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奥斯卡-王尔德
出版社：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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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王子-伴你一生的传世名著试读：
快乐王子
在城市上空高高的柱子上，耸立着快乐王子的雕像。他有一双明亮的蓝宝石的眼睛，一身外衣是由纯金叶子连缀而成的，剑柄上镶着一颗闪烁的红宝石。
快乐王子得到了每个人的赞美。“他就像风向标一样美丽，”一位想显示自己艺术鉴赏水平的议员这样称赞他，“唯一欠缺的地方是没有风向标那么实用。”他担心人们认为他不切实际，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事实上他倒是挺务实的一个人。“你为什么不能像快乐王子一样呢？”一位明白事理的母亲对她那个哭喊着要月亮的小儿子说，“快乐王子连做梦都没想过哭喊着要东西。”“我很高兴看到世界上还有人这么快乐。”一个失意的人望着美丽的雕像自言自语。“他看起来真像一位天使！”披着红斗篷、戴着白围嘴的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边从教堂走出来一边说着。“你们知道什么呀，”数学教师说，“你们从没见过天使的样子。”“啊，但是我们在梦里见过呢！”孩子们回答。数学教师皱起了眉头，绷起了脸，因为他不赞成孩子们做梦。
一天晚上，一只燕子飞过这座城市的上空。他的朋友们在六个星期前就动身飞往埃及去了，但他落在了后头，因为他爱上了一位美丽的芦苇小姐。他是在春天刚刚到来的时候遇到她的，那时他正紧跟着一只黄色的飞蛾顺着河流飞向下游。他被她那纤细的身材吸引，就停下来和她说话。“我可以爱你吗？”燕子说，他习惯开门见山。芦苇小姐向他弯腰行了个礼，于是他围着她飞了一圈又一圈，用翅膀轻点着水面，让水面荡漾起层层银色的波纹——这是他表达爱意的方式。就这样，他持续了整个夏天。“这实在是一场可笑的恋情，”其他的燕子讥笑说，“她又没钱，又有那么多亲戚。”
不错，河边到处都是芦苇。
秋天到了，燕子们都飞走了。
在他们走了之后，燕子觉得很孤独，并且开始对他的恋人感到厌倦。“她总不肯说话，”他说，“我更担心她是一个卖弄风情的女子，因为她总是和风调情。”确实，风吹来的时候，芦苇小姐总会行最优雅的屈膝礼。“我得承认，她的确是一个适合居家过日子的人，”他接着说道，“但我喜欢旅行，作为我的妻子，当然也应该喜欢旅行才好。”“你愿意跟我走吗？”他最后问她。但芦苇小姐摇了摇头，她是那么恋着她的家。“原来你只是玩弄我的感情，”他愤怒地叫嚷，“我要去金字塔了，再见吧！”然后他就飞走了。
燕子飞了整整一天，入夜后到了这个城市。“我在哪儿住下来好呢？”他自语，“我希望这个城市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容身之所。”
这时，他看到了站在高高的柱子上的雕像。“我就住那儿好了，”他高声说，“那是个好地方，有大量的新鲜空气。”于是他飞落在快乐王子的双脚之间。“我有一间黄金做的卧室。”他看了看四周，对自己轻声说。他准备睡了，但他正要把头埋进翅膀里的时候，一颗老大的水珠滴落在他身上。“多奇怪的事啊！”他叫起来，“天上一丝云都没有，星星是那么清晰又明亮，天竟然会下雨，北欧的天气真是糟透了！”芦苇小姐倒一向是喜欢雨的，可那只是她的任性罢了。
