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双探:青衣奇盗(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3 11:39:48

点击下载

作者:七名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天涯双探:青衣奇盗

天涯双探:青衣奇盗试读:

序章

元丰四年九月,这是一个阴天。汴京城显得沉默而倦怠。它作为大宋的皇都,为百姓撑起了一柄华贵的伞。人们抬头望去,只会望到画着花鸟的安静天空,却不知乌云即来,暴雨将至。突然一道惊雷闪过,人们才惊觉大事不妙,开始快速地跑动起来,涌入了城南潘楼街的一家茶馆中避雨。对于茶馆,这是赚钱的好时机。坐在角落的说书人清清嗓子,故事便要开场了。清晨的茶馆挤满了男女老少,连走廊都挤得水泄不通。两个武夫打扮的人悄悄进了门,从人群中扒开一条路,艰难地走到屏风后面坐下。一位是络腮胡子大汉,面目威严,像极了门神钟馗;另一位显得有些瘦弱,是个斯文的年轻人。二人面对面坐着,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年轻人皱着眉头,抬手倒茶:“头儿,还好我们提前订了位子。你说这……”“你听。”大汉做了个“嘘”的手势。却听见喧闹的茶馆忽然安静下来了。说书人落座,清了清嗓子,声音朗朗:明月上柳梢只见青影飘不见人亦非妖日出之时云散烟消今日说谁青衣奇盗随着抚尺“啪”地一落,茶馆里顿时响起潮水般的掌声。大汉和年轻人脸色铁青,没有吭声。待安静下来,说书人亮起了嗓子:上回书说到,青衣奇盗夜探齐州府衙,竟将通知书信送至公堂桌案上,约定后日戌时来取青铜鼎。那字迹飘若游云,矫若惊龙,像极了王羲之的真迹。齐州府尹气得暴跳如雷,一拍桌案:“这奸贼,当府衙是集市?岂容他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于是下了狠心,直接将书信送至汴京城大理寺,并请求朝廷派遣四百精兵围捕大盗,以乌纱作保,誓要把青衣奇盗捉拿归案!茶客们听及此,传来一阵嘘声。年轻武夫“当啷”一声放下手中茶杯,怒道:“这也太过分了!”“但是句句属实。等到书信送到了我手上的时候,字迹全都消失了。一点线索也没留下,”大汉闷头喝了一口茶,叹道,“四百精兵也给他派了。”“没抓到?”大汉双目泛红:“没抓到,东西也丢了。这奸贼,三年犯案十四次,一次都没被抓。老百姓把这事编成了说书段子,感叹自包公死后大宋便没了英才。朝中两党内斗严重,借着青衣奇盗作乱为由头,牵连了好几个朝廷命官。”年轻人的表情阴郁起来:“如果真的归到大理寺管辖,这牵扯可就大了。不是派你去,就是派我去。说不定两个人一起——”大汉沉默了。年轻人有些沮丧:“他下次去哪儿偷?”“庸城,扬州的城中城,”大汉见四下无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铺于案上,“去偷这东西。”年轻人眯眼凑上前。只见图上画着两根棍状物品,描摹得极度精细,细细看去,竟不知何物。“什么东西?棍子?”“筷子。”大汉苦笑一下,卷起纸张,放回怀中。“筷……筷子?”年轻人眼睛瞪得溜圆,“那贼人跑到扬州去偷筷子?”“是啊。奇怪吧?皇榜已经贴出去三天了,只希望有人可以主动请缨,不管是不是能抓住,都没有被罢官的风险。如果没人揭榜,我们明天就动身去扬州。”大汉站起来,戴好斗笠,看了一眼窗外,“我去城南告示牌那里看看。”年轻人看看屋内喧闹的茶客,又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空,默念了一句“老天保佑”。……又一道惊雷闪过,大雨倾盆而下,汴京城的街道空寂起来。说书场快要散了,年轻武夫喝了三壶茶,左等右等,却还不见大汉归来,只得戴好斗笠,匆匆出了茶馆去寻。秋风起,大雨落,长街无行人。年轻武夫步履匆匆,转过了一个街角,却突然发现有花花绿绿的伞撑了起来,在大雨中像鲜花一样盛开。老百姓拥在街角,自动地围成了一个圈。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圈中坐着一个白衣白帽的年轻人。大汉竟然也挤在那儿看,年轻武夫赶紧上前,一拍大汉肩膀,无奈道:“头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年轻武夫突然不吱声了。和周围寂静的街道相比,这里热闹得不正常。很多妇女拼命地往前挤着,叫嚷着。她们为白衣年轻人撑开了伞,使得他身上一点也没淋湿。而且,年轻武夫很快就认出:撑伞的其中一个绿衣姑娘是苏子瞻府上的妾,拼命往前挤的老爷子是张怀民的爹,还有一位华衣妇人,是慕容家的表亲。除去江南夏家,慕容家便是北方最大的商贾了。这几人非富即贵,如今却焦灼地围成一圈。“头儿,这是……”“他是个算命先生,”大汉饶有兴味地说着,“他不打招牌也不吆喝,我都在这儿看了他半个时辰了。”年轻武夫一怔,顿时哭笑不得:“我们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儿落得清闲!”“我在大理寺当差二十年,见过能人,却没见过这种奇人。这些老百姓问的都是家长里短的事,但是这个算命先生能在对方三言两语之间做出判断,道出对方的职业或身体情况,儿女多少,是否寡居……”话没说完,二位武夫竟然被人推开了。“公子,你算得这么准,帮我家老爷看看吧!”绿衣姑娘挤了过去,脸上全是焦急的神情。“您帮我家夫君——”“先帮我儿子看看!”白衣年轻人开口道:“今日大雨,收摊了。”他穿着白衣戴着白帽,左肩上站着一只乖巧的白猫,垂下头收拾东西。很礼貌,也很客气,声音却很冷清,为的是安抚这些百姓的焦虑。华衣妇人用力挤了过去,褪下手上的镯子,“当啷”一声放在桌案上:“请您为我家老爷算上一卦,看看运势!”金镯子在雨中闪着微光。大汉看得一脸认真,但是年轻武夫却嗤笑一声。他觉得眼前的白衣人就是个江湖骗子。白衣人闻声抬头了,竟然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他转过脸去看着华衣妇人,侧脸也很英俊,带着些许书生气。“这个不能收的,”白衣年轻人笑了一下,碰都没碰,掏出一把金属折扇将镯子推了回去,“我要收摊了。”众人发出一阵遗憾声。算命先生真的开始收摊了。他带着一把奇怪的金属扇子,一柄旧剑。正在此时,突然有百姓嚷道:“他是邵雍的徒弟,难怪算得准哟!”听到这句话,算命先生愣了一下。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大汉和年轻武夫对视了一眼,没有作声。算命先生什么也没说。他垂下头去,快速地收拾东西。等人群悉数散尽,大汉叹息一声,准备抬脚起程,却突然被算命先生叫住。“二位大人,”他礼貌地行了个礼,肩上的小白猫直勾勾看着武夫,“借一步说话。”大汉立即看向同伴:“万冲,他认识你?”年轻武夫呆呆地愣住了:“不……不认识。”素未谋面。两个武夫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人群密集,他们离这个算命先生挺远,今日出门穿着便服,没带长刀也没带佩剑,他怎么知道他们是当官的?他什么时候盯着他们看的?大汉犹豫一下,率先上前一步,抱拳道:“大理寺丞燕以熬。不知阁下……”算命先生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带着他们进了隔壁客栈的小房间。推门进去,房间内的白色纸张铺了一地,桌子上有一张地图。算命先生放下东西,指了指桌上的地图和纸张:“大人请看。这五个地方有可能是青衣奇盗的家乡。”二位官差再一次愣住,万万想不到他会说这句话。“我来到汴京城之后便听说了青衣奇盗的事。我去纸墨坊买了很多东西,又问了懂纸墨之人,制成了纸张和类似于墨的药剂。它们可以使得字迹消失。”他指了指窗台上密密麻麻的小瓶子,语速很快:“药剂四十三瓶,纸张十八种。字迹在晴天和雨天的消失时间不同,以晴天为例,青衣奇盗的字迹消失时间为半个时辰。由此我最后选定了八种墨、四种纸。青衣奇盗一定是懂纸墨之人,也许祖上做这种生意,也许只是其家乡靠近原料产地。我把纸墨的原材料产地在地图上标出来,一共标出了五个地方。四处在大宋境内,一处在大理。”两位官差站在门口,没有说话。算命先生接着道:“迷香的残渣,绳索的材质,留下的衣服碎片,统统要查。这次之后还要辨别大盗的身形、武学套路、武器形状。这些东西集合起来才能称为线索。一共犯案十四次,线索太过分散,这些线索需要尽快向大理寺汇总,并且统统记录在案。即便抓不住大盗,几次犯案累积下来,也能将他的身份地位大致定下。不过,最好还是抓到活的。”算命先生顿了一下,看向二位官差:“所以,这些事就交给你们了。明天我就起程去扬州庸城。”他从行李中抽出了湿漉漉的皇榜,朝他们晃了一下。二位官差愣了半晌,大汉这才忍不住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一身白衣的算命先生笑道:“易厢泉。易经的易,厢房的厢,清泉的泉。”左肩上的小白猫低叫了一声。第一章易厢泉奉命办案

