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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5 15: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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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仁山

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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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稻传奇

胭脂稻传奇试读:

一 神奇的稻米

渤海北岸,有一座古老的小镇,名叫王兰庄。欢小镇地处陡河岸边,地肥水美,气候温和,盛产稻米,闻名遐迩。清乾隆年间,有一年时近伏暑,王兰庄镇大地主王泰来,在稼丁仆人的簇拥下,来到田野游玩。夏日的黄昏,红铜般的落霞溶满陡河两岸,涂棕流淌的河水散金碎银般闪亮,岸上稻禾如茵,繁花似锦,一片嫣红,一片嫩绿,一片鹅黄,一片粉白……大自然的造化,使这美丽的土地色彩纷呈,生机勃勃。王泰来心旷神怡,游兴更浓,说说笑笑下了轿子,来到一块稻田边。他放眼四顾,忽然看见稻田里一株稻穗与众不同:一是稻秆比其它的稻秆高,二是当时刚进六月,别的稻谷刚刚吐穗,而它籽粒饱满,早已成熟。王泰来惊讶不已,掐下几粒在手掌里碾去谷皮,用嘴一吹,一股奇香顿时扑鼻而来。细看米粒儿,与一般的稻米更是大不相同。一般的稻米,米粒儿洁白,呈椭圆形,两端浑圆,形短而扁;这些稻米,却是椭圆微长,两端尖尖,好似织网的棱子,色红而味香,米脊顺纹还带有一条紫红色的米线,如晶莹的水晶,血红的玛瑙,金灿灿的珍珠儿。众人连声称奇,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慢慢就把这件事传到官府。官府又把此事当做本地奇闻察报朝廷。乾隆帝闻奏大悦,派人下来查看,并命人把这红稻米的种子播种下去。第二年六月,它又先于其它稻子早熟了。于是,年年复种,一生百,百收千,慢慢地圃亡连成了一片。令人吃惊的是,这种红稻米的生长却有一溉朗.限,只有这块方圆九亩左右的地盘生长。超越这块地盘播种下去,决不生长。因此,这块方圆九亩的土地就成了一块宝地。

红稻米被列为贡米送进皇宫,御厨更是赞叹不已!因为这米不仅颜色和形状独具特色,而且米质非凡。用一般的稻米煮粥吃,煮熟即吃味道儿鲜美可口,如果剩下的回锅一热,那米粒儿就会变得又糟又粘糊。可是,用红稻米做成的米饭,则大不一般。它具有一种特殊的清香味道儿,使人闻之食欲大振,食后则是余香满口,经久不散,颇有腹已足而口欲餐之感。非但如此,这种米还耐煮易熟,回锅三次米质不变,而且每回一次锅,米粒儿就会伸长一截儿,清香益烈,色泽愈鲜。所以人们给它起了个外号儿叫“三神腰儿”。

乾隆皇帝传下圣谕:将这块宝地封为“御田”。为博得后妃们的欢心,就令后妃们拨出一些买胭脂的体己钱作为资助,种植红稻米,打下稻米之后,后妃们可优先享用。因为红稻米的颜色跟娘娘后妃们梳妆打扮时用的胭脂红相似,所以,这珍奇的红稻米,就被皇帝封为“胭脂稻”。

真是“皇困浩荡”!

这神奇的红稻米,从此以后身价倍增,变成了神圣之物。人们都认为能够吃上一顿胭脂稻米饭,便是至高无上的享受。

二 恶棍马踏胭脂稻田

斗转星移,时光飞流。

一九一一年,中华大地上卷起了一场革命风暴。这场风暴把清朝皇帝从龙椅上卷落尘埃,紧接着就是一场烽火连天的军阀混战。在乱世之中,这块宝地,几经易手,后来落到了一个名叫王品贤的地主手里。到了这一代,会种胭脂稻的把式,也只剩下一位名叫王宝忠的老汉了。

王宝忠祖籍沧州望树小镇。他的曾祖父本是沧州一带有名的稻把式,只因老人生性倔翠,属钢刀的宁折不弯,得罪了当地的土豪,被迫出走,流落到了王兰庄小镇,地主雇用他专门种植胭脂稻。

老人历尽枪桑,饱经忧患,漫慢地悟出了一个道理:一个人活着.如果没有绝技在身,便会处处矮人三分。因此,在他伺弄胭脂稻的时候,颇下了番苦功夫,他刻苦钻研,终于摸索出了一套种棺胭脂稻的经验。只因这块御田换过几茬稻把式,收成总不令人满意,到了王宝忠曾祖这一茬,这块稻田上的胭脂稻不但连年丰收,而且打下来的稻米颗粒饱满,色泽鲜艳。

就凭这身绝技,他在这块地盘儿上站稳了脚根,连地主都让他三分。这位老人为了不至于把饭碗被别人夺走,就规定了严格的家规:种植胭脂稻的技术绝不外传,就是自家人也是传子不传女,防止女子嫁出去,把技术传给外姓人。只岁为王宝忠是三家共守的一根独苗儿,所以,到了他这辈儿上,掌握了种植胭脂稻技术的人,只有他自己了。

这一年,王宝忠已经五十六岁,虽年近花甲,但休格仍然十分健壮。他五短身材,鼻直口阔,面如赤枣,满脸的络腮胡子板刷似地朝外萝煞着。从外表一看,就知道是个性如烈火的人。

时值秋分,天气依然闷热难当。树上的蝉儿,“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这正是稻子劳穗儿的季节,远远望去,田野上黄绿交错,就好象心灵手巧的姑娘编织出来的五彩斑斓的绒毯。胭脂稻田上更是一片碧绿,喝足了水的稻穗儿,气儿催着似地猛长。

宝忠老汉站在田埂上,手执大挠正在精心地梳理着稻禾。这“大挠”,形状好象一把楼柴禾用的耙子,顶上有八根铁齿。在梳理的时候,将大挠插进稻丛中,运稳了腕力再往上提。劲儿大了不行,劲儿小了也不行,功夫全在腕子上。

宝忠老汉虽然性如烈火,可是在管理胭脂稻上却比绣花还要心细。他深知祖先为积累这一套种植管理技术花费了很大心血,自己绝不能因为管理上的疏忽,站污了祖先的荣誉。

宝忠老汉正一丝不苟地梳理着稻丛,忽然听见有人轻轻地叫了声:“爹,天不早啦,你老该回家吃饭啦!”

宝忠老汉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已到了正午。他这才想起自己在炎炎烈日下己经干了半天的活计,就站起身来。

招呼宝忠老汉回家的是他的女儿。

宝忠老汉的妻子早已去世,给他留下一儿一女。儿子叫小龙;女儿取名秀贞。他为了不使儿女受委屈,自从丧妻之后,一直没有续娶。自己又做爹又当娘,硬是把一双儿女拉扯着长大成人。这一年秀贞正好十八岁,姑娘不但生得水灵俊美,而且品行端庄,平日里对爹爹最孝顺不过。今天她见天气闷热,爹爹干的又是重活儿,就在家里炒了几个鸡蛋,又温好了一壶酒,一切打点停当,才来到田里招呼爹爹。她见宝忠满脸汗水,就心疼地抢过爹爹的毛巾,轻轻地为老人家擦着汗。

正这时,身后“砰”的一声枪响,父女回头一看,一只野鸭“扑啦啦”地落入稻田水中。随着这枪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刹那间,一匹红鬃烈马旋风般地冲了过来。马上的人把绍绳往上一神,红鬃烈马“吹儿——”地长啸一声,扬起前蹄,眼看就要冲进水田。

这胭脂稻田乃是宝忠老汉的命根子,颗颗稻穗上都凝结着他的心血和汗水。正在秀穗儿的季节,水田最忌践踏。他没多想,便大喊一声:“嘿!”抄起大挠,冲着那马的前胸“啪”地就是一下子。

