“齐风习习”。“张炜写给孩子的文学读本”有着对我国传统文化特别是齐文化的文学继承和文学创新的深度追求。毋庸置疑,丛书是地地道道的中国故事、胶东半岛故事、齐文化故事。齐文化源流绵长,博大精深,影响深远。齐文化始于太公封齐,是中华文化中富于变革、自主、开放的文化遗产。丛书巧妙而又传神地继承了齐文化面向海洋、开放不羁、神秘怪诞的特色。书中的故事具有民间文学浓郁的传奇色彩,敢于直面人生正视现实,富于人文关怀,充满诗性充满哲理,彰显自己的艺术个性。故事既厚重、大气、野性、阳刚,又真诚、善良、美丽、向上。

二是“半岛传奇”。“张炜写给孩子的文学读本”有着对神秘大自然原生态的高度敬畏和民间文学原生态色彩的深度追求。以胶东半岛为家园,书写的是大海的故事、沙滩的故事、森林的故事、沼泽的故事、荒原的故事、野地的故事、飞禽的故事、走兽的故事、奇花的故事、怪树的故事张炜从小跟着母亲在半岛的海边林野中生活了16年,他是真正的大海之子、半岛之子、林野之子、大自然之子。张炜熟悉原生态的半岛,敬畏神秘的大自然。他耳濡目染的都是原生态的百姓生活,都是原生态的民间故事。张炜身上深烙着齐文化的印记,奔腾着齐文化的血液。张炜传承发展了齐文化面向大海、开放不羁、神秘怪诞的特色,活化了海边林间的芸芸“野物”,叙写出了别具一格的可以深读细读的原生态“林野志怪”。“张炜写给孩子的文学读本”是精彩的文学回归。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类的家园似乎变得越来越狭小,越来越透明,越来越千篇一律,越来越没有神秘感。丛书给人们一个神奇的、绿色的、自然的、文学的原生态家园。(2018年2月·北京盛悦居)上

大东东小东东

没人不夸这里的两只美犬,它们是姊妹俩,女性,所谓的同年同月同日生:大东东和小东东。大东东的脸色偏黄,长得非常强壮;小东东微黑,比较柔弱。她们从小妩媚,那目光与动作,随处都透着少女的韵致。她们身上完全是两个小女孩才有的率气,狡慧而顽皮。当时由于书院居于远野,林木太茂,害怕她们被林中野物所伤,于是就寄养在市里大姐家中。那是她们无忧无虑的日子,两个小家伙整天嬉戏,追逐逞能,每天都能博得几个满堂彩。

这世上大概不会有多少人像大姐一样宠着她们……在未来,在她们的一生,大姐都要为她们担心。

小东东小时候生过病,不得不一次次送到诊所去打点滴。我曾经不解地问:“她一刻不停地蹿跳,怎么有法静脉注射呢?”大姐说:“这你就不懂了,别看她平时是那样,到了医生跟前可老实呢,十分听话。让她打点滴,她就侧侧身子躺倒了,然后把手伸出来。整个过程从不乱动。”我听得出了神。大姐又说:“不光是她,诊所里有许多打点滴的狗都是这样,它们在床上躺成了一排呢,全都伸着小手。”她们俩每一次都哭,眼里有泪光,嘴里有哭声

姊妹俩长大了,她们在阳光下浑身闪亮,真像披了锦缎。如此威风英俊,的确像战士。不过只有离近了端量,才会看出她们仍有一丝最终不能消褪的娇羞。没有办法,此刻她们只能告别城市,只能去林中服役了。

姊妹俩与大姐临别的场面要多动人有多动人。最初的日子里大姐每隔几天就要乘车去看一次……她们俩每一次都哭,眼里有泪光,嘴里有哭声。

书院地处野外林中,当然需要两只暴烈的卫士,她们至少看上去也像。所有到书院来的生人都会畏惧她们,于初来乍到的一刻躲闪着她们直射而来的眼神……人们暂时还分不清这威严之中夹带的女性的温柔,所以总是退避三舍。但她们出于好奇和友善,这时一定会蹦跳着赶过去……于是人们吓得大呼小叫起来……但还没等叫得太久,大东东小东东已经幸福地在他们脚边滚动起来。

这些情景书院人看在眼里,心中泛起的往往是复杂难言的心绪:一方面疼怜爱惜,另一方面是担忧……忧其不能很好地担负起警卫书院的任务。

书院小王不止一次说:“该送她们上学去了。”

市东南郊真的有一处警犬学校。那里有非常严厉的生活。

然而,直到今天,大东东小东东还是没有入学。

午夜来獾

这里说一只獾的故事,用以诠释和感悟不同的生命与自然的关系、揣测其中的一些奥秘。

在山东半岛东部海角的林子里,有几条通向海洋的干涸的古河道、一些无水的河汊。这种地理环境有利于一种叫作獾的动物的栖息。有一年当地要建立一处文化设施,就在林子的一角围起了一块荒地,面积有一百余亩。从几万亩的林区来看,这一百多亩太微不足道了,而且是树木相对稀疏的地方。它由一道加了栅栏的矮墙为界,算是与茫茫林野隔开了。几幢不大的房子在栅栏墙内建起来,并养了一条叫“老黑”的大狗,它与看门人老陈形影不离。由于这个围起的地场远离闹市,所以入夜后非常安静,除了倾听若有若无的海浪,再就是林中传来的几声孤独的鸟鸣。