青衫少年趴在桌案上,眯着眼,看着窗外。窗外有一棵树,树上一只蝉。它穿过绿色的叶子,向着夏日明晃晃的太阳飞过去,显得孤独而自由。

青衫少年十八九岁,有一张清秀的脸。书院里坐着一群布衣书生,他是其中最贵气的一个:头戴玉冠,内穿藏蓝色缎面里衫,外着孔雀色青纱,腰间别着一根孔雀毛。那孔雀毛色泽艳丽,如今被同窗偷偷取了下来,正捏在手里扇风。

少年直起腰身,哼了一声,将孔雀毛抢夺回来重新挂到腰间,还偷偷瞥了一眼教书先生。先生正捧着书卷站在最前面,沉醉地念着那些之乎者也。窗外蝉叫个不停,屋内却闷热得要命,有一半学生在偷偷打盹。

少年眼睛一眯,头一歪,困倦了。突然,一个纸团朝他扔了过来,砸到了头上。青衫少年的倦意一下子没了,急忙打开。只见上面只有三个字:

门已关

少年一惊。这字条是身后的同窗传给他的。只见他们几人正在后窗探头探脑,挤眉弄眼。从他们的视角,能看到书院门外发生的事。

青衫少年想都没想,“腾”的一下站起,瞪着大眼。他看见守卫统领方千面色严峻,带着一伙人马贴了告示,并且关上了庸城的大门。“夏乾,你给我坐下!真是无法无天了!”先生扔下书本,怒气冲冲地朝他喊着。

这位名唤夏乾的青衫少年皱了皱眉头。夏乾,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爹是富商,“夏乾”与“下钱”同音,显得吉祥又好记,但是叫出来总会显得庸俗。

周围同窗低声笑了起来。夏乾转过头来看着先生,摸了摸后脑勺,却没有坐下的意思,认真道:“先生,快快下课吧,城禁了,大盗来啦! ”

他的这一句话,立刻让学堂里的学生炸了锅。前排的学生个个面色冷峻,恋恋不舍地捧着书本,高声谈论国事,骂着奸贼。后排的学生开始一脸喜色地收拾书包。先生面色铁青,无奈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宣布下课 。

这一放,便是六日。

夏乾第一个冲出门去,速度很快,熟练地爬上了西北角的银杏树,把书包一扔,从灰色的围墙上翻了下去,笨拙地跳到地上,蓝色缎面里衫也被撕了个大口子。

守卫统领方千正带人廵街,发现有人偷偷翻墙,连忙提刀围上去。“夏……夏乾?”方千走近,诧异地看着他。

夏乾抬眼看了看一众守卫,哀求道:“不要出声,我娘来堵人了!”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远远看到书院的大门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驴车,还挂着夏家的牌子。

方千收回了刀,皱眉道:“衙门忙,恐怕顾不上你。”“可我认识易厢泉,让我去,只见他一面,我一定能帮忙!”夏乾又哀求几句,方千没办法,带着守卫帮他遮掩,几人一路走到了衙门口。

方千先进去通报,而夏乾在门口等着回禀。

庸城府衙在庸城的北侧,不似唐代建筑的恢宏,衙门的园子体量较小却玲珑精致。在庸城繁华的楼宇中,庸城府衙安然而立,像个倨傲的文人。

夏乾倚在一棵略微发黄的银杏树下,等了许久却不见动静。他抬头瞅了瞅夏日明晃晃的太阳,有些焦急,索性和守卫打了招呼,自行穿过迂回的长廊来到后衙屋外。他在门口停住了,耳朵贴着门缝,听见屋内有声音。“您别急……”“我能不急?抓不到贼,朝廷发下来的银两会削减,庸城的桥、城墙、府衙的修建都成了问题,我的乌纱也不知戴不戴得稳……可是守卫方案到现在还未定下来!”这个焦急的声音是杨府尹发出的。他是庸城的地方官,已过不惑之年,大腹便便。除了去青楼,他走到哪儿都要穿着官服。“可是……易公子今早就不知去哪儿了。他是大理寺派来的,他不发话,我们不敢有所行动。”这低沉木讷,是方千的声音。“他聪明归聪明,但是我派人查了查易厢泉的底,”杨府尹在屋内焦急地踱着步子,“他师父是邵雍。当年和朝中大员常有来往,但拒绝入朝为官,在苏门山隐居了二十年,日日研究易理。但是七年之前——”

七年之前?

夏乾似乎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事了。邵雍一生不慕名利,智慧无双,本是深受百姓爱戴的贤德之人。七年前的春天,突然用刀砍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从此入狱,含恨而终。此事在洛阳城轰动一时。

他将耳朵贴着门,想偷听些细节。还未听到几句,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进去吧,没事的。”

夏乾猛一转身,就看见了故人。远远地,易厢泉站在一棵银杏树底下,笑着看着他。他还是着白衣白帽,戴着一条白围巾,和小时候一样瘦瘦高高,眼睛里闪着犀利的光。一只鸳鸯眼小白猫站在他的左肩膀上,瞪了夏乾一眼,跳上树梢溜走了。

夏乾心里一阵激动。身为家中独子,他在庸城平安无事地活了将近二十年。二十年来他被家人严加看管,很少经历大事。他人生中最大的事,就是十岁那年坠落山崖,被易厢泉所救。易厢泉一到,大事就会来了。

不等夏乾开口,易厢泉就从腰间抽出了铁扇子,走上前用扇子戳开了门。“嘎吱”一声门响。屋内,杨府尹闻声抬头,赶紧闭了嘴。见到易厢泉进门,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看到了夏乾,脸色却一下子变了。他知道,眼前这位小爷是扬州最有钱的主,也是庸城最游手好闲的瘟神。“夏公子,你怎么来了?你们认识?快请坐,请坐!”杨府尹赶紧寒暄起来。“认识十年了。”夏乾傻笑一下,算是行礼,却没有落座。屋内光线甚好,杨府尹和方千正围在圆桌旁研究着什么。

易厢泉快步上前去,拉出凳子坐下了。“易大仙,您可算是回来了,急死我了。”杨府尹擦擦额间的汗,“方千,快把守备地图拿来!”

