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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5 13:4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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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李汝珍

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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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缘

镜花缘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镜花缘作者:(清)李汝珍设计:上官雅弘排版:郝全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2-01ISBN:9787553650807本书由天津博集新媒体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亲近名著 守望童年

每一部名著,尤其是其中的经典性作品,事实上都浓缩、隐含着特定时代、特定民族、特定文化所形成的最基本、最具代表性的文化价值观和文化心智成果,代表着人类文化发展的某些不可复制和不可替代的智慧和方向。同时,经典又是经过人类阅读的随机拣选和时间长河的无情淘汰,才逐渐浮出历史地表,最终固定在人类精神发展的文化坐标上的。

文学经典之所以享有这样的文学史地位,首先是因为,经典提供的是一种具有整体文学史意义的独特而绝对的高度,它总是以自己的方式洞悉或表达了历史、社会、人生、人性的基本奥秘或本相,表达了对于这些奥秘或本相深刻的体认和独到的感悟;经典又总是以自己的方式构筑成文学史上一个永恒的美学神话,并向文学史释放着永不消失的艺术灵光。安徒生童话对于社会和人生真相的有力揭示,卡洛尔童话对荒诞艺术的绝妙实践,林格伦童话对儿童解放在哲学上和美学上的重要贡献,都是文学史上突出而典型的例子。由于这些作品在文学史上所达到的高度是重要而独特的,因此,它们在一些特定的方面是无法被逾越的。

经典还提供了一种文学史意义上的判断尺度。经典代表着文学史上最卓越的艺术成就和经验,它虽然无法被轻松地逾越,但却往往成为人们普遍心仪和乐于效仿的榜样。更多的时候,经典所提供的高度则被人们用来打造成一把衡量高下、评说成败的艺术标尺。人们会用经典构成和显示的标尺来看一看,某部作品与经典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因此,对于经典的尊崇和信赖,成为人类最基本的精神生活态度之一。文学作为人类文化的组成部分,形成了一大批影响过一代又一代青少年精神发育和成长的经典名著。提起文学史上的许多名著,人们常常会有一种重新打开童年心灵履历的难忘和激动。在他们的童年记忆中,甚至,在他们后来的阅读记忆中,这些作品都曾经那么深刻地参与并影响了他们的心灵建设,为他们的成长打下了宝贵的“精神的底子”(钱理群先生语)。

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这套“语文新课标基础必读丛书”收入了《朝花夕拾》《繁星·春水》《昆虫记》《飞鸟集·新月集》《安徒生童话》等数十部古今中外文学名著。这些作品触及社会、人生、自然、命运等最基本的人类价值和命题,因而具有相当的思想深度和情感力度。我相信,让每一个孩子在他们的童年时代就亲近这样的作品,正是一项为当代儿童和青少年的精神“打底”的事业。

让我们一起来亲近和享受这样的作品,守望和珍惜童年的阅读。方卫平(浙江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2016年4月12日于丽泽湖畔—— 第一回 ——女魁星北斗垂景象老王母西池赐芳筵

昔曹大家《女诫》云:“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节而不可无者也。今开卷为何以班昭《女诫》作引?盖此书所载,虽闺阁琐事,儿女闲情,然如大家所谓四行者,历历有人:不惟金玉其质,亦且冰雪为心。非素日恪遵《女诫》,敬守良箴,何能至此。岂可因事涉杳渺,人有妍媸,一并使之泯灭?故于灯前月夕,长夏余冬,濡毫戏墨,汇为一编:其贤者彰之,不肖者鄙之;女有为女,妇有为妇;常有为常,变有为变。所叙虽近琐细,而曲终之奏,要归于正,淫词秽语,概所不录。其中奇奇幻幻,悉由群芳被谪,以发其端,试观首卷,便知梗概。

且说天下名山,除王母所住昆仑之外,海岛中有三座名山:一名蓬莱,二名方丈,三名瀛洲。都是道路窎远,其高异常。当日《史记》曾言这三座山都是神仙聚集之处,后来《拾遗记》同《博物志》极言其中珍宝之盛,景致之佳。最可爱的,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青之草。他如仙果、瑞木、嘉谷、祥禾之类,更难枚举。

内中单讲蓬莱山有个薄命岩,岩上有个红颜洞,洞内有位仙姑,总司天下名花,乃群芳之主,名百花仙子,在此修行多年。这日正值三月初三日王母圣诞,正要前去祝寿,有素日相契的百草仙子来约同赴“蟠桃胜会”。百花仙子即命女童捧了“百花酿”,又约了百果、百谷二位仙子。四位仙姑,各驾云头,向西方昆仑而来。行至中途,四面祥云缭绕,紫雾缤纷,原来都是各洞神仙,也去赴会。忽见北斗宫中现出万丈红光,耀人眼目,内有一位星君,跳舞而出。装束打扮,虽似魁星,而花容月貌,却是一位美女。左手执笔,右手执斗,四面红光围护,驾着彩云,也向昆仑去了。

百谷仙子道:“这位星君如此模样,想来必是魁星夫人。原来魁星竟有浑家,却也罕见!”百花仙子道:“魁星既为神道,岂无匹偶。且神道变幻不测,亦难详其底细。或者此时下界别有垂兆,故此星以变相出现,亦未可知。”百果仙子笑道:“据小仙看来,今日是西王母圣诞,所以魁星特命娘子祝寿;将来到了东王公圣诞,才是魁星亲自拜寿哩。但这夫人四面红光护体,紫雾盘旋,不知是何垂兆?”百花仙子道:“小仙向闻魁星专司下界人文,近来每见斗宫红光四射,华彩腾霄。今以变相出现,又复紫气毫光,彻于天地。如此景象,下界人文,定卜其盛。奈吾辈道行浅薄,不知其兆应在何时何处。”百草仙子道:“小仙闻海外小蓬莱有一玉碑,上具人文,近日常发光芒,与魁星遥遥相映,大约兆应玉碑之内。”百花仙子道:“玉碑所载是何人文?我们可能一见?”百草仙子道:“此碑内寓仙机,现有仙吏把守,须俟数百年后,得遇有缘,方得出现。此时机缘尚早,我们何能骤见。”百花仙子道:“不知小仙与这玉碑可能有缘?可惜我们虽成正果,究系女身,将来即使得睹玉碑人文之盛,其中所载,设或俱是儒生,无一闺秀,我辈岂不减色?”百草仙子道:“现在魁星既现女像,其为坤兆无疑。况闻玉碑所放文光,每交午后,或逢双日,尤其焕彩,较平时迥不相同。以阴阳而论,午后属阴,双亦属阴;文光主才,纯阴主女。据这景象,岂但一二闺秀,只怕尽是巾帼奇才哩!”百花仙子道:“仙姑所见固是,小仙看来,即使所载竟是巾帼,设或无缘,不能一见,岂非‘镜花水月’,终虚所望么?”百草仙子道:“这派景象,我们今日既得预睹,岂是无缘?大约日后总有一位姐姐恭逢其盛。此时渺渺茫茫,谈也无用,我们且去赴会,何必只管猜这哑谜。”

只见魁星后面又来了四位仙长,形容相貌,与众不同:第一位绿面獠牙,绿发盖顶,头戴束发金箍,身披葱绿道袍;第二位,红面獠牙,红发盖顶,头戴束发金箍,身披朱红道袍;第三位,黑面獠牙,黑发盖顶,头戴束发金箍,身披元色道袍;第四位,黄面獠牙,黄发盖顶,头戴束发金箍,身披杏黄道袍。各人都捧奇珍异宝,也向昆仑进发。

