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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3 05: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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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作人 著,止庵 校订

出版社:北京出版集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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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自编集:过去的工作

周作人自编集:过去的工作试读:

关于《过去的工作》

止 庵《过去的工作》一九五九年十一月由香港新地出版社出版,署名知堂。周氏作《解放后译著书目》,于《过去的工作》和《知堂乙酉文编》之下有云:“以上两种本系一书,为解放前所作杂文,总名‘乙酉文编’,由曹聚仁君携赴香港,为谋出版因析而为二。”《过去的工作》收文十五篇,作于一九四五年四月至十二月(《谈胡俗》篇末未注明写作日期,据周氏手订目录,为一九四五年六月三十日),其中抗战胜利后所写七篇。集中文章当时基本上未曾发表。《

关于竹枝词

》又见于《知堂乙酉文编》。《过去的工作》写于《立春以前》之后,也包括“正经”与“闲适”两类文章。闲适之作同样未必闲适,如《

谈胡俗

》由文化现象入手,却归结到民族整体维系力上去,说来还是正经的。而这问题周氏的确很关注,此前在《汉文学的前途》中说:“反复一想,此是何物在时间空间有如是维系之力,思想文字语言礼俗,如此而已。”他谈及有关事情,更多还是在陈述事实,也就是表现一种信心,即“中国民情之可信托”。这里谈到胡俗,就说:“这些习俗的留遗似乎也很是有限。”或者亦不无现实针对性,仿佛《十堂笔谈》说的:“在今日中国有好些事情,我觉得第一应先应用政治的看法去看。”集中文章写法,基本延续此前风格,《饼斋的尺牍》等三篇别具一格,乃是将惯用的“文抄公”写法移植于怀人之作。其中与记述对象的关系略有差异,关于陈独秀限于交待,对待钱玄同、刘半农则是深情怀念矣。怀人之作如此写法,又如此具情感深度,说得上是炉火纯青了。

集中最有分量的,大概还属《凡人的信仰》、《过去的工作》和《两个鬼的文章》这几篇,它们与《药堂杂文》、《苦口甘口》中的“正经文章”一脉相承,而《苦口甘口》以来所做系统总结工作,至此也告完成。所谓系统总结,实际上是一种自我定位。《凡人的信仰》梳理人道主义思想发展脉络,《过去的工作》介绍最关注的几项工作,《两个鬼的文章》比较“闲适”“正经”两种文章,最终都归结到一点上,即苏雪林多年前讲过的:“但我们如其说周作人先生是个文学家,不如说他是个思想家。”(《周作人先生研究》)而这早已是周氏自己的想法,在为集子所作序跋中反复说起,并非一时强调。《两个鬼的文章》说:“我的反礼教思想是集合中外新旧思想而成的东西,是自己诚实的表现,也是对于本国真心的报谢,有如道士或狐所修炼得来的内丹,心想献出来,人家收受与否那是别一问题,总之在我是最贵重的贡献了。”这里有三层含意:一是思想的性质与来源,一是思想家的启蒙主义者色彩,一是思想所具有的终极意义。二三两点不无矛盾,然而一为动机,一为结果,或者说思想家(无论出于主观还是客观的原因)最终超越了启蒙主义者。这乐观地讲,是“思想革命尚未成功”(《过去的工作》);悲观地讲,是“从学理来说人的前途显有光明,而从史事看来中国的前途还是黑暗未了”(《凡人的信仰》)。然而思想的价值并不因此而受到减损。《过去的工作》和《两个鬼的文章》特别像是当作遗嘱写的。以后周氏虽然尚有整整一个写作时期,但是思想不复有太大进境,只是时时仍然体现于作品之中。散文风格此后也有明显变化。自《夜读抄》开始的创作中期,至《过去的工作》(以及《知堂乙酉文编》中写于一九四五年的篇章)完成遂告结束。

此次据新地出版社一九五九年十一月初版本整理出版。原书前有照片八页,分别为“作者摄于北京苦雨斋前”,“作者近年所书墨迹之一”(《苦茶庵打油诗》之十五),“作者题跋墨迹”(题刘半农钱玄同合影),“作者近年所书墨迹之二”(《往昔三十首》之《东郭门》),“作者原稿墨迹之一”(《东昌坊故事》原稿一页),“作者原稿墨迹之二”(《曲庵的尺牍》原稿一页),“作者原稿墨迹之三”(《凡人的信仰》原稿一页)和“作者诗稿墨迹”(《儿童杂事诗》丙编之《鬼物》二首);目次二页,正文七十九页。关于竹枝词

