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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8 06:2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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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范晓丹

出版社:湖南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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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美人不说晚安

睡美人不说晚安试读:

第一章

在他的手中,

这里的东西,

都有可能死而复生。1

下午六点半,浅金笼罩天空,夕阳的颜色温柔而明亮。

半山之上,树木林立,一座典雅的拍卖行在绿意葱茏之中若隐若现。古色古香的建筑上,苍劲的“闻人”二字反射出碎金的光泽。

宁瑶倚在阁楼的栏杆上,静静欣赏着夕阳的退场。春风拂梢,像在挠着她的心尖尖。她惬意地闭了闭眼,心想这拍卖行的位置选得这么隐蔽绝妙,主人的品位真好。

闻人,闻人,连姓也如此雅致啊。

手机提示音不停地响,宁瑶低头看了一眼,讨论群里的信息一条接一条显示在屏幕上:“听说今天沈总把新来的实习生派去闻人拍卖行做事啦?幸好今天大家都有事,逃过一劫!上次陆秘书被沈总派过去,没能准时到,那位先生的管事让他在大院里扫了一天的落叶……对啦,拍卖行不是明确要求不准派女员工么,可是今天被派去的那个实习生不就是个女孩子吗?沈总到底怎么想的,不仅是个新人,还是个女的,下场肯定很惨烈吧……”

宁瑶关上手机,抖了抖身上一身不起眼的男士运动装,从观景的阁楼上走了下来。

据说上司沈南朝和这家拍卖行的主人是密友,虽然工作室主营策划,上司也和管家之类的职业没有一点关系,不过只要是拍卖行的主人开了口,上司就一定会派人过来的,事事帮忙做得周到。而同事口中的那位先生是拍卖行的主人,却没人知道他的样子。

拍卖行里大大小小的杂事一律被工作室包了,所以工作室的同事之间流传着不少跟这位主人有关的传说。

据说拍卖行前身是座民国时期的公馆,曾住过不少人物,地段金贵得很。不知从哪一日起,这里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一个私人拍卖行。每天晚上七点,太阳落山之后,拍卖行准时点灯,每晚只有两场交易,所售的物品都是当世极其珍贵的。所以,来这里的都是城内的商贾贵胄,外行人很少知道。

眼下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宁瑶连忙压低帽子,戴着上司给的工作证走向公馆外守门的保镖,顺带被金属探测仪扫了一遍。

唔……没错,上司说过,这里戒备森严,主人特意交代过不要派女人过去,所以她最好不要有好奇心,乖乖伪装成男孩子,低调地完成任务,转正就指日可待。

不过,“不要有好奇心”这条也太苛刻了吧,她又不是猫。

走进公馆,接待她的是一个拿着拐杖,眉目儒雅的中年男人。

宁瑶一眼看到他的名牌——陈之远经理,她立刻递上工作证,压低声音:“陈经理好,我是沈总派来的摄影师阿宁。”

陈经理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她良久,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也只是微微点头,拄着拐杖转身:“跟我来吧。”

大厅里只点着两盏壁灯,陈经理慢慢上了楼,带着她走上一条悬空的长廊,宁瑶的视野也逐渐亮了起来。长廊下是另一个厅,只是小场子,却坐着几个常在财经杂志上出现的人物。宁瑶瞪大眼睛,正中的玻璃柜子里放着一个古董杯子,看来今晚的第一局交易刚刚开始。

她正看得有趣,前面的陈经理忽然被侍从叫住了,似乎是楼下的交易出了点问题。陈经理应了一声后,回头对宁瑶道:“楼上左转第一间,有人会接待你。”转身正欲离开时,又不放心地打量了她几眼,带着轻微的叹息叮嘱道,“左转第一间,不要走错了。”

宁瑶点点头,拉下帽檐大步向楼上走去,心里觉得好笑。不过是拍个古董目录,明明很简单的工作,这位陈经理却好像颇不放心啊。

难道是因为她长得太美?

走廊上依然只点着几盏灯。这里的灯光都太过柔和,或许昏黄的光线跟古董更配。宁瑶微微一笑,径直走到第一间,伸手推开了门,里面是暗的,面前是一排镂空的陈列柜,只有一抹暖光在柜子不远处,并没有看到接待她的人。

……好像有点不对。

借着光,她看到柜上放着一些破旧的瓷器和青铜,好奇心顿起,上前仔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真是不得了,全是一堆老家裳……上海话里把名贵的古董叫作“老家裳”,所以这里怎么看,都更像个私人收藏室。

唉?不会真走错了吧?!