正在这时，又一滴水珠落了下来。“如果一座雕像连雨水都挡不住，那它还有什么用？”他说，“我得去找一个好点儿的烟囱。”他决定离开这儿。
可他还没张开翅膀，第三滴水珠又落了下来。他抬头看去，啊，你猜他看到了什么？
快乐王子的眼睛里满是泪水，那泪水在他金色的脸颊上蔓延。他的脸在月光下看起来是那么美丽，燕子顿时对他充满了同情。“你是谁啊？”他问。“我是快乐王子。”“你为什么流眼泪呢？”燕子又问，“你把我淋得都湿透了。”“在我还活着、有一颗人心的时候，”雕像回答说，“我不知道眼泪是什么，因为我住在无忧宫里，任何悲伤都进不去。白天我和玩伴们在花园里消磨时光，到了夜晚我在大厅里带头翩翩起舞。沿着宫殿有一道很高的围墙，但我从没想到问一问外面是什么样，与我相关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的宠臣叫我快乐王子。如果消遣得来的愉悦就叫做快乐的话，我的确是快乐的。我就是那么快乐地生活，然后死去。但现在我死了，他们把我安置在这里，这么高，让我能看到城市里所有的丑恶和苦痛。虽然我的心是铅做的，可我还是没办法不掉眼泪。”“什么，这么说他不是纯金的？”燕子轻轻地自语，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大声议论别人的隐私。“远处，”那雕像用一种低沉而又美妙的声音接着说道，“在远处，有一条小巷子，那儿有一座破旧的房子，一扇窗子开着，透过窗子我能看到一个女人坐在桌子前。她消瘦的脸颊看起来那么疲倦，粗糙发红的双手上到处都是针扎的疤痕，因为她是个裁缝。她正在给皇后最宠爱的侍女的锦缎礼服绣西番莲花，那是侍女准备在下一次宫廷舞会上穿的。在房间角落里的床上，躺着她生病的小儿子。他发烧了，想吃橘子，可他妈妈除了给他喂点儿河水之外什么也买不起，因此他哭个不停。燕子，燕子，亲爱的小燕子，你能不能把我剑柄上的红宝石啄下来，给她送去？我的双脚被固定在这基座上，哪里也没法去。”“我的同伴在埃及等我呢，”燕子说，“他们在尼罗河上飞来飞去，和大朵的莲花说着话。不久他们将到伟大的法老的墓穴里去休憩，法老本人就躺在那彩绘的棺木里，裹在黄色的亚麻布里，身体里填满了防腐的香料。他的脖子上戴着一串浅绿色的翡翠项链，双手仿佛枯萎的树叶。”“燕子，燕子，亲爱的小燕子，”王子说，“你就不能陪我一个晚上吗？你做我的信使，好吗？那孩子太渴了，他妈妈又是那么伤心。”“我不认为我喜欢孩子，”燕子回答，“去年夏天，当我在一条河上停留时，有两个粗鲁的男孩——磨坊主的儿子——老是朝我扔石头。当然了，他们怎么可能打到我呢，我们燕子飞得多漂亮！再说，我出自一个以敏捷著称的家族。然而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对我的一种不敬。”
可快乐王子看起来是那么难过，这让燕子觉得很抱歉。“这儿太冷了，”他说，“但我还是愿意陪你一个晚上，并且做你的信使。”“谢谢你，小燕子。”
于是燕子从王子的剑柄上啄下那颗美丽的红宝石，用嘴巴衔着，飞过城里一座又一座的屋顶。