方千赶紧递上图。杨府尹指了指守备图:“今日城门关闭,一共城禁六日,庸城是扬州的城中城,地处扬州中心,城墙坚固。朝廷派了八十精兵来围剿大盗。如果大盗要行窃,他现在已经混进来了。实在不行,我们……挨家挨户搜!”

易厢泉不答,举起地图来看。十字街为庸城中心,贯穿整个小城。西街为烟花巷子,剩下的地段坊市界限早已打破,民居密密麻麻不知多少户。只有一大块空地是突兀的,那是夏家的府邸。易厢泉把地图放下,“没用。”“没用?”一旁的方千像是被人怀疑了一般,有些激动,“我们都是刚从西夏战场退下来的战士,彼此相熟,个个骁勇善战!”

易厢泉没有说话,只是皱了皱眉头,明显不是这个意思。“易大仙,我们没时间了,”杨府尹焦急地走来走去,“明日会有朝廷特派的钦差进城。后日青衣奇盗偷窃。他都得手十四次了,那贼——”

终于说到夏乾感兴趣的话题了。他冲上前来,探着脑袋眉飞色舞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听闻上次那贼偷了一个鼎。那次事件相当诡异,在齐州府的院子里。听说那天晚上派了两百个人……”“不用你讲故事,大家都知道。”易厢泉似乎心情不好,这句话把夏乾一肚子话全堵了回去。

方千赶紧接话道:“这次所偷之物,是犀牛骨所制筷子。”“犀骨?”夏乾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那是什么宝贝?”

杨府尹知道他爱听这些故事,于是道:“春秋乱世,有位诸侯因为犯了事被囚禁在自己宫内。他与一位巧匠是至交。巧匠手艺精湛,做了一个精美的食盒,每日都装些点心送给诸侯。兵变之后,诸侯的日子过得不复往昔。临终之前,诸侯命人将食盒送给巧匠,以纪念昔日友情。据说,这犀骨筷子就是那巧匠所制,不仅精美,而且常年用糖水浸泡,含在嘴里都是甜的。”

夏乾嘟囔:“听起来值不了几个钱。那大盗为何要偷这个?杨府尹,有这种好东西也应该拿出来给我见识一下。”

听了这话,杨府尹心里一颤。这夏小爷一向是惹事的主,这么贵重的东西……易厢泉抬头,示意方千把东西拿来给夏乾看。

杨府尹赶紧劝阻:“外人还是算了吧……”

夏乾眉头一皱,刚要发牢骚,易厢泉却抬手一指:“杨府尹,您厅里的那个玉鹤鹭纹炉看着挺贵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杨府尹睁大小眼睛一看,这不是去年夏家送来的生辰礼吗!官员受这种贿赂稀松平常,可传出去也实在颜面无光。他擦擦冷汗,连忙道:“方千,带人拿东西来!”

不一会儿,几个守卫端着小盒子来了。木盒镶嵌着青白玉,红褐色沁,上雕双螭。玉石与木盒子的纹饰扣在一起,无一丝缝隙。

杨府尹亲自打开了它。夏乾踮起脚看去,伸手要拿,被易厢泉用铁扇打了回去:“你就别碰了。碰什么坏什么。”

和牦牛骨筷、象牙筷一样,这双犀骨筷子也是白色的,上面雕刻了一龙一凤,精美绝伦,是皇室才能用的图腾。尾部的镂空更加出奇。镂空的部分不过三寸,间隙如丝,似云卷,巧夺天工。这种工艺制作异常艰难,无异于在蚂蚁上系绳,在米粒上作画。虽然筷子的做工技艺独绝天下,材质也不错,但它非金非玉,毕竟只是一双筷子。与古玉、翡翠甚至名窑出产的陶器相比,它就不怎么值钱了。

夏乾看完,脱口而出:“东西是精美却不算值钱,青衣奇盗何须大动干戈来偷盗这玩意儿?”

易厢泉伸手将筷子拿在手里,细细地打量着:“青衣奇盗犯案十四次,有两次在杭州,其余分散在各地。赃物有值钱的,更多是不值钱的,唯一相同的是制作时代相近。一共偷了八个扳指、一个青铜鼎、四个簪子,还有一棵灵芝。筷子是头一遭。”他说完,众人都沉默了。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值钱,种类也有所不同。易厢泉把筷子放回去,若有所思。

夏乾又问:“那他何时来盗?”“后日,戌时来盗。 易公子,你定然有什么好主意,不妨私下说说。”说话间,杨府尹看了夏乾一眼,心里暗想这夏大瘟神怎么还不走。

瘟神,这是夏乾的绰号。夏乾自幼生在庸城。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但对人也算仗义,从官员到乞丐,夏乾都能称兄道弟。但他太机灵,太碎嘴,太无聊,太好奇,太爱管闲事——瘟神的绰号就这么得来了。

夏乾心知杨府尹嫌弃自己,叹了一口气,准备出门避嫌。易厢泉却拉住了他,“方法我是有的,只是需要钱。不知大人可否……”易厢泉抬眼看了杨府尹一眼。一听要钱,杨府尹和方千后退了一步。易厢泉翻了一个很不明显的白眼,转头看向夏乾,他已经开始掏钱袋了。“要多少?”夏乾从钱袋里拿出一堆散碎银子,还有几张银票。“五十两。”“这么多!”夏乾感慨了一下,还是伸手递给了他。

易厢泉把银票往怀里一揣,笑道,“杨府尹,明日带着东西来见你。”

杨府尹只得赔笑,今日这集会也算是散了。易厢泉率先出了门,夏乾却没有出来。他退后一步,走到杨府尹身边。“有事?”杨府尹看着他,有些紧张。

夏乾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杨大人,我是外人,也许是我多嘴。易厢泉看着像个大仙,实际上也是聪明绝顶的。我看得出来,这一次他特别认真。”

杨府尹点头:“我们知道。”“但是他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夏乾想了半天,似乎才想到合适的措辞,“如果他突然出些怪招,你们一定要多担待,不要在乎他的身家背景,要绝对地信任他。如果他保不住犀骨筷,就没人可以保住了。”

杨府尹一怔,不知道他是何用意。夏乾也解释不清,寒暄几句,便告辞了。出了房门,迎接他们的是庸城府衙夏末最后一丝热风。

城禁之前,从十字大街到西街巷子,大小铺席比比皆是,无虚无之屋。而如今街道空旷,酒馆里没什么客人,门前的绿油栏杆插着两把销金旗,孤零零地在空中飘着。街上偶有三两声犬吠,四五声鸟啼,而蝉鸣则喧闹不止。青衣奇盗一来,弄得人心惶惶,大家都做不成生意。

虽然人少,易厢泉还是拉了拉颈间的围巾。“你不必遮了,脖子上有小伤疤,又不是脸上刺字,不必在意。庸城是好地方,不会有人说你闲话。”夏乾大大咧咧地说。“庸城是个好地方,”易厢泉依旧拉扯着围巾,“你大可以在这儿读书经商娶妻生子,一生平安顺遂。”

夏乾被他说中了伤心事,垂下头去。他的表字是乾清,他比较喜欢这个名字,有乾坤清朗、天下太平之意。但是只是他喜欢而已,人人都喊他夏乾。他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一切的事情都无法由自己做主,包括自己的名字。“那你说怎么办?”夏乾抬起头,问道。“抓住大盗,人生自此有了大大的转机,说不定可获得朝廷封号,从此再也无须读书,不用做生意。”易厢泉转过身来,说得很认真。这些事虚无缥缈,说出来有几分可笑,但是在他眼里却没有嘲讽的意思。听到这番话,夏乾的心突然乱了。他平静的生活似乎被某种可能性打破了。

他抬头看了看易厢泉,愣了许久,忽然问道:“我知道你的性格,你一向不喜欢与官府联手,这次你又为什么来抓贼?”

