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形世界6:实习女巫和王冠(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6 19:4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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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里·普拉切特,张亦琦

出版社:文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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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形世界6:实习女巫和王冠

碟形世界6:实习女巫和王冠试读:

欢迎来到“碟形世界”

茫茫宇宙中,一只巨龟正缓缓地游过星星间的深渊。它的背上立着四头巨象,巨象的肩膀上驮着一块无比辽阔的平板,平板的边缘则是绵长的瀑布。平板上是一个和我们生活的地球有点儿像,却又不太一样的世界,生活着和我们相似却又不太一样的人。

这就是碟形世界。

和我们的世界相比,它的“历史”不算悠久,不过应该比你的年纪要大一些。1983年,第一本关于碟形世界的书面世。之后,作者特里·普拉切特共出版了41本“碟形世界”系列小说,包括你手中这本《碟形世界:实习女巫和王冠》。

记住,在碟形世界里,一切怪事,皆有可能。

前情提要

九岁那年,蒂凡尼带着一口平底锅和小小自由人一起战胜了“恐惧”和噩梦女王,并开始了成为女巫的“实习”之旅。

十一岁那年,“虚荣”引诱蜂怪钻进了蒂凡尼的头脑,但她指引它理解了生命和死亡。

十三岁那年,与冬神对抗,让四季回到正轨的经历,让蒂凡尼懂得了“责任”的意义。

十五岁那年,蒂凡尼跳过火焰,击退了女巫们千百年的宿敌——鬼魅人。

这一次,年轻的蒂凡尼被选为女巫首领的继任者,她将面对整个魔法世界的入侵。

如果世界要改变,那就由我来改变……

献给艾斯米拉达·威得韦克斯——祝你一路走好。序言白垩地的王冠

它诞生于黑暗的环海,起初只是一团柔软的漂浮物,被层层海浪来回冲刷。它渐渐长出了外壳,但在那个不断翻滚、摇动的世界里,巨大的生物随时可以将它击裂。尽管如此,它还是得以幸存下来。

假如不是那个水塘,毫不起眼的它原本可以就这样生活下去,直到暗藏着危险的海浪和海洋中的生物结束它的生命。

那是一个温暖的水塘,位于海滩的高处,被偶尔从碟形世界中心刮来的暴雨灌满了水。在那里,这个生物靠吃比自己更小的东西生存,直到它成为那里的王者。若不是炎热的夏季里,池水在太阳的炙烤下蒸发,它原本可以生长得更大。

那个小生物就这样死了,但它的甲壳留了下来,里面还有一颗尖利的种子。在后来的一次暴雨中,它被冲到滨海地带,与鹅卵石和其他被暴雨带来的沉积物翻滚在一起。

海洋在岁月里起伏,直到干涸,从陆地上退去,那个生物早已死去,多刺的外壳被掩埋在其他许多未能幸免的小生物的外壳底下。它静静地躺着,尖利的内核在体内缓慢地生长,直到有一天,一位在山上放羊的牧羊人发现了它,那片山地被人称作白垩地。

他拾起这个吸引了他目光的奇怪物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查看。凹凸不平,但又不算太凹凸不平,大小正好能放在他的手掌里。形状太规整,不像是燧石,但内里的材质却与燧石类似。表面是灰色的,就像普通的石头,但灰色下面又隐藏着一丝金色,上面平均分布着五条分明的隆起,像是从平滑的底部延伸到顶点处的条纹图案。他曾见过类似的东西。但这一个看上去不太一样——因为它几乎是自己跳进他手里的。

这个小玩意儿被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他觉得它仿佛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这个念头也太荒唐了,他知道。他可是连啤酒都没喝,但这个古怪的物件仿佛占据了他的世界。尽管他暗地里骂自己是个白痴,但还是把它收了起来,带到酒馆给朋友们看。“瞧。”他说,“看上去像个王冠。”

果不其然,一个朋友笑着说:“王冠?你要那东西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国王,丹尼尔·阿奇。”

但牧羊人还是将他的发现带回了家,小心地放在厨房里他摆放心爱东西的架子上。

它被摆在那里,被人遗忘,湮没在历史中。

但阿奇家族没有忘,他们将它传给后人,一代又一代……第一章风之所向

这样的日子真让人想珍藏在记忆深处。站在高高的丘陵上,俯瞰父母的农场,蒂凡尼·阿奇觉得自己仿佛可以望见世界的尽头。空气如水晶般澄澈,清冷的风中,树抖动着枝条,为明年春天的生长作准备,枯死的秋叶在四周飞舞。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树生长在这个地方。阿奇奶奶告诉她,高地上有许多古老的小路,早在下面的山谷还是一片沼泽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存在了。奶奶说,这就是从前的人把家安在高处的原因——避开沼泽,也避开那些想要抢夺他们牲畜的人。

也许他们在那里发现了古老的环形石阵,觉得很有安全感。也许正是他们建造了石阵?没人能确定它们是怎么来的……不过虽然大家半信半疑,但是每个人都认为,对于这种东西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以防万一。退一步说,就算环形石阵里真的藏有古老的秘密或珍宝,那对养羊又有什么用处呢?再说,虽然许多石块已经倒塌,可要是下面埋葬的人不想被挖掘出来呢?死了可不代表他们不会发脾气,绝对不是。

不过蒂凡尼自己却曾穿过石阵中的魔法拱门,到达了精灵国——一个跟她在《精灵故事童话精选》中读到的完全不同的精灵国。但她知道,她在那里经历的危险都是真实的。

今天,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一定要到丘陵高处的石阵去。她和其他明智的女巫一样,穿着能穿越一切道路的结实的靴子——质量好又实用的靴子。但是靴子并没有妨碍她感受脚下的大地,感知大地带给她的消息。起初只是有点痒,这痒钻进她的脚,想让她听见,催促她越过丘陵到石阵去,就连她把手伸进绵羊的屁股帮它治疗腹绞痛的时候也不肯停息。至于自己为什么要到石阵去,蒂凡尼也不知道,但是任何一位女巫都不会忽略任何感召。何况环形石阵还有守卫的作用。守护她的土地不受闯入者的侵害……

她眉头微蹙,立刻动身前往高地。可不知为什么,在白垩地的高处,一切都平静如常。那里向来如此。今天也是一样。

真的是这样吗?蒂凡尼没想到的是,她并不是这天唯一一个受到感召来到古老石阵的人。她在清新、澄明的空气中转圈,聆听风的声音,树叶在她脚边飞舞。忽然,她瞥见了一撮火红的头发和带有刺青的蓝色皮肤,一簇飞舞的树叶钩在了一顶小头盔的角上——一顶用兔子头骨制成的头盔。就在这时,她听见有人嘟哝了一声:“天啊!”“凯尔达派我来看守这些石头。”说话的罗伯·无名氏站在他的瞭望台——附近一块凹凸不平的岩石上。他正在观望周围的环境,好像在提防入侵者。看起来,不论入侵者从哪里靠近,罗伯都不会错过。尤其是他们从环形石阵的另一端闯进来的话。“要是那群浑蛋敢回来找麻烦,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你知道。”他信心十足地继续说道,“保证叫他们见识见识我们菲戈人的热【1】情。”他把干瘦的蓝色身子挺得笔直,足有六英寸高,同时挥舞着手里的大剑朝隐形的敌人发起进攻。

他那架势的确很带劲,蒂凡尼不是第一次这样想了。“那些远古的强盗早就死了。”尽管“第二思维”让她仔细聆听,但她还是脱口而出。如果珍妮——罗伯的妻子、菲戈部落的凯尔达认为要有麻烦了,那么,麻烦很可能就在赶来的路上。【2】“死了?哦,我们也死了呀。”罗伯说。“唉。”蒂凡尼叹了口气,“在很久以前,死了就是死了。他们不会像你们一样起死回生。”“要是他们喝了我们的神奇汤药就可以。”“那是什么?”蒂凡尼问。“哦,那是一种粥,里面什么都有。要是可以的话,再加点白兰地或者你奶奶的绵羊专用搽剂,知道吗?”