他飞过雕有白色大理石天使像的大教堂的塔顶。飞过王宫时，他听到那里传来跳舞的乐声，一个美丽的姑娘和她的恋人走了出来，上了天台。“星星多美妙啊！”他对她说，“爱的力量多神奇啊！”“我希望我的舞会礼服已经准备好了，”她回答说，“我让人在礼服上绣西番莲花，可是裁缝们太懒了。”
燕子飞过河面，看到许多高高地挂在桅杆上的灯笼。他经过犹太人居住区，看到老犹太人们在讨价还价，用铜秤称出钱币的重量。
最后他来到那所破旧的房子外，往里头看去。那孩子在床上难受地辗转反侧，而那位母亲已经疲惫不堪地睡着了。他轻轻地跳进窗子，把那颗美丽的红宝石放在桌子上那个母亲的顶针旁。然后他又绕着床缓缓地飞动，用他的翅膀在男孩的额前轻轻地扇动。“好凉快啊，”孩子说，“我一定是要好起来了。”他沉入了甜美的梦中。
燕子飞回到快乐王子的身边，告诉他自己所做的一切。“真是怪了，”他谈到自己的感受，“虽然天气这么冷，可我现在倒是觉得挺暖和的。”“那是因为你做了一件好事。”王子说。燕子开始思考王子所说的话，接着他就睡着了，思考总是让他昏然入睡。
天亮的时候，燕子飞到河里洗了个澡。“真是值得注意的罕见现象啊，”在他飞过一座大桥的时候，一位鸟类学教授惊讶地说，“冬天里竟然还有燕子！”于是他就这件事写了封长长的信寄往当地的报社。每个人都在引用他的话，因为信里头有那么多他们不明白的术语。“今晚，我就要去埃及了。”燕子说。一想到即将开始的旅程，他就精神起来。他参观了城里所有的公共纪念场所，还在教堂顶上歇了好一阵子。无论到哪儿，麻雀们都唧唧喳喳地议论着：“真是稀客啊！”因此他一个人玩得很尽兴。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他飞回到快乐王子那里。“你在埃及有什么事要我做吗？”他高声说，“我就要出发了。”“燕子，燕子，亲爱的小燕子，”王子说，“你能再陪我一个晚上吗？”“他们在埃及等我呢，”燕子回答，“明天，我的朋友们将飞往第二大瀑布，河马在那儿的纸莎草丛中歇息。门农神安坐在巨大的花岗岩宝座上，整晚整晚地看着星星，当启明星闪耀的时候，他会发出一声欢呼，然后又恢复沉默。中午时分，会有长着黄色鬣毛的狮子到河边来喝水，他们有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发出的咆哮声比瀑布的轰鸣还要震耳欲聋。”“燕子，燕子，亲爱的小燕子，”王子说，“远处，穿过这城市，我看见一座阁楼上有个年轻人，正在埋头写作，稿纸铺了一桌子，旁边的玻璃瓶中插着一束干枯的紫罗兰。他有一头棕色的鬈发，有石榴一样鲜红的双唇，还有一双睡意蒙眬的大眼睛。他想写完那个从剧院经理那里接来的剧本，可他实在太冷了，几乎没法再往下写。壁炉里没有火，而且他已经饿得没有力气了。”“我很乐意再陪你一个晚上，”燕子说，他实在有副好心肠，“你要我给他送颗红宝石去吗？”“唉！我现在已经没有红宝石了，”王子说，“剩下的只有我的双眼，它们是用罕见的蓝宝石做成的，那是一千多年前在印度开采出来的。请你把其中一颗啄下来给他送去吧，他可以把它卖给珠宝商人，然后买些食物和柴火来，供他写完他的剧本。”“亲爱的王子，”燕子说，“我不能那么做。”他开始轻声抽泣。“燕子，燕子，亲爱的小燕子，”王子说，“请你照我的话去做吧。”
于是燕子啄下了王子的眼睛，朝着那个学生住的阁楼飞去。楼顶上有个洞，因此他很容易就飞了进去。那个年轻人正把头埋在双手间，一点儿也没听到燕子的振翅声，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那颗美丽的蓝宝石正搁在枯萎的紫罗兰上。“我开始得到赏识了，”他叫了起来，“这一定是某个高贵的仰慕者差人送来的。现在我可以完成我的剧本了！”他看上去高兴极了。