易厢泉似乎没料到他这么问,迟疑了一下。“不为什么。”“哎哟,休想骗人!”夏乾一摆手,哈哈笑道。

易厢泉犹豫着,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图纸上画着一个扳指。

夏乾看了一眼,立刻就不笑了。图纸很旧,画的是易厢泉的传家之物。在他师母被杀、师父入狱的当天,他师母头上的金发簪、师父身上的玉佩、家中所藏银两全都没丢,只有这个扳指丢了。记得它当时系在他师母的脖子上。易厢泉外出游历数年,不曾收到消息。待得知家中出事、奔丧回家的时候,他的师父师母已经过世许久,线索皆无。邵雍被世人认定是一个谋害妻子的丧心病狂之徒。只有易厢泉自始至终相信师父是被冤枉的,自此拿着图纸四处奔走,今年终于在江宁府查到了这个扳指的下落。“这也是青衣奇盗的十四件赃物之一。”易厢泉的声音很轻,但是眼神却异常冰冷。

夏乾拿着图纸,脸色微变,“那当年是不是青衣奇盗……”“希望不是他。”“如果是呢?”

易厢泉面色一冷,没有回答。他从夏乾手中抽出图纸,团成了一团,“啪嗒”一声扔在了一旁的树坑里。

夏乾没敢吭声。他知道,同样的图纸,易厢泉手里还有一百多张。

二人在一条岔路口分开了。

夏乾一边琢磨着易厢泉的话,一边晃晃悠悠地走回家。放眼望去,整条街道空空荡荡,大部分百姓已经足不出户了。前方还有一座未修好的桥,桥边一户人家敞着门。几个小孩子在家里跑来跑去,老奶奶坐在自家门口发愁地看着断桥。朝廷不拨银两,桥修不好,孙子上学也要绕很远的路。“九月九,菊花酒,周小城里登高楼。”几个小孩在家中蹦跳唱歌,却不敢踏出门来。

歌里的周小城是庸城的原名,也是唐时的旧城。太祖赵匡胤当年下令拆了除汴京之外的城墙,填平战壕。传说,庸城的城墙坚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难以拆除,于是统统留下,人们把周小城称作墉城。“墉”字本是墙的意思,而后风水论盛行,有人测算土字不宜,去土为“庸”,故有此名。

然而,去“墉”不可去“城”,土字仍在。

庸城的祸事终于还是到来了,只是今日还暂且没来。

庸城城禁的第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更夫一路高喊:“今夜平安!”

今夜人人安眠,除了夏乾。他因为放学出逃,被母亲罚了,这时候正在书房的蜡烛前面咬牙抄《论语》,直到凌晨才停笔。

次日清晨,是城禁第二日。街上的小贩只在清晨出摊,叫价越来越高,可是街上却冷清了不少,大家心知肚明,如果青衣奇盗要下手,此时他已经混进庸城来了。

夏乾熬了个通宵,竟然很是清醒,抄完《论语》就来到庸城府衙。时间太早,他就在府衙对面的风水客栈闲逛。这里是易厢泉的住所,夏乾来来回回碰见好几拨巡逻的侍卫,还恰巧碰见了同样闲逛的吹雪。

这是易厢泉的猫。

差不多是在两年前的冬天,易厢泉才得知家中出事,赶紧抱着吹雪回来奔丧,与夏乾匆匆见了一面。当时,他的师父、师母下葬几年了。

自那时起,除了白色,易厢泉不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邵雍不仅是易厢泉的师父,也是至亲。古有训诫,至亲亡故时儿女不在身边,属于大不孝。

易厢泉心里当然不好受。

夏乾心里也不愿相信邵雍是杀人恶徒,毕竟是邵雍给了自己“乾清”的表字。

此时,吹雪叫唤了一声,双目瞪着夏乾。

这白猫的眼睛颜色极为特别,一黄一蓝,兴许是从大食一带而来。它很是娇小,平时爱站在易厢泉的肩膀上。

因为天天在外闲逛,吹雪不胖,毛发也整齐干净。与别的猫不同,吹雪认家、认人。记得易厢泉说过,夏乾非常聪明,可是吹雪比夏乾更聪明。

当然,夏乾从没把这种说法放在心里。

等了半晌,却不见易厢泉,只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府衙前面。按理说,城禁的戒律是谁也打不破的,没人可以进城。

但是,城门却对另一个人敞开了。

这时庸城的太阳上了三竿,风尘仆仆的赵大人终于抵达庸城府衙。同行十人全部查过,耗时一个上午。

杨府尹匆匆忙忙从府衙里出来,看见轿子,赶紧行礼:“下官不知大人已经进城,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赵大人从轿子中探出头来。他四十岁上下,胡须理得整整齐齐。相比杨府尹而言,他显得沉稳老练,颇有几分高傲。他没有说自己的名讳,大家只叫他赵大人。

赵大人下了轿子,并没有在乎这些虚礼。

杨府尹松了口气。有朝廷官员在,无论结果好坏,都有人担着,自己轻松些,况且这位赵大人看着还不错,他的能力绝对比自己强。

唯一担心的是,如果他与易公子意见不合,要如何是好。

明日大盗就会来,但易厢泉半天不见人影。

迟迟不见官,似乎不妥。

还好赵大人不太注重这些。他进了门,详细地询问了所有守备抓捕情景,认真研究了全城地图,当得知所有计划都只有易厢泉一人知道时,他眉头紧锁:“难道你们要用他一人抓贼?他人在哪里?”