红鬃烈马受到这突然的袭击,猛地一闪,前蹄腾空,后蹄刨地,发疯似地往上一窜。只听“妈呀”一声,骑马的人从马背上一下子被甩出一丈多远,“扑通”一声,一头栽进稻田,活象一只癫皮狗,在泥水里乱蹬乱刨。

宝忠老汉余怒未消,伸出大手,一把摄住马组绳。又一猫腰,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落水人的后背,“用力往上一提,就跟老鹰抓小鸡似地把这人从泥水中揪了起来,顺手一扔。那人站脚不稳,一下子又摔倒在田埂上,急忙挣扎着爬了起来。

宝忠父女这才看清了这人的模样,不由心中一阵发笑。这人长得其丑无比:前鸡胸后罗锅儿,一双小罗圈腿细如麻杆儿,两只枯手就象鸡爪子一般。溜尖的小肩膀上扛着一颗小脑袋瓜儿,蛾鲜儿圈眉,眉毛下一双鼓蛤蟆眼儿,酒糟鼻子,三瓣儿嘴唇。更让人看着可笑的是,这人的右眼、鼻子和嘴巴就象被一根线儿神着似地一齐往额角上吊着。

秀贞一见这人长相如此滑稽,“扑赫”,不由得笑出了声儿。宝忠老汉也觉得这人眼生。

这人名叫郭金龙,是天津卫青帮的一个小头目。只因他生得面目可憎,吊鼻子、吊嘴巴、吊眼睛,所以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郭三吊”。

郭三吊祖居王兰庄镇,祖祖辈辈都是镇上的“混混儿”。到了他父亲这一辈儿,跑到天津码头去闯江湖,投靠了青帮头子,受到赏识,站住了脚跟,把家眷也接到天津。后来,青洪二帮火拼,郭三吊的父亲被人装进麻袋,扔在海河里活活淹死了。从此,郭三吊流落天津街头,姐姐郭茉莉在烟花柳巷里混迹。这郭茉莉虽说模样儿不算出众,可是却夭赋一套勾引缥客的本领,不久发迹混红,成了风月场上的花魁,号称“佛动心”。水涨船高,姐姐发了迹,弟弟也就跟着走了鸿运。一经郭茉莉的引荐,郭三吊拜了一个地痞头子为师,在地痞头子的庇护之下,贩卖烟土,发了横财。眼见得姐弟俩在黑社会中就成了风云人物。

谁知好景不长。郭茉莉因为争风吃醋,得罪了一个海匪头子,这家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对天发誓:“不亲手杀了郭茉莉,誓不为人。”

郭茉莉连连接到恐吓信,吓得心惊胆战,不敢在天津久留,惶惶然逃回老家王兰庄镇。后来,经人说合,从良嫁给了本镇大地主王品贤做了小老婆。

郭茉莉嫁到王家后,使出浑身解数,卖尽风流。没出半月,就把王品贤迷得神魂颠倒,对她言听计从。

王品贤的老婆本是土生土长的黄脸婆,哪里是郭茉莉的对手?连气带恨,不久就呜呼哀哉,一命归西了。

郭茉莉一跃成为王品贤的正.钻夫人,好不威风。

正在这时候,郭三吊在天津因贩卖烟土分赃不均,杀伤同伙,犯了命案,’怕遭人家暗算,就席卷细软,只身逃到王兰庄镇,投奔姐姐郭茉莉来避风儿。

这郭三吊木是天津十里洋场混迹的流氓无赖,过惯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浪荡生活。骤然来到这么一个偏僻的乡间小镇,狭天窄地,顿感胸闷气憋,百无聊赖,不到儿天的工夫,直把他闷得唉声叹气,抓耳搔腮,跟姐姐闹着要死活回天津去。

郭茉莉见弟弟憋得额暴青筋,就让郭三吊骑马兜风,打野鸭子消遣。

郭三吊骑上姐夫王品贤的红鬃烈马,手提双筒猎枪,横冲直撞地来到陡河岸边。见一群野鸭子从头顶掠过,策马追赶而来。追到胭脂稻田边,抬手一枪,枪响鸟落,心中一阵狂喜,正想跃马跳进水田里去拾那只被打落的野鸭子,没想到碰上了宝忠老汉,顷刻间变成了一只落汤鸡!这小子怒火攻心,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他望着怒目相视的宝忠老汉,把小脸儿上的那三大件儿狠劲儿往上吊了吊,厉声呵斥道:“老家伙,你凭啥打我的马?”“哼,问你自己去!”“问我?这稻田是你家的?”

宝忠老汉脖子一梗,道:“不管这稻田是谁家的,也不许你到里头来撒野!”“撒野?”郭三吊倒退两步,慢慢卷起袖口,冷笑一声:“撒野……嘿嘿……我还要撒个够呢!”“你……”

说着,郭三吊窜过田埂儿,冲进稻田,发疯一般地乱踩乱拔起稻禾来了。

这稻子是宝忠老汉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哪容郭三吊随便糟踏呢?他大吼一声:“混帐!”就象一头暴怒的狮子,朝郭三吊扑了过去。

秀贞见爹爹动怒,急忙跑过去抱住老爹的腰,一边阻拦,一边冲郭三吊嚷道:“你快住手吧,这是王品贤家的胭脂稻田,糟潜坏了,我们可不好交待呀!”

郭三吊听见秀贞这话,抬头一看,吃了一惊。他刚才只顾对宝忠老汉撒野,没有注意到秀贞。秀贞姑娘这一声莺啼燕啡,传入他的耳鼓,使他顿时如醉如痴,再一看秀贞那楚楚动人的容貌和身姿,惊讶得瞪大了双眼。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乡间小镇上,竟然有如此美貌的姑娘,惊喜之下,那舌头从三瓣儿嘴唇中伸出来,缩不回去了。

郭三吊站起身来,把吊钩眼睛又往上吊了吊,嘻皮笑脸地向秀贞凑了过来:“嘻嘻……姑娘,你可知道王品贤是谁吗?”

秀贞没有理睬他,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郭三吊哈巴着罗圈腿又往前挪了两步:“嘿,告诉你吧,王品贤哪,那是我姐夫,我是他舅子,哈哈……原来你们是给我家扛活的?这可真是委屈了你啦!象你这样漂亮姐儿……干……庄稼活儿,真让我心疼啊……”

郭三吊一步步地逼近秀贞,涎着赖脸儿接着说:“姑娘,别火儿嘛!我还没娶媳妇哩……跟爷儿们,到天津卫享福去吧!嘻嘻嘻……”

秀贞受到侮辱,本能地躲到爹爹背后,气得浑身乱颤,眼中喻满泪水。

郭三吊狞笑着,伸出一双鸡爪枯手,就要拉秀贞的胳月以。

宝忠老汉听见郭三吊满嘴喷粪,早就火冒三丈,又见他动手动脚,心中越发不可遏制,他猛地抓住郭三吊那芦柴秆儿般的胳膊,用力一扭,想给他点厉害瞧瞧。不料,郭三吊却“嘿嘿”一声冷笑,那只被捏住的胳膊纹丝不动。紧接着,.将笑声又提高了八度,把胳膊“噢”地往怀里一带,又轻轻地往外一送,“咕咚”一声,宝忠老汉被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

秀贞心尖儿一额,急忙俯身去扶老爹,却被郭三吊伸出的胳膊一架,咚哆咚……连着后退好几步,撞在一棵老槐树上,嘴角溢出儿滴殷红的血。

郭三吊回转身来,抬起一只脚,踩在宝忠老汉的胸脯上,弯腰举拳就要打人。

秀贞在惊恐之下,手足无措,只好扯开嗓个个大喊:“快来人哪,坏蛋打人哪!快来……”

秀贞的话音儿没落,猛听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郭三吊抬头一看,陡河岸上出现一位少年。身穿白布汗衫儿,脚蹬青色布鞋,高缩着半截儿裤腿儿,正飞箭一般地潮这边跑来。

一瞬间,那少年已冲到郭三吊跟前。他正是宝忠老汉的儿子王小龙。刚才他正在河坡上割草,听见姐姐的喊声,扭头看见郭三吊正要打老爹,就飞奔过来,照准郭三吊的鼻梁滑儿,猛地飞起一脚。

郭三吊碎不及防,“哎哟”一声惨叫,顿觉眼前一黑,踉跄倒退了好几步。用手一風,粘乎乎的,鼻子冒出了鲜風。郭三吊吃了冷亏,气得哇呀怪叫,顾不得擦抹鼻血,恶浪一般地毗牙咧嘴,朝小龙扑了过去。

宝忠老汉乘势从地上爬了起来,怒喝一声:“小龙,给我狠狠地揍!”