七八年前曾经为友人题所编《燕都风土丛书》,写过一篇小文,上半云:“不佞从小喜杂览。所喜读的品类本杂,而地志小书为其重要的一类,古迹名胜固复不恶,若所最爱者乃是风俗物产这一方面也。中国地大物博,书籍浩如烟海,如欲贪多实实力有不及,故其间亦只能以曾游或所知者为限,其他则偶尔涉及而已。不佞生于会稽,曾寓居杭州南京,今住北平,已有二十余年,则最久矣。在杭州时才十三四岁,得读砚云甲编中之《陶庵梦忆》,心甚喜之,为后来搜集乡人著作之始基,惜以乏力至今所收不能多耳。尔后见啸园刊本《清嘉录》,记吴事而可通于两浙,先后搜得其异本四种,《藤阴杂记》,《天咫偶闻》及《燕京岁时记》,皆言北京事者,常在案头,若《帝京景物略》则文章尤佳妙,唯恨南京一略终不可得见,辜负余六年浪迹白门,无物作纪念也。”去年冬天写《十堂笔谈》,其九是谈风土志的,其中有云:“中国旧书史部地理类中有杂记一门,性质很是特别,本是史的资料,却很多文艺的兴味,虽是小品居多,一直为文人所爱读,流传比较的广。这一类书里所记的大都是一地方的古迹传说,物产风俗,其事既多新奇可喜,假如文章写得好一点,自然更引人入胜,而且因为说的是一地方的事,内容固易于有统一,更令读者感觉对于乡土之爱,这是读大部分的地理书时所没有的。这些地理杂记,我觉得他好,就是材料好,意思好,或是文章好的,大约有这几类,其一是记一地方的风物的,单就古代来说,晋之《南方草木状》,唐之《北户录》与《岭表录异》,向来为艺林所珍重。中国博物之学不发达,农医二家门户各别,士人知道一点自然物差不多只靠这些,此外还有《诗经》《楚辞》的名物笺注而已。其二是关于前代的,因为在变乱之后,举目有河山之异,著者大都是逸民遗老,追怀昔年风景,自不禁感慨系之,其文章既含有感情分子,追逐过去的梦影,鄙事俚语不忍舍弃,其人又率有豪气,大胆的抒写,所以读者自然为之感动倾倒。宋之《梦华》《梦粱》二录,明之《如梦录》与《梦忆》,都是此例。其三是讲本地的,这本来可以同第一类并算,不过有这一点差别,前者所记多系异地,后者则对于故乡或是第二故乡的留恋,重在怀旧而非知新。我们在北京的人便就北京来说吧,燕云十六州的往事,若能存有纪录,未始不是有意思的事,可惜没有什么留遗,所以我们的话只好从明朝说起。明末的《帝京景物略》是我所喜欢的一部书,即使后来有《日下旧闻》等,博雅精密可以超过,却总是参考的类书,没有《景物略》的那种文艺价值。清末的书有《天咫偶闻》与《燕京岁时记》,也都是好的,民国以后出板的有枝巢子的《旧京琐记》,我也觉得很好,只可惜写得太少罢了。”

上边两节虽是偶尔写成,可是把我对于地志杂记或风土志的爱好之意说的颇为明白,不过以前所说以散文为主,现在拿来应用于韵文方面,反正道理也是一样。韵文的风土志一类的东西,这是些什么呢?《两都》《二京》,以至《会稽三赋》,也都是的,但我所说的不是这种大著,实在只是所谓竹枝词之类而已。说起竹枝的历史,大家总追踪到刘禹锡那里去,其实这当然古已有之,关于人的汉有刘子政的《列女传赞》,关于物的晋有郭景纯的《山海经图赞》,不过以七言绝句的体裁,而名为竹枝者,以刘禹锡作为最早,这也是事实。案《刘梦得文集》卷九,竹枝词九首又二首,收在乐府类内,观小引所言,盖本是拟作俗歌,取其含思宛转,有淇濮之艳,大概可以说是子夜歌之近体诗化吧。由此可知以七言四句,歌咏风俗人情,稍涉俳调者,乃是竹枝正宗,但是后来引申,咏史事,咏名胜,咏方物,这样便又与古时的图赞相接连,而且篇章加多,往往凑成百篇的整数,虽然风趣较前稍差,可是种类繁富,在地志与诗集中间也自占有一部分地位了。这种书最初多称百咏,现存最早的著作要算是《郴江百咏》,著者阮阅,即是编《诗话总龟》的人,此书作于宋宣和中,已在今八百年前矣。元明之间所作亦不甚少,唯清初朱竹垞的《鸳鸯湖棹歌》出,乃更有名,竹枝词之盛行于世,实始于此。竹垞作《棹歌》在康熙甲寅,谭舟石和之,至乾隆甲午,陆和仲张芑堂又各和作百首,蔚成巨册,前后相去正一百年,可谓盛事。此后作者甚多,纪晓岚的《乌鲁木齐杂诗》与蔡铁耕的《吴歈百绝》,可以算是特别有意味之作。百咏之类当初大抵只是简单的诗集,偶尔有点小注或解题,后来注渐增多,不但说明本事,为读诗所必需,而且差不多成为当然必具的一部分,写得好的时候往往如读风土小记,或者比原诗还要觉得有趣味。厉惕斋著《真州竹枝词》四百首,前有小引一卷,叙述一年间风俗行事,有一万二千余言,又黄公度著《日本杂事诗》,王锡祺抄录其注为《日本杂事》一卷,刊入《小方壶斋丛钞》中,即是一例。这一类的诗集,名称或为百咏,或为杂咏,体裁多是七言绝句,亦或有用五言绝句,或五言七言律诗者,其性质则专咏古迹名胜,风俗方物,或年中行事,亦或有歌咏岁时之一段落如新年,社会之一方面如市肆或乐户情事者,但总而言之可合称之为风土诗,其以诗为乘,以史地民俗的资料为载,则固无不同。鄙人不敢自信懂得诗,虽然如竹垞《棹歌》第十九首云:

姑恶飞鸣触晓烟,红蚕四月已三眠,白花满把蒸成露,紫椹盈筐不取钱。这样的诗我也喜欢,但是我所更喜欢的乃是诗中所载的“土风”,这个意见在上文已经说过,现在应用于竹枝词上也还是一样的。我在《十堂笔谈》中又说:“我的本意实在是想引诱读者,进到民俗研究方面去,使这冷僻的小路上稍为增加几个行人,专门弄史地的人不必说,我们无须去劝驾,假如另外有人对于中国人的过去与将来颇为关心,便想请他们把史学的兴趣放到低的广的方面来,从读杂记的时候起离开了廊庙朝廷,多注意田野坊巷的事,渐与田夫野老相接触,从事于国民生活史之研究,此虽是寂寞的学问,却于中国有重大的意义。”散文的地理杂记太多了,暂且从缓,今先从韵文部分下手,将竹枝词等分类编订成册,所记是风土,而又是诗,或者以此二重原因,可以多得读者,但此亦未可必,姑以是为编者之一向情愿的希望可也。

一九四五年七月二十日,北京。谈胡俗

萧伯玉《春浮园偶录》,在崇祯三年庚午七月二十二日条下有一则云:“读范石湖《吴船》《骖鸾》诸录,虽不能如放翁《入蜀记》之妙,然真率之意犹存,故自可读。惟近来诸游记正苏公所谓杜默之歌,如山东学究饮村酒食瘴死牛肉,醉饱后所发也。”《入蜀记》多记杂事,有《老学庵笔记》的风格,故读之多兴趣,如卷四记过黄州时事,八月二十一日条下云:“过双柳夹。回望江上远山重复深秀,自离黄虽行夹中,亦皆旷远。地形渐高,多种菽粟荞麦之属。晚泊杨罗洑。大堤高柳,居民稠众,鱼贱如土,百钱可饱二十口,又皆巨鱼,欲觅小鱼饲猫不可得。”又卷一之金山寺榜示,赛祭猪头例归本庙,卷五之王百一以一招头得丧,遂发狂赴水几死,诸事皆有意思,更多为人所知。石湖记行诸录自较谨严,故风趣或亦较少,唯在三录中我读《揽辔录》却更有所感,这是乾道六年八月使金的纪事,元本二卷,今只存寥寥数叶,盖是节本,不及楼攻媿的《北行日录》之详,但因此得见那时北地的情形,是很有意义的。八月丁卯即二十日至旧东京,记其情状云:“新城内大抵皆墟,至有犁为田处,旧城内粗布肆,皆苟活而已。四望时见楼阁峥嵘,皆旧宫观寺宇,无不颓毁,民亦久习胡俗,态度嗜好与之俱化,最甚者衣装之类,其制尽为胡矣。自过淮已北皆然,而京师尤甚,惟妇人之服不甚改,而戴冠者绝少。”案《北行日录》卷上记乾道五年十二月九日入东京城,十日条下有云:“承应人各与少香茶红果子,或跪或喏,跪者胡礼,喏者犹是中原礼数,语音亦有微带燕音者,尤使人伤叹。”自二帝北狩至乾道初才四十年,中原陷没入金,民间服色行动渐染胡风,观二书所言可知其概,唯民情则仍未变,《北行日录》记十二月八日至雍丘即杞县,有云:“驾车人自言姓赵,云向来不许人看南使,近年方得纵观。我乡里人善,见南家有人被掳过来,都为藏了,有被军子搜得,必致破家,然所甘心也。”又《老学庵笔记》卷二云:“故都李和炒栗名闻四方,他人百计效之终不可及。绍兴中陈福公及钱上阁恺出使虏庭,至燕山,忽有两人持炒栗各十裹来献,三节人亦人得一裹,自赞曰,李和儿也。挥涕而去。”习俗转移,民间亦难免,但别方面复自有其不变者在,此在放翁石湖攻媿诸君亦当察知,而深以引为慰者也。

两年前的秋天我写过一篇文章,题曰“汉文学的前途”,后边附记里有这样的一节话:“中国民族被称为一盘散沙,自他均无异辞,但民族间自有维系存在,反不似欧人之易于分裂,此在平日视之或亦甚寻常,唯乱后思之,正大可珍重。我们史书,见永乐定都北京,安之若故乡,数百年燕云旧俗了不为梗,又看报章杂志之记事照相,东至宁古塔,西至乌鲁木齐,市街住宅种种色相,不但基本如一,即琐末事项有出于迷信敝俗者,亦多具有,常令览者不禁苦笑。反复一想,此是何物在时间空间中有如是维系之力,思想文字语言礼俗,如是而已。”当时我是这样想,中国幸亏有汉字这种通用文字,又有以汉字能写下来的这种国语,得以彼此达意,而彼此又大抵具有以儒家为主的现实思想,所以能够互相维系着,假如用了一种表音的文字,那么言语逐渐隔绝,恐怕分裂也就不可免了吧。这个意见现在还是如此,虽然在欧洲民族里也尽有言语宗教以至种族相同的,却仍然与同族分离,倒去和别民族合组国家,有如比利时等,可见这例在西洋也不能普遍的应用。但在中国这总是联系的一部分原因,又一部分则或者是民众的特殊性格,即是所谓一盘散沙性吧。这句话想不出更好的说法,说来似乎很有语病或是矛盾,实在却是真的。因为中国人缺少固执的粘性,所以不分裂与不团结是利弊并存的。有权力的或想割据,讲学问的也要立门户,一个个的小团结便形成一块块的小分裂,民众并无此兴趣,但也无力反抗,只得等他们日久坍台,那时还是整个的民众。这正如一个沙堆,有人拿木板来隔作几段并不大难,可是板一拿开了,沙还混作一堆,不像粘土那么难分开,分开之后将板拿去也还留下一道裂痕。或者说是沙还不如用水来比喻,水固然也可以被堤所隔绝,但防川不易正如古人所说,水总要流动,要朝宗于海是他无目的之目的,中国人民的目的也正是如此,倾向着整个的中国动着。德国性学大家希耳息菲耳特在东方讲学旅行记《男人与女人》里,拿中国与印度比较,说中国的统一和复兴要容易很多,因为他没有印度那样的社会阶级与宗教派别的对立。这话很增加我们的勇气,同时也是对于中国的一句警告,关于治病的宜忌指示得很明白。