方千赶紧道:“不清楚。当时派易公子来的时候,就有上级说过,单凭易公子一人就顶得过一支军队。”

抓捕计划其实一片空白。“真是荒唐!”赵大人气得一拍桌子。屋内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此时夏乾也溜进了府衙,躲在门后观望,不敢进屋去。

屋内一片安静,但是衙门口却有些吵闹。

不一会儿,有人来报:易厢泉带着大队人马到了门口,似乎运来了什么东西。

而赵大人怎么也没想到会和这位易公子以这种方式见面。

东西搬进门的时候,所有人都傻了。那是四个巨大的箱子。领事走在前面,对易厢泉道:“之前的二十根缺货已经补上了,您要不再清点一下?共五千双,每箱一千二百五十双,总共一万根。”

易厢泉点头:“已经清点过了。钱已付清,辛苦了!”“实在是抱歉,短时间内只能制成这么多。”

易厢泉走上前去打开盖子,从箱中拿出一双白色的筷子,细细地看着。“这是怎么回事?”夏乾从门外冲了进来,跑到易厢泉身边低声问道。

方千就在边上,他看着箱子,缓慢地伸手进去,竟也从箱中拿出一双一样的筷子。

众人吃惊地望着,方千又大步走过去,打开另一箱。

只见白花花的一箱全是筷子。所有筷子都是长短一致的,刻有龙凤图腾,尾部全都有同样的镂空。因为赶制之故,镂空粗糙了一些。

这是一万根犀骨筷的赝品。“易公子果然奇特。”赵大人终于开口了,威严的脸上略微显出惊奇的神色。

易厢泉上前行礼,面不改色,只是派人把犀骨筷真品拿来。

取来真品后,易厢泉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真正的犀骨筷扔进了箱子里,还是两根分开放的。他伸手搅拌几下,随意至极,仿佛这不过是家中几桶大米,伸手抓抓而已。“易大仙哟!”杨府尹有些着急,“你……你这是——”“之前,我对于抓捕计划不愿多言。青衣奇盗在行窃前通知府衙,会导致守卫数量的增加。而人数的增加,看似加大了偷窃难度。但是当众人忙于保护一个小物件时,却更容易让窃贼得手。”易厢泉面向赵大人,站得很直。“愿闻其详。”赵大人缓缓开口。他一脸严肃地看着易厢泉,目光令人捉摸不定。“他十四次盗窃,全部成功,您觉得守卫最失败的是哪次?”

赵大人眉头微蹙:“第一次?那时没人把那贼的行窃通知放在眼里。”

易厢泉摇头:“是在平江府。那时,他只偷一个青玉扳指,却动用了两百人守卫。按照预告时辰等到那天入夜,为了防止青衣奇盗用香或者药物麻醉,当时他们决定就把守卫安排在室外。无人想到,那日突降暴雨,刮起狂风,灯全灭了。一枚重量如此轻的扳指怎么能抵得过狂风暴雨的吹打?一片漆黑中,所有人都乱了阵脚,最后扳指在混乱中丢失了。”“那不能说明问题,何况你没有谈到重点。两次情况是不同的。”“重点,就是再好的守卫也敌不过‘混乱’。混乱是致命的。如果这是一场战争,‘混乱’足以摧毁整个军队。但是我们如果反过来,与其增加守卫人数,不妨提前让对方陷入‘混乱’。一个盗贼一旦混乱,那盗窃就无法实施。”“所以……你就做了这些?”夏乾插了一句嘴,却被赵大人狠瞪一眼。“所以,我们要主动出击。”易厢泉看了夏乾一眼,点头道,“夏公子怕是全城消息最灵通的人,他也最了解我,而他此刻才知道全部计划。那么,青衣奇盗呢?我们假设他现在知道了,可是他明日就要行窃了。”

杨府尹惊道:“那贼现在已经知道你在做赝品了?”“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不妨假设他现在知道了,”易厢泉抚摸着犀骨筷赝品,目光如炬,语速极快,“把真品混在赝品里,再将这一万零二根筷子在后院全部铺开,院内只留二十人守卫,院外留二十人。当夜宵禁、城禁,各街设好路障,余下的四十人,除了城门守卫,其他人均在各巷巡逻,遇到可疑的人必抓。”“犀牛骨筷子虽然不值钱,做工却很好,”夏乾走上前去,拿起一根赝品在手中细细把玩,“材质重量很像,但做工差了些,行家看几眼就知道。”

只见那赝品尾部的镂空不尽相同,有些条纹少,有些没镂空到底部。而真正的犀骨筷却是做工精良的。“还不是因为你给的钱太少。”易厢泉低声嘀咕。

夏乾一呆,来不及反应,易厢泉已经转头面向赵大人,朗声道:“黑夜时分,全城都是守卫,在漆黑一片的院子里从万根筷子中选出两根顺利带走,而我们只给那位盗贼一天思考对策的时间。而他的辨别时间、偷窃时间、逃走时间,都只限定在一个晚上。”

他随手又把手中的筷子放回去,发出清脆的啪嗒声。随之而来的,是所有人的沉默。

大家大概在等赵大人表态。

赵大人用手指敲着桌面,缓缓开口:“年轻人,这是个危险的办法。”

易厢泉似乎此时才抬头看了赵大人一眼,虽然只是一眼,从头到脚扫过,似乎不曾遗漏任何细节。这种扫视持续了一段时间,不礼貌,让人很不自在。

赵大人第一次被人这么放肆地打量,也有几分不快。

易厢泉突然笑了一下,目光坚定又不可捉摸:“您此次前来,必定是不怕风险的,抓不抓得到又怎么样呢?又不关您的事。”

然后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您只是来看戏的话,定当不虚此行。”

所有的人都吸了一口气,屋内安静极了。

夏乾苦笑,觉得易厢泉又在胡说八道,脑子也不正常。但是夏乾并不反对这样的无礼言语,也许是自己年轻气盛,他觉得如今的官员在朝堂上拉帮结派,钩心斗角,风骨尽失,也不怎么值得尊重。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以为赵大人要气恼,但是他却愣了一下,然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对着杨府尹说:“一切照着这位年轻人说的办。”

这是青衣奇盗来临的前夜。

按照易厢泉白天的指示,身着官服带着佩剑的将士遍布整个城镇,各司其职。他们挺直了腰杆,握紧了佩剑,心底对这场战斗信心满满,觉得青衣奇盗是不会赢的。

今夜似乎要下雨,潮气逼人。街上的各种布制招牌随风晃着,像是快被吹掉了一般。风就这么硬挺挺地扑面肆意刮来,卷起残败的枯叶,携几分疏凉,使人突然感觉到了一丝萧条秋意。

也许庸城的秋天终于要到来,蝉鸣像是一下子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风声哀号,细细听来,唯有西街能传出断断续续的丝竹声。西街是庸城的烟花巷子,离府衙很远。经营者名唤水娘,也是经营有方,这时候照样顾客盈门,毕竟,青楼和青衣奇盗,只有个“青”字的关系。

除了西街之外,全城宵禁。街上偶尔能见到打灯笼的守卫,荧荧灯火,晃来晃去,甚是可怖。

易厢泉在前面一言不发地快速走着,手中执灯,在风中晃晃悠悠。他要在短时间内亲自走遍全城,检查所有守卫情况。

可是庸城府附近的街道还好,往后走,守卫的排列却极度不规整,有的巷子甚至没有人看守。易厢泉非常忧心,还好这只是偷窃的前夜,守卫上出了差错也不是要紧的事。他只想看完整个部署,打算再回府与方千重新讨论,问其缘由。

夏乾也跟来了。周围只有他和易厢泉两人,四下无人,这是问问题的好机会。“你当真把真品混进去了?”“当然。偷,本身就难,更难的是要偷哪个。还好是筷子,若换作是鼎——”“对,换作是鼎,”夏乾走到了他的前面,挡住了去路,“你知道在齐州府时他是怎么偷的鼎?青铜鼎是无缘无故消失的,那只是一下——就一下!当时所有的守卫都在房间内守着。等了整整一夜,快到黎明,东方已白,窗户口由外而内突然冒起浓烈白烟,室内顿时一片昏暗。待烟雾散尽,结果,鼎就没了!”