可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人们发现每到半夜大狗老黑就紧张不安起来,最后总要贴紧着老陈的腿盯向一个方向,脊毛竖起一阵猛吠。这样的情形几乎每夜都要重复,时间总是午夜。有人就问老陈那是怎么回事,老陈肯定地回答:“那是一只獾,它一到半夜就要翻墙进来。”“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日后有人寻过那只獾的蹄印,稍稍研究了一番,结论是:这只獾曾经在栅栏墙围住的地方生活过,因为墙内有一截老河道,两条干水汊上有几个洞穴,大概其中的一处做过它的家。总之它每到了半夜就要想念家园故地,所以这才翻墙入内,夜夜如此。

按我们的想象和推论,栅栏墙外边是无边的林野,那里才是一个更广大的世界,也更适合它的生存,而且有更多更长的老河道和水汊——但问题是只有这片被栅栏围住的地方才是它的出生地,于是任何地方都不能替代……这只獾是如此固执,无论是明月高悬还是漆黑一片,只要到了半夜就要攀墙过栏进来,惹得老黑不停地吠叫。

主人老陈不得不一次次平息老黑的怒气:“让它来吧,碍不了咱们什么,它不过是进来溜达溜达。”

一只獾尚且要念念不忘自己的家园,更何况是人。

林中点名

因为有它们和我们在一起,我们才不寂寞。可是许多时候我们并不在意它们,甚至完全忘记了它们。于是我们现在有必要一笔笔记

来,虽然这也是挂一漏万的事情。有些很小的“它们”,这儿也只好忽略了。这一次像是林中点名,当我一个个呼唤它们时,苍莽之中真的有谁发出了声声应对,在回答我呢。刺猬

在万松浦,一说起刺猬都会心情舒畅。因为这种动物憨态可掬,不仅对人友善,对周围的一切也都无害而有益。而且这里的刺猬非同一般地洁净,毛刺上简直没有一丝污痕。它们默默无声,待在自己的角落。如果接触多了会发现它们像人一样,是那样地有个性。有的毛手毛脚不稳重;有的十分沉着;有的自来熟,见了人一点都不陌生,一直走到跟前寻吃的;有的一见人就球起来,或者慌慌逃离。

有一天一只刺猬走过来,大家不由得围上去。都说它非常羞涩,而且面容姣好。我仔细看了看,发现它长得果然好看。最后,我们给它留了照片才放行。

小时候常听一些刺猬的故事。比如说别看它们笨手笨脚的,其实也有许多异能:会像老人一样咳嗽,还会唱歌——它们的歌声怪异,掺在风中,往往是一只领唱,其余的一齐跟随。那是使人幸福的歌,能听到它们歌唱的,就会有一些喜事发生,比如找一个上好的媳妇。于是许多少年和青年真的在林中寻觅刺猬的歌唱了,有时难免就把风吹林木的声音当成了它们的歌。它们默默无声,待在自己的角落黄鼬

它的名声不好,但是面容美丽。一个被半岛人误解了的精灵,孤独而痛苦。我们很少有机会与之面对面地注视,因为它们机敏无比,见人就跑,个个心怀恐惧。可能在它们那儿,装在心中的不幸记忆太多;关于人类残暴无情的故事,大概整个黄鼬家族内部都一直在祖辈流传。

远远地见它们一跃而过的情形不少。但面对面地、极近地注视只有一次。那是小时候在林子里:我当时正走在一片藤蔓地里,忽然觉得脚下有什么在乱动:原来有只小动物被藤蔓罩住了,它竟然一时不能脱身。我想这大概是一只鸟,或者一只小猫之类,于是就按住乱动的藤蔓寻找起来。它在下面钻动不止,左蹿右跳,突然从藤蔓的空隙中探出一张圆圆的小脸庞: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盯着我看,惊慌之极。我的手一抖,它飞快钻进了藤蔓深处。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盯着我看,惊慌之极

后来我才知道它就是大名鼎鼎的黄鼬。

有人得知了那个经历就说:幸亏你放了它,不然的话,它的家里人会缠住你的。我虽于心不甘,但还是有些庆幸。真的,关于它们有神力的传说到处都是。比如,它们喜欢让一些女性模仿它们的动作,舞之蹈之并说出一些怪异的事情。由于这种事频频发生,所以几乎没有谁再怀疑它的能力。有一次在书院议论起这些事,一个人表示了不解,并认为是不可能的。另一个客人马上就说:“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世界太大了,万事万物我们才知道多少?要知道对于任何问题,各种生命都是从自己理解的范围内做出推理的——人从自己的角度看,总以为是自己管理和指挥了整个世界;而动物也会那样认为——比如黄鼬,就不知深浅地调弄起人类来了。”

