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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3 05:3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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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村郎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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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孤旅(纪念版)

藏地孤旅(纪念版)试读:

一切生命都是行走的导师——《藏地孤旅》纪念版自序

2006年我在博客里记载过去三年里在甘肃、四川、青海、云南和西藏的行走时,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些文字能变成铅字,更未想过能一版、再版直至今天的第三版。新星把第三版称为“纪念版”,我非常喜欢这个说法,甚至觉得这三个字应该出现在封面上。我在生命中的一个重要周期里完成了我的藏地孤旅,后来又旅居拉萨八年。考虑到年纪和身体因素,那样的旅行和生活不可能再现,我也终将辜负大家的厚爱和期待,不会再有第二本《藏地孤旅》。纪念版的问世,既是对那段难忘岁月的纪念,也是对本书的纪念。

关于《藏地孤旅》,我从未自谦地称之为拙作。智力识其边界。我也只是在精神有所寄托的短暂瞬间,拿出老子无所不能的姿态,怡然自得。当我试图表现出自己的学识或智慧的同时,难免在某处露怯,贻笑大方。令人遗憾的是,在过去十几年里,我没有趁热打铁再写出一本好书。有读者从《藏地孤旅》中摘抄了他们认为的一些金句当作村郎语录发布在网上,这无疑是对本书和作者的最大褒奖。关于村郎客栈,尽管和《藏地孤旅》一样积攒了令我骄傲的好评,但已在2016年无疾而终。对此,既不需要写一篇软文来推广,也不需要写一篇墓志铭来盖棺论定,就让它成为一个传说,在风中飘扬。

我和新星的姜淮在微信上商议我是否该为纪念版写一篇新序。我在第二版的序里分析过藏地旅行和旅居拉萨带给我的全新体验和深刻反思,今天我却想避免再次阐释自己的行走和创作,那样可能导致某种偏差或有失公允。我告诉姜淮我想在新序里写写我的狗和猫。我深爱他们,但没有写过他们。当藏地孤旅已是追忆,拉萨的日子也渐行渐远,唯有我不辞辛劳带回江南的汪星人和喵星人成了我的慰藉。如果现在的我还能感情充沛地写下些什么,那非他们莫属。我想让他们出现在纪念版的序里,权当暖场,日后正式粉墨登场,成为新书正文里的主角。姜淮表示赞同,回答了被我最终引作本文标题的一句话:一切生命都是行走的导师。姜淮没有去过西藏,他说他对西藏的全部认知来自于《藏地孤旅》。2012年在拉萨团结新村东区82号村郎客栈内我和那豆的合影。这张照片一直被我在社交媒体上用作头像。2015年,巴桑在村郎客栈。不知道巴桑在外流浪了多少年,每天她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开饭。

当年,刚在拉萨落脚的我兴冲冲地跑去夺底路上的拉萨市工商局,想用“藏地孤旅”这四个字注册一家客栈。或许是这个名字太易令人产生遐想,未获核准;改名更具农家乐色彩的“村郎客栈”后,一举通过。后来做招牌的时候,我特意用书的封面做了一个灯箱,挂在团结新村东区82号的墙体上,本意是想弥补一下在工商局留下的遗憾,却被后来光临客栈隔壁藏家宴的读者们意外发现。他们强忍着门后那豆发出的低沉吼声带来的恐惧感,勇敢地敲开了客栈的大门,见面就说,终于见到一位活的作家了。

我邂逅那豆是在藏族朋友的家里,当时只有巴掌大。朋友见我着实喜欢,就忍痛割爱,把那豆送给了我。后来我才知道那豆是一条纯正的西藏梗犬,名贵自不必说,而且濒临绝种。我一直把那豆称为犬子,那豆也深知他在我的心目中地位要远高于我后来陆续收养的孩子们。膝下猫狗成群,搁以前我都无法想象,因为我曾经是一个十分怕狗的主儿。只身上路,行走藏地,难免与狗狭路相逢,有时候甚至被几十条狗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但藏地孤旅最终治愈了我的心魔,教会了我一条真理,世间万物皆有相处之道。与人相处,与动物相处,与环境相处,说到最后无非就是与自己相处。这也应验了加缪说过的那句话:一个人之所以踏上旅途,是为了自我养成,即是去锻炼我们最内在的、对永恒的感受。后来江湖人人皆知,村郎爱猫狗。在村郎客栈,猫狗地位最为崇高,住店客人次之。我觉得言之凿凿,住店客人也欣然接受。大家都正确地定位了自己。摄于2015年夏天。我在拉萨的生活半径很小,行动范围基本都在步行半小时以内。八廓街最常去,那豆以及后来的卡奇和美琪也跟着一起去。拉萨这座城市对小动物非常宽容。