易厢泉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依你之意?”“你做了这么多赝品,青衣奇盗却有能力偷全部,毕竟青铜鼎要比这大得多。”

寂寥巷道,寒风乍起,雨云已悄然掩月。

片刻之间月色即消,灯笼映着易厢泉清秀的脸,他面上喜怒哀乐的表情皆无,似乎是在思考:“你觉得,他会将一万根全部偷走,回去找个地方慢慢鉴别,总有一个是真的?”“是一万零二根。”夏乾插话,等着易厢泉辩驳。“鼎可以整个偷走,但筷子不可以。到时,一万根筷子在府衙后院全部排开,如何去偷?用扫帚扫在一起,打包带走?”“如果他提前做了标记,当夜取了就走呢?”“制作赝品的事,你们也是今日才得知的。何况前几日守卫森严,生人勿近,如何标记?赝品也是工坊连夜秘密赶制的,对,还多亏你夏家出钱。”“材料呢?材料会不会有异?比如真品遇水下沉,赝品上浮?”“材质相仿。我亲自试过,放在水里,全部下沉。”“色泽呢?”“不会掉色。”“重量呢?”“差别微乎其微。”“真的除了细看,别无他法?”“别无他法。”易厢泉解释得很认真,“我知道你对我的做法不放心。可是这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把两根筷子完全正确地挑出来,实属难事,随后在八十个优秀守卫眼皮底下把东西顺利带走,最后还要在城里藏三天躲过搜查。”“听起来也不是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夏乾摇摇头:“我听了十四场说书,总觉得那个大盗很不简单!你小时候也曾经说过,要把不可能都变为可能。”

易厢泉一怔,都不记得自己何时说过这句话了。“若要细看分辨,需要多少个时辰?”夏乾又问。

易厢泉算了一下,道:“最快八个时辰。夏乾,我知道你觉得此举不可靠,但你还是应该相信我。”“衙门人数众多,但估计也只有我是最相信你的,”夏乾让开了路,嘟囔一声,“似乎也只有我是最没用的,我也只是想帮忙出出主意而已。”“你不是出钱了吗?”易厢泉笑道。

夏乾听闻这句话表情一变,不太高兴。易厢泉赶紧转移话题道:“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不要嫌累就行。”

不知他心里又在盘算什么。夏乾还没有答话,但在这一瞬,寒风乍起,灯笼摇晃。那火苗微弱,灯油稀少,似乎在寒夜之中就快要熄灭了。

夏乾见状,伸手一指:“如果你要灯油,向西走不远处有家医馆,你去借些灯油。”“他们会借?”“医馆的郎中名为傅上星,是个好人。”夏乾嘿嘿一笑,低声道,“虽然前几年想调去京城进宫当差,弄了笔银子贿赂杨府尹,未果。你还是吹熄了灯吧,一会儿再点,这段路还是比较明亮的,待会儿会更黑。早知道我从家里取些蜡烛。”

蜡烛这东西在元丰年间并不普遍,普通人多用灯油。灯油是从植物中提取的,虽不耐燃,却价格低廉。

庸城除了城墙坚固之外,还有个特点,那就是古灯遍地,入夜星星点点甚是美丽。魏晋时的石灯总会在街角出现,至今仍在沿用,注入灯油,便是最古朴而美丽的景致了。

转角还有街灯,这是近代才立起来的。前面会有遮风挡雨的板子,刷了防火的漆。这是很周到的挡风雨的办法,在这种天气里依然可以发光照明。

这时,二人都沉默着急匆匆地往前走去。易厢泉的白衣在夜晚是那么明显。

赫然间,远处传来一声野猫的叫声,猛然一嗓子,很短但声音异常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八成是野猫吹风受冻了。

就在这时,易厢泉为了省些灯油,熄了灯火,一缕青烟迅速升起,诡异却又美丽,似乎即将舒展它美丽的形体,形状奇异,而又一阵大风来袭,顿时消散。风吹动着街边的青黄色银杏树,沙沙的声音引发人的无尽联想,似人低语。

夏乾突然觉得有些发冷,兴许今夜有什么异事。这种时候还是快点回家为妙,却又担心没了灯火,只好硬着头皮跟着易厢泉去找人借,有了灯笼再打道回府。

于是他无奈地抱怨:“你连灯火都忘了,对于守卫就这么有自信,不出差错?”“可能是水土不服或者休息太少,这些日子我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夏乾这才觉察,易厢泉的面色异常糟糕,眼眶下微微泛着乌青。

易厢泉揉了揉眼睛:“吹雪也是,昨夜我刚入睡,它就大叫,还抓伤了我。”他扬了扬手臂,上面有三道挺深的血痕。

夏乾看了一眼那三道血痕,确实伤得挺深,伤疤已经结痂,心想吹雪下爪未免太狠,皱眉道:“你养猫到底有什么作用!猫都是用来给小姐和富太太打发时间的。”“猫的视觉、听觉、嗅觉都比人强上千倍。而且猫的身形很小,人去不了的地方它可以去,人感觉不到的东西它可以感觉。如果加以驯化,岂不是比人强上很多?”

夏乾刚想继续贬低吹雪,却觉得周围太过安静了一些。周围不见守卫,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是一片平日里贩卖环饼、汤羹汤面的地方,再转过街,便是一路棚子。易厢泉心里知道夏乾胆小,取笑道:“兴许是部署出了问题。你觉得寂静的夜晚甚是可怕,想快回家抄书去?那你可得小心路上碰见女鬼。”“鬼总比人强!那青衣奇盗比鬼怪更是可怕。”夏乾被道破了心事,有些生气,“至于明天的守卫,你心里最好有数,别像今天一样,走了半天却见不到人!”“明天不会有问题的。有我在,输的可能性不大。”

易厢泉说得轻描淡写,但却是事实。夏乾看着他,知道他有多大本事。易厢泉从十六岁开始连破数起大案,在各地游历七年,所到之处的陈年冤案悉数被其解决干净。“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我没有掉以轻心,”易厢泉慢慢地走着,“和别的案子不同,对付这种大盗就像下棋。若要眼巴巴地等他出手,一切就太晚。所以我准备了一万根犀骨筷,先发制人。只是……下一步该他走了。”

下一步该他走了。

风声依旧,灯下二人的身影清晰可见,街角的落叶被风刮起,漫天飞舞。

易厢泉走着走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变了神色,苍白的脸上闪现了一丝不安。

他一向镇定,即便周遭变成万物皆焚的大熔炉,他也会是唯一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又冷又硬,却总是救人于水火。“怎么了?”夏乾觉得有些害怕。

易厢泉不应,僵直片刻,慢慢从怀中摸出一个金色的铃铛,上面简单地系着一根红绳。他没说话,只是抬手轻摇铃铛。

丁零一声,随风飘去,声音清脆而长远。

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悠长,却令人汗毛竖起。都言声音亦可传递人的情感思绪,而此时夜里的铃声非常突兀,衬得寒夜格外瘆人,铃声伴随风声浮动,灯火及树影不停摇动。

此情此景,令夏乾觉得脑后一凉,似有鬼祟触摸一般,顿时大气也不敢出,只是屏息听着。

然而,寂静之外仍是寂静,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夏乾被吓得不轻,待微微镇定,无比恼怒地低声喝道:“你杵在这儿跟木头似的,还摇什么鬼铃铛!不要吓我!”