他的话一时没人反驳。

就在那次议论不久,一天黄昏,我看到一只黄鼬从不远处走来。当它走过离我不远的地方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伏下了,两手一抄就端详起我来。它那会儿看得非常专注,而且一脸的好奇。它分明是在研究对面的人,一点也不害怕。我与之对视,想让它自己厌烦。但最后还是我挥了挥手,它才走开。

可见这里的黄鼬还没有受到伤害的经历,它们对人只有好奇而没有惧怕。鼹鼠

这种神奇的小动物让人叹为观止。它们是林间草地上为数众多的居民,却又轻易不露面容。看它们一眼多不容易啊。它们不像一般的鼠类那样令人讨厌,而像是超越了一般的“鼠”而多少变得可以观赏了。因为它们有特技,有上好的皮毛和十分滑稽的形体。看上去它们是何等的笨拙,浑身圆滚滚的,可一旦进入地下却又是何等的灵巧。一个掘进能手,一个真正的开拓型人士。我曾亲眼看过它在地下怎样突进:眼瞅着拱起一道凸起,这凸起层层推进,让地表开放着蘑菇出生前那样的花纹,竟然一直蜿蜒向前——如果这时跺跺脚做出一点声音,它会更加奋力开掘——一会儿凸起隐去了,可能地道在往下延伸。

我们无法想象一个小动物一边使用双手开掘,一边却又飞快向前是一种什么情形。因为这必是一种艰苦的劳动,这种劳动与飞速行走相结合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在万松浦一带,地上到处都可以看到这种花纹,它们弯弯曲曲,纵横交错。你可以想象这儿的地下通道是多么发达,它的创造者会有多么自豪。我想真正高明的地道不是人类创造的,而是鼹鼠。

有一次一个人正持锨翻地,突然就有一只鼹鼠从不远处开掘而来。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等候,待那凸起和绽放的花纹延伸到跟前时,就猛地从旁一锨掘下去——他想把它翻出来看一看。谁知这小物件远超过他的机灵,就在那铁锨刚插下去的一瞬,它竟然突然改道而去,并且在地下来了个大转折——就像空中战机做了一个特技表演似的,一系列高难度动作就在几秒钟之内全部完成。当然那个人是失败了。他当时不服气,下狠力挖了一个很大的坑,嘴里咕哝着:“我就不信,我就不信!”结果除了弄得浑身泥汗,其余一无所获。一身最上等的皮衣,灰蓝闪亮,显然是一件最好的袍子

我看到鼹鼠是因为碰巧。有一次一个孩子不知如何搞来一只,喜欢得不得了,装在一个带盖的小篮中提着,炫耀却不示人。我提出想看一下,他乜斜一眼,嘴动了动,并不开篮。这使我马上想起商品经济时代的普遍规律——这孩子如果提出“看一眼一块钱”的话,我是不会吃惊的。还好,最后他勉强同意了。

就这样,我有机会看到了它:一身最上等的皮衣,灰蓝闪亮,显然是一件最好的袍子。它的一对小翻爪就小心地蜷在身侧,像透明塑胶做成的一样。红脚隼不过到底不是温和之辈,一转眼瞥见了人,立刻惊悚一振

这种鹰个头不大,可是胆子不小。我不止一次看到它俯冲下来,然后超低空飞行,甚至钻进窄窄的墙道里逮小鸡。不过这是在城郊,在万松浦它完全用不着那样,因为这儿的食物很多,它们可以安安逸逸、肥肥胖胖。

一开始我在林子里把它们当成了野鸽子,因为初看颜色颇像鸽子。后来见它从高处直冲下来的英姿,终于知道这是一种猛禽。它的数量很多,从林中走一趟起码可以看到十几只。一般来说,它的食物是昆虫,可是当野性发作起来时,就会毫不犹豫地攻击小鸟。

红脚隼也像鸽子一样成群,它们在一起时显得很顺从的样子。不过到底不是温和之辈,一转眼瞥见了人,立刻惊悚一振。它们是一些无所不在的狩猎者,每逢看到它们极为迅捷地扑在地上的样子,就会想起一个词儿:全力以赴。野鸽子

它们的叫声让人回忆童年。那种咕咕噜噜的声音令人想起一片密不见人的丛林,想起远处像乌云一样茂密的乔木,想起一些关于迷途忘返和饥饿的经历。咕咕咕,嘟嘟嘟,像儿童们猛力拉扯一种发音陀螺时的声响,还像从极近的地方听一个老汉大口吸水烟的声音。这种音色是极难形容的,以至于要想起那句老话:任何比喻都是蹩脚的。它们的呼唤充满了某种野地的气味

我的印象中,只有旷野里,只有深密的林子才有像样的野鸽子在叫。或者也可以说,没有野鸽子啼叫的林子是不像样子的。在它此起彼伏的叫声里,会有一种返回大自然的得意萦绕心头。