上边这趟野马跑得有点远了,现在还是回过头来谈范石湖他们所说的胡俗吧。当时他们从临安走来,看见过淮北衣装异制,或语音微改,不禁伤叹,正是当然的,但是我们来切实的一查考,这些习俗的余留似乎也很是有限。诸人记行中所记是南宋初期的事,去今已远,又都在开封一带,我们不曾到过,无从说起。且以北京为例,少加考察。燕云十六州自辽迄元历时四百四十年,沦陷最久,至满清又历二百七十年,建为首都,其受影响应当很深了,但自民国成立,辫发与翎顶同时销除,普通衣服虽本出胡制,而承袭利用,亦如古来沿用之着靴着袴,垂脚而坐,便而安之,不复计较其原始矣。清末革命运动勃兴,其目标殆全在政治,注意礼俗方面者绝少,唯章太炎先生或可以说是唯一的人。太炎先生于民国二年秋入北京,便为袁世凯所羁留,前后幽居龙泉寺及钱粮胡同者四年,其间曾作《噀伧文》,对于北方习俗深致笑骂,可以考见其意见之一斑。此文似未曾发表,亦本是游戏之作,收在《文录》卷二中,寒斋所有一本乃是饼斋手录见贻者,前有小序曰:“民国二年,北军南戍金陵,间携家累,水土相失,多成疾疫,弥年以来,夭殙相继。昔览《洛阳伽蓝记》,载梁陈庆之北聘染疾,杨元慎水噀其面而为之辞,今广其义而噀之。”案杨元慎原文见《洛阳伽蓝记》卷二,严铁桥编《全后魏文》中未收,嘲弄吴儿语虽刻薄,却亦多隽,可谓排调文之杰作。太炎先生被幽于北京,对于袁氏及北洋政府深致憎恶,故为此文以寄意,而语多诙谐,至为难得。如云:“大缠辫发,宽制衣裳。呷啜卵蒜,唼嗍羊肠,手把雀笼,鼻嗅烟黄。”又云:“眙目侈口,瓮项大瘤,毡袍高履,胡坐辕辀。梆子起舞,二簧发讴。”关于妇女有云:“高髻尺余,方胜峨然,燕支拥面,权辅相连,身擐两当,大屣如船。长襦拂地,烟管指天。”这里所说乃是旗装妇女的形状,现在全已不见,只有旗袍通行于南北,旗女的花盆底则悉化为软底鞋矣。民初尚存大辫,至张勋败亡后此种胡俗亦已消灭,只吃灌肠一事或者还可以算得,其他不过是北方习俗,不必出于胡人也。我们翻阅敦崇所著《燕京岁时记》,年中行事有打鬼出自喇嘛教,点心有萨齐玛是满洲制法,此外也还多是古俗留遗,不大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由此可知就是在北京地方,真的胡俗并没有什么,虽然有些与别处不同的生活习惯,只是风土之偶异而已。明永乐是个恶人,尝斥名之曰朱棣,但他不怕胡俗之熏染,定北京为首都,在百无可取之中,此种眼光与胆力实亦不能不令人佩服,彼盖亦知道中国民情之可信托耶。