蒂凡尼笑了,然而她的忧虑却没有解除。她想,我得跟珍妮谈谈,为什么她和我的靴子会有同样的预感。

他们来到附近一座长满青草的大土丘上,那里错综复杂地密布着菲戈部族的洞穴。蒂凡尼和罗伯向遮住主入口的那丛野蔷薇走去,看见珍妮坐在洞口,正在吃三明治。

是羊肉,蒂凡尼有点恼火地想。她很清楚牧羊人与菲戈人的约定,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能获得一只老母羊,作为击退乌鸦的回报。否则乌鸦就会飞扑下来捉小羊羔,而羊羔们往往在做它们最擅长的事情:走失,死掉。白垩地这一带走失的羊羔现在有个新本领——快速穿越丘陵,有时甚至会倒着走。它们被送回羊群时,每只小脚下面都有一个菲戈人。

当凯尔达一定要有个大胃口,因为每个噼啪菲戈部落里只有一个凯尔达,而她要生许许多多的儿子,偶尔还会幸运地蹦出一个女儿【3】。蒂凡尼每次见到珍妮,这位小凯尔达都在变得更圆。想长出这么胖的屁股,可要费上好一番工夫,而珍妮的确正忙着让自己的屁股变得越来越胖——她正在狼吞虎咽的东西好像是夹在两小块面包中间的半条羊腿。这对一个身高只有六英寸的菲戈人来说可不是个小工程。随着珍妮渐渐成为一名充满智慧的老凯尔达,“腰带”的作用不再是为了系住苏格兰裙,而是为了标出她的腰。

年轻的菲戈人有的在放牧蜗牛,有的在摔跤。他们横冲直撞,有时撞到墙壁,有时则摔倒在地。他们十分敬畏蒂凡尼,把她视为另一位凯尔达。当她走近时,他们纷纷停止打斗,紧张地望着她。“站好队,孩子们,让我们的大块头小巫婆瞧瞧你们是怎么好好学习的。”他们的母亲抹掉嘴唇上的一层羊油,自豪地说。

哦不,蒂凡尼想,他们要给我看什么?我希望这不会跟蜗牛有关……

还好珍妮说:“叫大块头小巫婆听你们背字母表。快点,你来开头,比小乔克稍微小一点的乔克。”

站在排头的小菲戈人挠挠苏格兰裙上的小袋子,里面弹出了一只小甲虫。小菲戈人苏格兰裙的袋子永远在发痒,这似乎是个无法改变的现实。蒂凡尼想:这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放在袋子里的东西还活着。比小乔克稍微小一点的乔克咽了口唾沫。“A代表……斧子。”他大声说道,“好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知道吗?”他自豪地补上一句。“B代表靴子!”第二个小菲戈人一边高声喊,一边把看起来像是蜗牛黏液的东西从苏格兰裙上抹掉,“好在你脑袋上踩一脚。”“还有C代表阔刃大剑……喂,要是你再敢用剑戳我,我就狠狠踢你一下。”第三个一边喊,一边转身朝他的一个兄弟扑过去。

就在他们扭打着冲进黑莓灌木丛时,一个发黄的月牙形的东西掉在了地上,罗伯一把捡起来,试图把它藏在自己身后。

蒂凡尼眯起眼睛。那东西看起来有点像……没错,一块旧的脚指甲!“嗨。”罗伯把脚在地上蹭来蹭去,说,“你常常去探望那位老先生,还总把这些一块块的小东西剪下来。它们从窗户里飞出来,等着被人捡起来。而且它们就像钉子一样坚硬,你知道的。”【4】“没错,那是因为它们就是指甲……”蒂凡尼刚开口,又停下了。毕竟,像尼姆莱老先生这样的人或许乐意知道,尽管现在他连独自从椅子上站起身都做不到,但他身上的某些部分还能派上用场。

凯尔达把她拉到一旁,说:“嗯,哎,你的名字在土壤里。它对【5】你说话,蒂凡尼——波涛下的大地。你会对它说话吗?”“会。”蒂凡尼说,“但只是偶尔。但我会倾听,珍妮。”“不是每天?”凯尔达问。“不,不是每天。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我明白。”凯尔达说,“你知道我一直在留意你。在我脑袋里看着你,可你在我脑袋里总是忙得团团转。你要记住,你已经死了很久。”

蒂凡尼叹了口气,她疲惫极了。到各家各户去走动——如果你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女巫,这就是你要做的事。她和其他的女巫做这些事情来填补世界的空隙,做那些必须有人来做的事:帮老妇人把木头扛进屋或者烧起一锅炖菜做晚餐,给酸痛的腿和烦人的疼痛带去草药,给添了新生儿的贫穷人家送来一篮“多余的”鸡蛋或是几件旧衣服,还要倾听,哦,对,总是要倾听人们的麻烦和烦恼。还有脚指甲……那些脚指甲就像燧石一样坚硬,有时孤苦无依的小老头的脚指甲甚至会长到在靴子里卷起来。

可是这么多工作的回报似乎是更多的工作。就像你要挖更大的坑,他们总能给你一把更大的铁锹……“今天,珍妮。”她慢慢地说,“我倾听了大地的话。它让我到环形石阵去……”

一个问题悬在空中。

凯尔达叹了口气:“我还没看清楚,但是……有些事不太对劲,蒂凡尼。”她说,“我们的世界与精灵世界之间的界限非常薄弱,轻而易举就能被打破,你知道的。石阵竖立不倒,现在大门已经敞开——你把精灵女王赶回精灵国之后,她的力量一直不够强大,所以她不敢急于再次向你挑战,但是……我还是害怕。我现在有种感觉,一团迷雾正向我们飘来。”

蒂凡尼咬住嘴唇。要是凯尔达开始担心,她知道自己也该担心。“别担心。”珍妮盯着蒂凡尼,轻声说,“要是你需要菲戈人,我们永远在这儿。在你不需要的时候,我们也会替你留意的。”她最后咬了一口三明治,用异样的眼神看了一眼蒂凡尼,转移了话题,“你和那个小伙子——普莱斯顿,我记得你这么叫他。你们经常见面吗?”她的目光突然像斧子一样尖利。“呃。”蒂凡尼说,“他工作很辛苦,和我一样。他在医院,而我在白垩地。”让她紧张的是,她发现自己开始脸红,是那种从脚指头开始一直红到面庞,让人看上去像西红柿一样的红法。她可不能脸红!不能像个怀春的乡下姑娘一样。她可是个女巫!“我们会写信。”她小声补充道。“这样就够了吗?写信?”