它们的呼唤充满了某种野地的气味。这种气味有些刺鼻的辛辣,还有一些奇怪的诱惑力——它诱惑着林中人向深处走去,再走去,一直走到迷路。海鸥

这里的鸥鸟当然是很多了。它们待在海边,可是近海松林也是它们的一片玩耍之地、安歇之地和生产之地。这里主要有银鸥和燕鸥。从书院往西十华里左右的屺砪岛上有大量的风蚀崖洞,那里才是海鸥最好的栖息地。我们每次从风蚀崖下绕过,都会惊起许多海鸥。大概由于万松浦一带没有岩壁可以做巢的缘故,所以鸥鸟不得已也要光顾一下密林。这就难为了它带蹼的爪子。

在海边徘徊,没有什么比观看群鸥再好的事情了。望着它们搏浪嬉戏,健美地翱翔,倾听一声声难以模拟的、不无撒娇之气的鸣叫,你会觉得海边的生活真是神奇多趣。这里的生活就像这里的空气一样清新。海鸥双翅的形状以及它们的滑翔之态,可以让人认识到什么才是世界上最完美的飞行。

万松浦的鸥鸟数量极不稳定:有时多得如同白云落地,银片翩飞,它们在浪缘上踟蹰一会儿,飞旋一会儿,起起落落令人惊叹。有时又三三两两,不知所向何方。这些海鸥有时可以让人离它们很近,于是就可以仔细地端量,看清它们真正的模样——你会惊叹其体积比原来想象的要大得多,而且竟然如此肥胖健硕:无一丝污气的白羽,高高挺立的胸脯,润滑流畅的双翅,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如果一片海岸上没有了鸥鸟,那么这里的韵致大约就要损失许多。在这里,春天是银鸥最多的时候。斑鸠

我们过去的课本上有这样一句:“大斑鸠,叫咕咕,我家来了个好姑姑。”从此它和姑姑温厚的形象连在了一起。可是那时我们并不知道斑鸠的样子。其实我们从很早就逮了斑鸠来养,只是不知道,一直叫它为“山鸡”,以为是从南部山区飞来的一种小野鸡。春天和秋天是两个捕斑鸠的好季节,记得春天捕的是棕色的,而初秋捕的是带绿色条纹的,而且更肥。比起麻雀来,斑鸠显得大大咧咧多了,它们很容易就被我们逮到。

童年是与动物为伴、特别是与鸟儿为伴的时期。身边有一只大鸟并且能够听候调遣,那会是一种多么大的光荣。我亲眼见过有的人——一般都是比我们大一些的人,养熟了一只麻雀甚至是一只喜鹊:一挥手它们就飞去,一招手它们就返回,而且从落在肩膀上手臂上的样子看,真是亲如一家。为了馋我们,拥有这些鸟的人故意与它们做出一些格外亲昵的样子,比如和它们贴贴脸、吻一下它们尖尖的小嘴等等。这是多么让人嫉妒的事情啊,这种嫉妒的感受是长久不能忘怀的。

可是不记得有人与斑鸠结成了那样的关系。斑鸠随和然而并不与人过分亲近。它们在笼子里时当然是一副被囚的样子。然而我们总是在最后时刻把它们放掉,还它们以自由——就像我们对待其他可爱的鸟儿一样。有人会因为这个而夸我们善良,这才是最重要的。记忆中我们曾把自己心爱的鸟活活养死了,结果换来的是不可承受的痛苦。

万松浦的斑鸠太多了,但现在已经没人想到要逮来饲养了。它们是我们童年时期与之打交道最多的鸟儿之一。草兔

每次走进林中都要遇到草兔,一年四季莫不如此。看着它们的两只长耳摇动而去,疾飞如箭,觉得林子里真是生气勃勃。在万松浦所有奔驰的动物中,一般都认为数量最多的就是草兔。它是所有动物中胆子最小的,可能也是最善良的。如果就近看一下它可爱的模样,特别是它幼小时候的小脸,就会从心里疼爱起来。

有一天剪草机从书院的三棵大水杉树下惊出了六只拳头大小的野兔,于是给我们带来了诸多的喜悦和麻烦。没有办法,它们的双亲惊跑了,它们还在吃奶,也只能由我们收养起来。可是这六个小东西如此美丽又如此胆怯,在人的手掌中只是颤抖。我们为它们买了奶瓶,可是小而又小的三瓣小嘴根本塞不进胶皮奶头。

这在大家眼里已经是六个小艺术品,而不仅是幼小的动物。就在费力焦心地往它们嘴里塞奶头的同时,大家也正好仔细观察了一遍。原来过去只是粗略地知道它们是怎样的长相,而对细部并没有多少真正地了解:水汪汪的一对大眼睛上,眼睫处像纹上了一道金边;最绝的是小鼻子,鼓鼓的而且无比小巧,有点像猫的鼻子缩小了几号;整个面庞和神气让人想起一个稚气而甜美的少女——可爱是不用说了,但是怎么挽救其生命呢?