2014年秋天的某个周五,我回客栈,门口遇到一只老态龙钟、皮毛邋遢的猫随我进门,从此成为一家人。我给她取名巴桑。“巴桑”在藏语里是星期五的意思。巴桑有不可治愈的口疾,经常口水涟涟,也不善于打理自己,体味较大,天天趴在厨房门口等吃。2016年的秋天,巴桑随我一起回到了江南。临行前去办托运手续,位于二环路上的拉萨忠美宠物医院的齐院长对我说巴桑来日无多,劝我留下巴桑。我没同意。不是我给他们送终,就是他们给我送终。巴桑又多活了两年,于去年九月咽气。

往生前,巴桑表现异常。很少上床的巴桑跳上来挨着我睡。在生命的最后几天里,巴桑不吃东西,只喝水。喝水也只喝新鲜清洁的水,剩水绝不再碰。最后一晚,巴桑蹒跚地走到回廊,冲外一动不动趴着。我对她有分别心,很少抱她。我心怀愧疚地坐在她身边,任凭夜空深邃,秋雨惆怅。我对巴桑说,如果这次你真的要去远行,就往西方走,那样就会一直走在我的视线里。

巴桑咽气的时候,我对她说,巴桑,不要再留恋这个家,我们的缘分已了。你的离去分开了我们,我的死亡也不会使我们重逢。解放你的精神,继续你的前程吧。我把巴桑送去火化,要回了骨灰。当晚,夜深人静,我沐浴焚香,打开盒子。骨灰仿佛是古珠的碎片,洁白,晶莹。此时此刻,实相抑或虚幻,皆乃真相。有一天我会把巴桑装入行囊带回拉萨,撒入拉萨河。我也想好了告别语。我会对巴桑说,我最后就送你到这儿,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2004年在色达佛学院,斜背着一只军挎的顿珠喇嘛邀请我去看天葬。他对我说,通过观摩天葬,我们可以深刻体会生命无常的道理。因为要赶路,我没去。去年,巴桑给我补上了这一课。她的离去于我是一场开示。如此来讲,她是我的根本上师。

写到这里,我承认这不像是一篇序,而只是个人所剩无几的真情流露。现在的我停下脚步意守丹田憩于内心,但我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地方,距离自己很远,同时又很近。我庆幸自己在那里待过几年。我不止一次梦见自己带着那豆他们重返高原,在那里度过余生。村郎2019年6月于苏州甪直

还在路上

接到许彬电话的时候,拉萨正下着雨,空气很湿润。许彬告诉我出版社计划再版《藏地孤旅》。

若非许彬的赏识和坚持,《藏地孤旅》永远不会成为铅字。我从没有称呼许彬老师,而是一直叫阿姨,因为从小爸妈就是这样教我的。几年来,许彬一直关注我的藏地旅行和游记,见我许久不更新博客就会冒泡催一下。《藏地孤旅》的创作费时两年,完全是为了愉悦自己和朋友,写完后才知道有可能会出版。统计字数,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写了十五万字。我顿时觉得自己很牛逼。谁也别拿写作吓唬我,那不是一件难事。我根本不必绞尽脑汁,完全不用闭门造车,需要做的只是真实还原旅途中的故事和感受。

书名的出炉却没有写作过程那样轻松。我喜欢海子的《九月》,当初想用“只身打马过草原”当书名。出版社不同意,说你去的是高原,不是草原。正式交稿前我才仓促想起“藏地孤旅”这四个字。未曾料到两年后在拉萨,我想用这四个字来注册一家客栈,却遭到怀疑和拒绝。工商局的领导甚至给我打电话追问这四个字的意思。他们把无限的想象力落实到了具体工作中。就这样,客栈变成了“村郎客栈”,听起来很像农家乐。