刚意识到什么,只听窗外,夜风落新绿。

暖光那边,有人淡雅致意:“陈伯,外套。”

陈伯,难道是陈经理?宁瑶愣了一下,心想,这男人的嗓音静水流深,未免太过好听。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竟主动上前拿了挂在墙边的大衣,向暖光的地方跨了过去……

等等,她为什么要帮人拿外套?好尴尬……这下只觉得手里的大衣,触感非常,袖口处有个突起的刺绣,绣着一个“淮”字。她莫名想起酷爱旧物的宁爸常说,上海有个老裁缝,祖上是御用的,手艺极好,会特意在成衣上绣好主人的名字。后来不知辗转到哪个钟鼎世家安顿了,外人再也穿不到这位裁缝定制的成衣,可惜得很。

暖光处,是一个工作台。

宁瑶的视线被帽檐挡住,只能见到工作台上散落着一堆细致的零件,以及一座大型的西洋钟。那个声音的主人,此刻正专注地拿着螺丝小刀进行着精密的修复工作,宁瑶只能看到一双线条干净的手,白皙而修长。

一抬眼,目光掠过钟上复杂的机械传动,她心中一跳——昨天爸爸还和自己念,城内的博物馆有座清朝皇帝收藏的宫廷西洋钟,叫清水鸣音钟,坏了好多年一直修不好,报纸上说,馆长亲自拜访了一位了不得的古董修复师,终于接下了,幸好。

心里咯噔一声,这人……“陈伯,茶。”

宁瑶回过神来,连忙放下外套,低头去拿桌旁的茶壶,小心翼翼地添了茶,正犹豫着要怎么全身而退,可是心里又该死地有种想一探究竟的灼热感,上司的话犹在耳边,不要有好奇心啊……

退留之间,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门外有人轻轻叩门,恭敬道:“先生,沈小爷派来的人走丢了,您锁好门,别被惊扰了。”

糟糕,是陈经理来了。

眼下那双修长的手一停,似乎疑惑地侧了侧身,看清桌边的人,声音顿时淡了下去:“不用了,人在我这儿。”

逃不掉了……

转念一想,也罢,就这么走了她还不甘心呢!

宁瑶痛快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瞬间,分明清楚地听到了“夜风夹微雨,洗净窗外新绿”的声音。高中时看《道林格雷的画像》,一直不明白那句“他仿佛是象牙与玫瑰叶子做的”是什么画面,这下,困扰多年的疑惑释然了。

他也看了宁瑶几秒,黑眸凉淡,然后缓缓地放下手中器具,声音毫无温度:“我这里,不收赝品。”

宁瑶这次反应快,这指的是她女扮男装这件事。嗯,其实又不是拍电视剧,面对的又是个古董大家,怎么可能不被识破,都是上司出的馊主意。

宁瑶耸耸肩,既然被识破了就大大方方拿下了帽子,露出长发,说:“沈总派我过来拍摄目录的,不好意思,我走错门了,我这就去工作。”“不用。”“那我忏悔一下再去?”宁瑶内心坚定,大不了给他来个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式道歉好了,不然回去别想转正了。“不必。”

她有点不确定,上前一步盯着他,摊手:“想清楚啊,沈总那边不会再有其他人过来了,现在只有我会做这个工作,虽然不专业,但业余水平很高噢。”“不要。”他皱了皱眉,退后一步,竟伸手灭了唯一的灯。

眼前顿时暗了下去,宁瑶蒙了,容不得她多想,陈经理已经推门进来,礼貌地催促她离开了。

黑暗中,只能勉强看见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但他好像并不在乎有没有光这件事,低缓地叮嘱:“转身直走三步,往左平移两步,再直走是门。”

咦?是怕她摔倒吗?“那边有个很贵重的青花瓷。”陈经理默默补了一句,“先生修了几个月,你小心点。”

看来再没有余地了,宁瑶撇着嘴,不情愿地向外走去。

被赶出拍卖行后,宁瑶百无聊赖地蹲在山脚郁闷地边吃冰淇淋边等车。她不甘心啊,明明伪装得不错,当时房间里光线又暗,怎么就被那个男人一眼识破了呢?

