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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7 04:2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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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渡边淳一

出版社:青岛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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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树下

樱花树下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樱花树下作者:渡边淳一排版:skip出版社:青岛出版社ISBN:9787555277019本书由青岛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 花倦

从平安神宫的南神苑逛到西神苑,最后走到能望见桥的东庭,游佐恭平感到轻微的疲倦。

两小时前,他走出鸭川河岸的酒店,岸边已满是盛开的樱花。从东山到平安神宫,他一路循着花迹。正是花开时节,游佐却感到赶得太急,一次看了太多樱花。

站在花下,游佐想起了“花倦”这个词。

满开的樱花让人感到疲倦。

最初花开之美令他屏息凝视,花团锦簇,重重叠叠,看着看着,就感觉全身疲倦。“真奢侈……”

游佐嘴里嘀咕着,坐到面向水池的长椅上。作陪的辰村凉子微笑着坐到他身边。“您累了吗?”“倒不至于……”

游佐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凉子是两代人,不禁苦笑了。“花太多了。”

游佐的意思,凉子似乎并未理解。她正默默地看着水池。“不过,很美呀……”

眼前的红色垂枝樱枝条饱满,正在怒放。枝头的花朵远看如半空中飘浮的浅朱色花伞。

市里的染井吉野樱已经开始飘落,垂枝樱却还在怒放。从鸭川河岸到平安神宫,游佐尽情领略了垂枝樱之美。

染井吉野樱和山樱,以前也见过很多。像这样一次看尽垂枝樱,倒是头一回。

这么说来,感到疲倦是因为垂枝樱吧。“樱花这么美,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游佐把手举到额上,像是要遮住上午高升的太阳。“为什么呢?”

凉子直发齐肩,穿着白色连衣裙,系着红色腰带。“因为,樱花树下埋着尸体。”“真的吗?”

凉子感觉有点可怕,视线移向眼前的樱花树根部。“埋了尸体,樱花就能开得更盛吗?”“也许是把人的血肉当养分吸收了。”“樱花?”“开得如此疯狂,应该是吸收了人的癫狂因子。”

这种话对二十三岁的女孩来说也许太过刺激。凉子认真地盯着樱花根部看,游佐补充道:“当然,这只是传说。”“不过,这种事,真的有吧?”“特意为了樱花埋人,应该没有吧,不过……”“不过?”“得了病,治不好的人,会拜托别人,在自己死后把尸体埋在樱花树下。”

正是四月中旬,凉子白晳的脸孔还未晒过太阳,她轻轻点了点头。“真是个可怕的传说。”

一群穿黑色学生服的学生,从垂枝樱和两人之间走过。虽是工作日,将近正午,观光客还是多了起来。

那群学生走后,游佐又一次抬头看樱花。“不过,树下埋了尸体的,我想不是垂枝樱。”“为什么?”“它不像染井吉野。”

游佐对樱花并无研究,不过,满树花枝向天空伸展的染井吉野,似乎更隐藏着乱开的疯狂。“染井吉野既妖媚,又让人感到悲哀。花开花谢,都太拼命,让人感叹。”“是。”

凉子的回应生硬,像是回答老师的提问。“相比之下,垂枝樱就……”

游佐开口又沉默,凉子歪着纤细的脖子,好像在问:“怎么样?”“有些淫乱。”“淫乱?”“总觉得有点淫荡的感觉。”

游佐的话凉子现在还很难领会。“垂枝樱花色鲜艳,娇滴滴的。”

染井吉野不管开多少,都是淡淡的,近乎虚幻。垂枝樱的美中却似乎藏着毒。“这么看,就像红色的花瓣从天上降下……”

南庭入口处盛开的垂枝樱,整棵树像一座花的小山。如今池前的垂枝樱,在春阳下如血的瀑布。“您看过圆山公园的垂枝樱吗?”凉子问道。

这完全不是游佐心中所想的事。“昨晚从店里回去时顺便看了。”“美吧?”“像夜里失火。”

瞬间,凉子笑了。“樱花像失火?”“远看夜空中只有那一块地方飘浮着红色,真像失火。”

昨夜看垂枝樱时,游佐和凉子的母亲菊乃在一起。

那之前,将近晚上十点,游佐离开东山南禅寺附近的料亭辰村。游佐约了老板娘菊乃一起出去走走。

最近,从东京来京都,游佐已经习惯和菊乃过夜,特别是昨晚的酒席上,在座的都是和游佐一样经营出版社的知心朋友,带菊乃出去,也无需顾忌。

二楼还有一些客人,菊乃没法离开,游佐就先和朋友们一起出了店。

游佐先去了祇园的一家茶屋,最后在富永町的一家酒吧和打烊后的菊乃碰头,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喝了半小时酒,他们乘上出租车,菊乃忽然说:“要不要去赏夜樱?”

要赏樱明天上午也可以。但辰村的某位老熟客去世了,菊乃明天要去大阪参加葬礼。“告别仪式是十点,赶回来的话,下午一点可以到京都。”“没关系。”

游佐要赶下午两点的新干线,他准备自己一个人赏樱花。

不过,细想想,一个大男人赏花,实在是没意思。“那,让凉子陪你吧。”

菊乃的独生女儿凉子一年前刚大学毕业,最近也常在店里帮忙。“那孩子上午反正也是闲着。”

游佐一开始拒绝了,菊乃再三客气,游佐也开始觉得这主意不赖。“那就看凉子有没有空吧,方便的话就拜托了。”

菊乃和凉子的父亲没有离婚,不过已经分居十多年了。

游佐没有深入打听。凉子的父亲大游佐三岁,他和凉子在一起,大概会被当成父女吧。“白天和凉子一起赏樱花,夜樱就和我一起赏吧。”

游佐来过京都多次,但正值樱花盛开之时来,已是好久不曾有过的事了,特别是垂枝樱,他只看过常照皇寺的晚樱。“就在附近,真想看啊!”

出租车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游佐想起和菊乃的初次结缘。

那也是在四月,两人正在对饮,菊乃突然说:“我的樱花,很美哟,一定要带你去看看。”

游佐以为,是菊乃和女儿的家里有一棵樱花古树,但她们其实是住公寓的。游佐疑惑,一问,原来从冈崎北上,真如堂附近的路边有一株樱花,菊乃擅自决定这就是自己的樱花。“是染井吉野,比普通樱花白,花朵重重叠叠。”

打烊后看,菊乃描述的特征看不清楚,唯有白,倒是真比普通的樱花更胜一筹。“我会时不时在树下埋鱼骨头,开花的时候,每天晚上都回来看它。”

从辰村到菊乃的樱花所在处,开车不到十分钟。把一棵野生樱花当自己的树爱护,正是菊乃式的灵慧。

当晚,游佐打消了一直以来的犹豫,长驱直入进入了菊乃。

在车里,游佐想起了两年前的夜晚,跟上次不一样,这次车从四条开往八坂神社的参道。“你的樱花呢?”“要是早点来就好了。昨天一看,已经谢了,残花败柳,现在去看,那花就更不堪了。”

于是他们改为去看圆山公园的垂枝樱。已经过了午夜,黑暗中人烟稀少,只有那一朵朵樱花像夜里失火般燃烧着。

昨夜,看过樱花后,游佐再次和菊乃在酒店交欢。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了火一般的樱花,游佐和菊乃都燃烧起来了。