百花仙子道:“这四位仙长,向日虽在‘蟠桃会’中见过,不知都住那座名山?是何洞主?”百果仙子道:“那位嘴上无须,脖儿长长,脸儿黑黑,行动迂缓,倒象一个假道学。仔细看去,宛似龟形,莫非乌龟大仙么?”百草仙子道:“仙姑休得取笑。这四位仙长,乃麟、凤、龟、龙四灵之主:那穿绿袍的,总司天下毛族,乃百兽之主,名百兽大仙;那穿红袍的,总司天下禽族,乃百鸟之主,名百鸟大仙;那穿黑袍的,总司天下介族,乃百介之主,名百介大仙;那穿黄袍的,总司天下鳞族,乃百鳞之主,名百鳞大仙。今日各携宝物,大约也因祝寿而来。”说话间,四灵大仙过去。

只见福禄寿财喜五位星君,同着木公、老君、彭祖、张仙、月老、刘海蟾、和合二仙,也远远而来。后面还有红孩儿、金童儿、青女儿、玉女儿,都脚驾风火轮,并各洞许多仙翁仙姑,前前后后,到了昆仑。四位仙姑也都跟着,齐上瑶池行礼,各献祝寿之物。侍从一一收了。留众仙筵宴。王母坐在中间,旁有元女、织女、麻姑、嫦娥及众女仙,左右相陪;其余各仙,俱列瑶台两旁,遥遥侍坐。王母各赐仙桃一枚,众仙拜谢,按班归坐。说不尽天庖盛馔,玉府仙醪。又闻仙乐和鸣,云停风静。

不多时,歌舞已罢。嫦娥向众仙道:“今日金母圣诞,难得天气清和,各洞仙长,诸位星君,莫不齐来祝寿。今年之会,可谓极盛!适才众仙女歌舞,虽然绝妙,但每逢桃筵,都曾见过。小仙偶然想起,素闻鸾凤能歌,百兽能舞,既有如此妙事,何不趁此良辰,请百鸟、百兽二位大仙,分付手下众仙童来此歌舞一番?诸位大仙以为何如?”众仙刚要答言,那百鸟、百兽二仙都躬身道:“蒙仙姑分付,小仙自当应命。但歌难悦耳,舞难娱目,兼恐众童儿鲁莽性成,倘或失仪,王母见罪,小仙如何禁当得起!”王母笑道:“偶尔游戏,这有何妨。”百鸟仙同百兽仙听了,随即分付侍从传命。登时只见许多仙童,围着丹凤、青鸾两个童儿,脚踏祥云,到了瑶池,拜过王母,见了百鸟大仙,领了法旨,将身一转,变出丹凤、青鸾两个本相:一个是彩毫炫耀,一个是翠翼鲜明。那些随来的童儿,也都变出各色禽鸟。随后麒麟童儿带着许多仙童,也如飞而至,一个个参拜王母,见了百兽大仙,领了法旨,都变出本相,无非虎豹犀象,獐狍麋鹿之类。那边是众鸟围着鸾凤,歌喉宛转;这边是麒麟带着众兽,舞态盘旋。在琼阶玉砌之间,各献所长。连那瑶草琪花,也分外披拂有致。王母此时不觉大悦,随命侍从把“百花酿”各赐众仙一杯。

嫦娥举杯向百花仙子道:“仙姑既将仙酿祝寿,此时鸾凤和鸣,百兽率舞,仙姑何不趁此也发个号令,使百花一齐开放,同来称祝?既可助他歌舞声容,又可添些酒兴,岂不更觉有趣?”众仙听了,齐声说“妙”,都催百花仙子即刻施行,以成千秋未有一场胜会。百花仙子连忙说道:“小仙所司各花,开放各有一定时序,非比歌舞,随时皆可发令。月姊今出此言,这是苦我所难了!况上帝于花,号令极严,稽查最密。凡下月应开之花,于上月先呈图册,其应否增减须瓣、改换颜色之处,俱候钦裁。上命披香玉女细心详察,务使巧夺人工,别开生面。所以同一梅花,有绿萼、硃砂之异;同一莲花,有重台、并蒂之奇。牡丹、芍药,佳号极繁;秋菊、春兰,芳名更夥。一枝一朵,悉遵定数而开。或后或先,俱待临期而放。又命催花使者,往来保护,以期含苞吐萼之时,如式呈妍。果无舛错,注明金箓云签,来岁即移雕栏之内,绣闼之前,令得净土栽培,清泉灌溉,邀诗人之题品,供上客之流连。花日增荣,以为奖励。设有违误,纠察灵官奏请分别示罚。其最重的,徙植津亭驿馆,不特任人攀折,兼使沾泥和土,见蹂于马足车轮。其次重的,蜂争蝶闹,旋见凋残;雨打霜催,登时零落。其最轻的,亦谪置深山穷谷,青眼稀逢,红颜谁顾;听其萎谢,一任沉埋。有此种种考察,是以小仙奉令惟谨,不敢参差,亦不敢延缓。今要开百花于片刻,聚四季于一时,月姊此言,真是戏论了。”嫦娥听这一片话,甚觉有理,再难勉强;当不起风姨与月府素日亲密,与花氏向来不和,在旁便说出一段话来。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二回 ——发正言花仙顺时令定罚约月姊助风狂

话说风姨闻百花仙子之言,在旁便说道:“据仙姑说得其难其慎,断不可逆天而行。但梅乃一岁之魁,临春而放,莫不皆然,何独岭上有十月先开之异?仙姑所谓号令极严、不敢参差者安在?世间道术之士,以花为戏,布种发苗,开花顷刻。仙姑所谓稽查最密、临期而放者又安在?他如园叟花佣,将牡丹、碧桃之类,浇肥炙炭,岁朝时候,亦复芬芳逞艳,名曰‘唐花’,此又何人发号播令?总之,事权在手,任我施为。今月姊既有所恳,无须推托,待老身再助几阵和风,成此胜会。况在金母筵前,即玉帝闻知,亦未便加罪。设有过失,老身情愿与你分任,何如?”百花仙子见风姨伶牙俐齿,以话相难,不觉吃惊,含笑道:“姨姨请听小仙告白:那岭上梅开,乃地有南北暖寒之异,小春偶放,得气稍先,好事者即见于吟咏,岂为定论?至花开顷刻,乃道人幻术,过眼即空。若‘唐花’不过矫揉造作,更何足道?此事非可任我施为。即如姨姨职司风纪,四季不同,岂能于阳和之候,肆肃杀之威;解愠之时,发刁萧之令?再如月轮晦明圆缺,晷刻难差,月姊能使皓魄常圆,夜夜对此青天碧海么?今既承尊命,小仙即命桃花仙子、杏花仙子,各执上等本花,来此歌舞一番,何如?”

嫦娥听了,不觉冷笑道:“桃杏二花,此时遍地皆是,何劳费心!小仙所以相恳者,并非希冀娱目,意在趁此嘉辰,博金母尽日之欢,庶不虚此胜会。不意仙姑意存爱惜,恐劳手下诸位仙子,我又何必勉强。但仙姑不过举口之劳,偏执意作难,一味花言巧语,这样拿腔做势,未免太过分了!”百花仙子见话不是头,不觉发话道:“群花齐放,固虽甚易。第小仙向来承乏其事,系奉上帝之命。若无帝旨,即使下界人王有令,也不敢应命,何况其余!且小仙素本胆小,兼少作为,既不能求不死之灵丹,又不能造广寒之胜境。种种懦弱,概不如人。道行如此之浅,岂敢妄为!此事只好得罪,有方遵命了。”嫦娥见他话中明明讥刺“窃药”一事,不觉又羞又气,因冷笑道:“你不肯开花也罢了,为何语中却带讥讽?”织女劝道:“二位向以楸枰朝夕过从,何等情厚。今忽如此,岂不有伤和气?——况事涉游戏,何必纷争?”元女道:“二位角口,王母虽然宽宏,不肯出言责备,但以瑶池清静之地,视同儿戏,任意喧哗,未免有失敬上之道。倘值日诸神奏闻上帝,他年‘桃会’,恐不能再屈二位大驾了。”