第二天，燕子飞到了海港边，坐在一艘大船的桅杆上面，看着水手们用绳索把一个个大箱子拖出船舱。“嘿哟！嘿哟！”他们大声地喊着号子，一个个箱子就这样被拖了上来。“我要去埃及了！”燕子大声嚷着，可没人注意到他。当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他又回到快乐王子的身边。“我是来跟你说再见的。”他高声说。“燕子，燕子，亲爱的小燕子，”王子说，“你可以再多陪我一个晚上吗？”“已经是冬天啦，”燕子回答，“冰冷的雪不久就会落下来。在埃及，绿色的棕榈树下，阳光是那么温暖，鳄鱼躺在烂泥里，懒洋洋地看着四周的动静。我的伙伴们正在巴尔贝克古城的神庙里筑巢，那些粉红色和白色的鸽子看着他们忙碌，咕咕地相互说着情话。亲爱的王子，我必须离开你了，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下一个春天，我会给你带两颗美丽的宝石回来，补上你送给别人的那两颗，红宝石会比玫瑰更艳丽，蓝宝石会和大海一样蓝。”“在下面的广场上，”快乐王子说，“站着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她不小心把火柴掉到阴沟里，它们都被浸湿了。如果她不带些钱回去，她的父亲会打她的。她正哭着呢，没穿鞋子也没穿袜子，头上也没有戴帽子。把我的另一颗眼珠取出来给她送去吧，那样她的父亲就不会打她了。”“我愿再多陪你一个晚上，”燕子说，“但我不能取出你的眼睛，不然你就瞎了。”“燕子，燕子，亲爱的小燕子，”王子说，“请你照我的话去做吧。”
于是，燕子取出了王子的另一只眼睛，径直飞了下去。他俯冲着飞到卖火柴的小姑娘跟前，让蓝宝石落在她的手心里。“多可爱的一块玻璃啊！”小女孩叫了起来，笑着向家里跑去。
燕子回到王子身边。“现在你瞎了，”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不，小燕子，”可怜的王子说，“你得离开这里去埃及。”“我会一直陪着你。”燕子说着，就睡在王子的脚下。
第二天，燕子整天都站在王子的肩上，给他讲异国他乡的见闻。他告诉王子：那些红色的朱鹭排成老长的一行站在尼罗河两岸，用他们长长的喙捉鱼；说到斯芬克斯，他几乎和这世界活得一样久了，他住在沙漠里，知道所有的事；还说到那些商人，他们手里拿着琥珀的念珠，在他们的骆驼旁慢慢地走着；还有月亮山的国王，他像乌木一样黑，敬奉一块很大的水晶；绿色的大蛇睡在棕榈树上，需要二十多个僧侣用蜜糖做的糕点喂养；还讲到那些小矮人，他们乘坐阔大扁平的树叶在大湖上往来，总是要和蝴蝶作战。“亲爱的小燕子，”王子说，“你给我讲了这么多不同寻常的事，可还有什么比人们遭受的苦难更加难以想象呢？还有什么比苦难更不可思议呢？小燕子，到我的城市上空去飞一圈吧，然后告诉我你所看到的一切。”
于是燕子飞过这座伟大的城市，看到富人们在他们漂亮的房子里寻欢作乐，而乞丐只能坐在门口。他飞进阴暗的小巷，看见饥饿的孩子们那苍白的脸正无精打采地朝着昏暗的街道。在拱形的桥洞里，两个男孩相拥着，希望可以暖和一点儿。“好饿啊！”他们说。“你们不准躺在这儿！”守卫大声呼喝，两个男孩只得拖着脚步走入雨中。