游记写作一向不被看好,仿佛那是小学生春游后的作文。我想持此观点的家伙们肯定没有读过纪德和奈保尔。所幸《藏地孤旅》出版后很快售罄,没有辜负出版社编辑们的美意,还有读者把书中话语摘抄成村郎语录。我很得意,于是萌发再写一本书的念头。但是至今我没再像以前那样旅行过。尽管还是会出门,却摇身变成了旅行顾问,拿着高额酬金,坐在陆虎的高级皮椅里,大部分时间睡觉,偶尔睁开眼,发现走错了,就将错就错,告诉雇主驶离正道走歪道,反正也能到。我曾经尝试把这些故事也写下来,但最终不了了之。因为这不是我的旅行。苍茫的远山和无尽的长路依旧,但是风景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心情。我在乎的是与谁同行。那样的旅行剧情感强,拍成公路片也许会很叫座。

出书是个意外,在拉萨开客栈却是蓄谋已久。我心目中的客栈,应该有一个花草茂盛的院子,有一个可以通宵灯火通明的公共空间和开放的阅览室,有覆盖每个角落的无线网络,有价位不等的床位和房间,有干净的卫生间和二十四小时热水,有一个厨具和食材齐备的大厨房,有免费提供的茶水和瓜果,有中西式早餐和符合客人口味的晚餐,有狗,有猫……客人踏入客栈,背包在肩,就已然如释重负、身心放松。《藏地孤旅》出版的两年后,我真的拥有了一家这样的客栈。我感觉自己还

在路上

。旅行改头换面,还在延续。

但是,这样的感觉极具欺骗性,因为一旦停下脚步,长久驻留某处,潜移默化中美好变得熟视无睹,丑陋却扑面而来。有时候,旅途中充满假象,我们按需取舍,在冲突的环境里麻痹自己,获取感官的享受和心灵的解脱。时过境迁,过去的旅行令人神往,却只能通过文字而不是足迹再现。我至今都很喜欢这句话:假如不能走向深刻,我就走向广阔。也许这是当初在为自己出门找借口。不料走了很远,自以为很广阔,停下脚步后却不得不面对所谓的深刻。这样的转变极具颠覆性,令我怀疑当初自己的某些感受是否过于主观,体会是否过于草率。

这篇序言写得很辛苦,远比十五万字的游记难写。客栈里人来人往,朋友之间的神聊没有令我文思泉涌,却令写序断断续续,反复无常。Jen因此嘲笑村郎才尽。我原本可以延续《藏地孤旅》的那些原始冲动和感受,为自己的老驴生涯立块丰碑(我已经把“老驴”定义为中老年驴子),但那样只会令我言不由衷。我曾经写过,没有另外一个旅行目的地可以和拉萨一样成为那么多人的精神家园。当那些感动归复平静,沉淀致人痛苦。旅行的自由和美好,城市的禁锢和丑陋,天壤之别,哪怕这个城市是人人向往的拉萨。如同梦醒,后知后觉的我终于明白任何实名化了的精神家园其实名不副实,无法免俗。这些充满个人色彩的看法看上去相互矛盾,但是如果一个人把生命中的十年奉献给一段旅程,那必定是一个内心纠结、再三反思的过程。

现在的我专注于经营位于拉萨的村郎客栈。将来我也许会拥有几家这样的客栈。这是眼下在拉萨我能做而且能做好的一件事情,只需认真努力。忙里偷闲,我还会独自去八廓街和大昭寺广场走走,吃藏面,喝甜茶,淘珠子,看见走过的人们,我就会想,那些怀揣梦想来到西藏的年轻菜鸟,其实也就是当年的我。

我回忆着你,你熟悉的悲痛

压迫着我的心灵

那时,你在哪里?

什么样的人围绕着你?说着什么样的话语?

纯真的爱情为什么会突然降临在我身上

当我感到悲伤,并觉得你在远方?——智力诗人巴勃罗·聂鲁达站在山口望五明佛学院,对面山头白雪般的风马旗、雄伟的坛城、满山遍野的僧房、飘扬的经帐……一种神秘的、震撼的力量悄然而至,无声无息。萨迦寺在西藏政教合一的历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和我见过的许多藏传佛教的寺庙不同,萨迦寺更像一座威严的城堡。在路上

他去过的藏地,我几乎都去过;

我到过的藏地,有些他至今都还没有到过。

但这个有心人,把在藏地的经历,写成了这本厚厚的书,使藏地在我渐行渐远的记忆中慢慢变成了另一种神话。

四年前的那个盛夏,我从十世班禅的青海老家回来。他说,他会把出行当作一种生活方式,目标直指藏地。在众多为他的安危担心的听者中,我是为数不多的支持者。他想去的那些地方,我都或长或短、或深或浅地停留过,内心竟是非常希望他能达成这个心愿。