……闻人淮,闻人淮,上司的这个朋友真够奇怪的。

他在光线微弱的地方工作。他不喜欢有女人靠近。他喜欢说不……真是个奇特的人,她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人。见到他的瞬间,她的脑海中出现了诸多想法,让她对他的身份简直有一种谜一般的好奇。如果这份工作就这样丢了,如果再见不到这个人,该多可惜。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掩藏在山林之中的拍卖行。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她遗憾地叹了口气,竟觉得自己有些依依不舍。

恰逢周末,宁瑶自作主张地在拍卖行外蹲起了点,连一日三顿都是让她最好的同事阮阮同学送去的,就怕错过任何一个有用的信息,搞得阮阮还以为她在玩什么捉奸游戏。

可惜,她兢兢业业地蹲了两天,得到的信息少之又少。

上司沈南朝说得没错,他的这个朋友的确很不寻常,极少出门。拍卖行平日里也是戒备森严,晚上的交易场开始之前,每个进去的人不管身份如何,都会被仔细搜寻。这似乎已经是这里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宁瑶想混进去是根本没机会的,不过倒是因为藏在垃圾堆旁,被迫得到了一些信息……

比如闻人淮最近一直在修那座西洋钟。比如他似乎很喜欢吃腌笃鲜,因为厨房每天都有做。再比如,他的白天都是用来睡觉的,因为白天拍卖行的厨房休息。

闻人淮从拍卖行出来,宁瑶只见过一次。

周日的晚上拍卖行是不交易的,宁瑶想着已经查不到什么消息,正准备收工,没想到一直黑着灯的拍卖行居然破天荒打开了大门。

她并没有亲眼看到闻人淮,只看到了一排阵仗极大的黑色车队,猜测闻人淮应该在其中的某一辆车上。正好阮阮开车来带她去吃饭,于是宁瑶就让阮阮跟了上去。车队驶过城区,最后停在了一家古董店外。

那晚,古董店只开了很柔和的小灯,仿佛为迎接他的到来而特意准备好的一般。

那阵仗极大的车队威武地停在古董店外,其实怪吓人的。宁瑶让阮阮把车停在街对面,偷偷观望。

陈经理下了车,躬身打开了其中一辆车的车门,只见一双修长的腿从车内下来,便立刻有人恭敬地弯腰迎接,为他打开了伞。

那人站在伞下,西装笔挺,闹市之外,自有一番沉静。因为撑着伞,宁瑶只瞥见他线条漂亮的下颌,她却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只见闻人淮正侧身和身旁的陈经理说着什么,侧脸清隽。不过她听不见,干脆也下了车。

阮阮在身后拉住她:“那个人是谁?”

宁瑶神秘兮兮地说了三个字:“大、魔、王。”

阮阮想了一下,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对面那个男人,简直就是芝兰玉树,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大魔王?

宁瑶悄悄向古董店走近了一些,藏在角落里伸长耳朵,然后,就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轻而有力:“不用跟进来。”“可是……”陈经理有些为难,“夫人说了,我们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您。”

微风一吹,黑伞浮动,宁瑶一低头,就看见他微垂的眼眸,清澈却冷淡。他并不理陈经理的说辞,再次重复了一次:“不用跟。”

说罢,兀自接过伞,走向古董店。

陈经理不敢违逆,只好让人在店外守着,看起来非常紧张,把后面的客人都拦住了。

古董店内,宁瑶看见,那人将伞放在门边,动作轻缓得体。他走进去,骨节均匀的手指轻轻叩着古朴的桌椅,那原本冷淡的目光,这时才终于出现了一丝柔和的神色。

看到这一幕,宁瑶微微怔了一下。

不过这大晚上的,又没下雨,他打什么伞?还有陈经理为什么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宁瑶感觉已经可以想象出几本悬疑小说的情节了。2

有二工作室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上司是个喜热闹的人,听说城内最出名的两家食坊,徐记和芝宴斋都在这附近开了分店,于是就把办公地点定在了这里。

周一上班之前,宁瑶特意去徐记订了位置,又去芝宴斋排了两个小时的队,这才在上班时间踩着点慢慢跨进了工作室。

一进去,差点踩到一团白乎乎的东西。

原来是上司的宠物兔子,沈南朝给它取了个有意思的名字,有二。

一个大男人养只兔子当宠物,似乎有点不合身份。不过,见过沈南朝后,宁瑶深深地觉得,兔子和她的上司真的非常般配。

抱着兔子回到办公室,阮阮凑上来一脸八卦:“你从那位大魔王的魔爪下逃出来啦?大家都在猜你今天上班会被沈总骂呢。”

宁瑶摸摸兔子的脑袋,话题一转:“沈总呢?”