蒂凡尼咽了一下口水。她曾经想过一次——每个人都想过——她和普莱斯顿很般配。他是个有文化的小伙子,曾经掌管那所位于阿奇家族农场的谷仓的新学校,存够钱之后他又到大城市去学医。直到现在人们还是觉得他们俩很般配,包括蒂凡尼和普莱斯顿自己。除了……难道她必须按照别人的期望去做事吗?“他人好,很会讲笑话,又有文采。”她试着解释,“但是……我们都喜欢自己的工作,我们两个都是,你甚至可以说是工作塑造了我们。他在西比尔夫人慈善医院工作得非常努力。而我常常想起阿奇奶奶,她多么享受她的生活,在高高的丘陵地,只有她和羊还有她的两条狗,雷鸣和闪电,还有……”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珍妮把她深棕色的小手放在她手臂上。“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我的小姑娘?”“呃,我的确很喜欢我所做的事情,而且这样可以帮助别人。”“可是谁来帮你呢?你那把扫帚到处飞,我看早晚有一天它会烧起来。你照顾每个人——可是谁来照顾你呢?普莱斯顿离得远,好吧,那还有你的男爵朋友和他新娶的妻子。他们当然关心他们的子民。既然关心,他们就会帮忙。”“他们的确关心。”蒂凡尼说着,打了个冷战,想起人们曾经觉得她和罗兰——现在的男爵很般配。他们为什么都这样热切地想给她找个丈夫?要是她想找,丈夫有那么难找吗?“罗兰虽然还比不上他的父亲,但他是个正派人。而丽迪莎……”

丽迪莎,她心想。她们都知道丽迪莎会施魔法,现在只是在扮演年轻的男爵夫人这个角色而已。丽迪莎十分擅长做这个——以至于蒂凡尼怀疑,到头来她男爵夫人的身份可能会胜过女巫的身份。这个身份跟污垢的关联的确少很多。“你已经做了很多别人不领情的事。”珍妮继续说。“唉。”蒂凡尼,“要做的事太多,做事的人却不够。”

凯尔达给了她一个别有意味的笑容。这个小个子女人说:“你让他们尝试过吗?你不必害怕寻求帮助。有自尊心是好事,我的小姑娘,但是长期下去它会害了你。”

蒂凡尼笑了:“珍妮,你说的都有道理。但我从骨子里为女巫感到骄傲。”这让她想起威得韦克斯奶奶——被所有女巫视作她们当中最有智慧、资历最高的一位女巫。威得韦克斯奶奶说话时,从不让人觉得盛气凌人——因为她不需要。气场就在那儿,融进了她的气质。实际上,女巫需要的所有内在特质,威得韦克斯奶奶都多得放不下。蒂凡尼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像她一样强大的女巫。“好吧,这样也好,就这样。”凯尔达说,“你是我们丘陵地的大块头小巫婆,我们希望我们的巫婆感到自豪,但是我们也希望你有自己的生活。”她的小眼睛严肃地紧盯着蒂凡尼,“你走吧,去风想带你去的地方。”

夏尔斯的风十分猛烈,像发脾气似的四处乱飞,在斯威福勋爵宅邸的烟囱四周号叫,宅邸四周环绕着宽阔的绿地,即使驾车也要好一会儿才能抵达——这就杜绝了那些连匹像样的马都没有的人的拜访。这涵盖了附近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他们几乎都是农民,而且他们反正也没时间做这种事情。他们养的马大都身材高大,腿上长着长毛,你见到它们的时候它们总是被套在马车上。那些骨瘦如柴、神经兮兮的马,拉着马车走在车道上时,运送的一般是另一个阶级的人:这种人有大量的土地和钱财,长着短下巴。有时候他们的妻子也长得有点像这些马。

斯威福勋爵父亲的财产和头衔是从他自己的父亲——一位杰出【6】的建筑大师那里继承的。但他是个酒鬼,几乎把家产挥霍一空。虽然如此,年轻的哈罗德·斯威福通过钻空子和不择手段的经营,竟然将家族的财富恢复如初,还为家族宅邸加盖了两翼的房屋,往里面装满又贵又丑的物件。

斯威福勋爵有三个儿子,他的妻子在“一个继承家业,一个留空补缺”的基础上为他多生了一个儿子,这让他非常得意。斯威福勋爵什么事都要胜人一筹,即便多出来的是个他并不怎么喜欢的儿子。

哈利,他的大儿子,没上过学。因为他忙着照看房产,帮他父亲打下手,学习什么人值得与之交谈,什么人不值得。

二儿子叫休,他曾和父亲说他想加入教会。他父亲说:“只能是欧姆教,别的什么教都不行。我的儿子可不许参与那些邪教活动【7】【8】!”欧姆的沉默很便利,这样它的信徒可以自行决定如何解读它的愿望。奇怪的是,欧姆的愿望很少被翻译成“喂饱穷人”“帮助老人”之类的指示,而往往更接近“你需要一座金碧辉煌的宅子”或者“晚饭吃七道菜怎么样”。所以斯威福勋爵觉得如果家里有个神职人员可能会很有用。

他的三儿子叫乔弗里。谁也说不清楚乔弗里是怎样一个人。但是最说不清楚的还要数乔弗里自己。

斯威福勋爵为儿子们请的家庭教师叫威高先生。乔弗里的哥哥们【9】叫他“扭扭”,有时甚至当面这样叫他。但是对于乔弗里来说,威高先生简直是天赐的良师。这位家庭教师带来了一大箱子的书,因为他很清楚,有些豪宅里往往一本书也没有,除非那些书描写的是过去的战争,而他们的祖辈在战争中展现了惊人而愚蠢的英雄气概。威高先生和他那些引人入胜的书籍教给了乔弗里伟大的哲学家莱·丁·维【10】多、奥林吉格拉底、谢诺和伊彼得,还有著名的发明家金眼·银手·达泰洛斯和奎尔姆的莱纳德,乔弗里也由此开始探索自己的内心。

不读书学习的时候,威高先生就带乔弗里去挖东西——夏尔斯周边的古老遗骨和古代遗址,并向他讲述有关宇宙的知识。乔弗里之前对此一无所知。他学到的越多,就越渴望更多的知识,想要了解有【11】关神龟阿图因的一切,和夏尔斯另一边的世界。“打扰一下,先生。”有一天他对家庭教师说,“您是怎么当上老师的?”

威高先生笑着说:“有人教给我知识,就是这样。后来他送给我一本书,再后来我就读遍了所有我能找到的书。就像你一样,小少爷。我发现你总是在读书,而不仅仅是在课堂上。”

乔弗里知道父亲十分瞧不起这位教书先生,但他母亲并不这么认为,她说乔弗里手相带星,是块读书的料。

他父亲不以为然:“他手里只有泥巴和死人,谁在乎福莱克斯在【12】什么地方?反正从来没人去!”

母亲看上去有些疲惫,但还是支持乔弗里:“他很擅长读书,而且威高先生已经教给他三种语言。他甚至会说一点儿奥夫勒语!”

他父亲再次讥笑道:“那只有他当牙医时才能派上用场!哈,为什么浪费时间学习外语?反正如今每个人都说安卡·摩波语。”

可是乔弗里的母亲对他说:“你只管读书,我的孩子。读书才能让你进步。知识是一切的答案。”

不久以后,家庭教师被斯威福勋爵解雇了。勋爵说:“胡说八道的东西太多了。反正这孩子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不像他的哥哥们。”

庄园的墙壁把声音传得很远,乔弗里听见了这番话,心想:好吧,无论我最终决定成为什么样的人,都绝不会像我父亲一样!