最后总算想出了一个办法:找一个注射器,再把针头换成气门芯。这样它的小嘴倒是能够含得住了,但如何让它们吃奶呢?总不能用注射器硬往里推吧?

艰难的两天过去了,第三天上总算有了转机:小家伙们熬不住了,饥饿战胜了恐惧,终于开始含住特制的奶嘴吮了起来。

一个月过去,如今它们已长到了二十公分,弃奶食草,以院为家,欢快健壮。

林子里常有被其他动物所伤的草兔,祸首未知。有人说是鹰,有人说是狐狸,还有人说是豹猫。我们同情无边然而能力有限,只有叹息:可爱的草兔,食的是草,命运也像草。可爱的草兔,食的是草,命运也像草豹猫

这种凶物初一看像猫,其实却是猫的天敌,可称为动物中对立的一面、一极。因为一个极柔顺,一个极残暴;一个不离人侧,一个狂驰四野。万松浦一带是豹猫的广阔天地,它们在这里正可以大有作为。对它们来说,这儿真是吃物丰盛,衣食无忧,而且也没有太多的对手。

我对于豹猫原也喜欢,后来却十分恼恨,这都是因为听来的一个故事——据说这故事毫无夸张,完全是真实的。故事说的就是豹猫与猫的关系:猫只要遇到了豹猫,立刻会吓得浑身打战,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它们原都属于猫的大家族,所以相互之间说话还听得懂。豹猫不断发出命令,猫都要一丝不差地照着去做。豹猫前头走,猫则紧跟后边。它们来到了水潭边,豹猫就让猫不停地饮水,直喝到肚子滚圆再吐。就这样饮了吐,吐了又饮,目的只为了让猫把肠肚洗得干干净净。洗过了,豹猫就把猫吃掉了。

多么残忍。而且还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之悲。

豹猫的凶和勇是有名的。过去有许多猎人谈到它,都瞪起眼睛说一句:“啊呀!它呀!”因为它们看上去形体并不很大,再说面目像猫,往往不被提防。实际上这种动物真有豹之猛厉、猫之灵捷。它们不仅不怕人,而且还主动挑衅,常于冬夜蹿于民宅,搜吃物寻生灵,狂撕乱扯一通。那时候它们真正是飞檐走壁,一纵无踪。

豹猫的来历有两种说法:一是走失的猫在野外久了,性情巨变,野性勃发。二是豹一类偶尔与猫一起,生出了这么一种物件。我看后一种说法有点滑稽,所以不信。倒是前一种说法容易理解,因为境迁情移,并且被孤苦所逼,猫本身就是可以走向另一极的。这就像很好的人民,其中有个把做了土匪的,其凶残往往让人震惊。因为境迁情移,并且被孤苦所逼,猫本身就是可以走向另一极的喜鹊

这是一种惹人喜爱的美丽洁净的大鸟。它十分聪明,如果畜养日久,就会发现它许多有意思的举止,知道它有趣而且善解人意。它依恋人,顽皮并且撒娇,给人的安慰有时多少接近于猫和狗。中国人喜欢喜鹊,这从取名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可是西方有些国家特别喜静,觉得它太聒噪,因而讨厌。让中国人不理解的是,如此美丽的大鸟,它的声音只会是对人间的祝福,是喜庆之声,怎么能厌烦呢?

书院里的喜鹊常常成群结队,这让我们引以为荣。我从未在其他地方见过这么多的喜鹊,因此也认为万松浦实在是一个吉祥之地。每天走在石板路上,总有一只只喜鹊在前后拥护叫闹,它们相互响应,声调不一,让人想到非同一般的欣悦和欢快。也可能正在欣赏落日和云霞

在秋天日暮时分,喜鹊愿意安静地落在院子当中的几棵大水杉树上。它们这时沉默了,可能在思索忙碌的一天,稍稍总结;也可能正在欣赏落日和云霞。啄木鸟

关于它们是林中医生的说法虽然广为人知,但真正给人以体味的却是在今天的林中。看到一只只啄木鸟伏在那儿敲击着,你会想到它们正在皱着眉头辛勤工作,比如正做一种号脉或手术一类的事情。这儿至少有两种啄木鸟:棕腹啄木鸟和灰头绿啄木鸟。前者是一种非常漂亮的鸟,彩色鲜明,真是技艺高超长得又好。以前曾有人把它们当成了观赏珍品,怎么也不相信这就是啄木鸟。在许多人的逻辑那儿,只要是极为好看的事物,就一定是中看不中用的。人们习惯于把观赏和实用分开。这也是实践中得来的,比如人,一旦长得太好看了,就往往不愿下大力气干活了。