瞬间,游佐觉得两人已经变成了兽类,他停下来,菊乃的火热身体又缠上来。

结束以后,游佐再次想起樱花,那樱花却如已长出嫩叶,褪了色。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菊乃收拾好准备回家,已经是半夜三点多了。

远处传来声音,一群女学生越走越近。水手服的衣领在阳光下白得耀眼。接着来了一群老人,用地道的关西口音啧啧感叹。

这两拨人过去后,游佐站了起来。

日上中天,游佐的影子、垂枝樱的影子,都又小又短。“走吧。”

游佐迈开脚步,凉子走在他身旁。“其他的不看了吗?”“是啊……”“天龙寺、京都站南边的城南宫也有垂枝樱。”“你知道得很详细啊。”“昨天妈妈吩咐我后,我查过了。”

昨夜,菊乃半夜三点多才从酒店回去,那之前,菊乃就联系了凉子。“那边应该也正盛开。”“不过,我已经看够了。”

老实说,垂枝樱有些看腻了。“下次再说吧。”“昨晚您喝多了吧。”

凉子知道自己昨夜和菊乃的情事吗?游佐有些在意起来,但从阳光下凉子的表情里,什么也看不出来。“御室和山上,这才开始热闹呢。”“京都的花期真长啊。”“您还会来吗?”“想来,但四月是不行了。”

和凉子两个人单独说这么多话,从来没有过。周围总是有菊乃,或者是游佐的朋友。两人单独在一起,凉子看上去意外地成熟。“这垂枝樱,也只能开两三天了吧。”“垂枝樱都开不长啊。”

沿路上不断见到其他垂枝樱,不久庭院看完了。“东京的樱花怎么样?”“今年比京都开得早,大概已经谢了吧。”“那么说,今年是看不到了?”“到信州或是东北地方,还是可以看到的。”“您去看吗?”“要是能去就好了……”

穿过庭院,来到神宫院内,道路变成了砂石路。砂石在两人脚下沙沙作响。

就这样往回走到一半,凉子说:“去看樱花时,带我一起去吧。”“带你……”

游佐回过头,凉子用一只手抓抓头发。“我还没见过京都以外的樱花。”

游佐点点头,品味着凉子的话。

走过平安神宫的鸟居,来到马路上,已经是正午。这里只有几辆观光巴士,挤在道路的一边。“去哪里吃个饭吧。”

让凉子带自己看完樱花就自顾自回去,太没风度了。“您赶着去车站吧?”“不用,下午五点多到东京就行了。”

今晚,游佐要出席六点在新桥某家酒店召开的酒会。如果是一般的酒会,迟到一些也无所谓,不过,今晚是游佐的公司主办、招待各地书店店主的酒会,迟到了说不过去。“只要坐上两点的新干线,时间绰绰有余。”“那个,如果是为了我的话,您不用太在意。”“不,我也想休息一下。清水寺附近有家安静的店,我们去吧。”

游佐在出租车停靠站前的电话亭预约了两人的座位。“从这里去,不是太远。”

坐上等着他们的出租车,游佐报出店名“酒田”,凉子反问道:“您去过酒田?”“你知道这家店?”“只是听说过名字……”

酒田和辰村一样,都是东山山麓的料亭。酒田有很大的庭院,白天放上桌几,对一般人开放,提供简单的饮食。

过了八坂塔,爬上小坡就到了。两人被带到二楼能俯瞰庭院的角落包间。

在外面走的时候天气晴朗得要出汗,房间里却有着樱花季节的微寒。“您经常到这里来?”

对两个人来说,房间太大了,桌子也大,坐在对面的凉子看上去单薄小巧。“以前时不时来,不过有好久没来了。”

最近来京都,基本上都是去辰村。游佐这样暗示着,凉子默默从窗户望向庭院。

听说光是庭院就有近两千坪,这里的樱花也开始凋谢了,池畔堆满了粉红的花瓣。“要是我们也有这么大的庭院就好了。”

同是料亭,辰村占地只有两百坪,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庭院。“不过,小也有小的风情啊。”“我会转告妈妈的。”凉子微笑道。

女招待把饭菜拿来了。

中饭不是塞在盒子里的便当,菜谱似乎是固定的。先是开胃小菜,接着是鲷鱼片、高汤,还有笋和海带拼盘。面筋做成樱花状,点上红色,不愧是京都料理。

正喝着啤酒,老板娘来打招呼了。“好久不见,您还好吗?”“总想着要来,一忙就……”

游佐找着借口,不好意思介绍凉子。如果告诉老板娘这是辰村店主的女儿,对方就会知道游佐常去辰村。“昨晚和公司的人一起来的,今天马上就要回去。”“要是早来两三天,院子里的樱花正满开呢。”

老板娘看看庭院,又把视线投向凉子。“好漂亮的小姐啊。”“是朋友的女儿,带我看了樱花。”“那真是美事一桩。”

老板娘脸上堆满笑容,话语里有一丝揶揄。“有两年没这么悠闲地看京都的樱花了。”

闲聊了一会儿,老板娘走了,凉子如释重负,叹了口气。“我的脸红吗?”“脸颊上稍微有些。”

凉子皮肤白晳,只要喝一点儿酒就会上脸。“讨厌,怎么办啊?”“没关系,这么一点儿,走到门外马上就看不出来了。”

凉子的母亲菊乃喝酒也会上脸,不过菊乃是从眼角开始有红晕染开的。“稍微失陪一下。”

似乎还是有些在意,凉子中途退席去整理妆面了。

剩下自己一个人,游佐将视线移向庭院。

纸门上枝影纵横,忽而有尖细的鸟声,又复静寂无声。因为是工作日,所以少有人来观赏庭院吧。

无事可干的游佐想起了稍前在平安神宫的砂石路上凉子说的话。“去看樱花时,带我一起去吧。”

说这话时,凉子是怎样的心情?

游佐所说的,是信州到东北地区的樱花。要看那里的樱花,当然要在外面过夜。

凉子知道吗?抑或只是单纯的好奇心使她说出了这句话?

他一边看着午后的庭院,一边想着。走廊传来脚步声,凉子回来了。“喝啤酒喝得脸这么红,这可是第一次。”

凉子的连衣裙是西服领,微微露出泛粉的胸脯。

以前,游佐只在店里看见过穿和服的凉子,从正面看来,凉子很像菊乃。当然菊乃更为丰腴,但两人从头到肩柔和的曲线十分相似,还都稍微有点儿鸡胸。

菊乃左颈根儿处有一颗黑痣。在床上靠近时,黑痣就会在朦胧的灯光下浮现。

仔细看,凉子左颈根儿似乎也有颗黑痣。

母亲和女儿相似理所当然,但这颗痣真是不可思议,令其更显妖艳。

游佐看得入了神,凉子问:“时间上,您没问题吗?”“几点了?”“已经一点多了。”“那我们叫车吧。”

请女招待叫了车,吃着饭后甜点,游佐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人会追着樱花前线,从南看到北。”“对呀,最先是九州。”“不,二月份从冲绳开始,九州岛,四国,再到京都、北陆、东北,最后到北海道的厚岸,已经是五月底了。”“全部看完要花四个月呢。”“大概是又有钱又有闲的人。”“能这样就好了。”“下次试试看。”

游佐等着凉子说出“我也要”,但凉子只是感佩似的点了点头。

游佐吃完甜瓜,点了根烟。“说来,你真的想去看樱花吗?”“是啊。”“但是要出远门,就不能去店里了。”“当然不去了。”“你妈妈会同意吗?”“我一个人休息,没什么影响。”