话音未落,却看到易厢泉脸色陡然变了,就如同木头变成了青白色的大理石,冷冰冰的,失去了所有血色。夏乾心里暗暗一惊,又紧张起来。

易厢泉又摇了一下铃铛,又是丁零一声,仍然只有铃音,它很快便被呼呼的风声吞噬。“你……你……”夏乾口齿利落,此时却说不出来什么完整的话。

易厢泉这片刻的失神,夏乾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有些不对劲,还未发话,易厢泉却苍白着脸,笑着快速接话道:“人都是有弱点的,如我,这个铃铛就是几年前一位姑娘送的。最难消受美人恩,也许就是弱点。”

夏乾知道,易厢泉这个人语速如果忽然变快,就证明他很紧张。他的表情也变得格外奇怪,他的头没有动,却用双眼在四处乱看,看着漆黑的街道,看着昏黄的灯光和婆娑的树影。

夏乾一愣,刚想从口中蹦出“胡扯”二字,却只听易厢泉丝毫不给他说话的余地,继续急道:“罢了,改日再说,你快回家吧,否则又要抄书了。我巡视完下一个街口就回客栈。回见。”

说罢,易厢泉似乎迟疑了一下,望了夏乾一眼。就凭这一眼,夏乾居然打了个寒战——这不是普通的一瞟,而是有深意的。眼神中是探寻,是恳求,是凌厉的决断,是无穷无尽的话语。这些皆不从口中出,而是凝聚在这一瞟。易厢泉在这一眼神传达后,就转身匆匆一言不发地离开,在街角向右转了。

他没有灯笼,这条长街上有微弱的灯光,易厢泉漆黑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金色的铃铛悬挂在他腰间,叮当作响,在寂静的街道里传得很远。

夏乾先是愣在那里,随后也满腹狐疑地转身离去。他行动极缓,长街孤寂,独留他一人思索。

这一系列的转变太快了。

夏乾清楚,易厢泉本应该左转去医馆借灯油,或者直走,摸黑巡街,但是他却右转了。

右转,会绕一段路再回到原地,否则就是死胡同,出不去的。夏乾自小熟悉全城的路,自然懂得此理;易厢泉看了地图,应该也不会弄错。

还有那个铃铛,也很古怪。他知道有种唤猫铃,声音小而且清脆,猫却听得清楚,若是训练有素,听到就会来。

夏乾突然灵光一现,莫不是因为吹雪?是不是吹雪本来在附近闲逛,却没听到主人的召唤,所以易厢泉担心?吹雪是只很有灵性的猫呢。

但是易厢泉那表情太奇怪了!

只听此时,巷子里静悄悄的,易厢泉嗒嗒的脚步声远了,铃铛声也不可闻。夏乾也转弯,步入下一条贩卖蔬果肉类的街道。这里没有灯,此时也没有月光,长街里伸手不见五指,正常人连路都看不清,可是夏乾却可以看清一些,他的视觉真是天生的好。

走着走着,夏乾突然明白了几分。

会不会是易厢泉故意把吹雪放在附近的?吹雪灵敏,巡街带着它绝对不是坏事。

可是易厢泉为什么没说实话?夏乾琢磨,倘若一个人说了假话,其原因除了欺瞒,或许就是当事人迫于某种环境压力不得不说谎。

今夜到底哪里不对?

守卫。走了三条街,一个守卫都没有。守卫为什么被撤离?守卫对谁的威胁最大?

夏乾一惊,却顿时感觉汗毛竖了起来。他懂了,似乎是懂了,但他希望不是这样。

但是,如果真是他所想的那样……

夏乾在转角一闪,摸黑躲进街边的小棚子,蹲了下来。他本来应该穿过小树林抄近路回家的,如今躲在这里,黑暗一片,想是没有人发觉。

夏乾悄悄探出头来,这个角落很隐蔽,不会有任何人看到他。

他要躲在这里,他要证实自己的判断。第二章关闭城门欲捉贼

万籁俱寂。夏乾就这么浑身发凉地窝在角落里,双眼瞪得鸡蛋大。

乌云似一层浓重的巨大黑纱,街道在这一刹那变得异常黑暗,而在大风之后乌云迅速退去,露出皎皎明月。狂风映月,冷得令人彻骨;月光如冰,倾泻下来却浇得人透心凉。

夏乾的视力极好,他能看见苍白凄冷的月光,街边微弱的灯光要吹熄了似的,不住摇曳。他躲在小棚子的阴影里,狂风吹不散他的恐惧。

夏乾屏息凝神。他在等,等易厢泉从街道转回来。他知道出事了,而且情况危急,易厢泉一定是在摇铃之后发现异样,打算独自一人面对险境。

易厢泉这个人是多么谨慎。谨慎,会知道夜行的危险。夏乾推测,易厢泉把吹雪也带出来了。巡街的时候吹雪八成就在附近放哨。

在惨叫过后,易厢泉摇起铃铛来唤猫,猫却没来。这小猫必定是遭难了。

那么……是有人在附近了。

有人刻意支开守卫,并且放倒吹雪。真的有人一直在暗中跟着他们。

易厢泉定然意识到了这点。刚才做戏,让跟踪者误认为易厢泉和夏乾准备打道回府,实则是想转回原地。巷子窄小,若能前后夹击,定然是瓮中捉鳖。

夏乾想着,觉得喉咙发紧。他想知道事实,也许易厢泉需要他帮忙。

风忽然停了。

这阵风停得很是突然,徒留一丝入秋的寒意。周围连蝉似乎都死透了,没有一丝声响。夏乾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短短一瞬,他却又听到了另一种呼吸声,微弱却均匀。

这呼吸声不是他的!

呼吸声由远及近,还有轻微的踩踏木板的声音,像是有人从远处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夏乾没有动,却感觉面前有灰尘簌簌落下,他缓慢僵硬地抬起头望向古旧的木棚子顶端。棚顶是一块结实却破旧的木板,木板长长的缝隙微微透着光,打到夏乾苍白的脸上,形成了一条光亮的直线。

夏乾盯着缝隙,突然一下,一道黑影掠了过去,光被猛然遮住了。

显然是有人从顶上走过。遮光的一刹那,夏乾觉得自己的心狂跳起来。灰尘再次飞舞而下,迷了眼睛,待他再次睁眼,却听到那呼吸声音越来越重,似乎就在自己耳边一般。顶上的木板却再也透不出光亮来。

棚顶上面居然有人!这人正好在自己头顶上!

天棚离他不过几寸的距离。

夏乾傻傻愣愣地一动不动,额头有冷汗渗出。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不知道对方来做什么。越是这样,越是恐惧。

月黑风高,来者必定不善。夏乾手心微汗,指关节泛白。他拼命稳住呼吸,握紧了自己蓝色衣衫的左袖子,里面有一柄小巧锋利的匕首。这匕首削铁如泥,但是自己从没用过。这东西一寸短一寸险,若有不测,用来防身也胜过赤手空拳。

夏乾不懂武艺,他要极力避免正面冲突以保自身安全,同时心里暗暗后悔,自己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事?他还没活够呢,都怪易厢泉。

似乎有别的声音传来。

顶上的人似乎觉得有异样,僵住不动了。

可是那异样不是来自夏乾,而是易厢泉。夏乾向外望去,发现不远处的阴影里有人在移动。易厢泉穿着白衣,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只见他轻轻地钻入同侧的另一个破旧棚子下面。他离夏乾几丈远,似乎是从街角刚刚转回来,呼吸均匀,轻手轻脚。

夏乾一见易厢泉,顿时心情大好,暗暗舒了口气。

易厢泉看见夏乾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也有几分喜色,还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腰间的金色铃铛早已摘掉,灯笼也不知道扔在哪里,手中除了那形状怪异的铁扇子之外别无他物。

夏乾见了他,本是安心了的,如今却又略微紧张起来。自己好歹有匕首,易厢泉可是手无寸铁。

好在这是一个死角。这一片棚子全都紧挨着,顶上的人因为视角锁定,看不见下边发生了什么。

夏乾、易厢泉二人都僵着不动,似乎都在思考对策。

夏乾脑中一片茫然。但抬头看着易厢泉淡定的眼神,况且看他那架势,八成有了主意。

突然之间,棚顶又“嘎吱嘎吱”地响起来。

紧接着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布料的摩擦声。

易厢泉面色如常,依然没有动,只是利落地挽起袖子,握紧手中的金属扇子,静观其变。这样可以弄清棚顶上的人的目的,把人活活抓住便是最好的。

二人出乎意料地有默契,谁也没动。

然而就在这时却出了变故!