家庭教师离开后,乔弗里在附近闲逛,学习新的事物,还经常与麦塔维士在一起——这位马童已经非常年老,但不知为什么他依然被人称作马“童”。他知道世界上所有的鸟鸣声,而且还会模仿它们。

乔弗里遇见梅菲斯特的时候,麦塔维士也在场。一只老母山羊生了小羊,除了两个活蹦乱跳的羊羔之外,还有第三只羊羔隐藏在稻草之中,一个被母亲冷落的小不点儿。“我要尽力救下这只小山羊。”乔弗里说。于是他为了让这个新生儿活下去忙碌了一整夜——从它母亲那里挤了奶,让小家伙从他的手指上舔食,直到它在他身边香甜地睡去。他们还一起躺在一捆散开的干草上保持温暖。

它这么小,乔弗里望着小家伙那方形的眼睛想,我一定要给它一个机会。

小家伙倒也争气,长成了一只健壮的年轻山羊,踢起人来又准又狠。乔弗里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只要它觉得有人威胁到了它的小主人,便低下头准备朝那人冲过去。几乎所有走近的人都不能幸免,许多仆人和访客只要见到山羊低下犄角就赶紧闪到一旁。【13】“你为什么要管那头要命的山羊叫梅菲斯特?”一天,麦塔维士问。【14】“我在书里看见的。山羊叫这个名字很合适。”乔弗里答道。

乔弗里长大了。从小男孩长成大男孩,又长成一个小伙子。而且他很识趣,只是偶尔才跟父亲对视。

有一天麦塔维士帮他给马套上鞍子,带他骑马来到斯威福勋爵领地边缘的田地,蹑手蹑脚地靠近树林里的一个狐狸窝。和之前几次一样,他们在那里观察母狐狸跟它的幼崽嬉戏。“这样看它们还不错。”麦塔维士低声说,“狐狸也得填饱肚子,然后喂养小崽。不过它们总是吃我养的鸡,我可不喜欢它们。它们要杀死对我们有用的动物,我们就得杀它们。这世道就是这么回事。”“不应该这样。”乔弗里说,他十分同情母狐狸,声音很是悲伤。“可我们需要母鸡,就得保护它们。所以我们要猎杀狐狸。”麦塔维士说,“我今天带你到这里来,乔弗里,是因为你父亲很快就会让你加入猎团。说不定就是要捉这只母狐狸。”“我明白。”乔弗里说。他当然知道猎团是怎么回事,因为从他还是婴儿的时候起,就不得不每年观看人们骑着马去打猎。“我们应该保护母鸡,这世道的确冷酷无情。但是把这件事当作游戏可不对。这么做太可怕了!这跟死刑没什么两样。我们必须把所有动物都杀死吗?杀死一个还要喂养幼崽的母亲?我们索取这么多却从不回报。”他站起身回到马旁边,“我不想打猎,麦塔维士。天啊,我不想因为任何事情而痛恨任何人——我甚至连我父亲都不恨——但是我真心希望人们能够废除打猎这个传统。”

麦塔维士看上去很担忧:“我觉得你应该小心一点儿,小乔弗里。你知道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有点老古板。”“我父亲不是老古板,他根本就是历史糟粕!”乔弗里愤愤地说。“好吧,如果你试着和他谈谈,或者让你母亲去,或许他能理解你,认为你还没准备好加入猎团?”“没用的。”乔弗里说,“一旦他作出决定,别人就没法再说动他。我有时候能听见我母亲哭——她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在哭,但我知道她有时会哭。”

他抬起头,望着一只盘旋的老鹰,心想:这就是自由。我想要的就是自由。“我想飞,麦塔维士。”他继续说道,“像鸟儿一样。像朗加斯一

【15】样。”

几乎是紧接着,他看见一位女巫紧跟在老鹰身后,骑着扫帚从他头顶飞过,他指指天空说:“我想要一把扫帚。我想成为一名女巫。”

但是老头说:“这并不适合你,孩子。所有人都知道男人不能当女巫。”“为什么不行?”乔弗里问。

老头耸耸肩膀说:“没人知道。”

而乔弗里却说:“我想知道。”

乔弗里第一次打猎的那天,他一路小跑着跟大家一起出发,面色苍白却神情坚定。他想:今天我一定要坚守自己的立场。

没过多久,当地的乡绅们就骑着马在乡间飞驰起来,常有些人激动过了头,从坐骑上摔下来,跌进阴沟,或者摔过树篱或大门。乔弗里小心地徘徊在人群的最后面,想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溜走。他在猎团打猎的那片树林的另一端来回游荡,十分心痛。尤其是当猎犬的狂吠变成欢乐的尖叫,说明猎物被击中的时候。

到了返回庄园的时间。在那里,每个人都为打猎兴高采烈,对第二天充满期待。他们喝的热饮里掺了不少调味剂,味道很像蒂凡尼奶奶的“绵羊专用搽剂”。这是对凯旋英雄的奖赏!他们打猎成功了。好哇!他们开怀痛饮,胖到看不到的下巴上淌满了饮料。

但是斯威福勋爵看见了乔弗里的马——唯一一匹没有被汗水浸透、腿上没有溅满泥巴的动物——他顿时火冒三丈。

乔弗里的哥哥们按住他,他的母亲哀伤地望着他,可这没什么用。斯威福勋爵将母狐狸的血抹在乔弗里脸上的时候,乔弗里的妈妈转开了脸。

勋爵大人怒不可遏:“你到哪里去了?你本该参加宰杀仪式的!”他咆哮道,“你必须参加,小子——而且还要乐在其中!我年轻的时候参加过,我父亲在我之前也参加过,你也一样!这是传统,你明白吗?我们家族的每个男人在你这个年纪都见过血。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不对?你真让我丢脸!”

接着,短马鞭呼啸而过,抽在乔弗里背上。

乔弗里望着他的母亲,脸上不断滴下母狐狸的鲜血:“它那么漂亮!为什么要这样把它杀死?只是为了找乐子吗?”“求求你不要顶撞你父亲。”他母亲恳求道。“我到树林里去观察它们,而你却把它们杀死。你能吃它们吗?不能。我们这些可怕的生物,捕杀自己不能吃的东西,只为了鲜血。只为了找乐子。”

又是一记鞭子。

打得很疼。但乔弗里心里突然充满了……什么?他突然有一种奇妙的预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告诉自己,我能做到。我知道我可以。他挺直腰杆儿,挣脱了抓住他的两个哥哥。“我要谢谢你,父亲。”他的态度出乎意料地强硬,“我今天学到了重要的一课。但是我不会再让你打我了——绝对不会——而且除非你改变自己,否则你永远也不会再见到我。你明白吗?”他的语气变得十分正式,像是为了专门映衬这个场合。

哈利和休目瞪口呆地望着乔弗里,等待着大爆发。之前为勋爵腾出地方教训儿子的其他猎团成员,现在也无法继续装作没有偷看了。猎手们的世界里出现了异样的声音,空气凝固了,大家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在这震慑人心的沉默中,乔弗里牵着马走向马厩,只留下斯威福勋爵像石头一般呆立在原地。

他给马喂了一些干草,取下马鞍和笼头。他正帮这匹健壮的马把身体擦干的时候,麦塔维士走到他身边说:“做得好,乔弗里少爷。”接着,马童压低声音,一反常态地直言,“你坚持了自己的立场,你做得对。不要让那个浑蛋欺压你。”“要是你这样说话,麦塔维士,我父亲会把你赶走的。”乔弗里警告他,“而你喜欢在这里生活,不是吗?”“好吧,小伙子,你说得没错。我觉得我年纪太大,已经不能适应生活环境的改变了。”麦塔维士答道,“但是你坚持了自己的立场,没人能做得比这还好。我猜你快要离开我们了吧,乔弗里少爷?”“唉,是的。”乔弗里说,“不过谢谢你,麦塔维士。希望我父亲不会因为你跟我说话而拿你撒气。”

这位全世界最老的马童说:“他不会那样做,不会的,只要我还有用,他就永远不会那样。话说回来,过了这么多年,我很了解他——他啊,就像那些火山,爆发的时候威力十足,危险极了,烧红的岩块四处喷溅,也不管别人会不会被击中。但他最终总会平息下来。聪明人只要躲到他看不见的地方,等风头过去就好了。你对我既友善又客气,乔弗里少爷。我想你是遗传了你母亲的性格。她是位和善的女士,对我一向很好,我家莫莉去世的时候她帮了许多忙。我都记得。而且我也会记住你。”“谢谢。”乔弗里说,“我也会记住你。”

麦塔维士点起一支巨大的烟斗,喷吐出一股股烟雾:“我猜你打算把你那头讨厌的山羊也一起带走。”“没错。”乔弗里说,“但是估计我说了不算——梅菲斯特要自己拿主意。它一向如此。”