接着，他回到王子的身旁，告诉他刚才看到的一切。“我身上贴的是上好的黄金薄片，”王子说，“你这就把它们一片一片地取下来，给可怜的穷人们送去。活着的人都相信黄金可以给他们带来快乐。”
一片又一片地，燕子将那些黄金薄片从王子身上取下来，直到快乐王子变得灰暗无光；一片又一片地，那些黄金薄片被送到穷人的手里。孩子们的脸红润了，他们欢笑着在街上游戏。“我们现在有面包吃了！”他们欢叫着。
不久之后，天上下起雪来，雪后的天气变得格外寒冷。街道像是银子铺就的一般，明晃晃地泛着光；长长的冰柱像是水晶做的宝剑，挂在屋檐下。人们必须穿上毛皮衣服才敢在户外走动，孩子们戴着猩红的帽子去滑冰。
可怜的燕子感到越来越冷了，但他不愿意离开王子，他实在太爱王子了。他只能趁糕点师傅不注意的时候在他的门口啄一点儿面包屑，然后拍打翅膀，尽量让自己暖和一点儿。
可他也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用仅有的力气最后一次飞到王子的肩头。“再见了，亲爱的王子！”他喃喃地说，“能让我亲吻一下你的手吗？”“我真高兴，你终于要飞往埃及去了，小燕子，”王子说，“你在这儿待得太久了。不过你还是亲吻我的嘴唇吧，因为我爱你。”“我要去的不是埃及，”燕子说，“我将去死亡之家。死亡是睡眠的兄弟，难道不是吗？”
说完，他吻了吻快乐王子的嘴唇，然后跌落在王子的脚边，死去了。
就在那一刻，雕像的身体里发出一种奇怪的碎裂声，仿佛是什么东西破了。事实上，王子那颗铅做的心恰在那一刻裂成了两半。那天实在是一个可怕的严寒的冬日。
第二天早上，市长先生由市政议员们陪同着来到广场上。当他们经过那根柱子的时候，市长抬头看到了雕像：“我的天哪，快乐王子看起来多丑啊！”“实在是太丑了！”市政议员们高声嚷嚷着，他们总是和市长一个鼻孔出气。然后，人们纷纷上前去看个明白。“剑柄上的那颗红宝石已经掉了，他的蓝宝石眼睛也不见了，他根本不再是黄金的了！”市长说，“事实上，他比一个乞丐好不了多少！”“他确实比乞丐好不了多少！”市政议员们说。“而且他的脚下竟然还有一只死鸟！”市长说，“我们非常有必要发布一个声明，严禁鸟类死在这儿。”书记员随即把这个建议记录了下来。
后来，人们推倒了快乐王子的雕像。“当他不再美观的时候，他也就没有价值了。”大学里的艺术教授是这么解释的。
人们把雕像放进炉子里熔化了，市长还召集了一次股东大会，商量如何处置熔化的金属。“我们必须重新塑一个雕像，当然了，”他说，“那应该是我的雕像。”“应该是我的雕像！”每一个市政议员都这么说。他们为此吵个没完，我最后一次听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们还在争吵不休呢。“多奇怪的事啊！”铸造厂的工头说，“这颗碎裂的铅心怎么也熔化不了，我们只好扔掉它了。”于是他们把它扔进了垃圾堆，那只死去的燕子恰好也躺在那里。“把这个城市里最珍贵的东西带到我这儿来吧！”上帝对他的天使说。天使把那颗铅做的心和死去的燕子带到他的面前。“你选得好极了，”上帝说，“在我的天堂花园里，这只小鸟可以永远为我歌唱；在我的黄金城堡里，快乐王子可以赞美我的伟力。”
夜莺与玫瑰