如果一个人既像棕腹啄木鸟那样好看,又能像它一样始终辛勤地工作,那就一定是人世间的宝物了。人们会让他(她)的美名四下流传。啄木鸟的敲击声就是林中最清脆的梆子

我们书院中刚刚移植来一棵大水杉,不久就给一只棕腹啄木鸟弄开一个洞。一棵大树上有了鸟洞,虽然多了一点诗意,但也少了一点完美。有人说:这棵树肯定是生了虫。

林子中的洋槐和钻天杨常受虫子袭扰,因此也真是亏了啄木鸟们。看着它们垂直贴伏在树干上并且能够转来转去、歪头摆脑的模样,心中就会泛过一阵感激。许多动物都在默默地帮我们,以自己的特技,或至少以歌声来援助我们。啄木鸟的敲击声就是林中最清脆的梆子,特别是在浓雾天气,那时这是原野里唯一使人振作精神的声音了。在它的声音里可以安心读书,也可以想想天晴之后去采蘑菇之类的好事。云雀

她仅仅以自己的歌声成为了万松浦的标志。有人回念在书院里居住的日子,竟然首先想到了云雀那不倦的歌唱。她在高空里凝成了一个小点,响亮的、不愿妥协的歌声就从那儿布洒下来。她仿佛一直在重复同一类歌词:乐乐乐乐、可乐可乐、真是欢乐、我们真是欢乐欢乐然而还是欢乐!

她的亮喉让最好的人间歌手嫉妒当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她不倦,不蔫,永远的乐观主义者,永恒的大自然的歌者。在一片草地或林木之上的高天中,她是自然神悬起的亮喉。有人说她在为自己幼小的生命而歌:就在与她垂直的地面上,有一个隐藏得很好的小草篮,那就是它的窝,里面正有她的几只精巧的卵,或者干脆就是几只娇嫩的小雏。她的目光大概比得上鹰,因为她可以在高空里用目光爱抚它们。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心中爱意汹涌。她要把小雏们一口气唱大、唱醒。

也就在这样的歌声里,万松浦迎送着自己的生活。这儿四处都是云雀的窝。她不倦,不蔫,永远的乐观主义者,永恒的大自然的歌者树鹨

一片林子里因为有了树鹨就显得热闹一些,因为它是最不安分的一种鸟,飞起来一荡一荡的,像打秋千。当地人从来不叫它的学名,只喊它“痴大眼”。这可能是与麻雀相比较而得出的一个外号:不像麻雀那么警觉,有点大大咧咧的。它的眼睛并不大,说它“大眼”,是指它的马马虎虎。如果小心一点,可以凑得很近去观察它——它只顾忙自己的,不太在乎。树鹨不仅在树上忙,而且在水渠边,在红薯地里,到处都可以看到它的身影。

儿童们常常捉了树鹨,一心一意养活它。他们将其握在手里抚摸着:“多么胖啊,这么多肉。”如果是一只麻雀,这个时候只会是一阵急急喘息,因为那是极度的紧张和气愤——谁都知道麻雀是气性最大的一种鸟,被捉后不吃不喝,会活活气死。树鹨却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东张西望一阵,然后就开始啄人的手:轻轻地啄。不过几乎所有的树鹨都能成功地逃脱,这当然是因为孩子们的大意:他们真的以为它只会痴痴地瞪着一双眼睛呢。它是最不安分的一种鸟,飞起来一荡一荡的,像打秋千

在万松浦,每当半下午时分,这一只只“痴大眼”就开始激动起来了。它们的飞行很像大海浪涌上的小船,起起伏伏,真的有一种漂荡感。杜鹃

万松浦有许多四声杜鹃和两声杜鹃。所以一进林子里首先听到的就是它们不倦的呼唤。比起野鸡和野鸽子此起彼伏的叫声来,它的声音显得更为亲近——简直就在我们身边。它的声音是透明的,清爽脆亮的。我们很难想象没有杜鹃的林子会有多么暗淡和寂寥。

客人住在书院里,常有的一个感叹就是:这种鸟可真能叫啊!是的,整个的春天和夏天,从白天到夜晚,整整一个长夜它都在呼叫。二声杜鹃和四声杜鹃都在叫。一刻也不能停歇的呼叫,这到底是歌唱还是呼唤?我们宁可相信是后者。就由于这不能停止的呼唤,所以才有“杜鹃啼血”之说。一刻也不能停歇的呼叫,这到底是歌唱还是呼唤

要真的体会杜鹃这奇异的啼鸣,只有到林子里住上一夜才行。这彻夜不休的声音会让人半夜坐起来,一边倾听一边牵挂,发出阵阵猜测:为什么、为了什么?是悲伤吗?是孤独吗?是寻找吗?是渴望吗?它面对的是茫茫林海,是百鸟喧哗或者死寂的长夜——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它总是这样呼叫,不能停止。

有人说:它正处于“发情期”。是的,发是爆发,情是爱情。一只美丽的鸟儿爆发了爱情,只能是这样。我们不知道比较其他的生命,这种鸣叫究竟意味着什么。在它并不太大的躯体内,竟然蕴藏了这么盛大的爱、这么多的情感和力量。这种巨大的消耗也只能为了爱情,它在为爱情啼血。这种啼叫甚至让人有一个不祥的猜测:或者是绝望和死亡,或者当千呼万唤之爱到来时,它会因为巨大的耗损而倒地不起。獾