关于红姑娘

日前校阅《银茶匙》,看到前编二十四节讲庙会里玩具的地方,觉得很有意思。特别是红姑娘,这是一种野草的果实,生得很好玩,是儿童所喜爱的东西。据说在《尔雅》中已经说及,但是普通称为酸浆,最初见于《本草》,陶隐居曾说明过他的形状,《本草衍义》里寇宗奭却讲得更详细一点,今引用于下:“酸浆,今天下皆有之,苗如天茄子,开小白花,结青壳,熟则深红,壳中子大如樱,亦红色,樱中复有细子,如落苏之子,食之有青草气。”明周宪王《救荒本草》也说得好:“姑娘菜,俗名灯笼儿,又名挂金灯,《本草》名酸浆,一名醋浆,生荆楚川泽及人家田园中,今处处有之,草高一尺余,苗似水莨而小,叶似天茄儿叶窄小,又似人苋叶颇大而尖,开白花,结房如囊,似野西瓜,蒴形如撮口布袋,又类灯笼样,囊中有实如樱桃大,赤黄色,味酸。”鲍山《野菜博录》卷中所记大旨相同,唯云一名红灯笼儿。此外异名甚多,《本草纲目》卷十六李时珍说明之曰:“酸浆,以子之味名也。苦蘵,苦耽,以苗之味名也。灯笼,皮弁,以果之形名也。王母,洛神珠,以子之形名也。”红姑娘之名盖亦由于果实之形与色,此在元代已有之。张心泰著《宦海浮沉录》中有塞外鸟兽草木杂识十一则,其第一则云:“《天禄识余》引徐一夔《元故宫记》云,棕毛殿前有野果,名红姑娘,外垂绛囊,中含赤子如珠,酸甜可食,盈盈绕砌,与翠草同芳。今京师人家多种,红姑娘之名不改也。乔中丞《萝摩亭杂记》卷八,北方有草,其实名红姑娘,见明萧洵《故宫遗录》。今北方名豆姑娘者是也。崞县赵志,红姑娘一名王母珠,俗名红梁梁,囊作绛黄色,中空,有子如红珠,可医喉痛。《归绥志略》云,即《尔雅》所谓葴也。”吴其浚《植物名实图考》卷十一酸浆条案语中引《元故宫记》,又云:“燕赵彼姝,披其橐鄂,以簪于髻,渥丹的的,俨然与火齐木难比丽。”元迺贤诗,“忽见一枝常十八,摘来插在帽檐前。”则以为常十八亦即是红姑娘,不知确否。富察敦崇著《燕京岁时记》作于清末,中有云:“每至十月,市肆之间则有赤包儿斗姑娘等物。赤包儿蔓生,形如甜瓜而小,至初冬乃红,柔软可玩。斗姑娘形如小茄,赤如珊瑚,圆润光滑,小儿女多爱之,故曰斗姑娘。”案赤包儿即栝楼,斗姑娘当初不明白是甚么植物,看上文豆姑娘的名称,可见这就是酸浆,虽然其意义仍不可解,豆与斗二字不知那个是对的。(或当作逗?)综结各种说法看来,大概酸浆的用处除药料以外,其一是玩,其二是吃,现今斗姑娘这名称之外普通还称作豆腐粘。但是在日本,儿童或者说妇孺爱酸浆的原因,第一还是在于玩,就是拿来吹着玩耍。据有些用汉文写的日本书籍来引用,如《本朝食鉴》卷四云:“酸浆,田园家圃皆种之,草不过二三尺,叶如药匙头而薄,四五月开小花,黄白色,紫心白蕊,状如中华之杯,无瓣但有五尖,结一铃壳,凡五棱,一枝一两颗,下悬如灯笼之状,夏青,至秋变赤,壳中一颗如金橘而深红,作珊瑚色。女儿爱玩,去瓤核吹之,嚼之而鸣作草蛙之声。或盐渍藏封,为冬春之用,以为庖厨之供,或贮夏土用(案,土用者土王用事,在夏中即伏天也)之井水,渍连赤壳之酸浆子,至冬春而外壳如纱,露中间之红子,似白纱灯笼中之火,若过秋不换水则易败也。”又《和汉三才图会》卷九十四上云:“按酸浆五月开小花纯白,盖亦白色,蒂青,武州江户,丰后平家山,河州茨田郡多出之,宿根自生。小儿除去中白子为虚壳,含之于舌上,压吹则有声,复吹扩则似提灯。其外皮五棱,生青熟赤,似绛囊,文理如蜻蛉翅而不柔脆。盐渍可久贮。”这里特别注意细密,如说白纱灯笼中之火,又说文理如蜻蛉翅膀,都很有趣味,又一特色则说到儿童怎样吹酸浆子,盖平常一提到酸浆,第一联想便是如上文所说的鸣作草蛙之声,据说原语保保豆岐意思即是鼓颊,虽然这在言语学者或者还未承认。吹酸浆子是中流以下妇女的事情,小女孩却是别无界限,她们将壳剥开,挑选完全无疵的酸浆子,先用手指徐徐揉捏,待至全个柔软了,才把蒂摘去,用心将瓤核一点点的挤出,单剩外皮,这样就算成功了,放在嘴里使他充满空气,随后再咬下去,就会勾勾的作响。不过这也须要技术,不是随便咬就行的。小林一茶有一句俳句,大意云:〔咬〕酸浆的嘴相是阿姉的指教呀。这里如《草与艺术》的著者金井紫云所说,并无甚么奇拔之处,也没有一茶那一路的讽刺与飘逸,可是实情实景,老实的写出。这样用的酸浆普通有两种,一稍大而色红,日本名丹波酸浆,即中国的红姑娘,一小而青,名千成酸浆,意云繁生,中国不知何名,姑称为小酸浆,此外有海酸浆,那就不是植物的果实了。辛亥年若月紫兰著有《东京年中行事》二卷,卷上有一节讲卖酸浆的文章,说及酸浆的种类云:“在店头摆着的酸浆种类很多,丹波酸浆不必说,海酸浆部门内有长刀,达磨,南京,倒生,吹火汉等等,因形状而定的种种名称。有一时曾经流行过很怪相的朝鲜酸浆,现在却全然不行了。近时盛行的有做成茄子,葫芦,鸽子这些形状的橡皮酸浆。所有这种酸浆,染成或红或紫各种颜色,排列在店头,走近前去就闻到一阵海酸浆的清新的海滩的香味,觉得说不出的愉快。闻了这气味,看了这店面,不论东京的太太们或是小姑娘,不问是四十岁的中年女人,都想跑上前去,说给我一个吧。”海酸浆从前说是鲎鱼的蛋,后来经人订正,云都是海螺类的蛋壳,拿来开一孔,除去内容,色本微黄,以梅醋浸染,悉成红色,有各种形相,随意定名,本系胶质,比植物性的自更耐久,唯缺少雅趣耳。橡皮酸浆更是没有意思,气味殊恶劣,不及海酸浆犹有海的气息,而且又出于人为,即使做得极精,亦总是化学胶质的玩具一类而已。