游佐所想的事和凉子所想的事似乎对不上。不过,她似乎是很想看樱花。“那好,最近计划一下吧。”

出租车来了,走出酒田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从这里到京都站不到二十分钟,还有半个小时左右的空余。“先送你回去吧。”“不,我送您走。妈妈这么吩咐的。”“又是妈妈的嘱咐啊。”很像是菊乃做出的事,游佐苦笑着说,“果然,母亲大人是很恐怖的啊。”“因为她很了不起。”

凉子回答得一本正经。“确实,你妈妈很了不起……”

游佐在店里看到过两次菊乃训斥凉子:一次是没有跟客人打招呼就离席,一次是从主客身后的壁龛前走过。“凉子……”每个包间都有七八个客人,菊乃用清亮的声音叫住凉子责备道,“这样可不行。”

包间里的客人也觉得老板娘太严厉了。不过菊乃有自己的道理。“女儿总有一天要继承这家店的。”

正因为是自己的女儿,所以要严格教育,这是菊乃的方针。

实际上,凉子进大学后就开始在店里帮忙,不过也就是跑腿和热酒。照顾包房、端茶递菜,是大学四年级以后的事。

也正因为如此,很少有客人知道菊乃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当然,凉子也知道,只有游佐跟菊乃亲近。

第一次见到游佐,凉子还是大学二年级学生,菊乃邀请他去她们的公寓。两人正喝着咖啡,凉子回来了,菊乃一丝不乱,介绍了游佐。“这是一直照顾我们的游佐先生。”

凉子报了自己的名字,点头示意。

后来凉子是怎么想自己的呢?游佐想问,又觉得难开口。“今天你妈妈几点回来?”“大概下午两点,不过,她要是知道游佐先生两点钟刚走,一定很失望。”“为什么?”“要是想回来,一点钟就可以回来。”

菊乃也这么说过,不过,昨晚已经约会过了,不需要再来一次。“我想给你一份谢礼,你想要什么?”“为什么要谢我?”“从今天早上开始一直麻烦你,走了不少地方。”“没关系,我也一起赏花,很高兴。”“我更开心。我们去百货商场吧。”“真的不必麻烦。”

游佐不理会,还是吩咐司机去四条的百货商店。

不过,为什么忽然想送凉子礼物呢?游佐思索再三。他还没有给过凉子一次小费,是因为她是老板娘的女儿吧,也因为她年纪小,不好意思给。

就算是表达这段时间以来对她的感谢吧,并不可笑。游佐一边暗自思忖,一边踏进百货商店。“买什么好呢?”“真的不需要。”

凉子再次推辞,游佐强行把她带到配饰卖场。“你还年轻,有很多想要的东西吧。包、鞋子,什么都行。”“没时间了,还是快去车站吧。”“正因为没时间了,所以要快点选。”

大白天和年轻女孩在百货商店转悠,看起来不成样子。“来,快点……”

游佐催促着,凉子转过头:“真的什么都可以吗?”“当然。”“很贵很贵的也可以吗?”“没关系,要多少钱?”“肯定吓死你。”“总之说出来听听。”

凉子恶作剧似的笑着,转身向一楼靠里的卖场走去。游佐跟上来,他们在宝石柜台前停下。“是钻石吗?”“这个。”

凉子指的橱窗里有十几只戒指。游佐随着她的指尖看去,是一个V形的金戒指,周围镶着碎钻。“十万……”

游佐数数价牌上的零,自言自语道。凉子说:“很贵吧。”“这价格……”

凉子说“吓死你”,游佐还以为要四五十万,这点可不成问题。“这个就可以吗?”“真的买给我吗?”

看来凉子早就看中这只戒指了。“当然,答应你了。”“好开心……”

瞬间,凉子双手环胸,眼睛闪光,小巧的鼻子边泛起细纹,和菊乃开心的时候一样。

游佐叫店员取出戒指。凉子端详片刻,戴到左手无名指上。“怎么样?”

伸到半空的无名指中部,V形的戒指在闪闪发光。“很合适。”“是不是华丽了?”“可爱又优雅。”

凉子痴痴地看着戒指。“就要这个?”“真的买给我吗?”“好的,就要这个了。”

游佐请店员打包起来。“真的很感谢。”

凉子接过扎着红蝴蝶结的盒子,深深低头致谢。“没关系……”

店员们朝这边看过来,游佐朝出口走去。

出了商店坐上出租车,游佐才好不容易从羞耻感中解放出来。“你喜欢,太好了。”“我一辈子都会珍惜。”

言辞太夸张了,游佐反而感到不舒服。“我今天就戴上。”“在店里怎么办?”“在客人面前不戴。”凉子忽然低声说,“请别告诉妈妈买了这个给我。”“当然,谁都不说。”“拉钩哦。”

触摸到凉子伸出的小指,游佐觉得自己做了非常邪恶的事。第二章 草青

每次坐新干线来东京,辰村的菊乃都会感到某种紧张。这种紧张,来自进入一个看不清真面目的巨大都市时感到的不安。

和京都相比,东京大得离谱。光说人口,东京市区就是京都的十倍,再加上周边城镇,两者差距将近二十倍。

不光是人口,车和楼房,也多几倍。新宿的高楼,让人感到像是到了国外,压迫感十足。

不过最让人困扰的,是东京的节奏之快。一下新干线,就像是被抛入一个喧闹的巨大工厂正中央。“车水马龙,高楼大厦,也就是忙忙碌碌,熙熙攘攘。京都轻松淡定,好多了……”

菊乃心里想,不过,她并不是讨厌东京。

越是庞大喧嚣,越让人想看清这个都市。

超过一千万个鲜活的人在这里走来走去,这个都市一定潜藏着非同一般的魅力。

不过,这种想法是这几年才有的。以前来东京也只是和店里的客人打个招呼,吃个饭。对东京来说,她只是一个游客,从没想过要在这里住下,或是在这里工作。

忽然对东京产生亲切感,是从和游佐亲密起来开始的。

想到这里住着自己的爱人,以往匆匆路过的道路和楼房都变得亲切起来。想到他会经过这条路进那栋高楼,就觉得一切都和自己有了关联。

让亲切感进一步加深的,是到东京开新店的计划有了眉目。

京都的料亭辰村,已经有六十年历史。第一代店主是菊乃的祖父,他在现在的店址开了一家小料理屋。后来,到菊乃的母亲阿留这一代,已经是一家初具规模的料亭。十五年前,母亲病故,菊乃继承了这家店。

在老店遍布的京都,六十年的历史算不上什么。不过经历了战前和战后的粮食困难时期,世事艰难,能生存下来,也是因为贯彻了自初代开始的“诚实本分”的经营方针。

这样并没有错,不过,几年前菊乃就对老店只注重守成的做法产生了质疑。

过去就不说了,近来世事日新月异,光靠守成,恐怕很难生存下去。

一直以来,尽管单个客人花费高,但因为客人总数少,总收入总是有限。在竞争这么激烈的时代,更不可能涨价。

要维持高级料亭的派头,需要花费莫大的人工费。极端地说,一晚上就算只有一桌客人,厨师、女招待、跑腿的,都要一应倶全。包间的花和摆设也都要尽善尽美。

今后,只招待特定的对象,从商业上来说很难成立。

不过,也不能因此毁了辰村的老招牌。

能不能保持现有的传统,尝试开拓客户层呢?