从那时起,他的脚步就没有停下。不是在云南,就是在四川,要不就是从青海发来短信,或者拉萨的朋友说他们正在小聚。当行走成为一种生活方式的时候,在茫茫的藏区,他的足迹如星星之火。对于牵挂他的人来说,唯一的希望便是他能安全,而他却兀自享受那被他称作“自由而贫穷”的曼妙过程。

在几年的行走中,我分明能感觉到他如稚童般的开怀:夜宿无人的冰川边,幽静的天籁,一轮明月,即便是相思,也因少人有这样的体会而温柔起来;搭乘拉油的卡车,穿行于茫茫的新藏线,体能消耗巨大,却对生命有了别样的感受;甚至在从稻城到香格里拉,负重徒步三天,盘缠遗失时,他也能坦然找到前行的动力和方法……

于是,这几年,他的身影出没于藏地一个个偏远的村落:在黄河源头,他给孩子们上课,在海拔四千五百米的天边,教孩子们打篮球、学画画;借宿西藏老乡家,全家人都把他当亲人,情窦初开的女儿甚至嫉妒任何一个和他搭腔的女人;在金沙江边,他能和村子里的老奶奶聊半天,似一个久别家乡的游子……在藏地,他就像是回家。几天洗不上澡,吃不到可口的饭菜,都不会令他不快。或许从开始行走的第一天起,这个曾经每日收拾得光光鲜鲜,出入高级写字楼的都市人,就成了藏人中的一个,有酥油茶喝,有高原的空气,觉得人生的幸福也不过如此。

从几年前选择不工作,十几年前扔掉铁饭碗,到二十几年前回国……每一次选择,在别人看来都要痛下决心,于他,只是水到渠成。“喝淡汤,读闲书,看美人梳头。”

这点理想似乎不再矫情,如果能试着去理解他的每次选择。

喝淡汤,成了他生活的一种;读闲书,也成了他生活的一种;只是,看美人梳头,完全就只能是生活的幻影。他读的闲书,是有别于许多人的。在他远行的背囊里,有安德烈·纪德、以赛亚·伯林做伴。在他,他只说是补课,补当年去国离乡时的缺。所以,他的文字时时透着想要学习的乖巧,却难免会流露出稚嫩的笔迹。好在,那些文字没有董桥的造作,个别地方偶尔也有屠格涅夫的纯真,于是,便欣喜他那些点灯熬油的功夫并没有白费。看到他的字,便不会奇怪,他为何喜欢浪迹的生活;读他的文,细心的人会发现,其实,这个自以为是的“藏人”笔下时时飘着江南的杏花春雨;而他的照片,绝对透出了画家父亲的基因……

旅行中,他也会露出倦意,别以为他会就此止步。他常常把蝎子乐队带在身边,《到达顶峰不止步》(Don't Stop At The Top),遒劲激越,好比阵阵鼓点催他上路。他也喜欢听马克·诺夫勒(Mark Knopfler),那首《西部往事》(Once Upon A Time In The West),娓娓道来的仿佛正是他在西部旅行的故事。

选择了一种生活,他便想好了担当。

对他,生活只简单成一种状态:走在路上。

而把他推出家门的那个人,是我。川行My Footsteps In Sichuan丹巴是出美人的地方。碉楼的建造虽说是战争的需要,但更像图腾。夏河01

提起甘肃,我会想起古代关于出塞的那些著名诗篇。我对塞外的印象就起始于这些文学描述,睁眼闭眼全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我猜,古代文人对塞外一边忌惮,一边神往,不然他们怎么能把那么苍茫辽阔的地方写得如此美丽而又哀愁?