“她说如果我送给她一枝红玫瑰，她就会和我跳舞，”年轻的学生感叹着，“可我的花园里连一枝红玫瑰都没有！”他的话让栎树上的夜莺听到了，她从绿叶丛中探出头来张望着。“我的花园里竟然没有一枝红玫瑰！”他哭着说，美丽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啊，难道幸福必须依赖这样的小东西吗？我读过智者们所有的著作，知道所有关于哲学和人生的奥秘，可我的生活竟然因为缺少一枝红玫瑰而变得痛苦！”“这儿终于有一位真正坠入情网的人了，”夜莺喃喃自语，“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但我会为他夜夜歌唱，我还会把他的故事讲给星星们听。现在我终于看到他了，他的头发像风信子花那样乌黑，他的嘴唇像他渴望得到的玫瑰一样鲜红，可情深的苦痛使他的脸颊看起来如象牙般苍白，哀伤已经在他的眉间留下了印记。”“明晚王子将要举行一场舞会，”年轻的学生自言自语，“我所爱的人会去参加。如果我能送给她一朵红玫瑰，她会陪我一起跳舞到天明；如果我能送给她一朵红玫瑰，我将拥着她，她会把头枕在我的臂弯里，她的手会紧扣着我的手。可我的花园里连一枝红玫瑰都没有，因此我只能孤零零地待着，眼睁睁看着她从我身边走过。她不会注意到我，我会因此而心碎的。”“这儿终于有一位真正坠入情网的人了。”夜莺说，“我所歌唱的，正是他所受的苦；让我感到欣喜的，却也正是他的痛楚。真正的爱情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比祖母绿还要珍奇，比猫眼石还要贵重。珍珠和石榴石都换不到它，市场也估量不出它的价格。在商人那里你买不到它，黄金也比不过它的价值。”“乐师们将坐在厅廊里弹奏他们的乐器，”年轻的学生说，“我所爱的人将在竖琴和小提琴曲中翩翩起舞。她将轻盈地舞蹈，仿佛她的脚都不曾着地，穿着华丽衣衫的仰慕者将簇拥着她。可她就是不会跟我跳舞，因为我没有红玫瑰。”他扑倒在草地上，双手捂着脸哭起来。“他为什么哭啊？”绿色的蜥蜴翘着尾巴跑过，好奇地问道。“是呀，为什么哭呢？”蝴蝶也这么问，他正追着一缕阳光飞舞。“就是呀，到底为什么呢？”一朵雏菊用他温柔而又低缓的嗓音轻声问他的邻居。“他为一朵红玫瑰而哭泣。”夜莺回答。“为一朵红玫瑰？”他们大声说，“多荒唐啊！”那只蜥蜴是个喜欢嘲讽别人的家伙，他当场笑了出来。然而夜莺知道年轻学生悲伤的秘密，她默默地坐在栎树枝头，思索着爱情难以解释的玄妙。忽然，她展开褐色的翅膀，飞向空中。
她像影子一般飞过树林，飞过花园。
在一片草地的中央，有一株美丽的玫瑰。夜莺看到他就飞了过去，落在他的小花枝上。“送我一朵红玫瑰吧，”她大声说，“我将为你唱出最甜美的歌。”
可玫瑰摇了摇头：“我的花是白色的，白得就像海上的泡沫，白得胜过山顶的积雪。不过你可以去我的兄弟那里，他绕着古日晷生长，也许他能给你红玫瑰。”
于是夜莺飞向古日晷旁的玫瑰。“请送我一朵红玫瑰吧，”她喊道，“我将为你唱出最甜美的歌。”
但玫瑰摇了摇头：“我的花是黄色的，黄得就像琥珀宝座上的人鱼的头发，黄得赛过带着镰刀的农夫到来之前开在草地上的黄水仙。不过，也许我的兄弟能给你红玫瑰，他就长在那学生的窗下。”
于是夜莺朝着学生窗下的玫瑰飞去。“请给我一朵红玫瑰吧，”她大声说，“我会为你唱出最甜美的歌。”