阮阮指指楼上的办公室,小声嘀咕:“刚打完球回来,现在正在面试呢,上面排了一堆人了,来的都是各种稀奇古怪专业的人,什么心理学啦,侦查学啦,还有护士之类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听到这些奇怪的专业,宁瑶不由得想起闻人淮来。

她的这个上司和闻人淮之间,似乎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呢。

宁瑶去了楼上办公室。沈南朝依旧穿着一身打球时的蓝白运动服,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里,低头一页一页仔细看着简历,同时伸手在咖啡里加了第五颗糖。他抬头看了宁瑶一眼,见她给每个面试者都递了一杯水,赞赏地笑了笑,又继续面试工作。“曾经在疗养院工作过两年?”“……是。”应聘者如梦初醒。“怕被打吗?”

“……”“会唱……摇篮曲之类的吗?”

“……”

这是哪门子面试的题目?

许久得不到回应,他疑惑地抬头看向对面已经愣掉的面试者,最后想了想,什么都没说,或者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伸手在咖啡里加了第六颗糖。

……

宁瑶笑着退出办公室,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沈南朝这些奇奇怪怪的面试条件,似乎是为闻人淮量身定做的。单从这些问题来判断的话,闻人淮确实是个让人退避三舍的人物。不过会这样想的人,一定没有亲眼见过他。

在她眼里,闻人淮其实是个妙人啊。

面试结束后,宁瑶狗腿地跑去问打算下班的沈南朝:“沈总,能不能请您吃个饭?顺便请教点事情。”

沈南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爽快地点头同意了。

这个小小的工作室才成立一年左右,已经在业内小有名气,最近网络上有家大公司出现负面新闻,却在短短几天时间里迅速扭转了印象,赢得了网友的好评。而这背后的策划公司,就是沈南朝的有二工作室。

沈南朝这人,性格出奇的好,温和又阳光,没有一点架子。

大概也只有他这种性格包容温顺的人,才会和那个疏远淡漠的闻人淮成为好朋友吧。

关于沈南朝的背景,曾有过许许多多的传言,比如工作室的幕后大老板其实是赫赫有名的沈氏集团,但听过的人都没当一回事,因为沈南朝做事的风格在业内实在比较特别,看不出和沈氏有一点联系,所以传言也只是传言。

宁瑶最初其实是向沈氏公司投的简历,但接到的面试电话,却让她来有二工作室。反正她也在找工作,也没矫情,大大方方地来到有二,也算是种缘分吧。

今天大约是为了赶来面试,沈南朝没来得及换衣服,一身随性的运动服太显嫩。沈南朝本来就长得高大白净像个学生,偏又穿那么嫩的衣服,宁瑶走在后面,感觉到不少路过的女孩子停下脚步,突然觉得上司这是在“招摇过市”啊……

到了徐记,侍应生依次送上了宁瑶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是她在芝宴斋排了两小时队才买到的。有生煎、蟹壳黄,还有桂花酒酿圆子,这些都是上司平时总让陆秘书去排队买的,当然很多次都是宁瑶去跑的腿,这点情报,现在倒是恰好用上了。

沈南朝一看宁瑶摆的这个阵势,准备往茶里加糖的手势顿了顿,明亮的眼眸有些疑惑,想了想,试探着问出一句:“宁瑶,今天该不会是,你生日吧?”

宁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上司也是个妙人,跟他在一起时,心情总是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暖又柔软。

她伸手把香喷喷的生煎推到他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不是,我这是在讨好你,沈总。”

沈南朝挑挑眉梢,没说话。宁瑶放好筷子,添了茶,直奔正题:“上周到拍卖行那边,我的身份被闻人先生一眼就识破了。”

沈南朝只低头喝了口茶,唇角微不可见地挑了挑,顺带做惋惜状:“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惋惜完,复又饶有兴致地问:“他的反应怎么样?”“闻人先生好像不太喜欢接近女人,而且似乎有什么隐疾,很快就把我赶出去了。”宁瑶看了一眼沈南朝,“沈总,你该不会是故意派我过去的吧?”