王小龙死死地抱住郭三吊,两个人滚做一团。

宝忠老汉从水田边抓起大挠,秀贞也顺手从田埂上捞起一把铁锹。

这郭三吊本来是练过几招拳脚的,怎奈他只有吸功,没有实力。这时又见宝它老汉有秀贞,怒目回睁,各操武器,摆出了决死相拚的阵势,不由心中发毛,暗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一边挣脱王小龙,一边倒退着,等退到了红娇烈马身边的时候,突然飞身上马,在马背上晃荡着小脑袋嚷道;“臭扛括的,等爷爷回头跟你们算帐!’说完这话,狠狠朝马屁股上捣了两拳,一榴烟儿似地逃跑了……

三 笑面虎凶相毕露

郭三吊策马急驰,到王品贤宅院门口,翻身下马,喘着粗气进了正厅。那些看家护院的,见舅爷满脸血污,浑身泥.水,脸子绷得象一面鼓皮,都知道出了事儿,一齐站在门外听着。

王品贤和郭茉莉正弯成一对大虾,躺在烟榻上对着烟灯’吞云吐雾。两口子见郭三吊那副狼狈相闯了进来,都大吃一惊。急忙扔下烟枪坐起来,惊讶地问道:“金龙,出事啦?”

郭三吊把桌子一拍,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把三大件儿.猛地往上一吊:“他妈拉个巴子的,老子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呀!”

王品贤急忙问道:“谁欺负你啦?快说!”

郭三吊哭丧着脸,两眼盯着王品贤和郭茉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没等郭三吊把话说完,郭茉莉好象突然被蝎子鳌了屁股一般,“嗽儿”一声尖叫,连绣花鞋都没顾得穿,光着脚儿从烟榻上蹦到地下,双手叉腰吼叫道:“反啦!这还了得?来人哪!快来人哪……

门外的家丁听见这声喊叫,立刻蜂拥似地进了屋。郭茉莉对一个领头吩咐。“老三,快跟你舅爷儿走一趟,把那个臭扛活的给我抓珠!”

那个名叫老三的头目答应一声,对手下人把手一挥:召快走!”

七八个护院的彪形大汉,立刻指胳膊卷袖子地转身往外走。

郭三吊骂骂咧咧地跟了出来。

这伙人刚刚走到天井,忽然听见王品贤叫了一声:“慢,都给我回来!”

众人停住脚步,一齐回身望着王品贤。

郭茉莉和郭三吊也瞪眼看着王品贤,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刚才王品贤沉默无语,现在又不让郭三吊带着打手去抓人,其中是有原因的。原来,郭三吊把自己挨打的情况说了一遍之后,他一直在想: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在他王品资的老虎嘴上将须呢?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这个人来。因为他的长工佃户中,谁也不会有这个胆子。他们有可能不认识郭三吊,可是他们都认识我王品贤的红鬃马呀!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王品贤唯恐不弄明白了详情,抓错了人。抓了长工佃户倒无所谓,若是抓了地痞无赖或是道会门兒的人,那可就得惹点麻烦,这些人都是王麻子的青药,贴上就难往下揭。因此,他才把手下人拦住了。

王品贤往前走几步下了台阶,用手拎了持山羊胡子,对郭三吊说:“金龙啊,这事儿莽撞不得,你先跟姐夫说说,那打你的人是什么模样儿?等我查明,一定给你出这口气!”

郭三吊歪着小脑袋,不耐烦地把宝忠父子的外貌说了一遍,随后又补充说:“还有一个漂亮的姑娘。”

王品贤立刻就明白了:“是不是你去了胭脂稻田?”“对,就是在胭脂稻田哪!他们……”郭三吊委屈地说。

王品贤默默地点点头,他已经估计出来,肯定是这位舅爷儿调戏秀贞,惹恼了宝忠老汉。这倒使他犯起难来了。

郭茉莉见王品贤紧整眉头,摇头叹息,心中甚是不解,三摇两摆地凑过来间道:“品贤哪,瞧你这软塌样儿,到底是谁欺负咱金龙啦?”“是王宝忠爷俩!”“王宝忠?干嘛的?”“是咱家的稻把式。”“哟——我还当是龙子龙孙哪,一个臭扛活的,这有嘛犯愁的呢?”郭茉莉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

郭三吊早就憋不住气了:“臭扛活的,打死没事儿,跟我走哇!”

王品贤见郭三吊又要往外走,急忙把脸一沉:“不要莽撞,胡来咱可要吃大亏呀!”

郭三吊一见王品贤这架势,心中十分不满,把脸上那三大件,狠劲儿往上一吊:“嘛?难道他长了三头六臂啦?”

郭茉莉也在一旁酸声浪气地说:“品贤哪,莫非你还怕他们不成?”“怕?我王品贤怕过谁?你们是不知内情啊1,王品贤说着就转过身来,拍了拍郭三吊的肩膀说:“金龙啊金龙,先消消气儿……”

郭三吊一晃肩膀,说:“不报这个仇,这个气,我,我消不了!”

王品贤轻轻地叹口气道:“事关重大呀!走,咱们到屋里细说……”

郭茉莉不满地瞪了王品贤一眼。正想发作,王品贤却对几个家丁挥了挥手:“先退下,如果有事儿,再去叫你们……”

郭三吊姐俩跟着王品贤回到屋里。王品贤端起水烟袋,用纸捻儿点着,呼噜呼噜地抽了两口,这才对郭三吊说:“金龙啊,你刚刚到家,对这里的勾当儿还闹不清楚,那王宝忠老汉可是万万得罪不得的呀!”“为嘛?”“那是咱家的一棵摇钱儿树哇!”

役等王品贤把话说完,郭茉莉把嘴一撇,从鼻子眼儿哼了一声:“三条腿几的蛤蟆不好找,两条儿腿儿的人嘛,多的是。他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他会属金尿银不成?”

王品贤笑了笑说:“虽说他不是局金尿银的金马驹儿,可他侍弄的那片胭脂稻田打出的红米,可是能给咱换来成筐箩的洋钱哪!”

郭茉莉仍不服气地叫道:“不会让别人种吗?离了他这个臭鸡蛋还不做槽子糕了呢!”“哎呀,你这话可算是说对啦,他那是祖传手艺,那方胭脂稻田,除了他们爷俩儿,谁也侍弄不了哇!”

郭三吊心里那股火气仍然难以平息,嘟嘟嚷嚷地说:“我就不信,世界上就他老兔羔子会这个手艺。”

王品贤叹了口气说:“圣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哇!金龙,咱大人不把小人怪……”

郭三吊正要发作,郭茉莉在他身后捅了他一把,然后娇声哆气地对王品贤说:“品贤,依你这么说,咱金龙的气就白受啦?”