嫦娥道:“适才百花仙姑说,惟有上帝敕旨,才能群花齐放;纵让下界帝王有令,也不能应命。此去千百年后,倘下界有位高兴帝王,使出回天手段,出此一令,那时竟是百花齐开,却如何受罚?今趁王母并诸位仙长做个证见,倒要预先说明。”麻姑戏说道:“据小仙愚见,将来如有此事,即罚百花仙子在广寒殿打扫落花三年。月姊以为何如?”百花仙子道:“那人王乃四海九州之主,代天宣化,岂肯颠倒阴阳,强人所难。要便是嫦娥仙子临凡,做了女皇帝,出这无道之令;别个再不肯的。那时我果糊涂,竟任百花齐放,情愿堕落红尘,受孽海无边之苦,永无翻悔!”话言未毕,那边女魁星早已执笔过来,把百花仙子顶上点了一笔,驾着红光,离了瑶池,竟奔小蓬莱保护玉碑去了。

这里嫦娥闻百花仙子之言,正要发挥。织女劝道:“刚才魁星夫人因不肯开花,已将百花仙姑责了一管,愤然而去,月姊也可略消气恼。二位如再喧哗,不独耽误娇音妙舞,怕金母要下逐客之令了。”王母暗暗点头道:“善哉!善哉!这妮子道行浅薄,只顾为着游戏小事,角口生嫌,岂料后来许多因果,莫不从此而萌。适才彩毫点额,已露元机。无奈这妮子犹在梦中,毫无知觉。这也是群花定数,莫可如何!”登时歌停舞罢,王母都赏赐果品琼浆,叩领而去。众仙宴毕,也就拜谢四散。

百花仙子与百草、百果、百谷,四位仙姑,共坐云,一同回洞。百谷仙子在路说道:“今日是庆寿良辰,争奈这嫦娥恃强倚宠,卖弄新鲜题目,平白惹这场闲气,我至今还觉不平!幸亏百花姐姐有情有理,说得他满面羞惭,无言可答。”百草仙子道:“那歌舞是件有趣的事,怎么要那不伦不类的百兽乱闹起来!瑶池乃幽静之所,今被兽蹄鸟迹糟蹋不堪,明日那些执事仙官,着人打扫,还不知怎样埋怨嫦娥哩!”百果仙子道:“幸而龟不能歌,蛟不能舞。若能歌舞,嫦娥少不得又请百介、百鳞二仙发号施令。那时弄得满瑶池尽是虾兵蟹将,臭气熏天那才是个笑话哩!——当时我在座上,见百草妹妹嬉笑不止,不知为甚。想是看得乐了?”百草仙子道:“我看那些鸟儿,如凤管鸾笙,莺啼燕语,虽不成腔调,还不讨厌。至于百兽,到底算些甚么东西,那笨牛、癞象,摇来摆去,已觉不雅;又弄个毛猴子夹在里头,东奔西跳,偏是他忙;最令人喷饭的,那小耗子又要舞,又怕猫,躲躲藏藏,贼头贼脑,任他装出斯文样子,终失不了偷油的身分;还有那小兔子,站在旁边,正自躲懒,忽然看见凤凰手下那只癞鹰,惟恐鹰来捉他,登时使出无穷身段,扭扭捏捏,向着癞鹰笑容可掬,百般跳舞。我因小兔子他也会哄骗,所以不觉好笑。看了他们这种样子,无怪百花姐姐宁与我辈草木并腐,不屑与鸟兽同群了。”百花仙子听他三位问答,却也化怒成欢。谈笑间,已至蓬莱,各自归洞。每逢闲暇,无非敲枰相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不知人间岁月几何。

一日,百花仙子因时值残冬,群芳暂息,既少稽查之役,又无号令之烦,消闲静摄,颐养天和。一时忽然静中思动,因命牡丹、兰花众仙子看守洞府。去访百草仙子,不意适值外出。又访百果、百谷二仙,亦皆不遇。忽见阴云四合,飘下几点雪花。正要回洞,偶然想起麻姑久未会面,于是来到麻姑洞府。彼此见面,各道久阔。麻姑道:“今日这般寒冷,满天雪片飘扬,仙姑忽来下顾,真是意想不到。如果消闲,趁此六出纷霏之际,我们虽不必学人间暖阁围炉那些俗态,何妨清吟联句,遣此长宵?现在家酿初熟,先请共饮数杯,好助诗兴。”百花仙子道:“佳酿延龄,乃不易得的,一定遵命拜领。至于联句,乃冷淡生涯,有何趣味!不如以黑白双丸,赌个胜负,倒还有些意思。——莫要偷棋摸着,施出狡狯伎俩,我就不敢请教了。”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三回 ——徐英公传檄起义兵骆主簿修书寄良友

话说麻姑闻百花仙子之言,不觉笑道:“你既要骗我酒吃,又斗我围棋,偏有这些尖嘴薄舌的话说!我看你只怕未必延龄,反要促寿哩。若讲着棋,我虽喜同你着,却又嫌你……”百花仙子道:“这却为何?”麻姑道:“我喜你者:因你棋不甚高,臭的有趣,同你对着,可以无须用心,即可取胜,所谓‘杀屎棋以作乐’,颇可借此消遣。无如你棋品平常,每每下到半盘,看势头不好,不是一掳,就想推故要走。古人云:‘未角智,先练品。’谁知你是未角智,先练掳,又练走。所以我又嫌你。我们今日预先讲定,或三盘五盘,必须见个胜负,不准半途而废。如果有事,请办过再来,免得临时闹诡。”百花仙子笑道:“小仙今拜南极仙翁为师,若论高手,大约除了敝老师就要轮到小仙,岂可与从前一例看待。——就下十盘,我也不惧!且命贵仙女暖酒安枰,我两人好一饮一着,分个高下。”麻姑道:“仙姑休得夸强,到了终局,你才知利害,那才后悔不该同我对局哩!”百花仙子道:“仙姑今日如果得胜,小仙闻得下界高手甚多,我去凡间访求明师,就便将弈秋请来,看你可怕?”麻姑道:“那弈秋老先生,连孟夫子都佩服的,我如何不怕!但仙姑‘下凡访师’这句话,未免动了红尘之念,将来只怕下界有人聘你去做棋中高手哩。”一面说笑,随命仙女摆设酒肴,安排棋局,登时各逞心思,对着起来。

百花仙子只顾在此着棋,那知下界帝王忽有御旨命他百花齐放。

原来这位帝王并非须眉男子,系由太后而登大宝。乃唐中宗之母,姓武,名曌,自号则天。按天星心月狐临凡。当日太祖、太宗本是隋朝臣子,后来篡了炀帝江山。虽是天命,但杀戮过重,且涉于淫私,伤残手足,所以炀帝并各路烟尘,趁他这个亏处,都在阴曹控告唐家父子种种暴戾荼毒之苦。冥官具奏,幸亏众神条陈:与其令杨氏出世报仇,又结来生不了之案,莫若令一天魔下界,搅乱唐室,任其自兴自灭,以彰报施。适有心月狐思凡获谴,即请敕令投胎为唐家天子,错乱阴阳,消此罪案。心月狐得了此信,欢喜非常,日盼下凡吉期。

这日来到广寒,与太阴告辞。嫦娥触动前事,因悄悄说道:“星君此去下界为帝,享受玉食万方皆不足道。倘能于一日之中,使四季名花莫不齐放,普天之下尽是万紫千红,那才称得锦绣乾坤,花团世界。不独名传千古,也显得星君通天手段。”心月狐笑道:“这有何难!我既为帝,莫讲百花教他齐放,他不敢不遵;就是那从不开花的铁树,也要开朵花儿给我看看哩。此时说来无凭,日后便见明白。”说罢作别。后来下凡,托生为则天皇帝,即唐中宗之母。

当时中宗在位,一切谨守彝训,天下虽然太平,无如做人仁慈,不合武太后之意。未及一载,废为庐陵王,贬在房州。武后自立为帝,改国号周,年号光宅,自中宗嗣圣元年甲申即位,赖唐家一点庇荫,天下倒也无事。