女扮男装那个主意真是太差劲了啊,明显不会成功的。

沈南朝微微一笑,并不承认:“你怎么会这么想?”“闻人拍卖行戒备森严,我一个小兵,按理说是见不到闻人先生的。”宁瑶直勾勾地盯着上司,坦然地分析下去,“可我却见到了大家都没见过的闻人先生,当然,这得多谢陈经理,他竟然给我指错了房间。这么明显的错误,百分之九十是故意的。”

沈南朝满意地挑挑眉,把手边的生煎又推回给宁瑶,笑得又暖又迷人:“你猜得不错,我确实和陈经理串通好了。我的这个朋友非常与众不同,常年不与外人接触,这样不好,非常不好。最近我想到一个方法,挑选一些有意思的员工过去,想让他试着接触外人。你是第一个,不过显然没有成功……”

沈南朝望天:“看来我得尽快挑选下一个人选了。”“不,我还没有失败。”宁瑶抬起头,眼睛里有光,“沈总,其实我对拍卖行的工作很感兴趣。前天那不是不了解敌情嘛,失误也情有可原。我保证下一次一定圆满完成任务,沈总能不能再让我试试?”

似乎很少有员工碰壁后还越战越勇的。沈南朝放下杯子,看了宁瑶良久,然后悠悠问了一句:“宁瑶,你怕被打吗?”

宁瑶:“……”“会唱什么摇篮曲之类哄人玩儿的歌吗?”他很认真地继续问,“我记得你大学时选修过心理学?”

宁瑶大学时是选修过心理学,当时写简历时顺便提了一笔,没想到上司竟然记在了心里。联想起今天上司招来的各种奇怪专业的人,与刚才上司对自己的经历特别感兴趣的样子,看来,他是真的在为这个“被宠坏”的好友寻找一个合适的人,克他的。

宁瑶微微一笑,直白地说:“沈总放心,我爸喜欢古董,我也对古董有些了解,所以对拍卖行的工作很感兴趣。而且也学过防身的技巧,不会被人打。拿过学校歌唱比赛奖,要是超女能唱摇篮曲,第一名没准就是我。另外,还选修过心理学……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她说的是实话,这也是沈南朝会挑选她去接触闻人淮的原因。只是,沈南朝上下打量了一番宁瑶,一个看似娇滴滴的小姑娘,实在是……“可是,你不符合闻人的要求。”“我会想办法让闻人先生同意的。”宁瑶倒是信心满满,虽然她现在也没什么头绪,不过……梦想总是要有的嘛。

见宁瑶那么坚决,沈南朝没有再反对,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翻了翻口袋,少许,翻出一块巧克力来,放到她手中,也笑了:“路上买的,差点忘了。”

宁瑶失笑,看了一眼手中的巧克力,然后抬起头来,用眼神询问沈南朝,到底什么意思。

沈南朝浅浅一笑:“这是讨好你的,照顾好我的朋友。”3

七点之后,夜色缓缓降临。

宁瑶再次出现在拍卖行门口。接到上司的电话,让她到城内某家很难找的五金店取货送去拍卖行时,宁瑶的心情有点复杂,带着三分忐忑和七分期待——经过上一次不愉快的会面,闻人淮还会乐意见到她吗?

拿着上司给的工作证,她顺利通过了保镖的层层检查。上司说,因为上一次不愉快的经历,陈经理已经对她有意见了,所以这一次她只能靠自己。

因为来过一次,拍卖行里她算是熟门熟路,只是苦恼,要去闻人淮的私人收藏室必须得经过后厅的交易场。这个时间段,陈经理大概就在主持交易呢,被发现的话大概又会被赶出来吧?

大约因为门口的盘查非常严格,拍卖行内就没什么限制了。宁瑶放下货物,悄悄走到了后厅。第一场交易即将开始,小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唯有一个位置空着,不知是留给谁的。很快,拍卖师揭开了今天要拍卖的第一件古董,是一枚白玉龙纹杯,而且是残破品,应该是被闻人淮修复过的,这在宁瑶看来和完整的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可能比完整的价值还要更珍贵一些。

如果他是爸爸口中常念叨的那个了不起的古董修复师,古董再经过他的手,自然更多了一分打磨,又怎么会便宜?