王品贤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浓烟,摇了摇头,慢慢地摄紧了拳头。“这么说,这口气一定要出?”郭茉莉脸上现出了得意的神态。“当然,一定要让金龙把这口气顺过来。”“又不让得罪这老兔羔子,还想给金龙出气,甘蔗哪有两头儿都甜的?”

王品贤嘿嘿一笑:“你就不会动动脑子吗?过儿天,找两个无赖,给点好处,让他们找个碴儿把王小龙揍上一顿,这不就消了金龙的气吗?”

郭三吊听到这儿,虽说还是气鼓鼓的,可又转念一想:除了这一招儿也确实别无良策。但他总觉得这口气着实难往下咽,又试探着问:“姐夫呀,那老兔羔子……“眼下,一根毫毛也不能动。”王品贤斩钉截铁地说。

郭三吊听王品贤这么说,火气又嘈地一下窜上来,呼地站起身来,正欲夺门而出,忽然,大门“吮嘟”一声,那个名叫老三的头目,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因为跑得慌张,进门的时候,打了个闪失,脑袋“当”的一声撞在门框上,顿时鼓起一个大疤。他一边用手揉着脑袋,一边气喘吁吁地向王品贤报告说:“东……东家呀……不,不好啦!胭脂稻,全……让人给毁啦!”“啊?你说什么?”

郭三吊和郭茉莉也同时一征。老三吭吭啧咏越急越说不出活来。“快说,胭脂稻怎么……”王品贤颤抖着嘴唇问。“胭……胭未亏稻全……让人给割光啦!‘”

老三话音没落,就听王品贤“哎呀”一声,栽倒在地,浑身乱颤,四胶乱抽,口吐白沫儿,两眼翻白,牙齿就象鸡啄米似地哒哒乱响……

王品贤之所以被气成这副惨相儿,其中是有缘故的。

因为这胭脂稻米十分珍贵,而且只此一家,每年胭脂稻收割季节,买主都争先恐后而来。为了买到胭脂稻米而动刀动枪的事,时有发生。

天津有一家大饭店,今年来了个别出心裁,在稻禾吐出嫩芽儿的时候,就派人跟王品贤达成了协议,出高价把胭脂稻田里的稻秧统统买了下来,产量估足十成,价码定得颇高,这名堂就叫“指苗买米”。随后,成箱子的洋钱,早就用汽车拉到王品贤的家里来了,只等秋后来提稻米。

现在稻子刚刚吐穗儿,还没有一粒成熟的稻米,用手一捏是一股浆水儿。这当口把稻子给割下来,等于颗粒无收。秋后如何向买主交待呀?王品贤对这家饭店的底细十分清楚,真正的东家是一个日本高级特务头目。

王品贤有抽羊痛风的病根儿,遇上着急上火就犯病。他听到老三的报告,连气带吓地又抽上了。

郭茉莉嫁给王品贤没有多久,还不知道他有这个病根儿,所以一时慌了手脚,在地上哭叫着。

郭三吊看着王品贤嘴行冒着白沫儿,恶心地掏出手绢儿捂石嘴。

正这时,王品贤的儿子王长脖儿回来了,他对付这病已很有经验,急忙喊人拿来一枚缝被子用的大针,对准王品贤的“人中”使劲儿扎了下去……

郭三吊在一旁气火攻心,一张小雷公脸儿,涨得就象生猪肝儿。心想:王宝忠这老东西着实可恼,得给他点厉害瞧瞧!想到这里,走到屋门口,招呼两个打手就要出门。

王品贤呼出一口长气,苏醒过来,他见郭三吊正要往外走,就喊了一声:“金龙,别走……我……我还有话说。”

郭三吊只好止步。

王品贤在王长脖儿的搀扶之下慢慢地坐到太师椅上,一张脸儿气得煞白,真恨不得立刻派人把王宝忠父子抓来五马分尸,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怒中求忍,这正是王品贤的狡猾之处。刚才他已想过,毁胭脂稻的人定是王宝忠无疑。因为他了解宝忠老汉的脾气,这老头子性如烈火,一定是在郭三吊走后,气愤难平,毁了稻子。如今胭脂稻已然全部被毁,就算是把宝忠父子都碎尸万段,也是无济于事了。况且,这两人一死,胭脂稻就会从此绝迹,岂不是眼睁睁地把一个聚宝盆给摔碎了吗?他估计宝忠老汉是一时气恼,如果给他服个软儿,道道歉,等他顺过这口气来,再做道理,尚可亡羊补牢。

王品贤悔恨交加,他后悔的是自己不该贪图钱财,去年秋收把所有的胭脂稻米除了稻种外全部卖光,现在粮仓里一粒儿也没存下;更让他后悔的是没有暗中派人把宝忠老汉的种稻绝技偷学过来。如果早下手,自己一个堂堂豪绅,哪会让一个扛活的稻把式弄得如此狼狈呢?

王品贤稳了稳神儿。眼下,他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宝忠老汉的身上了。他估计这老头儿手里一定还存有稻种。因此,现在必须千方百计地把宝忠老汉稳住,千方百计把稻种弄到手,并暗中派人偷过艺来,再除掉他们父子。想到这里,他急忙站起身来,对车把式吩咐一声:“喂,赶快去套车,我要出去一趟!”

郭茉莉莫名其妙地看着王品贤,不知他要干什么去,就间了一句:“到镇公所去吗?”“不,到宝忠老汉家去,我要亲自给他赔礼道歉。”

郭茉莉姐弟俩都以为他这是在说疯话,王品贤却郑重其事地对儿子王长悖儿说:“快去,给我备一份儿厚礼,快……越快越好。”

满屋子的人都让他这些话给说愣了,一齐瞳目结舌地看着他。王品贤抹了把脸上的虚汗:“我要放长线钓大鱼,保生胭脂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了那一天,哼!我要宝忠父子死无葬身之地!”说到这里,他猛地虎起了脸子,双目之中,闪露出杀机。

郭茉莉从来也没看见过王品贤这种凶恶狰狞的面孔,風么话也不敢再说了。

王品贤洗脸净面后,脱掉沾满白沫子的青丝长衫,换上一套长袍马褂儿,乘坐花葫芦木轮轿子车,直奔村外王宝忠老汉的家。

马铃叮当,车声粼粼,王品贤坐在车内,一会儿长吁短叹,一会儿咬牙切齿。

车过胭脂稻田,王品贤吩咐车把式唤住牲口,用文明棍挑开轿帘儿,向田里看了看,不觉一阵晕眩。上午还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如今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废地,好象爆花秃子头上的发茬儿,东一撮西一撮地散落着稻禾,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稻根儿,垂头丧气地泡在泥水里。

王品贤强压怒火,咬着后槽牙,从齿缝中崩出两个字来。“走吧!”