麦塔维士斜着瞟了他一眼:“有吃的吗,乔弗里少爷?你有钱吗?我猜你再也不想走进那座宅子。不如这样,我借你一些现金,好让你决定你想到哪里去。”“不!”乔弗里说,“我不能这么做!”“我把你当朋友,乔弗里少爷。我说过,你母亲对我非常好,我欠她许多人情。记得要回来看望她。等你回来的时候,别忘了来瞧瞧老麦塔维士就好。”

乔弗里牵来梅菲斯特,把它拴在麦塔维士造的小车上。他往小车上装了几样东西,拿起缰绳,咂咂舌头,走出了有马厩的院子。

山羊的小蹄子在车道上嗒嗒作响,麦塔维士暗自嘀咕:“这孩子是怎么做到的?那头要命的山羊把这里所有人的屁股踢了个遍,却从来不踢乔弗里。”

若是乔弗里回头看,他会看见他的母亲一边抽泣、一边恳切地看着他,而他的父亲仍然雕塑似的站在原地,被他的忤逆所震惊。他的哥哥们像是想要追赶他,可是他们一看见父亲盛怒的目光就停了下来。

就这样,乔弗里和他的山羊出发去追寻新的生活了。现在,当他们在百转千回的车道上转过第一个弯、走向未来时,他心想,我无处可去。

然而风儿向他低语:兰克里。

在兰克里,威得韦克斯奶奶这一天过得可不怎么好。一位在兰姆托的山上伐木的年轻伐木工人差点把自己的脚给砍断了。巧的是这天【16】当地的伊果尔不在,不能帮他救治。等威得韦克斯奶奶骑着她那把摇摇晃晃的老扫帚赶到伐木营地的时候,一眼就看出这个小伙子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他在伙伴面前竭力表现出勇敢的样子,大家围在他四周努力地安慰他,但她看得出,他脸上写满了痛苦。

她检查伤情的时候,他大声呼唤他的母亲。“你,小伙子。”奶奶盯着离得最近的一位伙伴,厉声说道,“你知道这孩子的家在哪儿吗?”那名男孩紧张地点点头——女巫的尖顶帽经常让年轻的小伙子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她继续说:“快去。跑着去。告诉女主人我这就把她儿子带回去,让她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床铺。记住,一定要干净。”男孩撒腿跑开了,奶奶瞪着其他几个怯生生站在一边的小伙子,“你们几个。”她厉声说道,“别光傻站着。用地上散落的木头做个担架,我好把你们的朋友带过去。”

小伙子的脚耷拉着,靴子里积满了血。威得韦克斯奶奶咬紧牙关,把多年积累的知识和本领悉数用上,悄悄地、轻轻地将痛苦从他体内移走,贮存在她自己体内,最后才释放出去。

他脸上有了血色,眼睛也明亮起来,像老朋友似的同女巫聊起天来。她一边清理、缝合,一边用轻快而镇静的语气向小伙子描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最后给他喝了一点儿叫作“酊剂”的东西。等围观者把一个不甚精美的临时担架抬到她面前时,那个男孩几乎已经恢复了正常,正迷迷糊糊地告诉奶奶去他家应该怎么走。

山区的伐木工人住的地方一般比牲口棚好不了多少,这个男孩——一个名叫杰克·艾伯特的小伙子——和他的母亲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这座摇摇晃晃的小屋几乎全是靠泥土粘起来的,当威得韦克斯奶奶骑着扫帚、带着担架赶到时,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心里想着怎样才能让男孩的伤口在这种环境中保持清洁。那位母亲朝儿子奔过来,跟着忙前忙后。之前跑回来向她通报消息的小伙子则帮助威得韦克斯奶奶把担架抬进屋子,将男孩挪到一张简陋的小床上。男孩的母亲在床上铺了一堆毯子,把它变成了一张病号床。

威得韦克斯奶奶轻声对受伤的男孩说:“你躺好,不要起来。”又转向那位已经慌了神、绞着双手、语无伦次地说着要付钱的母亲说,“不必付钱,太太。收钱不是我们女巫工作的方式,过几天我会回来看他,要是我不能来,你就去找奥格太太。我了解男孩子,你的儿子过不了多久就会张罗着要起来做事,但你要记住我说的话,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卧床休息。”

男孩的母亲怔怔地望着奶奶说:“谢谢您,女士……呃……好吧,我以前从没遇到过需要叫女巫来处理的事情,而且我曾听附近的人说女巫会做坏事。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他们,压根儿没有那样的事。”“真的吗?”奶奶竭力克制自己的怒气,说道,“好吧,我倒是想对那些不好好照顾这些小伙子的监工做点坏事。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许那个监工让你儿子起床。要是他敢,你就告诉他,他雇用这些连爬树都不会的年轻人,威得韦克斯奶奶本来要找他算账。还好我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巫。不过,要是被我发现你儿子的脚还没有痊愈就去干活,有人可要遭报应了。”

那位母亲挥手送别奶奶时说:“我会为您向欧姆祈福的,威得韦克斯女士。”“好吧,记得转告我它都说了什么。”奶奶毫不客气地说,“还有,请叫我威得韦克斯女士,谢谢。要是你有旧衣服,我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带走——那正好能帮上我的忙。我过几天再来看你,还有你的儿子。记得保持伤口清洁。”

威得韦克斯奶奶回到小屋的时候,那谁——奶奶的白猫——正跟几个需要魔药和敷剂的人一起在等她。有一两个人来向她寻求建议,不过人们一般尽量不去询问威得韦克斯奶奶,因为她常常不管别人是不是需要就直接提出建议。比方说不应该把自制的玩具士兵给小约翰尼,得等到他长大一些,明白不应该把它们塞进鼻孔才行。

她又忙活了一小时,把药分发给一个个病人。过了很久她才发现,虽然她已经喂过了猫,但是她自己在天亮之后还滴水未进。于是她热了一些浓汤。算不上什么大餐,但总算填饱了她的肚子。

接着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尽管只有装腔作势的太太们才会在白天睡大觉。正因如此,威得韦克斯奶奶并没睡很长时间,只是打了个盹。毕竟她还有许多人要见,许多事要做。

接着她爬起来,尽管天色已晚,她还是出门去清洁茅房。擦啊洗啊。她使劲地擦洗,直到能在上面看见她的脸……

但不知为什么,在那盈盈的水光中,她的脸也能看见她。于是她叹了口气:“见鬼,明天本该是更好的一天。”第二章黑暗中的声音

真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威得韦克斯奶奶心想,简直是完美的一天。她整夜没睡,打扫了小屋的门厅和厨房,直到所有可以闪光的东西都闪闪发亮——炉灶抛了光,旧地毯抖掉了灰尘,石板地面也洗刷过了。

她沿着螺旋楼梯走上楼,集中精力打扫地板和卧室。她今年制作【17】了一些相当好的肥皂,床边的水壶和小水盆都闪闪发亮。角落里的蜘蛛曾以为自己可以在这里住到地老天荒,结果都被小心翼翼地赶到了窗外,蛛网也被清理一空。就连床垫看上去也清新干净、有益健康。

每隔一会儿,她的猫那谁就凑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或是躺在那条碎布拼接的被子上。被子非常平,活像一只被人踩扁了的大乌龟。

然后奶奶额外又把茅房清理了一遍。这样好的天气不适合做这种活,但是艾斯米拉达·威得韦克斯对待这些事情一丝不苟。茅房终于敌不过她的坚持,没错,它也闪亮了起来。亮得出乎意料。

她的猫盯着她,神情专注得出奇。今天有些不对劲,那谁有预感,没有一天是像今天这样的。今天如此繁忙,像是没有明天一样。小屋里面被清洁一新之后,那谁跟着奶奶来到了洗涤室。