一九四五年五月十五日,续草木虫鱼之一。

石板路

石板路在南边可以说是习见的物事,本来似乎不值得提起来说,但是住在北京久了,现在除了天安门前的一段以外,再也见不到石路,所以也觉似有点希罕。南边石板路虽然普通,可是在自己最为熟悉,也最有兴趣的,自然要算是故乡的,而且还是三十年前那时候的路,因为我离开家乡就已将三十年,在这中间石板恐怕都已变成了粗恶的马路了吧。案《宝庆会稽续志》卷一街衢云:“越为会府,衢道久不修治,遇雨泥淖几于没膝,往来病之。守汪纲亟命计置工石,所至缮砌,浚治其湮塞,整齐其嶔崎,除衖陌之秽污,复河渠之便利,道涂堤岸,以至桥梁,靡不加葺,坦夷如砥,井里嘉叹。”《乾隆绍兴府志》卷七引康熙志云:“国朝以来衢路益修洁,自市门至委巷,粲然皆石甃,故海内有天下绍兴街之谣。然而生齿日繁,阛阓充斥,居民日夕侵占,以广市廛,初联接飞檐,后竟至丈余,为居货交易之所,一人作俑,左右效尤,街之存者仅容车马。每遇雨霁雪消,一线之径,阳焰不能射入,积至五六日犹泥泞,行者苦之。至冬残岁晏,乡民杂遝,到城贸易百物,肩摩趾蹑,一失足则腹背为人蹂躏。康熙六十年知府俞卿下令辟之,以石牌坊中柱为界,使行人足以往来。”查志载汪纲以宋嘉定十四年权知绍兴府,至清康熙六十年整整是五百年,那街道大概就一直整理得颇好,又过二百年直至清末还是差不多。我们习惯了也很觉得平常,原来却有天下绍兴街之谣,这是在现今方才知道。小时候听唱山歌,有一首云:

知了喳喳叫,

石板两头翘,

懒惰女客困旰觉。

知了即是蝉的俗名,盛夏蝉鸣,路上石板都热得像木板晒干,两头翘起。又有歌述女仆的生活,主人乃是大家,其门内是一块石板到底。由此可知在民间生活上这石板是如何普遍,随处出现。我们又想到七星岩的水石宕,通称东湖的绕门山,都是从前开采石材的遗迹,在绕门山左近还正在采凿着,整座的石山就要变成平地,这又是别一个证明。普通人家自大门内凡是走路一律都是石板,房内用砖铺地,或用大方砖名曰地平,贫家自然也多只是泥地,但凡路必用石,即使在小村里也有一条石板路,阔只二尺,仅够行走。至于城内的街无不是石,年久光滑不便于行,则凿去一层,雨后即着旧钉鞋行走其上亦不虞颠仆,更不必说穿草鞋的了。街市之杂遝仍如旧志所说,但店家侵占并不多见,只是在大街两边,就店外摆摊者极多,大抵自轩亭口至江桥,几乎沿路接联不断,中间空路也就留存得有限,从前越中无车马,水行用船,陆行用轿,所以如改正旧文,当云仅容肩舆而已。这些摆摊的当然有好些花样,不晓得如今为何记不清楚,这不知究竟是为了年老健忘,还是嘴馋眼馋的缘故,记得最明白的却是那些水果摊子,满台摆满了秋白梨和苹果,一堆一角小洋,商人大张着嘴在那里嚷着叫卖。这种呼声也很值得记录,可惜也忘记了,只记得一点大意。石天基《笑得好》中有一则笑话,题目是“老虎诗”,其文曰:“一人向众夸说,我见一首虎诗,做得极好极妙,止得四句诗,便描写已尽。傍人请问,其人曰,头一句是甚的甚的虎,第二句是甚的甚的苦,傍人又曰,既是上二句忘了,可说下二句罢。其人仰头想了又想,乃曰,第三句其实忘了,还亏第四句记得明白,是很得很的意思。”市声本来也是一种歌谣,失其词句,只存意思,便与这老虎诗无异。叫卖的说东西贱,意思原是寻常,不必多来记述,只记得有一个特殊的例:卖秋白梨的大汉叫卖一两声,频高呼曰,来驮哉,来驮哉,其声甚急迫。这三个字本来也可以解为请来拿吧,但从急迫的声调上推测过去,则更像是警戒或告急之词,所以显得他很是特别。他的推销法亦甚积极,如有长衫而不似寒酸或啬刻的客近前,便云,拿几堆去吧。不待客人说出数目,已将台上两个一堆或三个一堆的梨头用右手搅乱归并,左手即抓起竹丝所编三文一只的苗篮来,否则亦必取大荷叶卷成漏斗状,一堆两堆的尽往里装下去。客人连忙阻止,并说出需要的堆数,早已来不及,普通的顾客大抵不好固执,一定要他从荷叶包里拿出来再摆好在台上,所以只阻止他不再加入,原要两堆如今已是四堆,也就多花两个角子算了。俗语云,挜卖情销,上边所说可以算作一个实例。路边除水果外一定还有些别的摊子,大概因为所卖货色小时候不大亲近,商人又不是那么大嚷大叫,所以不大注意,至今也就记不起来了。