这片稻子正是宝忠父子毁的。郭三吊策马飞逃之后,宝忠老汉怒火仍在熊熊燃烧,他想到女儿受到污辱,又知道这个混小子是王品贤的小舅子,他看着自己风里来雨里去,为王品贤精心栽培的胭脂稻,越想越气,心一横,就让小龙跟他一起连害J带拔,把心中那一腔怒火都发泄在这片胭脂稻里了。

这方稻田本来地块不大,这爷俩儿发了疯似地猛割猛拔,秀贞想阻挠,却被宝忠老汉骂了一顿。不大一会儿,次方稻子就被毁了个一干二净,等老三发现的时候,早已人去地空了。

宝忠老汉毁了胭脂稻,那胸中的怒火才算平息了一些,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又难过起来,那一棵棵青翠欲滴的稻禾,都是他们父子的血汗哪!他老泪纵横了……

一家人围坐在桌旁正想吃饭,忽听门外响起一串叮当叮当的马铃声。

宝忠老汉隔窗望去,只见一辆布篷花葫芦木轮马车停在门口。轿帘一挑,王品贤一哈腰,手提点心和酒从车上走下来。不等站稳脚根,就放开公鸡嗓儿喊道:“老宝忠,我看你来啦。”

小龙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王品贤一边说着一边没笑强笑地进了院子。

宝忠老汉知道王品贤是为毁稻之事而来,那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噢”地一下子直冲天宫,呼呼地喘起粗气。秀贞也对这不速之客怒目相视。

王品贤进了屋子,见屋里的人对他毫不理睬,不由怒火中烧。

王品贤拥有方圆几十里的土地,在他众多的长工佃户面前,一向都是耀武扬威的。长工佃户对他只有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份儿。今天突然受到这样的冷遇,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他双眉一挑,想要发作,一想到那珍珠一般的胭脂价米,只好忍了下来,把嘴巴张了几张,象吞苦药一样地把冲到嘴边的脏话咽进肚里,满脸堆笑地对宝忠老汉说:“老宝忠啊,呵呵……收了工啦?”

宝忠老汉站起身,猛地把桌子一拍:“收啥工?爷爷不伺候你啦!”

这一声怒吼,犹如半天空响起一声炸雷!

王品贤万万都没想到宝忠老汉的火气还这么大。他心中暗想:一定是自己的舅爷儿干的坏事太过份了。又见宝忠父子圆睁二目,满脸杀气,不由心中有些恐惧,威风自先倒了三分,顿觉脊梁沟儿上“哩哩”地直冒凉气。他张口结舌地站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了好大一阵儿,才笑笑说:“老宝忠,这可就是你的不对啦,打狗总得看主人吧?就算是我内弟冲撞了你,回头我给你出气也就是了吗!再说,我专程来给你赔不是,你这样对待我,从情理上也有点说不过去呀?咱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年半载的啦,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呢?胭脂稻毁了,我也不怪罪你,就算是给你出了这口气吧,谁让我那混蛋舅爷儿惹了你哪!”

宝忠老汉原以为王品贤是来找他算帐的,所以就下定了以死相拚的决心。不料王品贤非但不气不恼,反倒过来给自己赔不是,因此从脸面上多少有了点缓和,但还是沉默不语。

王品贤见宝忠老汉稍微平和了一些”就把点心和酒放在炕头儿上,对秀贞说:“秀贞姑娘,把这点东西给你爹收起来,礼轻意重,别嫌少,以后有个缺着短着的就吭气儿,啊!”

小龙在一旁愤愤地哼了一声。

王品贤一边说着,一边跨腿坐在炕沿儿上,往宝忠老汉跟前凑了凑:“老宝忠,过去的事儿呢,就算是过去了,咱们谁也不许再提啦!咳!胭脂稻毁了实在是可惜,我想,不光是我心疼,恐怕你心里也不好受。不过,这也没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吐,只要咱有地有种子,就不愁明年不长出庄稼来,哈哈……”

宝忠老汉是个性烈、倔翠之人,吃软不怕硬,最听不得别人说软话儿。刚才让王品贤这儿一说,心里也觉自己做得过火了,过于莽撞啦。唉,年轻时留下的脾性,真是难改。别的不说,自己起早贪黑,不也就是为长出好稻子,使祖传手艺不失传吗?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慢慢地抬起头来。卜小龙在一旁插嘴道:“王掌柜的,我爹的脾气,这么多年你也不是不清楚,火头儿上来就搂不住。不管咋说,胭脂稻是我给毁的,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天塌下来由我一个人顶着,没我爹和我姐的事儿。”

王品贤仰脸大笑起来:“哈哈……这孩子,看你说哪儿去啦?俗话说,留得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种子下地就长庄稼!”说到这里,王品贤转过身来问宝忠:“哎,胭脂稻种还有吧?”

宝忠老汉刚说了一个“有”字,就被小龙接过话口说:“有,倒是还有一点儿……”“那就好哇,快给我拿来吧!”王品贤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往前凑了一步。小龙忽然灵机一动,又随口说道:“哎呀,可惜,前儿天来了个亲戚,用它做饭吃啦!”

王小龙这话说得十分平稳、自然。可是在王品贤听来,却犹如一个死囚被宣布了处决令。他绝望地嚎叫一声:“好哇!你们反啦!”也是由于他一时的恼怒,忘了仔细分析一下王小龙这话是真是假。他只想到好端端的“聚宝盆”顷刻之间变成了破瓦钵。这种绝望的心情和遏止不住的怒火,溶汇在一起,顷刻间就变成了突破火山口的炽热岩浆,没等小龙把话说完,抡起文明棍儿朝小龙扑了过去……

小龙没有想到王况,贤的脸色变得如此之快,一时没有提防,躲闪不及,只听“当”的一声,文明棍儿落在脑袋上。小龙用手一捂,鲜血就顺着手指缝儿流淌出来了。

秀贞惊叫一声,扑上前去抱住弟弟。宝忠老汉也“呼”地一下从炕上站起身来。

王品贤急忙后退两步到了门口,用文明棍儿指着宝忠老汉骂道:“老杂种,你等着瞧1我要你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哼!”

说完之后,一撩长衫,腾腾几步跑出门外,钻进车篷,一李留烟跑了。

小龙的脑门儿被王品贤打了一个三寸多长的血口子,刹时血流如注,昏昏沉沉地靠在板柜上。

秀贞惊恐万状,束手无策,哭了起来。

到底是宝忠老汉有经验,急忙从柜台上拿起一袋牙粉,撕开纸袋儿,用手托着按在伤口上,又让秀贞找了一条布带子裹住伤口,这才止住了血。

王品贤气呼呼地坐在车篷里,车把式打马如飞,直奔镇公所。

王兰庄镇镇长叫葛三池。这小子依仗权势,横行乡里,见钱眼开,巧取豪夺,所以当地老百姓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刮三尺”。

最近,刮三尺又得了一笔外财,这笔钱刚刚送到,他正在一个人躲在小屋里数钱算帐。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到门口停住了。

刮三尺急忙把钱搂在一个包袱里,压在被垛底下,然后捺开窗帘儿向院里窥视,见把兄弟王品贤面如死灰,神情沮丧,三步并做两步向屋里走来,边走边喊:“三池兄!三池兄!”

刮三尺急忙迎出门外:“老弟,什么事如此惊慌?”

王品贤哭丧着脸子,进屋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等刮三尺斟茶脉烟,就气琳琳地把胭脂稻被毁之事说了一遍。

刮三尺听罢,把桌子一拍,吼叫道:“这还了得?这还了得?你说吧,怎么处置这宝忠父子?咬?”

王品贤咬牙切齿地说:“问他个死罪!方能解我的心头之恨!”“对,对,不能让他们活着。可是……可是……”

刮三尺把眼珠儿转了几转,心中暗想:我葛三池无利不起早儿,从来没有给别人白操过心哪卜难道你肥得流油儿的王品贤就能例外?谁不知你是个腰缠万贯的大财主?想这么费几口唾沫就要我给你办事,没那么便宜。刮三尺背着双手,在地上踏哒着,哼哼哪哪地说:“嗯,这事情嘛,多少也有一点棘手哇!要不是你……”

王品贤见刮三尺现出为难的神气,知道想敲他的竹杠,就故意苦笑起来,笑毕才说:“三池兄,你是一镇之长,生杀大权都在标手心儿撰着哪!如果是名门权贵,还多少费点脑筋。一个平民百姓,有什么可作难的呢?况且他宝忠父子毁了我家胭脂稻,证据确凿,自己也供认不讳……”“唉,你有所不知啊!现在可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哪! 宪兵队、维持会的人都他妈的跟我过不去。再说啦,引起案发的原因,还是你的舅爷儿调戏良家妇女。他又是从天津来的。要是有人跟咱闹别扭,在日本人面前给咱奏上一本,说你舅爷儿来历不明,到时候,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哇!”