一桶从井边的水泵打上来的清水派上了用场。奶奶笑了。她一直很喜欢这间洗涤室,它散发着真正辛勤劳作的气息。这里也有蜘蛛,大都隐藏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周围,不过她认为洗涤室里的蜘蛛不能算数。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接着她走出门,来到屋后砌了墙的羊圈,查看她的山羊。已经形成习惯的思维再次宣告,所有物品都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

威得韦克斯奶奶十分满意,或者按照女巫的标准来说还算满意,到她的蜂巢去了。“你们是我的蜜蜂。”她对它们说,“谢谢你们。多年来你们一直为我提供蜂蜜,等到新人来的时候,还请你们不要生气。我希望你们也会给她蜂蜜,就像给我一样。现在,我将最后一次与你们共舞。”接着,蜜蜂发出轻柔的嗡嗡声,为她起舞,将她的思绪引出蜂巢。威得韦克斯奶奶说,“我上一次与你们跳舞时还很年轻。现在我老了。我不能再跳舞了。”

那谁躲在离蜜蜂很远的地方,但它蹑手蹑脚地穿过花园,跟在奶奶身后从草药之间走过。奶奶经过时会偶尔抚摸一下枝叶,整座花园仿佛也在迎合她,植物们几乎是饱含敬意地向她点头。

那谁眯起眼睛,用猫科动物所特有的不屑神情斜眼看着那些植物。外人可能会说奶奶的草药通人性,因为即使没有风它们也会摆动。可这却吓坏了猫,当它蹑手蹑脚地走过这些草药去捕猎时,这些草药竟然不止一次转过来望着它。猫更喜欢植物乖乖听话,也就是保持静止,这样它才能安心睡觉。

在草药的另一头,奶奶来到帕森斯老先生去年新送给她的苹果树下,树栽种的位置和其他人家的花园栅栏位置差不多——因为女巫的小屋从不需要什么栅栏或者围墙。谁敢惹女巫呢?一个住在森林里的邪恶老女巫?

不得不承认,对于不会建造栅栏的女巫来说,传说有时候很有用。奶奶看看粗树枝上的小不点儿苹果——它们刚刚开始生长。好吧,时间不多了。于是她走回小屋门口,一路检视每根茎叶、每颗果实。

她喂了羊,它们长方形的眼睛满怀疑虑地看着她。她走向鸡窝,小鸡平常总是一哄而上抢啄食物。然而今天它们没有争抢,只是望着老女巫,仿佛她并不在那里。

喂完动物,威得韦克斯奶奶走进洗涤室,取出一把柳条。她忙活起来,把一根根不听话的柳条理顺到正确的位置。然后,等她制作的东西变得既漂亮又实用之后,威得韦克斯奶奶把它放在楼梯底部,在那里,有心的人会注意到它。

她把剩下的柳条放回洗涤室收拾好,回来时带着一个白色的小包。另一只手里缠着一根红色的丝带。她看看天空。时光不待人。

她快步走进树林,那谁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把前八条命都用光了。接着,已经完成任务的威得韦克斯奶奶走向那条流经树林的小溪。溪水汩汩地流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熟悉这片树林。每一棵树的树干、每一根树枝、每一个生活在那里的生灵,她比任何一个不是女巫的人都更加熟悉。当鼻子告诉她,除了那谁,没有别人在周围的时候,她打开小包,拿出一块自制香皂,脱下了衣服。

她踏进小溪,把身体洗得无比干净。然后,她擦干身体,只用一件斗篷裹住洗净的身体。她走回小屋,给那谁多做了一顿饭,摸摸它的头,哼着一曲古老的挽歌爬上嘎吱作响的楼梯,走进卧室。

接着,艾斯米拉达·威得韦克斯把她长长的白发梳顺,用许多根别针盘起跟往常一样的发髻,又换了衣服。这次她穿上了自己最好的女巫袍和补丁最少的一条内裤。她停下来,打开小木窗迎进和煦的夜风,又小心地把两枚一便士的硬币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挨着她的尖顶女巫帽,上面别着她从来不用的帽饰作装饰。

她躺下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拿起她之前写好的一张熟悉的小卡片。

过了一阵,跳上床的时候,那谁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它能听见猫头鹰的鸣叫,和黑暗中狐狸的叫声。

那只猫,那谁,现在孤零零的。

但假如猫会微笑的话,它一定在笑。

这是不同寻常的一夜。猫头鹰叫个不停,不知为什么,窗外的风吹得屋里的烛芯不住地晃动,最后竟出人意料地熄灭了;但是盛装打扮的威得韦克斯奶奶早已作了万全准备。

此时,在温暖而深沉的黑暗中,在黎明开始不被察觉地取代夜色时,她的灵魂有了一位访客,一个手拿镰刀的身影——镰刀的刀刃锋利得如同一道影子,可以将灵魂和躯体分割开。

接着,阴影说话了。

艾斯米拉达·威得韦克斯,你知道来者是谁,我想说,能接待你我很荣幸。“我知道是你,死神先生。别忘了,我们女巫总是知道来者是谁。”奶奶低头看着自己躺在床上的躯体说。

她对来访者并不陌生,而且她知道,她即将要去的地方正是她多年来帮助许多人到达的地方。因为女巫总是处在万物的边缘,光与影的边缘,生与死的边缘,她们作抉择,作决定,这样其他人就可以假装从来没必要作什么决定。有时候她们还要帮助可怜的灵魂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协助它们找到正确的门,不至于迷失在黑暗中。

威得韦克斯奶奶当女巫已经很长很长时间了。

艾斯米拉达·威得韦克斯,我们之前已经见过许多次了,是不是?“多得数不清,死神先生。好吧,你终于抓住我了,你这个老滑头。我活的时间很长,这毋庸置疑,而我也不是个得寸进尺、抱怨连天的人。”

我一直在仔细观察你的行动,艾斯米拉达·威得韦克斯。黑暗中的声音说道。他语气坚定,又是那样客气。但是现在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个疑问,请告诉我,你明知道自己在这世界上可以做任何事、成为任何人,为什么你却甘心生活在这个小地方?“我不了解世界,不太清楚。但是在我住的地方,我可以为普通人创造一些小小的奇迹。”奶奶回答得很利落,“再说我从没想要拥有全世界——只想要一部分,我可以平安度日,可以躲开风暴的一小部分。不是天上的那种风暴,你明白的,其他的风暴。”

那么,你认为你的一生为兰克里和周边的人造福了吗?

过了一会儿,威得韦克斯奶奶的灵魂说:“呃,我不是在自夸,先生,我觉得至少在兰克里,我做得还不错。我从没有去过‘周边’。”

威得韦克斯女士,“周边”这个词的意思是,呃……附近。“好吧。”奶奶说,“我去过这附近,没错。”

的确是非常有意义的一生,艾斯米拉达。“谢谢你。”奶奶说,“我尽力了。”

不仅是尽力,死神说,我对你的继任者很有兴趣。我们此前见过面。“她是个优秀的女巫,我很确定。”威得韦克斯奶奶的阴影说,“我对此没有一丝怀疑。”

你处理得很好,艾斯米拉达·威得韦克斯。“这很麻烦,真的,而且我并不喜欢这样,但我知道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死神先生。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不,恐怕没办法。我们都飘浮在时间的风里。但是你的蜡烛,威得韦克斯女士,它在熄灭之前还会摇晃一会儿——作为对你充实的一生的回报。我看得到你的付出与回报,而你把世界变得比你初见它时更加美好,要我说,死神说道,没人能做得比这还好……