与石板路有关联的还有那石桥。这在江南是山水风景中的一个重要分子,在画面上可以时常见到。绍兴城里的西边自北海桥以次,有好些大的圆洞桥,可以入画,老屋在东郭门内,近处便很缺少了,如张马桥,都亭桥,大云桥,塔子桥,马梧桥等,差不多都只有两三级,有的还与路相平,底下只可通小船而已。禹迹寺前的春波桥是个例外,这是小圆洞桥,但其下可以通行任何乌篷船,石级也当有七八级了。虽然凡桥虽低而两栏不是墙壁者,照例总有天灯用以照路,不过我所明了记得的却又只是春波桥,大约因为桥较大,天灯亦较高的缘故吧。这乃是一支木竿高约丈许,横木上着板制人字屋脊,下有玻璃方龛,点油灯,每夕以绳上下悬挂。翟晴江《无不宜斋稿》卷一《甘棠村杂咏》之十七咏天灯云:“冥冥风雨宵,孤灯一杠揭。荧光散空虚,灿逾田烛设。夜间归人稀,隔林自明灭。”这所说是杭州的事,但大体也是一样。在民国以前,属于慈善性的社会事业,由民间有志者主办,到后来恐怕已经消灭了吧。其实就是在那时候,天灯的用处大半也只是一种装点,夜间走路的人除了夜行人外,总须得自携灯笼,单靠天灯是决不够的。拿了“便行”灯笼走着,忽见前面低空有一点微光,预告这里有一座石桥了,这当然也是有益的,同时也是有趣味的事。

三十四年十二月二日记,时正闻驴鸣。

再谈禽言

禽言诗盖始于宋朝,这几百年里作品颇不少,但是写得好的却是难得看见。光绪己卯观頮道人即杨浚编刊《小演雅》,集百禽言为一卷,又以鸟自呼名,鸟声及通鸟语等分为续录,别录,附录各一卷,以木活字印行,寒斋幸得有一册。大抵为禽言诗者多意主讽刺,然而不容易用的恰好,往往得到这两种毛病之一:抓住题目做,不免粘滞,而且又像是赋得体,此其一。离开题目,又太浮泛了,令人觉得何必硬要做这一篇,此其二。本来禽言多出于勉强,说穿固未免杀风景,却也是实在的事。陆以湉著《冷庐杂识》卷六有禽言一则云:“黄霁青观察禽言诗引,谓江南春夏之交,有鸟绕村飞鸣,其音若家家看火,又若割麦插禾,江以北则曰淮上好过,山左人名之曰短募把锄,常山道中又称之曰沙糖麦果,实同一鸟也。余案此鸟即布谷,《尔雅》所谓鳲鸠鴶者,是也,《本草释名》又有阿公阿婆,脱却布袴等音。陈造《布谷吟》序谓人以布谷为催耕,其声曰脱了泼袴,淮农传其言云郭嫂打婆,浙人解云一百八个,人以意测之,云云。吾乡蚕事方兴,闻此鸟之声以为扎山看火,迨蚕事毕,则以为家家好过,盖不待易地而其音且因时变易矣。”王济宏《箨廊琐记》卷五记鸟声云:“李国扬,鸟声也,俗传国扬不知何许人,贩茶六安,客死不归,其妻化为是鸟,黔翼绀喙,形似鸲,啼呼之声甚苦,吻际往往出血。朅来飞鸣麻埠杨家店等处,昼则呼李国扬,夕则呼天黑了,音甚了了。茶春始至,迨买茶客散,而此鸟亦不知何往。及余来蜀中,乡间亦有是说,细审乃是子规。昔蜀人思望帝,闻子规鸣,皆曰望帝也,故蜀人以子规为望帝所化。合俗说乃知鸣者自发其响,而听者各绎其音,亦如割麦插禾,阿公阿婆之类,俗说纷纭,方言传讹,无足深辩云。”这本也是老生常谈,鸣者自发其响,听者各绎其音,故禽言多因地或至因时而异,只要绎得有意思有风趣,也是很好的,无论用作诗料,或当作民间传说去看。可惜这不大多,《小演雅》的一百个题目强半是强勉的,有点意思的不过十分之一,如泥滑滑,提壶卢,行不得也哥哥,不如归去,割麦插禾,婆饼焦等,至于附属的传说更是缺少。

姑恶这一种似乎最可以有故事讲了,可是据东坡《五禽言》的自注,也只是说,“姑恶,水鸟也,俗云妇以姑虐死,故其声云。”婆饼焦项下,杨君注曰俟考,所引诗第一首是梅尧臣的《四禽言》,其词云:“婆饼焦,儿不食。尔父向何之,尔母山头化为石。山头化石可奈何,遂作微禽啼不息。”这里边显然藏着故事。钱沃臣《乐妙山居集》,《蓬岛樵歌》续编中有一首云:“婆饼焦兮婆饼焦,儿不食兮空悲号,生恨不为抱儿石,千年万年无相抛。”注云:“婆饼焦,禽言。俗传幼儿失怙恃,养于祖母,岁饥不能得食,儿啼甚,祖母作泥饼煨于火以绐之,乃自经,而儿不知也,相继饿毙,化为此鸟,故其声如此。《情史》又云,人有远戍者,其妇从山头望之,化为鸟,时烹饼将为饷,使其子侦之,恐其焦不可食也,往见其母化此物,但呼婆饼焦也。《谈荟》又云,鸣于麦秋,曰婆饼焦,儿不食。余读书于山寺,常闻此鸟,声甚悲惨。邑南乡有抱儿石,宛然慈母之乳子。”案象山地方俗说甚为悲苦,是本色的民间传说,有老百姓的真情存在,与儒生在书房中所造者不同。《情史》所说便多支离处,但梅圣俞的诗似即根据此说,可知相传亦已久矣。