我们一直需要一个精神家园来帮助自己幻想自由而幸福的生活。到了今天,西藏就是这样一个遥远的真实存在,我们对她的复杂感受和诗人的塞外情怀不谋而合。

直到知道甘肃有一个甘南藏族自治州,我才意识到这里不仅曾经通往突厥,还通往吐蕃。甘南一点都不荒凉,有美丽的雪山、碧湖和喇嘛庙,是我藏地之旅的第一站。

出发去甘南的那天是九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在兰州,大家还过着夏天,可在300公里以远的夏河,听说已经下雪了。夏河是甘南的一个县,几乎可以成为甘南代名词的拉卜楞寺就在县城的西面。县城的名字就叫拉卜楞镇。

凌晨六点,天色幽暗,行人稀少。朋友老四带我来到兰州城有名的金鼎牛肉面馆,一定要我吃一大碗香喷喷的牛肉面以后再出发。

老四告诉我说:“到了夏河就没什么好吃的啦。”

显然,老四很不放心我的这次藏地孤旅,送我去车站的路上还在一个劲儿地劝我改变主意。这多少让我感到几分沮丧,仿佛前行的道路疑云密布,落脚的地方凶险莫测。当沿着213国道经过六个小时相当舒适的旅行过后,我站在夏河街头,头顶色彩高度饱和的蓝天,旅行的冲动和兴奋终于回到了身上。

夏河县城海拔将近三千米,大夏河穿城而过。县城只有一条主要街道,街名毫无特色,叫人民街。车站位于街的东头,拉卜楞寺在街的西头。

我从车站沿街西行,找到了在背包客中声誉日隆的卓玛旅社,可在蓝色的大招牌下面,却是家杂货店。卖货的老头见我站在门口张望,便指着店内紧闭的一扇小门,招呼道:“这就是卓玛旅社。”

卓玛旅社给了我“大隐隐于市”的第一印象。只要不是缘悭一面,来自远方的客人总能推开那扇不起眼的小门,把沉重的背囊卸下,暂时歇歇脚。

转过街角,卓玛旅社还有一个出入口,铁门常掩。门口始终坐着一个回族老汉,与其说是看家护院,不如说是享受阳光。

眼下显然已经过了旅游旺季,空荡荡的旅社里客人只有寥寥数位。旅社不提供膳食,但每天早六点到晚十点提供洗澡的热水,这对很多“驴子”(注:旅游达人。后不再一一注明)来说,已经是奢侈的享受了。

我楼上楼下转悠,最后挑选了三层晒台上更像是临时建筑的一间玻璃屋。服务员开始麻利地收拾屋子,扫出了几百具苍蝇的尸体。我抓起被子使劲一抖,又有N多只死苍蝇像伞兵一样从天而降。服务员抱歉地解释说这屋子空关很久了。她更换了干净的被褥,并按我的要求拧上了一只大灯泡,好让我在晚上效仿古人,写下点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篇章来。

这样的一间屋子,旅社收我二十块钱一天。苍蝇贪图安逸,在这间屋子里全军覆没。我不在乎这些。我实在是喜欢每个角落都有阳光驻脚的这间屋子,更何况躺在床上就能望见拉卜楞寺的转经道和远处青翠的山梁。

半夜时分,我被一阵紧似一阵的风雨声惊醒,冰雹敲打着这间孱弱的玻璃屋。些许担忧并没有妨碍我重返梦乡。再度醒来已是清晨。唤醒我的不是风雨,不是阳光,也不是鸟鸣,而是松柏树枝燃烧时所产生的清香,它们源源不断从窗缝钻到我的鼻前。

我起身来到晒台,看到一位老太太正在煨桑。

透过炉内升腾起的烟雾,我发现远处云雾低垂,山坡披上了薄雪,整个拉卜楞寺安静地卧在初秋这个清凉的早晨里。

在藏地旅行,煨桑炉随处可见,而且是在精心选择的洁净之处。煨桑时,先将松柏树枝塞进炉内点燃,然后撒上糌粑、茶叶、青稞,最后用树枝蘸上清水向燃起的烟火挥洒三次,同时,念六字大明咒。佛经上说,神灵不食人间烟火,只要闻到桑烟之香味便宛如赴宴。所以,煨桑就是请菩萨吃饭。菩萨吃高兴了,就会引导自己脱离苦海。

我和老太太语言不通,只能以微笑传递问候。后来我得知,老太太是卓玛的母亲,她的闺女目前居住在美国,很少返乡。近年来,夏河县政府为了鼓励海外藏胞回来建设家乡,以极其优惠的方式帮助他们建立起了类似卓玛旅社这样的旅游服务实体。卓玛旅社旁边的华侨饭店也是这样兴办起来的,档次比卓玛旅社高出一截,一进门就有人跟你说英语。

在夏河的日子里,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我都待在洒满阳光的玻璃屋里,哪儿都懒得去,不是斜躺在床上读书,就是不可抗拒地在秋日的暖阳里反复睡去。