两年前店里开始白天也营业,又做了吧台,都是这种想法下的尝试。

当然,设置了吧台,也是参考了游佐的意见。“从东京过来,没有事先预约时,有了吧台,就能自然地过来转一转……”

游佐这样说了以后,她在入口右手边造了一个能坐下七八个人的吧台,意外地好评如潮,经常满座。“全是你的功劳。”菊乃感谢道。

游佐只有苦笑。“改革的是你,还是你的决策正确。”

不管是谁的功劳,不知道怎么办时有人可以商量,就让人感到安慰。从去年年底,菊乃就准备开始更大的冒险:在东京开辰村的分店。这个念头也是从游佐的一句话开始的。“你也去东京开家分店怎么样?”

刚开始,菊乃觉得这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在京都都没有开过分店,人生地不熟的东京,就更没有条件了。

但是正好有一个不时光顾辰村的客人,告诉她自己在为东银座一家新落成的酒店寻找和食区的入驻店家。

东银座靠近中心城区,酒店一定是大企业经营的。

客人说,要是有意向,可以帮忙介绍。她和游佐商量,他马上赞成。“这种机会很少,尝试一下吧。”菊乃还有些犹豫,游佐继续劝她,“干事业还是东京好。在酒店开店,会有很多客人来,名声也会更大。”

不光是京都,包括大阪、关西一带的经济实力年年减弱,料亭的经营也日渐捉襟见肘。也正是因为如此,关西有名气的料亭都在东京开了店,东京渐渐成了中心。“我们这样的店,会让进去吗?”

本来觉得不行,所以请介绍的客人去问,对方却说,很欢迎辰村加入。大概是因为辰村虽小,却是一家代代相守的老店。

菊乃正准备大干一场,却听说入驻权利金、保证金等加起来一共要一亿五千万日元,这下又出现了拦路虎。

早就听说东京物价高,但没想到高到这个地步。尽管对方给自己打了折扣,但还是需要从银行借一大笔钱。

菊乃很是不安,再次跟游佐商量,游佐爽快地点了头。“那个地方,难怪要这么多钱。虽然现在看起来很贵,但万一经营困难要转手,也不会亏本,放心吧。”

原来如此,还有这层考虑。菊乃有了底气,但借钱要有担保人,菊乃正在犹豫,游佐主动提出:“可以的话,我来当担保人。”“真的吗?”

这样一来,念念不忘打进东京的梦想就没问题了。游佐做后盾,帮自己开新店,更让她感到高兴。“店开了以后,就要经常去东京了。”

四月末,黄金周之前,菊乃来到东京,是为了签订最后的合同。

在东京,菊乃一直住在有乐町的T酒店。

城里并非没有其他好酒店,主要是这里房间大,又好订,离车站近,很方便。

进了房间,菊乃先和游佐联系,告诉他自己到了东京。在丸之内的公司签订入驻合同时,正好有位曾经去过辰村的泽村常务,特地跑来打招呼,菊乃放心了。“真的要多多拜托。”

签完合同,菊乃松了一口气。不过问题还在后头。

酒店还在建设中,六月才完成,在这之前要决定内部的装修细节,还要招聘新店的厨师和服务员。

菊乃去建设中的酒店看了一眼就前往筑地,到和游佐相约的蓝松料亭见面。

在京都开料理店,本来应该吃够了和食,不过到了东京,菊乃还是尽量让游佐带她去日本料理店,是因为可以借鉴同行的优点。

蓝松和辰村规模差不多,蜷缩在筑地一角,却风格独具,恬静风雅。

特别是今夜有一个靠里的包间“田舍家”空着,菊乃要了这个包间。“正好,一分不差。”游佐看着手表说。在蓝松下车,正好是约好的下午六点。“坐这边,今天你是客人。”

游佐让菊乃坐到背对壁龛的上座。“这么尊贵的地方,不能坐。”“没关系,坐吧。”“女人坐在这种地方太奇怪了,快换过来吧。”

两人正让着,老板娘来了。“欢迎光临,好久不见。”

这家店,以前游佐也带菊乃来过一次,菊乃见过老板娘。她比菊乃稍微年长,有着远超日本人的美貌,性格爽朗,三人相谈甚欢。“别争了,远来的坐下吧。”

老板娘似乎已经察觉到两人的关系,一边安慰菊乃,一边让她在上座坐下,斟上啤酒。“那就不客气了。”

一口喝下去,紧张感没有了。“这个房间真漂亮啊,是不是?”

田舍人家的风情,原样搬进了这个房间,入口处有火炉,漆黑光洁的柱子,白纸门,和行灯浑然天成。上次来是另一个包间,菊乃第一次看到这个房间。“一直听说有这么一个包间,早想着来看一看。”“多谢。每次看见您,都这么漂亮……”

老板娘接受了夸奖,看着菊乃。“住在京都,我是不是也会变漂亮呢?”“您别开玩笑了。”

菊乃穿着蓝布碎花和服,系着白腰带,有些朴素,反而与包间很相配。“我明白游佐先生为什么老往京都跑了。”老板娘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轻瞟了游佐一眼,“不过,听说您要在东京开店?”

忽然提到开店的事,菊乃吃了一惊,大概是在等她来的时候,游佐说的。“我一窍不通,请多多指教。”

菊乃对这位东京的老板娘深深低下头。“东银座地段好,没问题的。”“不过,是在酒店大楼里面。”

女招待把小菜和温酒拿来,放在桌上,老板娘给两人斟酒。“最近这边高楼也多了,我们家秋天就关门了。”“啊,要搬去哪边呢?”“麹町。这里地方小,车也都不过来。不过,这个‘田舍家’会原样搬过去。”

似乎不是因为经营不善才要搬家,菊乃松了一口气。“我还没有在东京开过店……”“酒店方面就不用担心了,还有游佐先生帮忙,放心吧。”“喂,又不是我开店。”游佐苦笑着对老板娘说,“不过,她真的是对东京一无所知,还请你多多照顾啊。”“信得过的话,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女招待来叫,老板娘告辞离去,房间里只剩两人。

菊乃告诉游佐今天顺利签好了合同,向他致谢。“多谢你了。”“用不着客气。”“没有你,我根本不会有来东京的勇气。”

这是菊乃的真心话。“你也成东京人了。”“给你添麻烦了……”“为什么?”“我总是在东京,你会很困扰吧。”菊乃窥探着游佐的表情,继续说,“不过,我不会打扰你的。”“你想太多了。”“是啊,话太多会招人嫌。”

游佐在东京的生活,菊乃并不清楚。她什么都想知道,又怕知道得太多。“我到东京开店,应该会后悔吧。”“为什么会后悔?”“忽然这么觉得。”

尽管是丧气话,菊乃还是说了出来。

主菜有烤鲪鱼、油炸豆腐、土豆煮款冬。

似乎是为了配合包厢,特意选了农家菜,炖煮用了土豆,是关东菜。“果然,关西和关东,食材和味道都大不相同。”“关西不用土豆,用小芋头。”“客人都是东京人啊。”

菊乃似乎并不因为东京是大都市就承认东京口味。“味道也稍微有点重。”“那厨师也得请这边的人了。”“但是,京都料理辰村,到了东京,还得是京都风味吧。”“被人说不好吃就难办了。”“这种人,就对他说:‘你根本不懂京都味道。’”“怎么能对客人说这种话呢?”菊乃固执地说。

心高气傲的菊乃,很难说出这种话。正是这种强韧,一直支撑着辰村。

最后吃了点米饭,结束的时候,老板娘又出现了。“抱歉了,饭菜还合胃口吗?”“非常美味,多谢。”