无奈武后一味尊崇武氏弟兄,荼毒唐家子孙。那时恼了一位豪杰,是英国公徐之孙徐敬业,在外聚集英雄,同骆宾王做了一道檄文,布告天下,以讨武后。武后即发强兵三十万,命李孝逸率领众将征剿。徐敬业手下虽有兵十万,究竟寡不敌众,兼之不听魏思温之言,误从薛仲璋之计,以致大败亏输。后来被周兵追到至急之际,手下只剩千余人。彼时徐敬业、骆宾王各有一子,跟在军前,都不满十岁。徐敬业见事机万无挽回,即同骆宾王商议,选了四名精壮偏将,保护两位公子,暗暗奔逃。并将所讨武氏檄文,割下袍襟,咬破手指,每人各书一张,交付两位公子,丁宁嘱付,教他日后务保主上复位,以承父志。——所以徐敬业之子取名徐承志,骆宾王之子取名骆承志。——当时骆宾王又割一幅袍襟,匆匆写了一封血书,递给儿子道:“此信日后送到陇右节度使史伯伯处。此人名叫史逸,向日同我结拜至交。为人忠心赤胆,素谙天文。刻下虽有勤王之意,因兵微将寡,未敢妄动。将来首先起兵剿灭武氏,必是此人。我儿前去,得能替我出得半臂之劳,我亦含笑九泉。切须勉力为之!”徐敬业也写两封血书,递给儿子道:“此信吾儿一送淮南节度使文伯伯处,一送河东节度使章伯伯处。文伯伯名隐,章伯伯名更。为人都是血心仗义。本欲起兵剿除内乱,迎主还朝,因兵马甚少,尚未举事。吾儿只要逃得性命,或在淮南,或在河东,投了此信,得能安身,将来自有出头之日。……”丁宁未毕,后面追兵甚近,父子四人,只得洒泪而别。

后来徐敬业被偏将王那相刺死,即持敬业首级投降,余党俱被擒捕,其兄徐敬功带领家眷,逃在外洋。骆宾王竟无下落。其父骆龙带领孙女,亦逃海外。余如唐之奇、杜求仁、魏思温、薛仲璋诸人,悉皆奔逃。

武后剿灭徐敬业,惟恐城池不固,日与武氏弟兄计议,大兴土木,于长城外,另起东西南北四座高关,把个长安团团围在居中,真是水泄不通。这四座关就命武氏弟兄把守,武四思镇守北关:北方属水,兼之关下河道西通酉阳之水,取名酉水关。武五思镇守西关:西方属金,主肃杀之象,兼因地近巴蜀,取名巴刀关。武六思镇守东关:东方属木,又因关下河道向产紫贝,本名木贝关,他因“木”字犯了武后祖讳,却把“木”字少写一笔,名叫才贝关。武七思镇守南关,南方属火,因造此关之后,关内屡遭回禄,恐火太旺,取名无火关。

弟兄四个,都得异人传授,颇有妖术。关前各设“迷魂阵”一座,极其利害,因此四方闻风而惧。当时虽有几家忠良欲为勤王之计,因有此关阻隔,未敢冒昧兴师,暂且臣服于周,相时而动。

武后恃有高关,又仗武氏弟兄骁勇,自谓稳如泰山,十分得意。一日,正值残冬,同太平公主在暖阁饮酒,推窗赏雪,并与宫娥上官婉儿唱和吟诗。武后因雪越下越大,不觉喜道:“古人云:‘雪兆丰年。’朕才登极,就得如此佳兆,明岁自然五谷丰登,天下太平了。”公主同上官婉儿率领众宫娥都山呼叩贺。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四回 ——吟雪诗暖阁赌酒挥醉笔上苑催花

话说武后赏雪心欢,趁着酒兴,又同上官婉儿赌酒吟诗。上官婉儿每做“雪兆丰年”诗一首,武后即饮一杯。起初是一首诗一杯酒,后来从两首诗一杯酒,慢慢加到十首诗一杯酒。上官婉儿刚把诗机做的略略活了,诗兴还未一分,武后酒已十分。正饮得高兴,只觉阵阵清香扑鼻,武后朝外一望,原来庭前有几株蜡梅开了。不觉赞道:“这样寒天,蜡梅忽然大放,岂非知朕饮酒,特来助兴?如此殷勤,自应懋赏!”分付挂红、赏金牌。宫娥答应,登时俱挂红绫、金牌。

武后醉眼矇眬,又分付宫人道:“此地蜡梅既来伺候,想来园中各花素知朕有爱花之癖,自然也都大放。即刻备辇,朕同公主往群芳圃、上林苑赏花去。”众宫娥只得答应,传旨备辇。公主道:“蜡梅本系冬花,此时得了雪气滋润,所以大放。至别的花卉,开放各有其时,此刻离春令虽近,天气甚寒,焉能都开呢?”武后道:“各花都是一样草木,蜡梅既不畏寒,与朕陶情;别的花卉,自然也都讨朕欢喜。古人云:‘圣天子百灵相助。’我以妇人而登大宝,自古能有几人?将来真可上得《无双谱》的。此时朕又岂止百灵相助,这些花卉小事,安有不遂朕心所欲?即使朕要挽回造化,命他百花齐放,他又焉能违拗!你们且随朕去,只怕园内各花早已伺候开了。”公主再三谏阻,武后那里肯听,随即乘辇,命公主、上官婉儿同去赏花。

到了群芳圃,下得辇来,四处一望,各样花木,除蜡梅、水仙、天竺、迎春之外,尽是一派枯枝,莫讲赏花,要求赏个青叶也是难的。看了一遍,不觉面红过耳,真是众目之下,羞愧难当,几乎把酒都羞醒了。正要到上林苑去,只见有个小太监走来奏道:“奴婢才到上苑看过,那边也同这边一样。据奴婢看来,大约众位花仙还不晓得万岁要来赏花,所以未来伺候。刚才奴婢已向各花宣过圣意,倘万岁亲自再下一道御旨,明日自然都来开花了。”武后听罢,心中忽然动了一动,倒象触起从前一件事来。再四寻思,却又无从捉摸。不觉把头点了两点道:“也罢!今日已晚,权且施恩,限他明日开罢。”分付预备金笺笔砚。提起笔来,想了一想,在那笺纸上,醉笔草草写了四句:

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催!

写罢,分付太监拿去用了御宝,即发上林苑张挂。并命御膳房,明早预备赏花酒宴。公主同上官婉儿听了,都不觉暗笑。武后酒醉难支,即带众人乘辇回宫。太监遵旨,把金笺用了御宝,张挂上林苑内。

那上林苑蜡梅仙子同水仙仙子见了这道御旨,忙到洞中送信。谁知这日百花仙子正同麻姑着棋,因天晚落雪,尚未回洞。当时牡丹仙子得了此信,不知洞主下落,即同兰花仙子冒雪分头到百草、百果各位仙姑洞中寻访,毫无踪迹。天已夜晚,雪仍不止,只得回洞。