远处有一团白色的影子似雪球般滚过来又定住。二人定睛一看,便都愣住了——吹雪一身白毛凌乱,安静地站在街角暗处,抬起小脑袋,黄蓝双目狠狠地盯着顶上的人。

夏乾心里暗骂“畜生”,吹雪刚才惨叫一声之后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还好猫走路无声,顶上的人继续动作,“咔嚓咔嚓”声不断,似乎并未发觉吹雪的到来。

吹雪浑身雪白非常醒目,顶上的人却没看见。显然棚顶人是背对着吹雪,面向的是易厢泉。而位置,应该恰好是夏乾脑袋顶上。

夏乾顿觉头疼,这样的姿势要怎么抓人!

突然,咔嚓声停住了。夏乾突然冷汗直冒—— 一只手从棚顶探出来。

这只手纤长灵巧,不显苍老,指甲干净,但是看不出男女,

棚顶的人似乎伸出手想要碰路边的灯。这只手只是刚刚碰到,灯晃了一下,映得路上明暗不定。

就在夏乾被这只诡异的手吓得呆傻之时,易厢泉淡淡看了一眼吹雪,一只手突然从怀里掏出了刚才那个金色铃铛,夏乾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铃铛已经拼命地晃起来!

就在短短一瞬,铃声叮当大作。夏乾吓傻了,看看棚顶又看看易厢泉:这又是哪一出?伴随着铃铛急促的声响,吹雪霎时间发出了凄厉的大叫!

凄厉的声音划破夜空,混合着黑暗的夜晚带来的寒意直击耳膜。夏乾顿时汗如雨下,这是怎么回事?他根本没有准备!

这时易厢泉突然晃动,白色影子如同鬼魅般一闪,从棚子撤了出去,夏乾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却见易厢泉跳到街上,白衣如幻如雾,口中大喊:“不要动!”

棚顶的那只手缩了回去。

易厢泉已经跳到了街上,紧接着他的扇子展开了。那扇子十分奇特,扇边如波浪,通身泛着冷冰冰的光。只见易厢泉轻轻一甩,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

瞬时,棚顶上的人传出“啊”一声轻微的呻吟,声音听起来是个男人。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布料摩擦声和木板的嘎吱声。

夏乾什么也没有看清楚,只知道那“不要动”看似是说给棚上之人,其实是说给他自己的。

夏乾没有动,他知道易厢泉的意图。易厢泉不让夏乾动,并不是怕他有危险。他们二人都不懂武功,更不擅长近身搏斗,如果突然碰到了高手,两个人没有事先商量好以相互配合,那么在搏斗中不但难以互相帮忙,反而彼此牵制。

易厢泉迅速攀上棚顶,速度极快地消失在夏乾的视野里。

只听棚顶的木板顿时嘎吱大响,载了两个人的重量,仿佛要崩塌了一般。夏乾紧张地盯着木板透光的缝隙,见上面二人影子在灯光下闪动,映在夏乾不知所措的脸上。

接着是“嗖”的一声响,似是刀剑出鞘,紧接着是金属碰撞的声音,木板似乎支撑不住了,灰尘疯狂地掉落下来,整个棚子开始剧烈晃动。

夏乾仰面,忽然,一滴温热的东西滴在了他鼻子上。

他下意识地抹去,却闻见浓烈的血腥味。他“妈呀”叫了一声,再也按捺不住,从棚子里面一下子跳出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却见棚顶上白色影子似鬼魅一闪,棚顶上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们从另一端跳了下去。

夏乾也费力地翻过去,棚子的另一侧是回家途中必经的漆黑小树林。易厢泉站在不远处,面朝树林,不停地喘着气。“跑了。”易厢泉一边喘气一边扭头道,语速极快,“你去叫守卫过来,我再找找,动作要快!他受伤了,我的镖打中了他的右手臂,再不追必定来不及了!”易厢泉急匆匆地说着,这才望向夏乾的脸,惊讶道:“你受伤了?”

夏乾摇头,慌忙掏出白绢子擦去血痕,却看见易厢泉的白色衣袖也被染红,左手滴着血。这是被吹雪抓伤的那只手,上边又添了一道清晰的大口子。

这是刀剑留下的伤痕。夏乾二话不说把绢子扔给他,易厢泉立刻接住裹紧,绢子上又染红一片。

夏乾欲言又止,步子也挪不动。而此时却觉得脸上有丝丝凉意。他抬起头,却见一道电光划过天际,不久便是轰隆一声。乌云早就遮住了月亮,空中竟然下起了丝丝小雨。

方才的晴朗竟然是暴风雨的前兆。“雷雨中不适合在树林穿行,这一带的路我也不熟,那人怕是早就跑远了。”易厢泉说着皱了眉头,血止不住地流,雪白的绢子斑斑点点,甚是可怖。

夏乾收了手中的匕首,急道:“你去医馆找傅上星看看伤,我去叫人!”“不,等一下再去。”易厢泉迅速扯下袖子遮住伤口,简单一包,“估计一会儿雨下大了,很多痕迹便消失了,且先看看周围。”“有脚印?”“目前没看到,”易厢泉蹲下,皱着眉头,“太黑了。”

夏乾见易厢泉不停涌血,又在四下摸索绢子,忧心忡忡地道:“你的灯呢?”“在旁边的街道角落,我碰见吹雪的时候就把提灯放下了。回来路上黑,我摸索着过来的,这才费了点时间。”

夏乾终于又找到一块翠竹色的绣帕,绣工极好,绣的是碧绿的竹子,似乎有暗香隐于其间。夏乾丢给易厢泉便问道:“吹雪还好吧?”

易厢泉接过绣帕,看了一眼,眉头一皱。“你这绣帕是女人送的?”不等夏乾答话,他便无所谓地用绣帕裹住受伤的手,“我看到吹雪的时候,它已经倒在路边了,估计是被强制闻了什么不该闻的东西。还好,我推了一下它就醒了,醒了也没乱叫。要是别的猫,估计闻这一下得睡上一天。”说着,易厢泉用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片青黄叶子包着的东西,“早就听说中原的香料异常厉害,可惜我对此不大了解。这是在吹雪旁边捡到的。”

夏乾拿了过来,那是一包小的白色粉末,香气浮动。他看了一眼就赶快将其包住,怕淋湿,也怕放出气味:“兴许是那棚顶之人放的。究竟何人做这种事?他想干什么?跟踪我们?”

易厢泉单手支撑一下子就翻上了棚顶,他蹲下,眉头蹙起:“你看这个。”

夏乾也翻了上去。微亮的街灯在细雨中闪烁,本身灯是有挡雨的板子的,只是风吹来似是要灭了一般,一明一暗地晃悠着。

灯下有一团白色的粉末。说是粉末,颗粒却不小。好在刚才疾风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