菊乃礼貌地低头致意,老板娘笑着点点头。

看起来像是东京和京都两派的老板娘在互相打气,但其中一个一翻脸,马上就会反目为敌。

女人的亲热之中总是藏着风暴,妖媚而可怕。

游佐并不讨厌看见女人这副模样。也许会被人说趣味低下,不过他觉得这种紧张感中,女人看起来最美。

饭后吃完小豆汤,车来了,两人站起身来。“我要是能有间这么漂亮的房间就好了。”

菊乃再次回望包间。只是租了酒店一隅,似乎无此可能了。“别浪费了,有吧台和桌子就行了。”

开了这么多年店,菊乃仍有不计成本追求梦想的倾向。造京都店里的吧台时,也不满足于一块扁柏板,而远远超出了预算。

这次开店,装修基本全是借的钱,让她放手干不知要花多少钱。

游佐是出版社第三代社长,常被说是“大少爷”,就算在这样的游佐看来,菊乃也多少有些危险之处。“别忘了,要招徕更多的客人。”

老板娘和女招待目送他们走出蓝村,已经晚上九点了。

从筑地出来到晴海大道,前面银座的灯光亮了起来。“再去个什么地方吧。”

游佐有时会到银座喝酒。之前菊乃来时也带她去过俱乐部。

但是,菊乃问了另一个问题。“三田离这里远吗?”“远倒是不远……”“我想去看看,想下次去租公寓。”“在三田?”“之前稍微看了一下,不知道你怎么想。一起去看吧?”

游佐没有异议,只是菊乃连这都已在进行之中,他倒没想到。“请谁找的?”“今天签合同的时候有位房产公司的人在,对方说可以带我去看。”不愧是专业人士。不过,菊乃答应得也太爽快了。“还没定下来吧?”“还没有,可以的话,希望明天回去前定下来……”“太着急了。”“以后要经常来东京,每次都住酒店,总觉得心不定。”

游佐吩咐司机去三田,又问菊乃:“看过别的公寓吗?”“多看看会好些吗?”

游佐又吃了一惊。在这么大的东京,要租公寓,只看一间就决定,也太大胆了。“不过,到处都差不多吧。”“你很满意那里吗?”“安静又漂亮,我觉得差不多。你还满意的话,我就定下来了。”

在昏暗的车中,游佐感受到身边菊乃的体香。“你对三田熟悉吗?”“以前……”

游佐上的大学在三田,对那边曾经很熟悉,最近完全没有去过。“好像是在伊皿子前面一点。”“是很大的公寓吗?”“还在前面一点。”

菊乃靠房产中介给的地图指路,其实是过了三田的坡道往伊皿子去的半路。

虽然是晚上,但因为白天来过,管理员给了他们钥匙。

房间是四楼的3LDK,有二十坪,中央的客厅很舒适,饭厅也宽敞,很方便。阳台是西南朝向,前面是挂地,没有什么人家。“这下面是什么,你知道吗?”“不是空地吧?”“是墓地。”

仔细看,夜幕下确实能隐约看见塔形墓牌。“这一带以前就有很多寺院。”“所以,这边也没什么高楼。”“不过,不害怕吗?”“旁边住着这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

虽说是墓地,但前面能看见街灯,大路上深夜也有车辆来往。“左边的大树是樱花树。”

菊乃指的方向,有一棵枝干茂盛、似要覆盖坟墓的大树。花已开尽,嫩叶正发。“樱花树下,果然埋着尸体啊。”“听谁说的?”“凉子说是你说的,很是感慨。”“倒没什么好感慨的……”“今年来不及了,明年春天看这棵樱花,应该很美。”

半个月前,和凉子一边看着樱花,一边谈到尸体,这次菊乃又准备住在看得见樱花和墓地的公寓,游佐感到有些阴森。“看来你准备租这里了?”“你不喜欢?”“那倒不是……”“租金是三十万日元,在东京不算贵,中介说。”

确实,在这里这么大的公寓要这个价。“租好房子就安心了,凉子来也能住下。”“凉子也要来东京吗?”“我在京都离不开的时候,就让那孩子替我来。”

游佐想起了凉子的话:“带我一起去看樱花吧。”后来不知她怎么样了,一直犹豫着,也没有联系。“你觉得这房间怎么样?”从阳台往房间里走,菊乃再次询问,“再看别的,应该也都一样吧。”“你喜欢的话,就定下来吧。”“那,我就定下来了。”菊乃站在阳台上,肯定地说。“这样,我就是东京人了。”

看了公寓,两人去了银座的俱乐部喝酒,回到菊乃住的酒店,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游佐到京都,菊乃一定会来他住的酒店,菊乃到东京,换游佐来她住的酒店。

这好像是两年来,两人之间严格遵守的无言的约定。

现在,游佐也若无其事地和菊乃肩并肩穿过大堂,走向电梯。“明天要早起吗?”“不用,和平时一样。”

游佐的公司在神田,每天九点半左右上班。“还是银座客人多,热闹。”“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店都生意好。同样在银座,有客人愿意进去的,也有不愿意进去的。差别很大。”

电梯里没有其他人,可以随便说话。“什么样的店人气旺?”“气氛好,老板娘值得信赖……”“你喜欢那里的老板娘吗?”“哪有……”“一眼就看出来了,藏也藏不住。老板娘一来,马上就变温柔了,就跟不认识我似的。”

今晚去的店的老板娘,游佐不算讨厌。既然出了大价钱,当然要去有中意的老板娘的地方。

不过,这跟对菊乃的感情是两样的。对蓝松那位,只是有好感,和菊乃已经关系匪浅,不是外人了。“说了讨人厌的话,原谅我吧。”“哪有,哪有……”

游佐装作慌张,其实心里很乐观。

基本上,菊乃嘴上强硬时,心情都还不错。在她趾高气扬装凶恶的时候,其实是在享受高昂的情绪。

最后即使吵架,只要一夜拥抱,所有的不快都会消失。吵架过后,菊乃反而燃烧得更热烈。

有些急躁地,菊乃用钥匙打开酒店房门,先走进去。

房间是双人间,床边有大沙发和茶几。

菊乃一度把入口处和房间里的灯都打开,又都关上,只剩下墙边的台灯,喝了一口桌上的水。“我有点醉了。”“酒太烈了。”

在俱乐部,菊乃要了干白兰地。“你太坏了……”

正面看,菊乃的眼圈已经微微泛红。皮肤白晳的菊乃,醉后红晕总是从眼睛到耳朵,再到脖颈,慢慢扩散。“不再喝点吗?”“不要了。”“啊,只有我……”

菊乃准备拿起墙边迷你吧的小瓶,被游佐拦住。“不要了。”

游佐抱住菊乃的肩头,把她转向自己,紧紧抱住她。“等等……”

菊乃轻轻侧过头,游佐不由分说地吻上去。

菊乃准备后退,背后已是墙壁,她只能像蝴蝶一样被钉在墙壁上,嘴唇已被攫取。

游佐等她安静下来,离开嘴唇,再次抱住她,空余的手已经伸向开襟。

最近,菊乃似乎嫌自己胖了,其实并没有她自己在意的那么胖。几分丰腴,反而更添娇艳。

现在游佐摸到的柔软肌肤,已经渗出些许香汗。

游佐的指尖钻到她腋下,菊乃的上身止不住震颠,几次以后,菊乃低语:“放过我吧……”