牡丹仙子道:“此旨限期又迫,偏偏洞主又无下落,这却怎好?”桃花仙子道:“据小仙愚见,为今之计,惟有各司本花,前去承旨。况我们这座蓬莱,周围七万里,上面仙姑洞府,不计其数,焉能个个遍访。设或逾限,违了圣旨,岂同儿戏!此时即找着洞主,禀知此事,除承旨之外,安能另有别见。且洞主向来谨慎,从不越分妄为,岂有违旨之理!”杨花仙子在旁听了,不觉暗暗点头。牡丹仙子道:“话虽如此,洞主究系众人领袖,——岂可不候号令,擅自前去。不知兰、桂二位仙姑,可另有高见?”兰花仙子道:“小仙同桂花仙姑所司之花,原有‘四季’之名,四时莫不可放。此刻就去承旨,也无不合。但细细忖度,自应找寻洞主,禀知为是。况‘罚不责众’,如果立意都不承旨,谅那世主亦难遽将群芳尽废。且众姊妹虽以花卉为名,并非独供玩赏,其中隶于药品济世的亦复不少,若都废了,何以疗疾?以此看来,更可放心。况时值隆冬,概令群花齐放,未免时序颠倒。虽皇皇圣谕,究竟于理不顺,即使违误,谅难加罪。所谓‘言不顺则事不成’。——若‘名正言顺’,事在必行,我们一经闻命,自应即去承旨,又何须禀知洞主。现在行止在于两可,所以不能不候洞主之命。小仙拙见如此。”桂花、梅花、菊花、莲花四位仙子听了,莫不点头,都道:“仙姑所见极是。”只见杨花、芦花、藤花、蓼花、萱花、葵花、苹花、菱花八位仙子,彼此交头接耳,商议多时,一齐说道:“诸位仙姑去不去,小仙也不敢勉强。但我等虽忝列群芳,质极贱微,道行本浅,位分又卑,既乏香艳之姿,兼无济世之用,何能当此违旨重谴?一经被谪,区区微末,岂能保全?再四斟酌,不能不筹‘且顾眼前’之计。此时业经交丑,——那旨内说‘莫待晓风催’。——转瞬就要发晓,我们惟有各司本花,先去承旨。日后即使洞主责备,亦当垂鉴下情。且吾辈倘竟违旨,俱获重罪,洞主身为领袖,又安能置身事外?今既循分承旨,彼此均无过失,洞主犒赏不暇,岂有责备之理!”因向桃花仙子道:“适才仙姑曾言,惟恐逾限获罪,何不趁此结伴同行?”不由分说,即拉了桃花仙子,竟自一同而去。九位仙子刚去,只见上林苑土地并值日功曹也来相催。登时众仙子莫不纷纷前往。

那时天已渐晓,雪已住了,牡丹仙子向兰花仙子叹道:“众心不齐,又将奈何!小仙惟有再去寻访。至于行止,只好悉听诸位。”说着去了。兰花仙子等之许久,总无音信。功曹、土地,络绎来催。转眼间,红日已升,众花仙十去八九。洞中只剩桂花、梅花、菊花、莲花、海棠、芍药、水仙、蜡梅、玉兰、杜鹃、兰花,共十一位仙子。大家商议多时,并无良策,只得勉强一同去了。牡丹仙子又在四处访问,直到辰时,仍无影响。回到洞中,只剩两个女童看守洞门。呆了半晌,无计可施,惟恐违旨,只得也向上林苑而来。

武后自从上林苑回宫,睡到黎明,宿酒已消。猛然想起昨日写诏之事,连忙起来,心内着实懊悔:酒后举动,过于孟浪,倘群芳竟不开放,将来传扬出去,这场羞愧,如何遮掩?正在寻思,早有上林苑、群芳圃司花太监来报,各处群花大放。武后这一喜非同小可!登时把公主宣来,用过早膳,齐到上林苑。只见满园青翠萦目,红紫迎人,真是锦绣乾坤,花花世界。天时甚觉和暖,池沼都已解冻,陡然变成初春光景。正是:

池鱼戏叶仍含冻,谷鸟啼花乍报春。

武后细细看去,只见众花惟牡丹尚未开放。即查群芳圃,亦是如此。不觉大怒道:“朕自进宫以来,所有上林苑、群芳圃各花,每于早晚,俱令宫人加意浇灌,百般培养,自号‘督花天王’。因素喜牡丹,尤加爱护:冬日则围布幔以避严霜,夏日则遮凉篷以避烈日。三十余年,习以为常。朕待此花,亦可谓深仁厚泽。不意今日群芳大放,彼独无花。负恩昧良,莫此为甚!”分付太监:“即将各处牡丹,逐根掘起,多架柴炭,立时烧毁。”公主劝道:“此时众花既放,牡丹为花中之王,岂敢不遵御旨。但恐其花过大,开放不易。尚望主上再宽半日限期。倘仍无花,再治其罪,彼草木有知,谅亦无怨。”武后道:“你既替他恳求,姑且施恩,再限两个时辰。如再无花,就怨不得朕了。”因问太监道:“此处牡丹若干株?”太监奏道:“上林苑共约二千余株,与群芳圃数目相仿。”武后道:“此时已交辰初,就以辰时为限。尔等即烧炭火千盆,先把千株枝梗炙枯,不可伤根。炙后如放叶开花,即将炭火撤去。俟到巳时无花,再将所余千余株,也用炭火炙枯。一交午时,如再不开,立将各处牡丹,一总掘起,用刀斧捶为齑粉。那时朕再降旨,令天下尽绝其种。所有群芳圃牡丹,亦照此处一例办理。”太监答应,登时火炭齐备。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五回 ——俏宫娥戏夸金盏草武太后怒贬牡丹花

话说太监把炭火预备,上林苑牡丹二千株,转眼间已用炭火炙了一半。群芳圃也是如此。上官婉儿向公主轻轻笑道:“此时只觉四处焦香扑鼻,倒也别有风味。向来公主最喜赏花,可曾闻过这样异香么?”公主也轻轻笑道:“据我看来今日不独赏花,还炮制药料哩。”上官婉儿道:“请教公主,是何药料?”公主笑道:“好好牡丹,不去浇灌,却用火炙,岂非六味丸用的炙丹皮么!”上官婉儿笑道:“少刻再把所余二千株也都炙枯,将来倒可开个丹皮药材店哩。向来俗传有‘击鼓催花’之说。今主上催花,与众不同,纯用火攻,可谓‘霸王风月’了。”

公主道:“闻得向来你将各花有‘十二师’、‘十二友’、‘十二婢’之称,不知何意。此时主上正在指拨宫人炮制牡丹,趁此无事,何不将师、友、婢的寓意谈谈呢?”上官婉儿道:“这是奴婢偶尔游戏,倘说的不是,公主莫要发笑。所谓师者,即如牡丹、兰花、梅花、菊花、桂花、莲花、芍药、海棠、水仙、蜡梅、杜鹃、玉兰之类,或古香自异,或国色无双,此十二种,品列上等。当其开时,虽亦玩赏,然对此态浓意远,骨重香严,每觉肃然起敬,不啻事之如师,因而叫作‘十二师’。他如珠兰、茉莉、瑞香、紫薇、山茶、碧桃、玫瑰、丁香、桃花、杏花、石榴、月季之类,或风流自赏,或清芬宜人,此十二种,品列中等。当其开时,凭栏拈韵,相顾把杯,不独蔼然可亲,真可把袂共话,亚似投契良朋,因此呼之为‘友’。至如凤仙、蔷薇、梨花、李花、木香、芙蓉、蓝菊、栀子、绣球、罂栗、秋海棠、夜来香之类,或嫣红腻翠,或送媚含情,此十二种,品列下等。当其开时,不但心存爱憎,并且意涉亵狎,消闲娱目,宛如解事小鬟一般,故呼之为‘婢’。惟此三十六种,可师,可友,可婢。其余品类虽多,或产一隅之区,见者甚少;或乏香艳之致,别无可观。故奴婢悉皆不取。”公主道:“你把三十六花,借师、友、婢之意,分为上、中、下三等,固因各花品类,与之区别。据我看来,其中似有爱憎之偏。即如芙蓉应列于友,反列于婢;月季应列于婢,反列于友,岂不教芙蓉抱屈么?”上官婉儿道:“芙蓉生成媚态娇姿,外虽好看,奈朝开暮落,其性无常。如此之类,岂可与友?至月季之色虽稍逊芙蓉,但四时常开,其性最长,如何不是好友?”