王品贤听刮三尺这么一咋唬,真的犯了踌躇。就此哭科、,他王品贤又咽不下这口气。可是不善罢甘休,又该怎么办呢?

王品资一时想不出高明的办法,只好向刮三尺请教说:“那么,依老兄的看法,咱就吃了这个哑巴亏不成?”

刮三尺把脸上的肌肉来了个紧急动员,装出两肋插刀的神气说:“酶,这都是哪儿的话呀,别说兄弟我还掌握这么点权力,这算咱是白丁,也得拔刀相助哇!那不蒸馒头,咱也得蒸(争)口气呀!要是真的败在王宝忠的手下,以后在这一方的地盘儿,咱还能直起腰来吗?”说罢用手捻着两根鳃鱼须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王品贤。

王品贤连连点头,把大腿一拍:“三池兄,有理,有理呀!”

刮三尺得意地盯着王品贤。

王品贤眼珠一转,即刻打定宁愿破点钱财也要出这口恶气的主意。他明知道刮三尺乘机勒索,也只得默认了:“三池兄,你就说个数儿吧。”

刮三尺见火候已到,就假惺惺地叹了口气说:“唉,这都是年头儿赶的呀!这要是在以前,你打官司还用得着破费吗?事到如今,你多少得损失一点儿,我一再跟他们通融通融。咱干脆给他们弄个‘八路探子’,往宪兵队里一送,让他们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咋样?这样做也免得给你那舅爷儿招惹是非。”“好,就这么办。”

两个人定好了鬼计之后,摆上酒菜,推杯换盏地对饮起来,只等日落天黑,就去抓人。

王小龙被王品贤打了一棍子之后,一直昏昏沉沉。宝忠老汉虽然用一袋牙粉敷在伤口上,暂时止住了.血,可这总不是个保险的办法。前来看望的街坊四邻中有人提醒说:小龙伤在头上不比别的地方,万一落下残疾,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还是找位大夫看一看才好。

宝忠老汉听着有理,又见小龙面色苍白,心中也很担优,就让秀贞看家,自己借了一辆小毛驴车,把小龙送到离此十里地的唐坊镇求医去了。

宝忠父子走后,秀贞姑娘一人在家里也无心吃饭,一会儿到院里看看;一会儿又回到屋里,思前想后,坐立不安。

红日西坠,晚霞映天。几只归鸦飞落在院子里的大树上“呱呱”地噪叫。秀贞耐不住烦闷和孤独,再加上惦记着爹爹和弟弟,就锁上门,到女伴儿家里去串门儿。

几个一般大小年纪的姑娘聚在一起,开导着秀贞。经过大家的劝说,秀贞的心里才多少地亮出一道缝儿,勉强喝了一碗玉米渣儿粥。

秀贞吃罢晚饭,正想离开女伴回家。忽然,邻居小芬儿上气不接下气地把门撞开,连呼咏带喘地说:“秀贞姐,不好啦,刮三尺派人把你家围起来啦……快……”

秀贞和女伴儿们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明白,原来是刮三尺派来几名乡警到宝忠老汉家里抓人。

秀贞听见这信儿,立时慌了神儿,扑在一个女伴的怀里大哭。女伴们也都惊恐万状,还多亏其中有个年岁大一点儿的,她一而打发小芬儿回去探听消息,一边分析着对秀贞说:“看这来头,王品贤是想下毒手!快别哭啦,哭顶啥用?称赶快奔唐坊大路给你爹爹送信儿去吧!千万别叫他们回镇来……”“那……那我们上哪儿去呀?”秀贞哭着说。“不管去哪儿,等风声过去,我再设法给你们报信几。”

秀贞乘着朦胧的夜色,躲躲闪闪地出了镇北,一口气朝宿坊镇的大路跑去。

四 深夜脱虎口

唐坊镇规模比王兰庄镇大,镇上有一家中医,专治跌打摄伤,闻名遐迩。宝忠老汉带着小龙前来投医。老中医看罢小龙的伤情,安慰宝忠老汉说:“老哥,你就放心吧!他的伤不太重,有时昏迷是因为受了刺激,我给他喝一碗汤药,一会儿也就没事儿了。”

宝忠老汉急忙点头称谢。

老中医开了药方,吩咐学徒煎熬汤药,然后又将伤口擦映千净,涂上祖传的红伤药。

不大工夫,汤药熬好了,小龙喝下一碗,果然慢慢清醒过来了。

宝忠老汉千恩万谢。过了一阵子,宝忠老汉看看小龙也恢复了精神儿,想到秀贞一人留在家里不放心,就向老中医告辞了。

老中医把宝忠父子送出门外,见夜幕降临,就对徒弟吩咐一声:“把我那盏马灯添满了油,拿来!”

小徒弟不大一会儿拿来一盏点好的马灯,老中医接过灯来对宝忠老汉说:“老哥,天黑,路不好走,把这盏灯带上,照个亮儿。”

宝忠老汉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连忙对小龙说:“快谢谢这位老大伯。”

小龙给老中医深深地鞠了一躬。宝忠老汉抬起袖口擦了擦那不由自主淌落下来的眼泪,父子二人提着这盏马灯,赶上小毛驴车上了回王兰庄镇的马路。

夜幕笼罩着大地,周围慢慢地由朦胧变得漆黑。路两旁,一片片大大小小的水洼升腾着缕缕潮气。远处近处,芦苇萋萋,蛙声阵阵。

宝忠父子坐在小驴车上,商量着对策。

他们知道王品贤绝不会善罢甘休,即便是东挪西借,赔偿了他的损失,他也不会就此罢手的。想来想去,最后爷俩商定,回沧州老家去谋一条生路。他们自信有一把力气,到哪儿也不至于混不上一碗饭吃,何必在这里受王品贤的窝囊气呢!

爷俩儿正驱车前行,忽然听见从路旁的草洼中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

宝忠老汉急忙唤住毛驴,跳卞车来,侧耳细听。那声音就在附近的草洼里!爷俩手举马灯,猫腰循声找去,果然路旁的沼泽泥潭之中,一个满身泥水的人,正在有气无力地挣扎。

这马路旁边,本是一片杂草丛生、泥水横流的沼泽地。每到雨季,淤泥浮泛,犹如酱缸。如果有人不小心掉进去,无人及时救助,就会越陷越深,直至有灭顶之灾。当地人叫它“鬼沼”。

宝忠父子借着马灯的光亮,看见那人身子已经陷进多半截儿,情况紧急,刻不容缓。宝忠老汉急忙解下腰带,用手按倒周围的蒲草,奋不顾身地趴了上去,把带子扔进泥沼,小龙在路边抓住老爹的双腿,对那人喊道:“快,抓住带子!”

那人见来了救星,勇气倍增,急忙伸出双手,拚命挣扎,总算是抓住了这根带子。宝忠父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这店拖了上来。

这人上了马路,“咕哆”一声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地说:“啊,要不是遇见二位恩人,我可就做了外乡之鬼啦!”

这个人原来是芦台车站的铁路工人,名叫刘春山,到附近来看望一位朋友,多喝了几盅酒,天黑路不熟,再加上要急着回车站上夜班,匆匆赶路,误入泥潭,险些丧生。

刘春山绝处逢生,对宝忠父子感激不尽。宝忠老汉热情邀请他上车同行。刘春山高兴地爬上车来,正要赶车前行,忽然听见前面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宝忠老汉心中一征,劈手夺过小龙手里的马灯,“扑”地一口吹灭,拉着小龙和刘春山一起蹲在路旁的蒲草之中,屏声敛气,观察动静。

一宝忠老汉的这个举动,使刘春山顿生疑窦,正想打问,一条单细的黑影已来到跟前。

黑影儿闪到毛驴车跟前,停住了,象个幽灵在那里晃悠二着,东张西望了一阵儿,忽然低声地喊起来:“爹——小龙——”

宝忠老汉和小龙一听是秀贞的声音,同时一征,急忙从几捕草中钻出来,焦急地问:“秀贞,你怎么跑这儿来啦?”