饶是这样想,她还是当即决定参加这一次拍卖,正好厅内还有一个位置空着。

也许买下一个珍贵的古董,可以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跟古董修复师见个面吧。宁瑶直接走进小厅,坐到了那个空位上。起初还没有人注意到她,小厅内的人都在三三两两谈笑风生,都没有很认真地在拍卖。坐在宁瑶对面的一个男人忽然放下茶杯,饶有兴致地盯着宁瑶和旁边的人调笑:“哟,有个小姑娘今儿把这儿的两件古董都包了,咱都失手了啊,一会儿帮帮她?”

宁瑶本来在玩手机,听到身边人窃窃私语,她不明所以,认真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坐的这个位置是留给包场的客人的。

有些客人,交易场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要得到的,于是就会坐到这个位置上,代表着不管别人如何叫价,最后的价钱还是由他来决定。

刚才那位客人调笑间说要“帮帮她”,不多时就开始认真地叫价了,这个帮,自然就是帮她把价钱叫高一点……

真是太坏了。

宁瑶叹了口气,想起自己银行卡里那个可怜的数字,于是拿起手机,痛快地给标着“饲养员”的ID发了条微信:“阿爸,我还有机会啃老吗?”

那边叫价叫得欢,她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不是因为爸爸答应了她这个无理的要求,而是她突然生出了另一种不太道德的想法……如果霸王了这场交易,债主应该会亲自来审她吧?

这么想着,随着叫价越来越离谱,她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旁人眼里倒成了一个很好捉弄的冤大头了。

不过拍卖师适时终止了拍卖的时间,有人玩得正兴起,不停抱怨,拍卖师只好说,这是闻人先生要求的,拍卖行的规矩大家都是知道的,这里没有天价的交易。

这么一听,各位兴起的人都作鸟兽散。

宁瑶关掉手机,抬眼就看到二楼的雅座里,丝帘之后影影绰绰,似乎刚刚有人在看着小厅里发生的一切,此时已人去座空,只留下一杯热茶芳香袅袅。

不由得想到那天,一头撞进了他的私人收藏室,还莫名其妙给他添了茶。记忆中,他喜欢喝淡淡的龙井。“这位小姐,今天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回过神,只见陈经理正拄着拐杖冷着脸望着她。

宁瑶笑笑,摊开手心,无辜地说:“不好意思啊陈经理,我刚刚是坐错了才坐到了这个位置,我没有带钱的。”

明目张胆的霸王啊,陈经理扶额。“不如我给闻人先生打个欠条吧!”说罢就利落地站起身,趁陈经理还没反应过来,她大大方方地迈上了楼梯,两步并作一步向着二楼的私人收藏室走去。

陈经理心道“不好”,她是故意的啊,明知道他腿脚不方便……

宁瑶径直走到曾误入的那个地方,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昏暗的室内,依旧只有一盏暖灯亮在深处,宁瑶还未走过去,就听见了一阵清脆的钟声,嘀嗒嘀嗒……还有鸟的叫声,以及轻灵的水流声。

那座古老的钟……他修好了。

像是不敢过多惊扰,她轻手轻脚走过去,便看到工作台旁,有个高大笔挺的身影正专注地蹲在西洋钟前,轻轻拨弄着钟表里的齿轮,那如玉般的脸上,随着钟表的死而复生,正犹如雨后初晴般,慢慢疏朗,变得温和宁静。

宁瑶的老爸说,这种古老又破旧的东西,一个手不生的老师傅都得枯燥地研究打磨好几个月,或许还不一定能修好。因为太考验人的耐性和悟性,所以这座清水鸣音钟,一直没有人接手。接了,就意味着要就这样对着一个毫无生气的东西钻研几个月甚至几年。

不过很适合他,上次见过一面,宁瑶就觉得他这个人,像一杯清水。

小时候,家里的长辈总是教导她,说人总有孤独惆怅的时候,但人的心中一定要有信仰,哪怕只是一道很小的光,或者是一个普通的人,那么即使在做一件很枯燥的事,也是很有趣、很骄傲的。

这里没有光,那么他心中的信仰,又是什么呢?

在他的手中,这里的东西,都有可能死而复生。宁瑶怔了怔,心中有种淡淡的暖意。“陈伯,麻烦再备一壶茶,今晚不回去休息。”闻人淮没有回头,依旧仔细检查着手中的齿轮。

宁瑶一愣,走上前去,也蹲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西洋钟,有些无奈:“不是已经可以走了吗,还没有修好么?”