游佐抱着菊乃带她到床边,两人一同倒下了。

床铺轻微回弹,游佐在菊乃上方,再次吻下去。

享受了柔软的唇的触感,游佐让舌头深入,菊乃的舌头似乎已等候多时,缠了上来。

湿热温柔的触感,使半月前见过的垂枝樱,在游佐的脑海里复苏。

颤动不止的舌,如垂枝樱一般淫荡。

不久,菊乃仿佛难以忍受般把嘴唇挪开,别过脸去。

瞬间,菊乃纤巧的脖颈靠近游佐眼前,黑痣浮现。

游佐以唇轻触,想起凉子脖颈上也有颗黑痣。

只有入口的天花板上的小灯亮着。光亮被墙壁遮断,照不到床边。

在朦胧的光亮中,菊乃偷看躺在身边的男人的脸。

他仰面朝天,只能看见鼻子和嘴唇的大致轮廓。下巴以下都在阴影中,接下来是宽阔的胸膛。

刚才,菊乃还把脸贴在这胸膛上睡着了。

感受到男人的强壮,睡得很安心。

和游佐相识之初,即使在身体相交之后,也没有这样安眠过。

半年、一年后,就能在男人的胸前自然入睡了。

是因为全身心相信对方了,还是因为紧张感消失了呢?

菊乃有时想到这一点,十分吃惊。自己的脸皮似乎越来越厚,令人不安。

不过,菊乃总是在游佐之后睡着。看见对方睡着后,才放心闭上眼睛。可以说,是适应了对方的节奏。

再次确认了男人的面孔,菊乃把额头靠向他的胸膛。

去年春天,也是这样偎依,游佐的手臂都麻木了。菊乃的头,压迫了他腋下的神经。

头靠在他身上,他也能睡着,还毫无怨言,真是个宽容的人。

麻木很快好了,之后菊乃就避免压他腋下,把头靠在他胸前。这样不会麻木,还能不时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游佐还在酣睡。

今天从早上起就开了很多会,忙完一天的工作来见菊乃,吃完饭去银座喝酒,又热情相爱。

一瞬间,菊乃觉得有小兽闯入自己体内,现在躺着休息的男人身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勇猛。游佐发出静静的鼻鼾声,菊乃挪动身体也丝毫不能影响他,可见已经精疲力竭了。

不过,菊乃并不嫌弃精力殆竭的游佐。

气势汹汹逼近时的游佐就不用说了,像小狗一样乖乖休息时的他也很可爱。

应该说这种时候,才能感到这个男人被整个握在自己掌中,反而让菊乃安心。“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菊乃的低语,游佐肩头动了一下,菊乃把头挪开。“啊,睡着了……”

是刚睡醒的慵懒声音,游佐宽阔的上身侧过来。“一直醒着吗?”“刚醒。”“几点了?”

游佐越过菊乃的身体,看看桌上的时钟。“两点……”

他似乎吃了一惊,揉揉眼睛,再看看时钟。“已经这么晚了。”“睡得真香啊……”

游佐并没有拜托菊乃叫醒他,她还是像在为自己找借口。“应该早点叫醒你啊……”“没这回事,只是时间过得真快。”游佐看看房顶,似乎下定了决心,自言自语道,“起床了。”

菊乃沉默着,游佐轻轻吻上菊乃的额头。“没关系吗……”

朦胧中,游佐起床,寻找脱掉的衣物。

菊乃看着他的背影,说不出挽留的话。

一直以来,游佐必须马上回去的时候,她都一句话不说,任由他回去。可以一起待到天亮的时候,她任他沉睡。来去都随他自由。

但是,刚才他的话似乎包含歉意。

确实,菊乃还躺在床上,游佐要回去,她并没有阻拦。

只要说一句“我爱你”,别找奇怪的借口,女方就会心平气和。不过,左顾右盼找借口,倒不像平常的游佐了。

游佐开始穿衣服,菊乃准备起来,被游佐制止了。“你躺着就行了。”

菊乃不理会,披上浴衣起床,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腰带和和服。

刚起床,游佐早已穿上衬衫,在化妆镜前打领带。“明天你乘十二点的新干线回去吧?”“是这么打算……”

九点钟要和装修的人见面,去签好三田公寓的合同,然后回去。“有可能会拖到下午一点。”“没关系吗?”

下午四点钟要在京都见融资银行的人,赶不上的话就要迟到了。“那这次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游佐已经打好领带,梳理好头发。“早上再给你打电话。几点好?七点还是八点?”“都可以。”

菊乃叠好腰带,穿好西服的游佐靠过来。“不过,你还会来吧?”“来是会来……”“不过,你应该会很忙吧。”菊乃吞下这句话,游佐的手触到菊乃的肩头。“再见面吧。”

“……”“定下时间后,告诉我。”

游佐轻轻吻穿着浴衣的菊乃的耳垂。“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在入口的小灯下,回过头对她微笑。他拉开门走出去了。

深夜的酒店,能清晰地听到他走过走廊的脚步声。

菊乃等门外的脚步声消失,进浴室冲澡。

洗了头发,再把它吹干。

她横躺在沙发上,开了电视,放的是过时的动作片,她看了一会儿就关了。

明天的事,在东京开店的事,还有许多要考虑,现在没有力气去想。

她无奈地打开冰箱,取出果汁,又改了主意,给自己倒了兑水白兰地。

一个人自斟自饮,自然想到了游佐。

应该直接回家去了吧……

菊乃站起来,拉开窗帘,向外望去,深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不时有车影经过。

菊乃看着车灯的光,想起自己对游佐的家庭一无所知。

游佐是神田一家出版社的社长,算是个企业家,出版社出版女性书籍、文艺书籍等,种类繁多。菊乃曾经两次拜访出版社,也打过几次电话。见过游佐的秘书,是一位姓藤井的女性。

但是关于游佐的家庭,她只知道他住在中央线的高圆寺,没有去过他家。他有妻子,还有一儿一女,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本来,游佐就从不提及他的家庭。菊乃问,他也只是勉为其难地吐露两句,似乎并不开心。

菊乃一直觉得,他不想说,就不必多问,渐渐两人关系越来越深,更加难以追问,直到今天。

她曾经若无其事地向陪同游佐的老职员谈起游佐的妻子,对方只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完全不得要领。

不知是游佐告诫他们不要细谈,还是他们也不清楚。

最终,只能从游佐的态度来揣测,他似乎并不爱妻子,两人也没有大的争执,也就是经历了岁月后褪色的淡淡的夫妻关系。

不过,像今夜这样,游佐急着回去,菊乃的想象就狂乱起来。“该不是回去后还要对妻子尽义务吧……”

菊乃靠在沙发上,摇了摇头。“这种事……”

菊乃对嫉妒游佐妻子的自己感到十分厌烦。“那,只是空壳……”

十年前,在祇园,一位老伎给她讲过一个故事。

这位老伎曾和一个有妇之夫相好过,她从没让他在自己家过过夜。不管是半夜两点还是三点,一定会叫醒他,让他回去。

一般的女子都会想尽办法留住男人,她却从不留他过夜。

她严格遵守这个原则。有人问她,她苦笑着说:“反正,回去的也只是空壳。”

菊乃觉得这是个恐怖的故事。

喜欢的男人就算回去,也只是被自己吸干了精魂的空壳。徒有其表、失却其神的空壳,回去也无妨。

她能这样断言,是因为自信确实吸取了男人全部的爱。没有自信,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吸取男人的精魂,让他们变成空壳,这是女人的业。