正在谈论,已交巳初。只见宫人纷纷来报,此处同群芳圃牡丹,俱已放叶含苞,顷刻就要开花了。武后道:“原来他也晓得朕的炮制利害!既如此,权且赐恩,把火撤去。”宫人遵旨,撤去火盆。霎时,各处牡丹大放。连那炭火炙枯的,也都照常开花。——如今世上所传的枯枝牡丹,淮南卞仓最多。无论何时,将其枝梗摘下,放入火内,如干柴一般,登时就可烧着。这个异种,大约就是武则天留的“甘棠遗爱”。——当时武后见牡丹已放,怒气虽消,心中究竟不快,因下一道御旨道:“昨朕赏雪,偶尔高兴,欲赴上苑赏花,曾降敕旨,令百花于来晨黎明齐放,以供玩赏。牡丹乃花中之王,理应遵旨先放。今开在群花之后,明系玩误。本应尽绝其种。姑念素列药品,尚属有用之材,着贬去洛阳。所有大内牡丹四千株,俟朕宴过群臣,即命兵部派人解赴洛阳,着该处节度使章更,每岁委员采贡丹皮若干石,以备药料之用。”——此旨下过,后来纷纷解往,日渐滋生,所以天下牡丹,至今惟有洛阳最盛。

武后又命司花太监,将上林苑、群芳圃所开各花,细细查点,共计若干种开单呈览。其中如有外域及各处所贡者,亦皆一一载明。太监领旨,登时查明,共九十九种,把名目开列清单呈上。武后见各花开的如许之多,颇有喜色,把单子递给公主观看。因向上官婉儿笑道:“你向有才女之名,最是博古通今,可曾见过灵芝、铁树均在残冬开花?那洛如、青囊、瑞圣、曼陀罗各花来历,可都晓得么?”上官婉儿奏道:“臣婢向闻灵芝产自名山,乃神仙所服。因其每岁三花,又名‘三秀’。虽前古圣明之世,亦属罕有。今不独芬芳大放,并有五色之异。至铁树开花,尤属罕见。相传每逢丁卯年,或可一放,今系甲申,更非其时。不意竟于寒冬,与灵芝一齐吐艳,实为国家嘉祥。洛如花,据古人传说,其种既不易得,其花尤为少见,惟国有文人,始能放花。青囊花,按史鉴本出契丹。其详虽不可考,然以‘青囊’二字言之,据《晋书》,当日郭公曾得青囊之秘,象属文明。今同洛如一并开放,必主人文辅佐圣明之兆。他如瑞圣花,一经开放,必经九月之久,象主国祚永长。曼陀罗花,当日世尊说法,上天雨之,象主四方宁谧。以上各花,皆为希世之宝,今俱遵旨立时齐放,真是主上洪福齐天所致,可谓亘古未有盛事,亦是千秋一段佳话。”

公主道:“今观洛如、青囊所放之花,不独鲜艳冠于群芳,而且枝多连理,花皆并蒂。以阴阳、奇偶而论,连理、并蒂为双,属阴;阴为女象。适才上官婉儿所奏洛如、青囊主文,以臣女所见,连理、并蒂主女。据这景象,将来必主圣上广得闺才之兆。盖圣上既奉天运承了大统,天下闺中,自应广育英才,以为辅弼,亦如古之八元、八恺,风云际会。所以草木有知,也都预为呈兆。臣等叨蒙圣上洪福,恭逢其盛,不胜欢欣颂祷!”于是率领众宫人山呼叩贺。

武后听罢,不觉大悦道:“此虽上天垂象,但朕何德何能,岂敢妄冀巾帼中有八元、八恺之盛。倘得一二良才,共理朝纲,得备顾问,心愿也就足了。”于是分付宫人,即与众花挂红。并降敕旨,封洛如花为“文运女史”,青囊花为“文化女史”,又命太监制金牌二面,一镌“文运女史”,一镌“文化女史”,登时制就,挂于洛如、青囊之上。谁知各花一经挂红,开的更觉鲜艳。那洛如、青囊挂了金牌,尤其茂盛,不独并蒂,并从花心又出一花。武后越看越爱,不觉喜笑颜开道:“此时洛如、青囊二花,经朕封为女史,莫不蒂中结蒂,花中套花,真是双双吐艳,两两争妍。若以奇偶而论,其为坤象无疑。公主所言闺才之兆,实非无因。但向来两花并放,谓之并蒂。至花心又出一花,却是罕见,历来亦无其名。若据形状,宛然子伏母怀,似宜呼为‘怀中抱子’。现在各花将及百种,至并蒂以及怀中抱子,只得洛如、青囊二种。今特降旨:‘众花中如再开有并蒂或怀中抱子者,即赐金牌一面,并赏御酒三杯。’”说罢,将旨写了,随即张挂。却也作怪,不多时,各花中竟有十余种开出并蒂,至怀中抱子,虽有数种,内中惟石榴最盛。武后即命宫人各赏金牌,并奠御酒。

公主道:“臣女向在上苑游玩,石榴甚少。今岁忽有数百株之多,不独五色备具,并有花心另挺枝叶,复又生出怀中抱子。奇奇幻幻,夺尽造物之巧。如此异种,不知从何而来?”武后道:“此处石榴,乃朕特命陇右节度使史逸从西域采办来的。据说此花颜色种类既多不同,并有夏秋常开者。此时不但开出异色,且多怀中抱子。世俗本有‘榴开见子’之说,今又开出怀中抱子,多子之象,无过于此。宜封为‘多子丽人’。朕见此花,偶然想起侄儿武八思,年已四旬,尚无子息,昨朕派往东海郡镇防海口,何不将此送去,以为侄儿得子之兆?”于是分付太监,俟宴过群臣,即将石榴二百株,传谕兵部,解交武八王爷查收。——此花后来送至东海郡,附近流传,莫不保护。所以沭阳地方,至今仍有异种,并有一株而开五色者。每花一盆,非数十金不可得,真可甲于天下。

武后正在分付,只见宫人奏道:“现在查点各处牡丹,除解洛阳四千株,仍余四百株。应栽何处?请旨定夺。”武后道:“所有大内牡丹,俟宴赏后,毋许留存一株。——这样丧心负恩,岂可仍留于此!所余四百株,朕闻淮南节度使文隐,昨在剑南剿灭倭寇,颇为出力,现在积劳成疾。闻彼处牡丹甚少,可将此花赏给文隐,令其玩花养病,以示朕轸念劳臣之意。”宫人领旨。武后又到群芳圃看了一遍,分付摆宴与公主赏花饮酒。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六回 ——众宰承宣游上苑百花获谴降红尘

话说武后分付摆宴,与公主赏花饮酒。次日下诏,命群臣齐赴上苑赏花,大排筵宴。并将九十九种花名,写牙签九十九根,放于筒内。每掣一签,俱照上面花名做诗一首。——武后因前日赏雪,上官婉儿做了许多诗,毫不费力,知他学问非凡。意欲卖弄他的才情,所以也令上官婉儿与群臣一同做诗。先交卷者赐大缎二匹;交卷过迟者,罚酒三巨觥。所有题目,或五言、七言,或用何韵,皆临时掣签,以免众人之疑。谁知一连做了几首,总是上官婉儿第一交卷。这日共做了五十首诗,上官婉儿就得了五十分赏赐。次日又同群臣做了四十九首诗,上官婉儿只得了四十八分半的赏赐。因交卷之时,内有一位臣子,不前不后,恰恰同他一齐交卷,因此分了一半赏赐。总而言之,一连两日,并无一人在上官婉儿之先交卷。不但才情敏捷,而且语句清新,真是“胸罗锦绣,口吐珠玑”。诸臣看了,莫不吐舌,都道:“天生奇才,自古无二!”