秀贞见到亲人,“哇”的一声扑进老爹的怀中,哭泣着把一王品贤带领乡警,包围住宅的事儿说了一遍。

宝忠老汉听了这话并没有紧张,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早就料到他们不会饶过咱们的!”说着推开女儿,对刘春山说:“这位大兄弟,事已至此,我们也不想瞒你,实话实说,.我们毁了财主王品贤的胭脂稻,已经无法继续在这里生活了。”

随后,宝忠老汉把怒打郭三吊,捣毁胭脂稻的事,简明扼要地跟刘春山说了一遍。

刘春山听了宝忠老汉的话,激动不已地伸出大拇指说:“老哥,你们都是这份的1我虽说是个穷工人,这件事既然让我赶上啦,我就不能袖手旁观,需要我出力,你老尽管说话!”

宝忠老汉听了刘春山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心中十分感动,连连摇手:“难得老弟侠肝义胆啊!不过,这个忙恐怕你插不上手,眼下情况紧急……”说到这里,宝忠老汉沉吟片刻,又接着说:“看来王品贤这狗东西要下毒手啦!我看这样儿吧,这位兄弟你先受我老汉一拜!”说着,向刘春山深深一躬:“我这双儿女,自幼丧母,命也够苦的,如果你肯帮忙的话,就请你将他们……”

没等宝忠老汉把话说完,小龙就急了,忙打断道:“爹,不能这样,还是你老和姐姐一齐投奔沧州吧,我留下来跟他们干!”说完之后,撒腿就跑。

宝忠老汉一把没有拽住,急得搓手顿脚,秀贞也哭倒在地。

小龙刚刚跑出两丈远,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肩头:“大侄子,跟这些畜牲拚命犯得着吗?”

刘春山拉住小龙的手,平心静气地说:“那狗地主财大气粗,又有官府跟他一个鼻孔出气,你们硬拚肯定会吃亏的。你们要投奔沧州,不如跟我去芦台车站,现在站上正停着一辆开往沧州的货车,夜间十二点准时开车。眼下情况紧急,你们就扒车先走,至于家里的财物,你们走后,我再设法给你们捎去。事不宜迟,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就按我的主意办,躲过这一关再说吧!”

宝忠老汉听刘春山的话,也觉得除此之外,别无它路可走。就在这时,他脑子里陡然想起放在门后瓮里的那一袋.胭脂稻种。这袋稻种要是落入王品贤手中,在祖宗面前如何交待?就是拚他一死,也要保住稻种啊!他这样想着,就对刘春山说:“大兄弟,你的主意,那是最好不过啦!可是我不能这么办,我还是求你把两个孩子送上火车,让他们投奔沧州……”

刘春山一听这话,急得直搓泥手:“哎呀,现在都到了什么时候啦?你老还舍不得家业,这……”

秀贞一听爹不愿走,立即哭着嚷道:“爹要不走,我死也不走……”

小龙在一旁说:“这位大叔,你误会啦。其实我家并没有什么家当;我爹是种稻的,唯恐怕那袋胭脂稻种落到仇人的手里。要是不把稻种带走,恐怕他老死也不肯离开的……”

刘春山这才明白了宝忠老汉的用意,想了想说:“既是这样,我看咱们冒一回险,到王兰庄去一趟,你们在镇外路口等我,我去把那袋稻种弄出来!”

宝忠老汉见刘春山如此仗义,眼泪禁不住爬满了多皱的老脸,紧紧地抓住这位铁路工人的手说:“大兄弟,你对我们的恩德,我死也忘不了哇……”

刘春山急忙打断话头:“老人家,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咱们还是赶快办正事吧!”说完话,转身上车。宝忠父子也不再说什么,连同秀贞一起上了驴车,急鞭催驴,蹄声得得。小驴车象一支黑箭,向王兰庄的方向射去……

王品贤和郭三吊带着刮三尺派来的四名乡警,手拿麻绳,荷枪实弹,赶到宝忠老汉家门口。见院门落锁,正在心中犯疑。郭三吊猛地一脚喘开门板,这伙人进了院子,见屋门没有上锁,蜂拥而入。一见屋内摆设没有变动,估计宝忠老汉没有走远,就想在这里蹲坑儿守候,单等他们回来生擒活拿!

.王品贤在炕沿上坐了一阵儿,总觉得有点不大放心,就闯入宝忠老汉邻居小芬儿家里去探间。

小芬儿父亲一向与宝忠老汉要好,自然不会告诉他真情。王品贤抬头看了看天色,无可奈何地对乡警们说:“天不早啦,想几位兄弟也该打打尖儿,就请先到家里吃顿便饭吧!”

这几位乡警,在日落黄昏时被刮三尺派出来抓人,心里就不大痛快,一直绷着脸儿不说话。他们一个个饥肠辘辘,正想发作,见王品贤请他们吃饭,脸上这才露出一点笑容.连连说着:“叨扰,叨扰。”一齐背着大枪,斜腰拉胯地走了……

王品贤跟在后边,吩咐郭三吊说:“金龙啊,你先受点委屈,在这儿守一会儿,等这几位兄弟吃了饭,再来接替你。”

王品贤把四个乡警请到上房,吩咐厨房炒菜做饭。不大功夫,饭菜准备齐全,端了上来。王品贤笑嘻嘻地让饭让菜。这四位乡警却双手抱肘,用眼睛斜愣着王品贤,没有一个动筷子的。王品贤心里明白,这是他们嫌没有备酒,他暗暗叫苦,心中犯难了。因为他恐怕乡警贪杯误事,所以就没有打算给他们喝酒,现在这架势,不上酒的话,乡警们不会给他顺气,只好装腔作势地朝桌上扫一眼,一拍脑门儿:“哎呀,这手下人真不会办事儿,怎么忘了给四位兄弟上酒呢?真是一句话照顾不到也不行!来人哪!”

王品贤一声呼唤,厨师应声进屋。王品贤兜头劈脑地把回师臭骂一顿。厨师心里埋怨开了:明明是你怕他们多喝误了抓人,吩咐不让上酒,怎么反倒来骂我呢?好吧,上!反正称也没说上多少,我干脆给你们搬来一坛子。

琦:,币回到厨考,选了一坛子便阳老白干,咕咚一声放在桌子上。

四位乡警一见上等便阳老酒端了上来,顿时眉开眼笑,每少、先未了一茶碗,然后就推杯换盏、喝五莠六地划上拳啦。把个王品贤气得脸色铁青,坐在一旁,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宝忠父子带着刘春山来到王兰庄镇外。这时已是夜深了,万籁俱寂,镇上一片漆黑,只有星星点点的几家灯火,闪着昏黄的光,刘春山凑到宝忠老汉耳朵边说:“咱们得抓紧时间,要是耽误了那趟开往沧州的货车,可就不容易走啦!”

刘春山让宝忠老汉一家隐藏在镇外的古墓丛林中,单身一人赶着小毛驴车,按照宝忠老汉指引的路径,大摇大摆地向宝忠老汉的家里驶去。

郭三吊守在宝忠老汉家里,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想走,又怕恰巧此时宝忠父子回来。正心急火燎地在屋里叼着烟卷转磨磨儿,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蹄声。他猛一惊:“嗯,真等着啦!”为了防备宝忠爷俩袭击,他顺手抄起一根顶门门隐在门后。

不一会儿,就听“吁”的一声,毛驴车停在了门外。郭三吊暗中思谋:只要他们一进屋,我就一棍子先撂倒一个,然后再对付第二个,他刚拿定主意就听见站在门外的人喊了一声:“这家是姓王吗?”