菊乃觉得这故事很可怕,无法理解这女人的心情,无法理解她倾注在男人身上的执念。

不过,现在菊乃自然理解了老伎的心情。

意识到这个可怕的女人,实际已经占据了自己的内心,菊乃不禁愕然。第三章 梦见

东京也有夕阳。

正面的白色贴砖外墙楼房,七楼以上被染成红色,七楼以下藏在对面楼房的阴影中。

不看西边的天空,从夕阳照耀下楼房的色彩变化,也知道太阳在西沉。

有好一会儿,游佐恭平站在社长室的窗边,眺望着夕阳照耀下的楼面。

明天开始就是黄金周连休,公司里还有不少职员没走。不过,大多是编辑人员,总务和销售几乎都回去了。

社长秘书藤井惠半小时前也回去了,房间里只剩游佐一人。

以前,黄金周正是工会提出诉求的时候,不可能这么悠闲。这几年劳资关系稳定,准确地说,是工会也开始对公司的情况表示理解。

出版业也不像经济高度成长期那样安定。年轻人不愿读书,怎样适应读者需求,开拓新领域,成为制胜的关键。游佐经营的出版社,也不只满足于文字出版,正在考虑将本社的出版物影像化,成立一个影像调查部。

正因为业界正在两极分化,公司没有犹豫不决的时间。

十年前,父亲突然去世,游佐继承了出版社。这家出版社在业界算是大公司了,但出版社一般都规模不大,所以只能算中小企业。

因为是前任社长的儿子,自然就当了社长。但能不顾周围的意见贯彻自己的意志,是这几年才做到的。

也就是说,他花了十年才算真正当上了社长。

当了社长,游佐才知道当社长的不易和父亲的辛苦,同时也品尝到了社长位子上的孤独。一般人看来,公司的“一把手”很轻松,实际上,从经营到人事,最后都必须一个人做决断。

同时,因为有上下关系,无法和职员真正亲近起来,和业界外的人又没有共同语言,最后只能和别的出版社的人交往,也只限于年龄相近,不是利害相关的竞争对手的人。

游佐接近菊乃,孤独可以说也是一个原因。

拿孤独来做搞外遇的借口,有些任性。不过,不能否认,当社长的寂寞,多少算是一个导火索。

一直以来,游佐家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体弱多病的妻子。

妻子四十四岁,比游佐小五岁,五年前已经因为心脏神经症卧床不起。她本来就身体不好,不用照顾孩子后,反而更加多病,最近更叫着心跳过快、心律不齐,卧床了一周之久。幸好一直以来有佣人帮忙,游佐的生活没什么不便,但一家的主妇老是生病,全家也都蒙上一层阴影。

不过,大儿子已经上了大学,小女儿也上了初中,对卧床不起的母亲都早已习惯。“妈妈,要振作起来啊。”儿女们一边这么说,一边照旧把要熨的裤子扔给母亲,耍赖要求母亲带他们出去买东西。妻子也一边叫着“心律不齐”,一边对他们有求必应。

游佐从妻子的主治医生那里得知,妻子的病是由某种神经官能症引起的。“您夫人有些神经过敏,所以给心脏和血管增添了不必要的负担。”

总之一句话,想得太多是病因。也就是说,不再胡思乱想,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确实,妻子本来就有些神经过敏,还有洁癖。房间和厨房里,受不了有一点污渍,总是不停地在做卫生。喜欢干净无可厚非,但太过分了,就弄得周围的人都不安生。

妻子的洁癖,大概和她从小生活在家规森严的家庭、后来又上了规矩更多的教会学校有关。

不过,最大的原因是和游佐关系冷淡。

有些幼稚、太过较真的妻子,总让游佐感到很累,兴趣自然向外转移。这样一来,妻子的神经官能症就愈加严重。游佐越是埋头工作,不问家事,妻子就越是容易生病。

妻子不善社交,有些自闭,有什么事越想越苦闷,症状也就一再恶化。

不过,病中的妻子直觉令人吃惊地敏锐。

游佐和菊乃亲密起来,妻子也马上敏锐地察觉了。

不过,她并没有表于形色,责备哀叹,只是越来越冷漠,同时叫着心跳过快、心律不齐,卧床不起。

妻子的心脏神经症,是对游佐一举一动的责难。

虽然觉得妻子可怜,但游佐并不准备收敛形迹。

是过分洁癖的妻子不对,还是心太野的游佐不对,是个鸡生蛋蛋生鸡式的问题。夫妇之间不和倒是确确实实的。

思绪回到眼前,对面楼房的夕照已经退去,灯光开始闪烁起来。

也许因为是连休前夜,今晚既没有聚餐,也没有酒会,可以直接回家放松放松。

不过,想到从明天开始就是漫长的假期,回家觉得太浪费了。回家的话,就算不喜欢,假期也必须在家里度过。不如今天晚上放纵一把,去喝个天昏地暗。

这种时候,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身为社长的孤独。

如果是普通职员,就可以约几个好友一起去喝酒。身为社长,却不能带身边的职员去喝酒。

要喝酒,本该早点就联系大学时代的同学、开贸易公司的朋友宫原,现在这个时间,估计也抓不到他了。

想来想去,他决定给浅仓书店出版社的社长打电话。本来两人约好两天后去打高尔夫。两人的交情不错,有时间的话对方应该会出来。

但是,电话打过去,对方说浅仓已经去银座的餐厅吃饭了。追过去的话,脸皮也太厚了,虽然如此,游佐还是给餐厅打了电话,浅仓说晚饭一小时后结束,结束后可以见面。

游佐约他在银座的“兔”酒吧见面,放下听筒。

看来,今夜算是从孤独中被救出来了。游佐放心了,想起出门时妻子的脸。

妻子坐在沙发上,说:“你出门了?”她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纤细的手如同透明一般,撩起额头的乱发。

不过,比起一周前,她精神多了。

妻子这次病倒,是菊乃来的前一天。她应该不知道菊乃会来,却像有预感似的,说自己心脏疼。这不是第一次,通常马上就会好转,但时机太巧了,游佐觉得有点邪门儿。

游佐觉得对不起卧床的妻子,却又不愿意回那个妻子长期卧床的家。

游佐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准备外出。

离和浅仓见面的时间还早,正好路上吃点寿司再去。

他把要带回家的文件装进公文包,再次确认没有忘记东西。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一瞬间,他以为是工作上的事,顿时觉得心情沉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接了电话,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您好,是游佐先生吗?”

好像是个年轻的女孩,说话犹犹豫豫。“我,是京都辰村的……”

游佐听出来了,是凉子的声音。

因为是往东京打电话,她说的是标准语,不过还是带有她独特的口音。“那个……现在,方便吗?”“当然。”

凉子自己打电话来还是第一次。游佐坐在椅子上,握着听筒。“是这么回事……这次假期,我准备去东京。”“你妈妈呢?”“妈妈有事去不了,我明天去,要待两天,准备租房子……”“那,就你一个人?”“是的。”

听到游佐的声音,凉子似乎安心了,开始说京都方言。“您在吗?”“假期后面几天要出去,前面几天我在。”“那,明天或后天,能见面吗?”