武后连日赏花,虽然欢喜,就只恨上苑地势太阔,众花开的过多,每每一眼望去,那派美景,竟不能全在目前,心里只觉美中不足。于是下一道旨意,饬令工部于上苑适中之地,立时起一高台,以便四面眺望。就取各花开放将及百种之意,名“百花台”。自从宴过群臣,日与公主在百花台赏花。

那百花仙子那日同麻姑着棋,因落雪无事,足足着到天明。及至五盘着完,已有辰时光景。只见女童来报:“外面众花齐放,甚觉可爱,请二位仙姑出去赏花。”二人出洞朝外一望,果然群花齐放,四处青红满目,艳丽非常,迥然别有天地。

百花仙子看了,甚觉骇异,连忙推算,只吓的惊疑不止道:“昨日我们着棋时,仙姑无意中曾有‘终局后悔’之话,彼时小仙听了就觉生疑,不意今日果然生出一事。方才我见众花开的甚奇,细细推算,谁知下界帝王昨日偶尔高兴,命我群花齐放。小仙只顾在此着棋,不知其详,未去奏明上帝,以致数百年前同嫦娥所定那个罚约,竟自输了。这却怎好?”麻姑不觉叹道:“这总怪我们道行浅薄,只能晓得已往,不能深知未来。当日所定罚约,那知数百年后,却有此事。昔日嫦娥因仙姑当众仙之面,语带讥刺,每每同我谈起,还有瞋怪之意。今既如此,他岂肯干休。仙姑要求无事,为今之计,惟有先将‘失于觉察,未及请旨’的话,具表自行检举,一面即向嫦娥请罪,或可挽回。若不如此,不但嫦娥不肯干休,兼恐稽查各神参奏。必须早做准备,以免后患。”百花仙子道:“具表自请处分,乃应分当行之事。若向嫦娥请罪,小仙实无此厚颜。——况嫦娥自从与我角口,至今见面不交一言,我又何必恳他。”麻姑道:“仙姑既不赔罪,将来可肯替他打扫落花?”百花仙子道:“小仙修行多年,并非他的侍从,安能去作洒扫之事!当年我原有言在先,如爽前约,教我堕落红尘。今既犯了此誓,神明鉴察,岂能逃过此厄。这是小仙命该如此,所以不因不由就有群花齐放一事,更有何言!只好静听天命。至于自行检举,也可不必了。”

说罢,不觉满面愁容,道声“失陪”,即至本洞。两个女童把连日奉诏之事禀过。只见嫦娥那边命女童来请仙姑去扫落花。百花仙子只羞得满面绯红,因说道:“你回去告知你家仙姑,我当日有言在先,如爽前约,情愿堕落红尘。今我既已失信,将来自然要受一番轮回之苦。只要你家仙姑留神,看我在那红尘中,有无根基,可能不失本性?日后缘满,还是另须苦修,方能返本;还是刚弃红尘,就能还原。到了那时,才知我的道行并非浅薄之辈哩。”女童答应去了。

到了下晚,只见百草、百果、百谷三位仙子,满面愁容,来至洞中,匆匆行礼,按次归坐。百草仙子道:“适闻有位尊神上了弹章,把仙姑参了一本。小仙同他二位侦听真实,特来探望。不知仙姑可曾得信?”百花仙子叹道:“小仙自知身获重罪,追悔莫及,惟有闭门思过,敬听天命。今承下顾,足感盛情。被参之事,小仙并无所闻,尚求明示。”百果仙子道:“仙姑被参,就因群花齐放一事。所上弹章,大略言下界帝王虽有御诏,但非为国计民生起见,且系酒后游戏,该仙子何以迫不及待,并不奏闻请旨,任听部下逞艳于非时之候,献媚于世主之前,致令时序颠倒,骇人听闻?况身为一洞之主,任情闲旷,不能约束所属,既已失察获愆,有乖职守,仍不自请处分;而属下目无洞主,亦不恪遵约束;均有不合。请旨一并谪入红尘,受其磨折,以为不能约束、不遵约束者戒。闻仙姑谪在岭南,年未及笄,遍历海外,走蛮烟瘴雨之乡,受骇浪惊涛之险,以应前誓,以赎前愆,即日就要下凡。我等敬治薄酒一杯奉饯,特来面请。”百花仙子道:“请教三位仙姑,如水仙、蜡梅……几位仙子,可在被谪之列?”百谷仙子道:“闻得他们所司之花,虽系当令,原无不合;但不能力阻众人,亦属非是。因此,也都谪入红尘。连仙姑共计百人。限期虽迟早不等,大约不出三年,都要陆续下凡。”百花仙子道:“小仙身获重谴,今被参谪,固罪所应得;第拖累多人,于心何安!此后一别,不惟天南地北,后会无期;而风流云散,绿暗红稀,回首仙山,能毋惨目!”说罢,叹息不止。

百草仙子道:“仙姑不消烦恼。小仙探得将来被谪之人,或在十道,或在外域,虽散居四处,日后自能团聚一方。俟仙姑历过各国,尘缘期满,那时王母自然命我等前来相迎,仍至瑶池,以了这段公案。此是仙机,我等窃听而来,万万不可泄漏。”百花仙子道:“请教仙姑,是那十道?是何外域?”百草仙子道:“如今唐朝地理,因山川形势,分天下为十道。凡县分隶于郡,郡归于道——道即后世之省——如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南、陇右、淮南、江南、剑南、岭南之类。至于外域,海外甚多,不能历举。若以众仙姑降生而论,如君子、黑齿、淑士、歧舌、智佳、女儿各国,大约亦有几人,谪在其内。”

说话间,元女、织女、麻姑也来探望。谈起此事,叹息之间,大家都埋怨百花仙子并不自请处分,又不与嫦娥赔罪,以致降落红尘。将来棋会少了一人,好不扫兴。麻姑道:“当日仙姑同嫦娥角口时,小仙曾见王母不住点头,似有嗟叹之意,彼时甚觉不解。及至今日,才晓得王母当日嗟叹,已料定有此一事。若论过去未来,我们虽亦略知一二,至数百年后之事,我们道行浅薄,何能深知。”元女道:“此事固有定数。当日倘能谨言,不必纷争;今日再能容忍,略尽人事,想来也不至此。此时无可如何,只好归之于命了。”百花仙子道:“据仙姑所言,此事固由不能慎言而起,难道小仙此厄竟非天命造定么?”元女道:“仙姑岂不闻‘小不忍则乱大谋’?又谚云:‘尽人事以听天命。’今仙姑既不能忍,又人事未尽,以致如此,何能言得天命。早间若听麻姑之言,具表自行检举,并与嫦娥赔罪,此时或仍被谪,所谓人事已尽,方能委之于命。即如下界俗语言:‘天下无场外举子。’盖未进场,如何言中;就如人事未尽,如何言得天命。世上无论何事,若人力未尽,从无坐在家中,就能平空落下随心所欲事来。强求固属不可,至应分当行之事,坐失其机,及至事后委之于命,常人之情,往往如此。不意仙姑也有此等习气,无怪要到凡间走一遭了。”织女道:“‘成事不说,既往不咎。’我们原是各治水酒饯行的,还说我们饯行正文罢。”于是众仙姑都当面定了日期,接二连三,各备酒宴,替百花仙子饯行。

那牡丹仙子同众仙子,在上林苑伺候武氏宴毕,陆续回洞,都在洞主面前请罪。百花仙子不但并不责备,一概归罪于己。众仙子见洞主如此宽洪,心中更觉不安。——那杨花、芦花、藤花、蓼花、萱花、葵花、苹花、菱花八位仙子,更是追悔无及。过了几日,这九十九位仙子,也有素日许多相好仙姑,接接连连,分着饯行。