在这儿,许多人常把一个慌慌逃去的狗獾或猪獾当成了狐狸;再不就说:我刚刚看到了一只狼。如今,它和狐狸在平原上已经是最大的野生动物了,而且繁殖力强,踪迹不绝,泼泼辣辣地打出一些洞子,神出鬼没。人们一提到獾就会想到那个骇人的故事,因为小时候或许都听到过一些人对它的奇特描述:獾是不咬人的,它只是太好奇了,见到人就要与你玩耍,不停地胳肢你,让你笑、笑,不停地笑——你越笑它越是起劲地胳肢你,直到你笑得绝了气。它只有看到你一动不动了,这才灰心丧气地走开。所以家长常常这样告诫孩子:去林子的时候,特别是上学的路上,如果遇到了一只獾,千万不要和它靠近,更不要和它玩;如果它动手胳肢你,你可一定要咬着牙忍住啊。

獾的一张小脸十分生动,特别是狗獾,模样并不难看。十几年前我曾从不远处观察过獾:它正吃海棠树下的一只小香瓜,那咯吱咯吱的声音、抬起爪子舔食的样子特别可爱。就因为它乐于在土洞里钻来钻去,人们一直认为它是一种不洁的动物。人们不吃獾肉,但十分珍惜獾油,一直把它当成医治烫伤的首选良药。獾每夜都要来,它到底要来这里干什么呢

记得有一年,林子里有一个酒鬼去会自己的亲家,由于酒喝得太多,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大雷雨,结果倒在花生田里淋了一夜。第二天人们找到了一个半死的人。他被抬回家去,一直医治了好久才能出门。事后谈起这个经历,他却一口咬定自己遇到了獾:“它的小手啊,搭上你的胸口就开始了胳肢,再也不愿拿开了。还好,最后我就对着它的小嘴呵气,不停地呵气,直到用酒气把它呛跑了算完……你看,酒是好东西啊,酒救了我一条命。”

夜里,每当书院的狗突然急急地咬起来,有人就说:“是獾来了,獾又进门了。”令人不解的是,獾每夜都要来,它到底要来这里干什么呢?狐狸

狐狸的智慧和美貌都是招人嫉恨的,所以一直有人把它比作媚女,还要说:“像狐狸一样狡猾。”可见它压根儿就是一种不凡的生命。不必翻蒲松龄的书,万松浦一带的人都能讲出许多狐狸的故事。这些故事来自生活,而不是来自书本。因为听这些故事太多,并且讲述者总是言之凿凿,所以大多数人并不怀疑狐狸所具有的神奇能力。在这儿,最具有神力的动物就是狐狸,其次才是黄鼬。

我们这儿有赤狐,有人不止一次在河岸上看到缓缓离去的狐影。一年初冬,有人起早赶海,就在一条小路上看到了一条身上沾霜的狐狸。因为它蜷在那儿不打算让路,他也就停下脚步。他做一个威吓的手势,它也做一个。他用手里的镰刀当成枪向它瞄准,它这才懒洋洋地离开。赤狐肯定也是有神力的。因为过去的林子更大的缘故,关于狐狸的传说也就更多。它们可能实在太寂寞了,总是时不时地走出林子找人逗一点乐子。比如说它们最愿做的一件事就是扮作一个美丽的姑娘,因为它们特别知道这将多么招人喜欢。看着一个个男人在它们面前大献殷勤,心里一定乐开了花。再就是半夜里在林子深处哀伤地泣哭,直哭得肝肠寸断——有人到林子里寻找时,会发现这哭声永远在前边、在林子的更深处。

赤狐可能比一般的狐狸更为嗜酒。常常听说它因为醉酒露出尾巴的事情。海边上许多人都知道这样一个故事:在过去家家都酿私酒的年代,曾经有一只赤狐夸口,说它尝遍了村子里所有人家的酒——那是一个中午,当时它正幻化成一个人人都熟悉的教书先生的模样,走在街上,还戴着一副缺腿的眼镜。可惜它真的喝醉了,蹒跚着,一条尾巴拖得老长。

在河边上看果园的老人最愿讲的就是他亲眼所见的一件真事:有一天中午很热,他正铺了一片席子在高粱地边歇着,突然听到有人咔哩咔嚓骑着一辆自行车过来了,他抬眼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骑车的是一只狐狸,那车链子都锈了。他大喝一声,那狐狸扔下自行车就跑了。

在林子里,人们只要遇到了一些不可解的事情,总是说一句:大概是狐狸办的吧?这样问一句也就模糊过去,凡事不求甚解。所以狐狸对人来说也像其他事物一样,总是有利有弊:一方面它使生活增加了一些浪漫的想象、一些情趣;另一方面也使人遇事不再细究,减少了一些科学追问的精神。狐狸的智慧和美貌都是招人嫉恨的蛇