商廷焕《味灵华馆诗》卷五中有《补禽言》二首,小引云:“余读禽言诗,见其语多讽刺,殆托鸟言以警世,使闻者知戒而已。但鸟之鸣也,土人以意测之,而各有不同。吾粤有黄雀者,春间鸣于园林城市之中,其音云大荷包。又有山鸟者,春夏之交栖于岩谷,其音云走不起爬爬。皆《禽经》所未备,爰作二章以补之。”乾隆中无闷居士著《广新闻》卷四中又有家家好一则云:“客某游中峰,时值亢旱,望雨甚切,忽有小鸟数十,黑质白章,喙如凫,鸣曰家家叫化,音了如人语。山中人哗曰,此旱怪也,竞奋枪网捕杀数头。天雨,明日此鸟仍鸣,听之变为家家好,家家好矣。”因晴雨不同,禽言的解释亦不同,这是常有的事,最显明的例即是鸠鸣。鸠在吾乡称为野鹁鸽,亦云步姑,文人则曰斑鸠,范寅《越谚》卷上翻译禽音之谚第十五中记之曰:“渴杀鸪,渴杀鸪。呼雨。

挂挂红灯,挂挂红灯。呼晴。”此两种呼声小时候常常听到,觉得很像,也颇应验。又记燕子鸣声云:“弗借呒乃盐,弗借呒乃醋,

只要呒乃高堂大屋让我住住。”呒乃者,方言谓你们。此数语音调呢喃,深得燕语精神,又恰是小儿女语,故儿童无不喜诵之者。猫头鹰夜叫,若曰掘汪掘汪。汪者小坑,道路凹处积水汪荡,掘汪联想到埋葬,故闻者甚为忌讳,唯山中人习闻,亦不以为意。又一则云:“得过且过。早鸣。

明朝爬起早做窠。暮鸣。”此盖从寒号虫的得过且过引伸出来,意在用以讽刺懒惰的人,但寒号虫越中无此物,无从闻此啼声,或云亦是鸠鸣,因传说鸠性拙不能营巢,故为此语耳。冯云鹏《红雪词》乙集卷一有禽言词二十二首,其中亦有新题目,可以增补,但惜少说明也。“一,折鸟窠儿晒。二,修破屋。通沙间有此鸟声,张萼辉为予言。三,叶贵了。浙土有之,俗名天燕子。四,锅里麦屑粥。报麦鸟声,通邑多有之。五,半花半稻。予在狼山侧闻之,农人告语,是鸣半花半稻也,肖甚。六,桃花水滴滴。桃花鸟声,其类甚小,予于石渚闻之,至则桃花水发矣,故土人译其音云。”这些题目都颇好,有兴致补咏禽言者大可利用,但是更有意思的则因其出自民间,有些可以看出民众生活的反映,故尤宜为留心民俗的学人所珍重也。

乙酉,夏至节。

关于遗令

蒋超伯《麓澞荟录》卷四,有遗令一则云:“六朝人最重遗令。《南史》王秀之传,遗令,朱服不得入棺,祭则酒脯而已。世人以仆妾直灵助哭,当由丧主不纯,至欲以多声相乱,魂如有灵,吾当笑之。

张融传,遗令曰,三千买棺,无制新衾,左手执《孝经》《老子》,右手执小品《法华经》。吾生平之风调,何至使妇人行哭失声。

顾宪之传,遗令曰,朔望祥忌,可权安小床,暂施几席,惟下素馔,勿用牲牢。孔子云,虽蔬食菜羹瓜祭,必斋如者,本贵诚敬,岂求备物哉。

孙谦传,年九十二,临终遗令曰,棺足周身,圹足容棺,旐书爵里,无曰不然,旒表命数,差可停息,直就轜床,装之以,以常所用者为魂车,他无所用。

沈麟士传,遗令云,含珠以米,单衣幅巾,既殡不复立灵座,四节及祥权铺席于地,以设玄酒之奠。人家相承漆棺,今不复尔,亦不须旐。成服后即葬,作冢令小,后祔更作小冢于滨,合葬非古也。不须轜车灵舫魌头也,不得朝夕下食。《北史》韦敻传,以年老预戒其子等曰,吾死之日可敛旧衣,莫更新造,使棺足周尸,牛车载柩,坟高四尺,圹深一丈,其余烦杂悉无用也。朝晡奠食,于事弥烦,吾不能顿绝尔辈之情,可朔望一奠而已,仍荐蔬素,勿设牲牢。亲友欲以物吊祭者,并不得为受。

以上各说未尝非达观,乃陶贞白遗令,明器有车马道人道士,并在门中,道人左,道士右,百日内夜常燃灯,旦常香火。烦杂殊甚,非高遁之风矣。”案陶隐居虽以神虎门挂冠得名,其人实道士耳,所著书唯关于《本草》之别录差有意义,若《真诰》则是鬼画符,非迷则妄矣。大抵关于此事唯信神灭者始能彻底安于虚无,次则学佛老者亦庶几以淡泊为旨,若方士既求长生,其看不透正是难怪。六朝末的颜之推著《家训》,有《终制》一篇,文情均胜,可为学佛者之一例,其中云:“一日放臂,沐浴而已,不劳复魄,殓以常衣。先夫人弃背之时,属世荒馑,家涂空迫,兄弟幼弱,棺器率薄,藏内无砖。吾当松棺二寸,衣帽以外一不得自随,床上唯施七星板,至于蜡弩牙玉豚锡人之属,并须停省,粮罂明器,故不得营,碑志旒旐,弥在言外。载以鳖甲车,衬土而下,平地无坟,若惧拜扫不知兆域,当筑一堵低墙于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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