一日,红孩儿、金童儿同青女儿、玉女儿,在入梦岩游幻洞备了酒果,替百花仙姑并诸位仙子饯行。请百草、百果、百谷、元女、织女、麻姑并四灵大仙,相陪饮酒。百花仙子因百草仙子说他将来下凡要遍历海外各国,恐有风波及妖魔盗贼之害,甚为忧惧。红孩儿道:“仙姑只管放心!今日大家既来祖饯,都是休戚相关之人,将来设有危急,岂有袖手之理。此后倘在下界有难,如须某人即可解脱,不妨直呼其名,令其速降。我们一时心血来潮,自然即去相救。”金童儿道:“何谓‘心血来潮’?小仙自来从未‘潮’过,也不知‘心血’是甚么味,毕竟怎样‘潮’法?求大仙把这情节说明,日后好等他来潮。”红孩儿道:“我见下界说部书上往往有此一说,其实我也不知怎样潮法。大仙要问来历,你只问那做书的就明白了。”玉女儿道:“下界说部原有几种好的,但如‘心血来潮’旧套满篇的也就不少。你若追他来历,连他也是套来的,何能知道怎样潮法。刚才红孩儿大仙说,百花仙姑如在下界有难,教他呼我众人之名前去相救,这话只怕错了:百花仙姑既已托生,岂能记得前生之事?若能呼我众人之名,与仙家何异?既是仙家,岂不自知趋避,何须呼人解脱?此话令人不解。”红孩儿道:“呸!呸!这话我说错了!将来百花诸位仙姑如在下界有难,今日我等在坐诸人,如系某位大仙或某位仙姑应分当去拯救的,本人即去相救;如须某人相帮,立即知会同往。彼此务须时时在意。事关百位仙姑,非同小可。倘有遗误,怠惰不前,教他也堕红尘!”——只因红孩儿这句话,又生出许多事来。

当时青女儿、玉女儿都与百花仙子把盏。酒过数巡,百兽、百鸟、百介、百鳞四仙向百花仙子道:“仙姑此去,小仙等无以奉饯,特赠灵芝一枝。此芝产于天皇盛世,至今二百余万年,因得先天正气,受日月精华,故仙凡服食,莫不寿与天齐。些须微意,望仙姑哂存。”百花仙子刚要道谢,只见百草、百果、百谷、元女、织女、麻姑六位仙子也接着说道:“我等偶于海岛深山觅得回生仙草一枝,特来面呈,以为临别之赠。此草生于开辟之初,历年既深,故功有九转之妙,洵为希世奇珍。无论仙凡,一经服食,不惟起死回生,并能同天共老。区区微敬,略表离衷,亦望仙姑笑纳。”百花仙子忙向众仙道谢拜领,即托百草仙子代为收存,以备他年返本还原之用。青女儿道:“这两种仙品,都是不死金丹,百草仙姑虽代收存,切莫偷吃才好。诚恐日后百花仙姑在下界须用,一时呼名,命你送去,那时,你虽‘心血来潮’,若两手空空,无物可送,不独仙姑心血枉自来潮,并恐百花仙姑在下界守候着急,他的心血也要来潮哩。”说罢,合座不觉大笑。

众仙祖饯未罢,早有几位仙姑限期已到,一个个各按年月,都朝下界投胎去了。那百花仙子降生岭南唐秀才之家,乃河源县地方。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七回 ——小才女月下论文科老书生梦中闻善果

话说这位唐秀才,名敖,表字以亭,祖籍岭南循州海丰郡河源县。妻子久已去世,继娶林氏。兄弟名唐敏,也是本郡秀士。弟妇史氏。至亲四口,上无父母。喜得祖上留下良田数顷,尽可度日。唐敏自进学后,无志功名,专以课读为业。唐敖素日虽功名心胜,无如秉性好游,每每一年倒有半年出游在外,因此学业分心,以致屡次赴试,仍是一领青衫。

恰喜这年林氏生了一女。将产时,异香满室,既非冰麝,又非旃檀,似花香而非花香,三日之中,时刻变换,竟有百种香气,邻舍莫不传以为奇,因此都将此地唤作“百香衢”。未生之先,林氏梦登五彩峭壁,醒来即生此女,所以取名小山。隔了两年,又生一子,就从姐姐小山之意,取名小峰。小山生成美貌端庄,天姿聪俊。到了四五岁,就喜读书,凡有书籍,一经过目,即能不忘。且喜家中书籍最富,又得父亲、叔叔指点,不上几年,文义早已精通。兼之胆量极大,识见过人,不但喜文,并且好武,时常舞枪耍棒,父母也禁他不住。

这年唐敖又去赴试。一日,正值皓月当空,小山同唐敏坐在檐下,玩月谈文。小山问道:“爹爹屡赴科场;叔叔也是秀才,为何不去应试?”唐敏道:“我素日功名心淡;且学业未精,去也无用。与其奔驰辛苦,莫若在家课读,倒觉自在。况命中不能发达,也强求不来的。”小山道:“请问叔叔,当今既开科考文,自然男有男科,女有女科了。不知我们女科几年一考?求叔叔说明,侄女也好用功,早作准备。”唐敏不觉笑道:“侄女今日怎么忽然讲起女科?我只晓得医书有个‘女科’;若讲考试有甚女科,我却不知。如今虽是太后为帝,朝中并无女臣。莫非侄女也想发科发甲去做官?真是你爹爹一样心肠,可谓‘父子天性’了。”小山道:“侄女并非要去做官。因想当今既是女皇帝,自然该有女秀才、女丞相,以做女君辅弼,庶男女不致混杂,所以请问一声。那知竟是未有之事。若这样说来,女皇帝倒用男丞相,这也奇了。既如此,我又何必读书,跟着母亲、婶婶学习针黹,岂不是好?”过了两日,把书果真收过,去学针黹。学了几时,只觉毫无意味,不如吟诗作赋有趣,于是仍旧读书。小山本来颖悟,再加时刻用功,腹中甚觉渊博,每与叔叔唱和,唐敏竟敌他不住,因此外面颇有才女之名。

谁知唐敖前去赴试,虽然连捷中了探花,不意有位言官,上了一本,言:“唐敖于宏道年间,曾在长安同徐敬业、骆宾王、魏思温、薛仲璋等,结拜异姓弟兄。后来徐、骆诸人谋为不轨,唐敖虽不在内,但昔日既与叛逆结盟,究非安分之辈。今名登黄榜,将来出仕,恐不免结党营私。请旨谪为庶人,以为结交匪类者戒。”本章上去,武后密访,唐敖并无劣迹,因此施恩,仍旧降为秀才。唐敖这番气恼,非同小可,终日思思想想,遂有弃绝红尘之意。

唐敏得了连捷喜音,恐哥哥需用,早已差人送了许多银两。唐敖有了路费,更觉放心,即把仆人遣回,自己带着行囊,且到各处游玩,暂解愁烦。一路上逢山起早,遇水登舟,游来游去,业已半载,转瞬腊尽春初。这日,不知不觉到了岭南,前面已是妻舅林之洋门首,相隔自己家内不过二三十里。路途虽近,但意懒心灰,羞见兄弟妻子之面,意欲另寻胜境畅游,又不知走那一路才好。一时无聊,因命船户把船拢岸。上得岸来,走未数步,远远有一古庙,进前观看,上写“梦神观”三个大字。不觉叹道:“我唐敖年已半百,历来所做之事,如今想起,真如梦境一般。从前好梦歹梦,俱已做过,今看破红尘,意欲求仙访道,未卜此后何如,何不叩求神明指示?”于是走进神殿,暗暗祷告,拜了神像,就在神座旁席地而坐。恍惚间,有个垂髫童子走来道:“我家主人奉请处士,有话面谈。”唐敖跟着来至后殿,有一老者迎出。随即上前行礼,分宾主坐下道:“请问老丈尊姓?不知见召有何台命?”老者道:“老夫姓孟,向在如是观居住。适因处士有求仙访道之意,所以奉屈一谈。请问处士,向来有何根基?如今所恃何术?毕竟如何修为,去求仙道?”唐敖道:“我虽无甚根基,至求仙一事,无非远离红尘,断绝七情六欲,一意静修,自然可入仙道了。”老者笑道:“此事谈何容易!处士所说清心寡欲,不过略延寿算,身无疾病而已。若讲仙道,那葛仙翁说的最好,他道:‘要求仙者,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若德行不修,务求元道,终归无益。要成地仙,当立三百善;要成天仙,当立一千三百善。’今处士既未立功,又未立言,而又无善可立;一无根基,忽要求仙,岂非‘缘木求鱼’,枉自费力么?”唐敖道:“贱性庸愚,今承指教,嗣后自当众善奉行,以求正果。但小子初意,原想努力上进,恢复唐业,以解生灵涂炭,立功于朝。无如甫得登第,忽有意外之灾。境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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