我们这儿以前蛇是很多的,现在不知为什么变少了,许多天都见不到一条。人天生是怕蛇的,总是将其看成最可恶最令人恐惧的东西,为了表现自己的勇气,只要见到就要设法消灭它。这是多么大的误解。后来才知道它应该是人类的朋友,并且有权利与人一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据说蛇也是有神力的动物之一。万松浦一带最多的是蝮蛇和一种花花绿绿的水蛇,但很少听说它们伤害过谁。总是人在打它们,还编造出一些故事中伤它们。像白娘子那样美化蛇的故事是绝无仅有的。尽管如此,那个故事中与母蛇在一起的男子还是脸色可怕,因为蛇属阴,它太凉了。人蛇相恋,这多么可怕,这可真想得出来啊。有人问:蛇不过是细细的一条,怎么与之相恋?这不过是扯淡嘛。

蛇的神力在童年时期曾经有过一次实证。那是一个星期天,我们一伙学生在海滩上玩,其中有人一连打死了两条大蛇。结果回家的路上不断发现有蛇挡在小路上——惶恐中有人又打死了几条。于是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只要往前走就有蛇在挡路,它们太多了,多得就像乱草一样,一绺绺封住了所有的路径。

我至今记得小时候那片恐怖的槐林,它太大太密了,黑乌乌立在海滩一角。从来没有人敢去那儿,因为据说它属于蛇的领地——那里盘踞着无数的蛇,真是要多少有多少,其中有个蛇王,它是一条比手臂还粗的、头上长了鸡冠的大家伙。黑色槐林那儿常常传来一声声奇怪的鸣叫,有人说这就是蛇王的叫声。那片林子阴气森森,这完全是因为蛇的缘故:蛇是真正属阴的,它很凉。

直到十几年前,那片神秘的林子才最后消失。那当然是工业化带来的后果,因为厂房一直要往前推进。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蛇王及其他的子民有过什么反抗、产生过什么故事。看来工业化是无坚不摧的,它呈现出与蛇的属性完全相反的另一极:阳性特别强。

我们书院有一天发现了一条小小的青蛇,大家不仅不怕,反而引为稀罕,围着观看。司机小镰被它小巧的、光滑的身躯吸引了,于是伸手抚摸了一下。谁知小青蛇一阵恐惧中张开了嘴巴:小镰的食指上立刻留下了两个米粒大的印痕,还出了血。这时大家才想起蛇是有毒的,嚷叫起来。可是小镰笑笑说一点也不疼。他把小青蛇放到草地上,擦擦手。后来小镰果然无恙。它应该是人类的朋友,并且有权利与人一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鹌鹑“俺那闺女老实得啊,就像一只小鹌鹑。”这是一位老太太说过的话,让我一直不能忘记。我感到好奇的是,像小鹌鹑一样的姑娘会是怎样的啊?鹌鹑是一种最朴素的鸟,它常常因为自己的弱小而招人疼怜。我看过那些饲养鹌鹑的人家,它们一群群围在主人身边讨要食水的模样,真是可爱之极。

我第一次仔细地观看和抚摸鹌鹑是在几十年前的夏天。当时我们学校支农拔麦子,有人干到接近中午时分突然大呼小叫起来,于是大家都围了过去。原来他逮到了一只鹌鹑。他诉说着整个过程:这鹌鹑被发现后就一直沿着麦垄往前飞跑,他就追赶。“它跑得可真快,我好不容易才把它捉住。”“它为什么不飞呢?”他回答:“它忘了。”翅膀是为天上准备的,而两条腿只能留给人间

鹌鹑因为善跑,有时真的要忘记了自己的翅膀。鸭子和鸡,都是忘记了翅膀的飞鸟。翅膀是为天上准备的,而两条腿只能留给人间。

一个小姑娘刚逮了一只毛茸茸的小鹌鹑,用手捂住往前走,嘴里唱着:“鹌鹑是小鸡,喂它一点米;下了两个蛋,变成小弟弟。”这次我好好看了一下她的小鹌鹑,发现它的眼睛有着难以消除的羞涩,栗色羽翼就像一件素花衣服,颤颤的小腿让人想起刚刚进城的山里娃娃。我想把它颌下芜乱的绒毛理好,每动一下,它都不安地看我一眼。青蛙

好久没有这样的情形了:入夜后,躺在床上听阵阵蛙鼓。那是许久以前的记忆了。可是如今在万松浦,又可以找回这样奇妙的感觉了。蛙鼓就来自旁边的河,来自院中的小湾。

谁还记得这样的情景:河边紫穗槐棵子里有高高低低的鸣唱,你蹑手蹑脚走过去,伸手摇动一下灌木枝条,树棵里就噌噌蹿出无数的青蛙,那真是万箭齐发。

青蛙的模样千奇百怪,不可胜数。有的通体像翡翠一样碧绿,有的长了粉红色的花纹;有的个头胖大,有的小巧玲珑。有个南方人站在河边看了一会儿,咕哝说:“这是一道菜啊,田鸡田鸡,这里不是太多了吗?”他后来真的找来一面小网,只一转眼就捕了一大桶。可是当他拎着桶不无炫耀地往回走时,却遭到了许多白眼。

半路上,南方人把那桶青蛙放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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