明天虽然在家,但姐夫会来,后天约好了和浅仓去打高尔夫。“要是您忙的话,就算了。”“哪有哪有,没问题。”

好不容易凉子一个人来,为了高尔夫回绝她,就太可惜了。“那,去哪里吃个饭吧。”“真的可以吗?”“可能假期有些店会关门,我来找吧,算是感谢你之前陪我看樱花。”“啊,倒是我收了那么漂亮的礼物,真是感谢。”

凉子是在说看完樱花后游佐送给她的戒指。“见面的时候我会戴着的。我很喜欢。”“那,一起吃饭,是明天还是后天?”“我的话,后天比较好。明天还有妈妈吩咐要办的事……”“那就后天吧。你住在哪儿?”“东京不太熟,就住在有乐町的酒店。”“我去接你吧。下午六点左右好吗?”“好的,我等着。不过,您真的要来吗?”“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骗过。”

凉子一口咬定,游佐有些摸不着头脑。凉子慢悠悠地说:“说好了要带我去看樱花……”

“……”“樱花都已经谢了。”

的确,那天赏花后,约好要带她去看樱花。

不过,游佐并没有忘记约定,反而一直挂在心上。但因为总难出口邀请,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我还以为,您会给我打电话呢。”

凉子说得这么直接,游佐反而说不出口了。“真对不起,其实我也很想去的。后天一起向你赔不是!”“光是请吃饭可不行哦。”“那要怎么办呢?”“我来想想怎么惩罚您。”

游佐一瞬间有种错觉,觉得是在跟菊乃说话。“那,我们见面,你妈妈知道吗?”“我跟妈妈说过,要不要跟您见个面,吃个饭。”“她怎么说?”“妈妈说,您很忙,肯定不行。要是知道了,妈妈要大吃一惊了。”

游佐有些不安,凉子以明快的声音说:“那,后天,就拜托了。很期待哦。”“等你……”

本来应该请她代问菊乃好,但游佐还是咽下这句话,放下听筒,大喘了一口气。

感觉就像是发了笔意外之财。刚才他还感到孑然一身,寂寞难耐,现在身边好像忽然热闹了起来。“嗯,幸好还在公司……”

游佐嘀咕着,深深陷进椅子里,点上一支烟。

深深吸进一口,又慢慢吐出来,他看看已经暗下去的天,脑海里浮现出樱花灿烂的画面。“再往北边去,说不定还能看到樱花……”

游佐自言自语着,还是下不了决心。

晚上,游佐和浅仓见面后,去了银座喝酒。

从碰面的“兔”酒吧喝到倶乐部,游佐有些得意忘形,喝多了。“碰到什么好事了吧?”中途浅仓问。

游佐摇摇头。不过出门前接到凉子的电话,是真实的原因。“不会是京都那位女士要来吧?”

浅仓早就察觉到游佐和菊乃的关系。这次听说辰村要来东京开店,他半是同情半是讽刺地说:“终于来了,有你受的。”浅仓去过京都的店,菊乃来东京时也见过,察觉到两人之间“有点什么”,也是理所当然。

这种事,游佐早有觉悟,也并不勉强否认。浅仓是可以信任的朋友,知道了也无所谓。

不过,凉子的事,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本来,两人之间还什么也没有。

上次在京都,两人一起看了樱花,回来的时候给她买了戒指当礼物。仅此而已。那也是因为在菊乃的推荐下,凉子才带游佐赏花。也就是说,是母亲认可的约会。

不过,和凉子两个人看樱花时,游佐的心雀跃不已,跟和菊乃一起时不一样,有种新鲜的感觉。

分手时送了凉子礼物,那也是为了感谢。

不过,游佐更在意的并不是送了礼物,而是瞒着菊乃,这成为两人之间的秘密。

虽然只是价值十万日元的戒指,但不让菊乃知道,总是让游佐感到些许歉疚。

这次,凉子又要一个人来东京。接到凉子电话的瞬间,游佐感到了少年般的兴奋。“后天的高尔夫,我忽然有点急事……”和浅仓喝着酒,游佐伺机说道。

浅仓马上反问:“果然,京都要来人了?”“不是……”

京都是京都,但这次不是菊乃,是凉子,和浅仓想的不一样。“不好意思,改天行吗?”“这次是你失信,要扣分。”

这几年都在和浅仓打高尔夫对抗赛,丢点分看来是难免了。“这家伙,为了女人就背叛长年的友情。”

浅仓对旁边的女人说,游佐苦笑着。

总之,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和凉子的见面。

不过,凉子为什么打电话来,这点倒颇值得寻味。

当然,凉子对东京不熟,不过,这么大的东京,总有一两个朋友吧。菊乃好像也说过,她们在中野还是自由之丘有亲戚。

不去见这些人,却直接给自己打电话,是怎么回事呢?

觉得自己这个大叔是在东京请她吃饭的合适人选,还是因为自己和她母亲亲近,觉得可以信赖,或是凉子对自己有好感?

第一个理由最有可能性,第三个理由似乎有点自作多情。

不管凉子心里怎么想的,特意打电话给自己,总是好事一桩。而且,她还记得一起去看樱花的约定。“东北地区的樱花,接下来就要盛开了。”

游佐忽然换了个话题,浅仓感到莫名其妙。“不打高尔夫,要去看樱花吗?”“不,不是的……”“现在去的话,弘前最好了。”坐在游佐和浅仓中间的圆脸陪酒女郎插嘴道。“弘前的樱花,黄金周的时候正好盛开。”

以前似乎听说过,但游佐并没有在樱花季去过东北。“你是弘前人吗?”“我生在青森,弘前的樱花,去看过好几次。弘前城周围全是樱花,很美哟。”她解释道。

难怪,不愧是东北女子,她肤色白晳如脂。“去弘前,要坐飞机吧。”

游佐在脑海里描绘东北的地图。“坐飞机到青森市,从那里坐车,不用一个小时就到了。”“不过,黄金周人会很多吧?”

既然是和凉子两个人去,最好在没有人的地方静静看樱花。“那角馆怎么样?那里应该没什么人。”“角馆要从秋田市中转吧?”

游佐想起有本书上说,角馆是东北的小京都。它在秋田市往奥羽山脉去的乡下地方,正因为如此,老街和武士宅邸都保存如故。

以前去秋田的时候,也总想去,但总没有时间。“我也没去看过,那边武士宅邸的垂枝樱很有名。”“现在正开着吧。”“和弘前是一个时候开。应该没问题。想去的话,我打电话帮你问问。”“不用了,我自己问问看。”

游佐谢过她,浅仓问:“你真的打算去?”“还没定。”“不过,看起来是当真的呢。”

浅仓看起来有些吃惊。确实,游佐也暗自惊讶于自己的冲动。

啤酒、清酒、威士忌,游佐什么都喝,其中最喜欢的是清酒,但喝多了第二天会宿醉,所以在酒吧和俱乐部总是选醒酒快的威士忌或是白兰地。

以前仗着年轻,要喝就喝一瓶。四十过半后,最多只能喝半瓶。浅仓也一样,两人都爱热闹,一喝就会喝到半夜十二点。

不过,听说了角馆的樱花,游佐就坐不住了。

最后,他们又去了一家店,那里有浅仓喜欢的女人。游佐一直在考虑和凉子去东北看樱花的事情。

今天傍晚的电话里,凉子说她明天来东京,要住两天,第三天回去。

第一天要办菊乃交代的事,一起出去也要第二天了。早上或是中午从东京坐飞机,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秋田,当天就能看到角馆的樱花。

游佐还没想好住在秋田市还是角馆附近。第二天回东京,一晚上够好好看樱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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