屋里漆黑一片,除了死神的眼眶里有两个闪着光的小蓝点以外,伸手不见五指。“好吧,走这一遭很值得,我一路遇上了许多美妙的事情,包括你,我值得信赖的朋友。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女士,我们已经出发了。

在晨光中,离斯莱斯不远的村庄的一个池塘里,泡泡浮上水面,紧接着,女巫发现者蒂克小姐也浮出了水面。除了她那头正在河岸慢慢吃着草的骡子约瑟夫以外,没人看见这个不同寻常的场景。她拾起毛巾时黯然地对自己说,近来人们都不理睬我。

她叹了口气。旧的传统消失殆尽真是太可惜了。她正巴不得像旧时代的女巫那样被投进水塘呢——她甚至还为此进行过训练。她在奎尔姆女子学院上过游泳课,还练习过解绳结。必要的情况下,她还可以在水下击退歹徒。或者至少试着打破自己解绳结的最短纪录——人们都以为那些简单的绳结足以对付坏女巫。

如今,在池塘里泡上一会儿则更像是她的爱好。而她最近一直有点儿烦,因为那些她待过的村子里的人们在模仿她。她甚至听说黑麦【18】火腿镇附近的一个小村落要组建游泳俱乐部。

蒂克小姐拿起毛巾擦干身体,回到她那辆小小的大篷车旁。她把装着早餐的草料袋递给约瑟夫,烧上一壶水,接着便来到树下吃点心——面包配牛油。这是一位农夫的妻子昨天向她表达谢意的礼物,因为她花了一下午教其读书识字。蒂克小姐离开时不禁微笑起来,因为那位老妇人的眼睛直发光。“现在。”她说,“我能看懂阿尔弗莱德收到的信上都写了些什么了,尤其是那些带熏衣草香味的信。”蒂克小姐不禁反思,在阿尔弗莱德收到下一封信前,继续教她识字究竟是不是个好主意。

填饱肚子,为即将开始的一天做好准备之后,她察觉到空气中的一丝不安,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制作一个沙姆博。

沙姆博是一种能够帮助女巫集中精力的装置,一般应该在需要的时候当场立刻制作,以便抓住时机。几乎任何东西都能用来制作沙姆博,但其中一定要包含一种有生命的东西。一枚鸡蛋也可以。不过大多数女巫更愿意把鸡蛋当作晚餐,以免它炸开溅到自己身上。蒂克小姐在口袋里翻找。一只潮虫、一块脏手帕、一只旧袜子、一颗很老的七叶树果实、一块中间有个洞的石头和一朵蒂克小姐不认识所以不敢乱吃的蘑菇。她熟练地用一根细绳和一截有弹力的内裤松紧带把它们全部系在一起。

接着她拉动绳子。有点不对劲。伴着一声在树林中回荡的拨弦声,这团东西腾到半空旋转起来,扭成一团,转个不停。“好吧,这下就复杂了。”蒂克小姐叹息道。

威得韦克斯奶奶小屋附近树林的另一头,奥格奶奶险些把一壶最好的自制苹果酒掉在她的猫——古烈波身上。她把一壶又一壶的苹果酒贮藏在她小屋旁边阴凉处的水泉里。那只公猫正要低声嘶叫,但是看了一眼女主人之后,它还是决定乖乖听话。因为奥格奶奶一向满是笑容的脸这天早上却是阴云密布。

它听见她嘀咕:“本应该是我。”

在热努瓦,陪同丈夫维伦斯进行王室出巡的路上,兰克里的王后玛格丽特——曾经的女巫——发现,即使她自认为已经退出了魔法界,魔法世界却没有退出她的生活。令人震惊的消息如同海啸一般席卷世界,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预示着事情就要变得……不一样了。

在安卡·摩波,柏符先生的搞怪道具专卖店里所有的放屁坐垫都发出悲伤而和谐的放屁声;在同一时刻的奎尔姆,既是女巫又是歌手的艾格尼丝·尼特刚刚睡醒,带着一种许多人都很熟悉的感觉:自己【19】似乎在前一晚的首演派对上出了丑。那情景现在还浮现在她眼前。接着她就听到内心的波蒂塔在哀号……

在安卡·摩波城区的隐形大学里,庞德·斯蒂本刚刚吃完一顿漫长的早饭,走进高能量魔法大楼的地下室。他停下脚步,目瞪口呆。在【20】他面前,“赫克斯”正以庞德前所未见的速度运行计算。可他甚至都还没输入问题,也没拉动那个了不起的大把手呢!在细管里爬来爬去进行演算的蚂蚁快得模糊成一片。那个……那个齿轮旁边的蚂蚁是不是撞在了一起?

庞德将问题输进“赫克斯”:有什么事情是你清楚而我不清楚的?拜托了,赫克斯。

蚁冢附近忙乱一阵后,吐出了答案:几乎所有事情。

庞德换了更加严谨的方式重新输入问题,加上了几个编程时必要【21】的IF、BEFORE子句。问题又长又复杂,作为一名只吃了一顿饭的巫师,提出这个问题可不简单。而且没有人明白庞德想表达什么,但是在呕出一大团蚂蚁之后,“赫克斯”抛出了答案:我们要处理威得韦克斯奶奶之死。

于是,庞德去找大校长慕斯特朗·雷德克里,他一定想要知道这个消息……

安卡·摩波首脑的长方形办公室里,维第纳利大人正入迷地看着报纸上的填字游戏自动填字……

在兰姆托山区的奥义东寺,记录历史的傻人们的长老舔舔他的神奇铅笔,记下了这件事……

一只叫那谁的猫发出风车似的呼噜声。

身处旅途之中的艾斯克莉娜,一个曾经是巫师的女人,悲伤地握住了儿子的手……

然而在碟形世界另一面,一个亮晶晶的、梦可以成真的世界里——那里的居民喜欢偷偷潜入其他世界去搞破坏、毁灭、偷窃、投毒——一位名叫豌豆花的精灵勋爵感受到空中出现一阵强有力的颤动,就像蜘蛛感受到猎物落入蛛网。

他高兴地搓搓手。又少了一道障碍,他对自己窃窃私语。他们的力量会变弱的……

在白垩地,噼啪菲戈人的凯尔达望着闪烁的火苗想,巫中之巫去了美好的地方。“一路走好,巫婆中的巫婆。我们会很怀念你的。”她叹了口气,召唤她的丈夫——部落的首领,“罗伯,我有些担心我们了不起的大块头小巫婆,她需要你。去找她,罗伯。带上几个弟兄一起去找她。”

珍妮匆匆走进房间去取坩埚。我们这个世界的边界不再像从前那样牢固,她对自己说,我得搞清楚接下来会怎样……

在远方,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方,一个带着镰刀的身影,不得不说,带着些许悲伤,为一匹白马卸下了马鞍。第三章颠倒的世界

在白垩地连绵起伏的、遍地是绵羊的牧场上,一个小村落的小屋中,挽起袖子的蒂凡尼·阿奇正忙得满头大汗,样子和那位依靠在她身上、即将做母亲的年轻姑娘差不多——那姑娘只比她年长几岁。蒂凡尼已经帮助过不下五十个新生儿还有许许多多的小羊羔来到这个世界,可以算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接生婆。

不巧的是,米莉·斯坦迪许小姐的母亲和其他几位自称是她亲戚的、年龄各异的女士也坚持要挤进这个小房间里。她们个个都觉得自己是行家,个个都大言不惭地告诉蒂凡尼她哪里做错了。

她们当中已经有一两个向她提出了过时、错误甚至是危险的建议,但是蒂凡尼十分镇静,她竭力保持不对任何人大喊大叫,专心解决米莉怀的是双胞胎这个难题。她只希望没有人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两个活泼好动的孩子争着第一个出生,这样的生产过程总是很难。但蒂凡尼集中注意力对付新生儿,决不允许死神先生挤进这个房间。大汗淋漓的年轻母亲又使了一把劲,一个婴儿接着另一个婴儿一起哭叫着来到了这个世界,立刻被抱进他们的外祖母和邻居怀里。“两个小伙子!真是太好了!”斯坦迪许太太十分心满意足地说。