书是我在夏河的新华书店买的。这是一家呆板得可爱的书店,简直就是计划经济时代的真实写照。那个时代的一大特征就是商品极度匮乏;在这里,书同样少得可怜。老式的柜台把我和书分开,像是考验我的视力,柜台后面站立着面无表情的服务员。环境决定了一个人说话的方式。我模仿以前流行的革命口吻说:“同志,请把那本书拿给我看看好吗?”我始终认为偏远小镇上的书店隐藏着意外和惊喜,这样的场景令人忍俊不禁,也算是一种黑色幽默吧。

我买了两本书。一本是阿来的《大地的阶梯》,一本是龙冬的《藏行笔记》。这两本书写的全是藏地,和我的方向不谋而合。

老四说过夏河无美食,我不信。经高人指点,我在夏河的再就业市场找到了一家无牌无匾的牛肉面馆,桌椅全摆在院子里,无遮无掩,伙计端着碗灵巧地像鱼儿一般在桌边穿梭游走。牛肉面的味道很好,丝毫不输于兰州的马子禄或金鼎。吃得兴起,我便学草莽英雄状,一拍桌子,喊道:“小二,切一斤上好的牛肉来!”02

1928年以前,夏河县的正式名称叫拉卜楞设治局,为当地的最高行政机构。如果没有建于康熙年间的拉卜楞寺,夏河至今也只是一条河流的名字,默默无闻地流过甘南。

黄昏,拉卜楞镇的街道上,身穿绛红色僧袍的喇嘛们来来往往,整座县城似乎就是拉卜楞寺的生活区。按照寺规,天黑后喇嘛不应该外出,可还是有人耐不住寂寞,溜到县城里打台球,看录像,或去网吧玩游戏,甚至去剧场里看草台班子的下流演出。有时候,寺庙管理委员会的僧官深夜蹲守桥头,把那些贪玩的喇嘛逮个正着。据说,处理方法是轻者警告罚款,重者逐出寺庙。

其实在藏地,只有达赖、班禅和一些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的僧人才能被尊称为喇嘛,寺庙内的普通僧人叫扎巴。多数扎巴只能干杂活,真正能读经的很少。但在平时,我们把身披僧袍的出家人通通称为喇嘛。

我坐在杂货店门口,喝着犒劳自己的可口可乐,兴趣盎然地望着这些比幻想还离奇的景象。

有一个小孩儿凑了过来,紧挨我坐下。他是个早熟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整天混迹街头,镇子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他的个头太小了,当他告诉我已经十四岁的时候,我满心狐疑。他的汉语讲得不错,很多大人远不及他,这很出乎我的意料,因为他告诉我他没上过学。

我给他买了一瓶可乐,名叫才让的男孩儿开心地笑了。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稚气。

他拧开瓶盖,咕咚喝了一口,问我:“叔叔,你是从北京来的吧?”

我点了点头,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北京来的呢?”

小家伙又咕咚一口。“猜的。那你是住在海淀区吗?”我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才让接着说:“我还知道伊拉克呢,伊拉克的首都是巴格达。”他举着可乐,就像是在指点江山,两眼放光。

在我眼里,才让从一个不良少年一下子变成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我相信他的世界观来自于形形色色的游客,简单而实用。我问他:“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上学?”

才让摇摇头说:“不喜欢。”“出家当喇嘛呢?”我见到很多小喇嘛在空地上光着脚踢足球。“不,喇嘛不能娶媳妇。”才让说话的神情,完全跟他的年龄不匹配。“那长大了想做什么?”

才让干脆地回答说:“开车。”话音未落,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我要开车去兰州,我还没去过兰州呢。”

他的话使人觉得既亲切又伤感。

第二天,我在旅社门口又遇见才让。他表现出自己是偶然经过的样子,但我知道他是在专门等我。他拍着胸脯,充满江湖豪气地跟我说:“我带你去参观寺庙,不用买门票。”才让也许是想碰运气,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带我溜进大经堂。他没有成功。当有个喇嘛向我走来要查看门票的时候,我找不到才让了。

我回到售票处买票,小家伙又钻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歉意。从我夏河玻璃行宫的窗户,可以望见拉卜楞寺的转经道,日升日落,人来人往。拉卜楞寺是一座开放的寺院,宽敞的土路两旁是僧舍。我蹲坐在路口,透过密密匝匝的电线,眺望那用五十公斤黄金修成的大经堂屋顶。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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