郭三吊一听这人说话不是本地口音,就倒拖着大门门出了屋:“你是干什么的?”

院里那人说:“冈才我在路上碰到一老一少,他们说这车是镇上王宝忠家的,托我顺路给捎回来啦!”“啊?什么样儿的一老一少?”

院里的人把宝忠父子的模样儿说了一遍。

郭三吊心中暗暗叫苦,嘴里骂道:“你他妈的是吃饱了撑的?怎么管这个闲事儿?”“哎,你嘴干净点好不好?我是受人之托来送车,你怎么张口骂人呢?”院里人不满地发着牢骚。

郭三吊真恨不得踢这人几脚才解气,他强压怒火,问:“那两个人到哪里去啦?”“他们顺唐坊大路急急忙忙地走啦!你问这问那.是他家的啥人叨肠? ”“我是他家的对头!告诉你,你他妈的放走了人犯!”郭三吊气呼呼地说。“他们犯了罪啦?那你快追去吧!顺着唐坊大路,走不太远。”

郭三吊横了那人一眼:“哼,回来我再跟你小子算帐!.说完之后,把脚一跺,一溜小跑地报信儿去了。

院里的人正是刘春山。他支走了郭三吊,片刻不敢迟缓,急忙进屋摸到了门后,按照宝忠老汉告诉的地方,从瓮里取出那口袋胭脂稻种,扛在肩上正想出门,忽然听见院里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郭三吊骂骂咧咧地又回来了。后边还跟着一个人在絮絮叨叨地说:“金龙啊,你中了调虎离山计啦!快把那个送车的给我扣住,别让他跑唆!”

刘春山听见这话,一颗心呼地提了起来,跑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索性退回里屋。在这一刹那间,他已打定拚死的主意,就是舍了性命,也不能让宝忠老汉的稻种落入敌手。

郭三吊和王品贤来到院中,见那自称送车的人踪影全无,知道上了大当。王品贤用文明棍敲着地喊道:“快,快去屋里搜搜,他不会跑这么快吧?”

刘春山在黑暗中摸到了案板上的切菜刀,顿觉搏斗的勇气骤增,单等外边的人进了屋就扑上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郭三吊手提顶门门,冲进屋里。刘春山举起莱刀对准郭三吊刚要往下狠劈。猛听院外王品贤跌足叫喊:“不好啦,火,火……起火啦!”

郭三吊急忙退回门外,只见王品贤哆哆嗦嗦地向自己家里方向张望着:“是……是后院的粮仓啊……这!”

郭三吊仔细一看,王品贤家后院,腾起一片大火,把夜空照得血红血红。一刹时,人声嘈杂、喊声震天。就连相隔一里多地的镇北,也能听见“救火呀1救火呀”的喊声和“哩喧”的破锣声……

王品贤看着半边红天,捶胸顿足,身子猛地往上一挺.大叫一声:“气死我……”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咕咚一声倒地,口吐白沫,又抽上了。

郭三吊见王品贤又犯了羊痈风,顿时乱了方寸,想进屋去搜索,又怕王品贤无人抢救死了,只好跑回去找王长脖。因为那四位乡警早已喝得烂醉如泥了。

刘春山乘着混乱,急忙扛起那袋胭脂稻种向宝忠父子隐身的古墓丛林中跑去。他擦着墙根儿,专门找小胡同钻,累得他汗流不止气喘吁吁,终于跑到王兰庄镇口的小木桥边。他听着身后没有人追赶,想停下来喘口气。正这时,忽听迎面的桥板一阵乱响,有人跑了过来。

他不敢停留,转身就走,那飞跑过来的人却说话了:“爹一一是不是爹?”

刘春山一愣,他听出这是王小龙的声音,悬在嗓子眼几的那颗心才算落在实处。急忙把那袋稻种递给小龙:“你看看,是不是这袋子?”

小龙接过袋子,用手摸了一摸,说道:“没错儿,就是它!”“这就好,你爹呢?”“唉;不知跑哪儿去啦,真急人!”

原来,宝忠一家在树丛中等待刘春山,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按时间估摸,肯定是遇到了麻烦事儿。秀贞急得抽泣,宝忠老汉手提熄灭了的马灯,蹲在草丛边的一个坟头儿上不说话,小龙自己心里也着急,却一去劝慰姐姐。劝了一阵,回头一看,老爹忽然不见了。

姐弟二人恐怕老爹一时绝望移了短见.就在乱坟丛中轻异‘呼唤着四处寻找,又摸着黑儿一棵树挨一棵树的摸索。一大片占墓丛林全都找遍,也没见到老爹的踪影。

这姐弟二人正急得跺脚儿,忽然看见王品贤家的方向,腾起冲天烈火。小龙估计是老爹难咽这口恶气,只身潜回镇里,放火烧了王品贤的宅院。

他想到这里,恐怕老爹出了意外,就让秀贞留在古基丛林里等待刘春山,自己前去接应。

小龙跑过木桥,迎头见一条黑影儿匆匆跑来,起初他还以为是老爹回来了,招呼两声后,才知道是刘春山取回稻种来了。

小龙见刘春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就从地上扛起袋子,并搀扶着刘春山。……

不大工夫,宝忠老汉也回来了。大伙儿这才放下心来。

果然不出.小龙所料,刚才宝忠老汉蹲在坟头上,盼望着刘春山快快取回稻种,越急越不见人影儿,他终于按捺不住,决心到镇里去一趟,万一要是刘春山出了事儿,他就要与王品贤拚个鱼死网破。

宝忠老汉在路少立想了很多:他断定现在自己的家一定是让王品贤的人控制了,如果不把这些人调开,刘春山恐怕难以得手。决定先去王品贤后院放火,给他来个调虎离山。

宝忠老汉绕到王品贤家的后宅院,翻墙过去,摸到粮仓跟前,擦着了火柴,火焰立刻吞没了粮仓,熊熊燃烧起来。宝忠老汉趁着混乱跑了出来,他本想到自己家去接应刘春山,可又怕有人暗中跟踪,这么一想,就拐弯抹角地从另一个方的出了小镇,想回到占墓丛林中探探情况再说。

宝忠老汉看见刘春山也已平安回来,胭脂稻种也取来了,这才放下心来。刘春山让宝忠老汉擦着火柴照亮儿,看了看怀表,有些着急地说:“时候不早啦,咱们快点赶路吧。”

于是,刘春山在前探路,小龙扛着粮袋居中,秀贞也紧紧跟上,宝忠老汉断后,一行四人在暗夜里疾行,直奔芦台车站。

芦台是北宁线上的一座重镇,有名的交通枢纽、水陆码头。水路有蓟运河直通天津海口;陆路有公路、铁路,四通八达,南来北往的车辆犹如穿梭一般。尤其是北宁铁路,沟通关里关外。芦台车站更是货物集中之地。此时抗日战争已经爆发,日本鬼子把芦台车站做为防守重点,哨所如林,站台上明灯耀眼,如司白昼。

刘春山领着宝忠老汉一家,紧跑快赶,总算是在这列火车开往沧州之前赶到了芦台车站。他们不敢从正门进站,拐弯抹角地绕过木栅栏,又借着车皮的掩护,躲过岗哨的视野,小心翼翼地摸到了这列货车跟前。

刘春山让宝忠父子和秀贞姑娘蹲在暗影里,自己挨着车皮一节一节地向前走去。每过一节车皮,他就猫腰看看车皮上的货签和标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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