蒂凡尼擦了擦手,抹了一把额头,大家围着新生儿的时候,她继续照顾那位母亲。这时她发现了一件事:这个年轻女人宽敞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没错,第三个孩子即将出生,在活蹦乱跳的哥哥们的掩护下几乎没有被人察觉。

就在这时,蒂凡尼一低头,在一片泛着淡淡黄绿色的迷蒙之中看见一只猫正盯着她,它通体纯白,淡漠的神情像是一位公爵夫人。这是威得韦克斯奶奶的猫,那谁——蒂凡尼很熟悉这只猫,几年前正是她将那谁送给了威得韦克斯奶奶。那些年长的女士中有一位过去赶那谁离开,猫吓了一跳。蒂凡尼险些惊叫起来。“女士们,那只猫是威得韦克斯奶奶的。”她厉声说,“惹一位资历深的女巫生气可不是个好主意。”

人群顿时散开了。即使是在白垩地,威得韦克斯女士的名字也为人熟知。她的名声传得又远又广,比威得韦克斯奶奶本人到过的地方更远——斯托平原的矮人族甚至给她取了个名字,翻译过来是“到山的另一边去”。

但是,再次满头大汗的蒂凡尼想不通,为什么奶奶的猫会在这里。那谁通常在威得韦克斯奶奶在兰克里的小屋附近转悠,不会南下到白垩地来。女巫理所当然地可以在各种地方发现预兆。所以这是个什么样的预兆呢?这与珍妮所说的事情有关吗?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认为,她不明白为什么猫似乎这一刻还在这个地方,然而几乎同时,就【22】能在别的地方出现。

年轻的母亲痛得叫了一声,蒂凡尼咬紧牙关,将注意力转回手头的工作。女巫专注于眼前的任务,而此时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挣扎着的年轻母亲和一个小脑袋。“再使把劲,米莉,拜托了。你怀的是三胞胎。”

米莉呻吟起来。“又是一个。一个小家伙。”蒂凡尼兴高采烈地说,一个小女婴出生了,毫发无损,对于一个新生儿来说长得很漂亮,但个头很小。她把女婴抱给一位亲戚,此刻现实的残酷显露了出来。

蒂凡尼开始清理,她注意到——因为注意观察是她作为一名女巫的基本功——两个男孩子获得的赞叹声比他们的妹妹要多得多。发现这种事情并将它们记在心里是件好事,这样小问题就不会有朝一日发展成一个大问题。

女士们为米莉搬来了家里的产妇专用扶手椅,好让她坐得端端正正地接见前来贺喜的人们。她们也互相道喜,睿智地点点头,说起她们曾给出的建议,它们很明显都是正确的,因为这就是证据。两个壮实的男孩儿!哦,还有一个小姑娘。

人们打开酒瓶,找来一个孩子,叫他到田野的另一头去找父亲——他正在大麦田里跟自己的父亲一起忙碌。母亲笑容满面,年轻的米莉马上就要成为罗宾森太太了,因为母亲对此已经非常非常坚决地表明了态度:年轻的罗宾森先生一定要对她的女儿负责任。这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在这个国家,男孩子遇见姑娘,就像米莉在猪望日遇见她的心上人,事情就会顺其自然地发展,直到有一天,姑娘的母亲发现她的肚子鼓了起来。她就会告诉她的丈夫,而她的丈夫就会——一般是气氛融洽地喝着啤酒——跟男孩的父亲谈一场,父亲再跟小伙子谈。通常就这么定了。

蒂凡尼来到抱着女婴的老妇人身边:“能让我看看她吗?拜托了,只是看她是不是,你知道的,她是不是一切都好。”

那个没牙的老太婆欣然把女婴交给她。毕竟她知道,蒂凡尼除了是接生婆以外,还是一名女巫,要是你得罪了女巫,你永远也猜不到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老奶奶去喝属于自己的那份庆功酒时,蒂凡尼将孩子抱在臂弯里,向孩子许下了一个诺言,她的声音轻得任何人都听不见。这个小女孩的生活显然需要一些好运。现在,幸运的是,她正好可以得到一点运气。蒂凡尼把女婴送到她的母亲身边,这位母亲对这个女婴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

到这个时候,蒂凡尼注意到,男孩们已经有了名字,而女孩却没有。蒂凡尼有些担心,问:“你的女儿呢?能不能给她也起个名字呢?”

母亲瞄了一眼:“就以你命名吧。蒂凡尼这个名字不错。”

蒂凡尼感到很荣幸,但这并没有扫去她对小蒂凡尼的担忧。那两个大块头的壮实男婴会喝掉大部分的母乳,她想,但只要她在,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于是她决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大约每星期都要到这户人家拜访。

再没什么别的事,蒂凡尼只能说:“一切都很正常,你们知道到哪里找我,我下个星期再来看你们。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女士们,我还要去见其他人。”

她一直保持微笑,直到她走出小屋,拾起扫帚,白猫跳到扫帚把上,像船头的装饰雕像。世界在发生变化,蒂凡尼想,我能感觉到。

突然,她瞥见一抹红色,是几个藏在牛奶桶后面的菲戈人。蒂凡尼曾经——尽管只有短短几天——做过噼啪菲戈人部落的凯尔达,这使蒂凡尼和他们之间建立起了永远不会磨灭的交情。菲戈人永远都在为她留意,确保他们的大块头小巫婆不会受到伤害。

但是今天有些不同往常。这种躲在暗处的样子和他们平时躲在暗处的样子不太一样,而且……“哦,呜呜……”传来一阵声音。原来是傻伍莱,菲戈人分脑子——他们的脑子本来就很小——那天,估计他跑到别处去了。罗伯突然一把捂住他的嘴,他“嗯”的一声闭上了嘴。“闭上你的嘴,伍莱。这是巫婆的事情,你知道的。”他说着,走出来站在蒂凡尼面前,磨蹭着双脚,手里摆弄着兔子头骨制成的头盔。“是大巫婆。”他继续说,“珍妮让我来找你……”

所有白天活动的鸟儿、夜间活动的蝙蝠和猫头鹰都认识蒂凡尼·阿奇,在她赶时间的时候它们不会飞过来挡她的路。扫帚奋力向兰克里飞去。从白垩地去那个小王国要飞很长时间,蒂凡尼发现自己的脑子里是一片隐形的灰色迷雾,那个念头里只有悲痛,别无他物。她感觉自己想让时光倒流,但即使最精妙的巫术也做不到这一点。她试着不去想,但无论你怎样尝试,都很难让大脑停止工作。蒂凡尼是一名女巫,一名知道应该尊重自己预感的女巫,但她还是希望自己所害怕的事情不会成真。

她来到威得韦克斯奶奶的小屋外面,将扫帚轻轻放下的时候,天刚擦黑,她看见了奥格奶奶有特点的圆滚滚的身影。这位年长的女巫手里拿着一个大杯子,脸色苍白。

那只猫——那谁,立刻从扫帚上跳下来走进了小屋。噼啪菲戈人跟着它,惹得那谁赶紧走开。它摆出的架势是猫快步走开时特有的样子,仿佛是它自己想走得快一点,和那些钻进小屋阴暗处的红头发小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好,蒂凡尼。”奥格奶奶说。“她死了,是不是?”蒂凡尼问。“是的。”奶奶说,“艾斯米走了,在睡梦中。看起来是昨天晚上。”“我知道。”蒂凡尼说,“她的猫来告诉我。而且凯尔达派了罗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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