可玫瑰摇了摇头。“我的花倒是红色的，”他回答道，“她们红得就像鸽子的脚掌，红得胜过海底随着波浪舞动的大扇子似的珊瑚。可是冬天凝冻了我的血脉，寒霜摧残了我的花苞，暴风雨折断了我的枝叶，我这一整年都不会再有一朵玫瑰花了。”“我只是想要一朵红玫瑰啊，”夜莺高声说，“只是一朵而已！难道就没有办法让我得到它吗？”“有一个办法，”玫瑰说，“但是那办法实在太可怕了，我都不敢告诉你。”“告诉我吧，我不怕！”“如果你想要一朵红玫瑰，”玫瑰说，“你必须用月光在音乐中把她创造出来，并且要用你心口的鲜血来染红它。你得将你的胸膛抵着我的一根刺歌唱。你必须为我唱整整一夜的歌，那根刺一定要穿透你的心脏，你的鲜血得流进我的血脉，变成我的血液。”“用死亡来换取一朵红玫瑰，这代价是巨大的，”夜莺说，“对任何人来说，生命总是非常宝贵的。坐在绿树上看太阳驾着他的黄金战车开过，看月亮坐着她的珍珠马车驶过，那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山楂的气息是芬芳的，藏在山谷里的蓝铃花和盛开在山上的石楠花也散发着甜美的香气。然而爱情总是胜于生命，何况一颗鸟的心又怎能和一颗人的心相比呢？”
于是她张开褐色的翅膀飞向空中，影子般地飞过花园，飞过草地。
年轻的学生仍躺在夜莺离开时他躺着的那片草地上，美丽的大眼睛里的泪水还没有干。“开心点儿啊，”夜莺大声说，“开心起来，你会得到红玫瑰的。我将用月光在音乐里创造她，我会用我心头的鲜血染红她。我所期望你报答的，只是做一个真正懂爱的人，因为哲学饱含智慧，爱却比哲学更明智，权力强而有力，爱却比权力更强大。激情的火焰染红了爱的双翼，或者说火热的激情就是它本身。爱的双唇就像蜜一样甜美，它的气息就像乳香一样芬芳。”
学生从草地上抬起头来，望着夜莺，听她说话，可他只懂得书上写的东西，不能明白夜莺所说的话。然而栎树是明白的，他感到很难过，因为他很喜欢这只在他枝头筑巢的小夜莺。“为我唱最后一首歌吧，”他低声说，“你离开之后，我会感到非常孤独的。”
于是夜莺为栎树唱起歌来，她的歌声就像银质水壶里沸腾的水声。当她唱完的时候，学生站起身来，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记事本和铅笔。“夜莺长得还不错，”当他穿过草地离开的时候，他自言自语，“这是无法否认的；但她有感情吗？我想是没有的。事实上她像绝大多数艺术家一样，只追求形式风格，完全没有心的投入。她不可能为别人牺牲自我，她考虑的只是音乐本身，人人都知道艺术家是自私的。不过，有一点不能不承认，她的歌声还是有一些美丽的调子的，遗憾的是它没有任何的意蕴或者实际的好处。”
他回到他的屋子里，躺在简陋的小床上，开始思考他的爱情。过了一会儿，他就睡着了。当月亮升到空中时，夜莺飞到玫瑰身边，用自己的胸口抵住了一根刺。
整个晚上，她都用胸口抵着刺唱歌，水晶般冰冷的月亮也俯身倾听她的歌唱。整整一夜，她不停地唱着，尖刺刺得越来越深，她的鲜血就像消退的潮水一般离开她的身体。
她起先唱的是少男少女心中最初萌发的爱情。在玫瑰最高的枝头长出了一朵奇异的花儿，伴着一曲又一曲的歌声，那花瓣一片一片地绽开了。最初，花儿是乳白色的，就像浮在河面上的雾霭，像清晨的纤足，带着白银的光泽，又像黎明的羽翅。在枝头绽开的那朵玫瑰，仿佛只是一个开放在银镜里、开放在碧池中的花影。
可是，玫瑰高声让夜莺把她的胸膛再抵紧一些。“抵紧一些，小夜莺，”玫瑰喊道，“不然花儿还没变红，天就要亮了。”
于是，夜莺将她的胸口向刺抵紧了些，越来越响亮地唱着她的歌，因为她开始歌唱成年男女灵魂中迸发的激情。一抹浅浅的红晕染上了玫瑰花瓣，就像新郎亲吻新娘双唇时脸上泛起的红晕一样。然而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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