这声音……

闻人淮回过头,目光凉淡地落到她身上。

感受到他的目光,宁瑶自觉退后几步,抢白道:“我忏悔,我三百六十度全面忏悔,不该又闯进来。那个……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在下面拍了一个杯子,不过我穿成这种样子,你应该也猜到我没钱吧?”

宁瑶噼里啪啦把要说的话都倒了出来,不过脸上看起来一点都没有霸王了人家一个交易的忏悔之意。她微微一笑,手中举起一张白条,晃了晃:“我叫宁瑶,给你打了一个欠条,你给我一个打工还债的机会怎样?我们上司说,我要是不拿到这里的工作,回去就会被炒鱿鱼。”“不要。”真是干脆果决,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闻人淮站起身,转身走到工作台后,淡然地望着她:“如果是沈南朝出的主意,回去告诉他,他坏了规矩,以后所有事都让他亲自过来做。”

好难得一句话那么长!宁瑶也从地上站起来,丝毫不在意地向工作台走了几步,倒是很好奇地看着他:“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孩子?难道,你怕我?”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闻人淮凉凉地说:“我不喜欢计划之外的人和事。”

只要不是“不用、不必、不要”,宁瑶都觉得他说话很好听,正想走上前去和他说工作的事,却瞥见他微微皱了皱眉,退后一步,伸手就要去灭灯。

什么呀,还是怕她嘛。“唉,等等!”知道他要赶人了,情急之下,宁瑶看到自己旁边也有一个开关,伸手就去摸,没想到一按下去,室内登时灯光明媚,她按到的是另一盏很大很亮的灯……

灯光照耀下来的瞬间,闻人淮猛然闭住眼睛,踉跄着倒在了身后的座椅中。他双手紧握,白皙的脸上顿时就涨红了一大片,像在强忍着什么。然后,他用手捂住了脸,另一只手将手边的杯子扔了出去,正好砸在了西洋钟上,巨大的钟声久久回荡在房间内。“我最后再说一次,请离开!”

声音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像是静静的溪流忽然被暴雨冲刷,汇聚成了巨大的洪流。

宁瑶一怔,忽然想起上司的问话,你……怕被打吗?

宁瑶正在呆滞间,身后有人关了灯,一把将她丢出了门外,力气大得吓人,原来是陈经理带着保镖进来了。收藏室的门“砰”一声从里面锁上了,她和里面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这就是他的隐疾吗?

——他怕光。

身后有几个保镖和医生匆匆推开她进了收藏室,她勉强能在打开的门缝里看到一丝室内的情况,里面的灯光依旧暗成一团,有一个瘦长瘦长的身影,安静地蜷缩在椅子上。

窗外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将空气都打湿了,拍卖行的人似乎遇到了重大危机一般手忙脚乱,忘记了她的存在。

她呆立在原地,望着那扇禁闭的门,耳边只剩下大雨落下的声音……

传说中住在拍卖行的怪物先生,他真的拥有无人知晓的秘密,可现在好了,她捅了娄子,该怎么去弥补?4

回到工作室,已经是凌晨了。宁瑶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发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看过很多童话书,童话书里的主人公闯入一个地方,看到漂亮的东西就想去碰,莽撞地惊扰了那个世界,最后都需要走很长很长的路、付出很多很多才能弥补那些错误。

可是现实始终不是童话,没有魔法来帮她让一切回归原样。

心里一团糟,她认真打扫完工作室的卫生,关上灯打算回家,回头又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工作室,蓦然想起最后在门外看到被医生围住的闻人淮,不知他现在,是不是也独自藏在这样的黑暗中疗伤呢?

她摸了摸口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已经坏掉的弹片,那座他修了很久的西洋钟大约又被砸坏了。

这样的弹片一看就是特制的,不知再修好需要花多少时间。

完了,她这次真的很内疚。

无奈又坐了回去,伸手打开办公桌上的小台灯,在微暗的灯光中看着桌上的笔记本发呆良久,最后,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拿起笔。

在她身后,有人伸着懒腰下了楼,迷迷糊糊地闭着眼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突然间,他听到“吧嗒”的一声轻响,随即释然地扬起唇角,眼睛都懒得睁开,就这么赤着脚慢慢走上前,在声音响起的地方蹲下身子,温柔地伸手去顺毛。“有二,怎么又乱跑。”大手胡乱揉了几下,却没有以往熟悉的小绒毛。手心里传来柔柔的触感,竟软得像五六岁小孩子的头发。

嗯?这可不是兔子的毛……

正蹲在地上捡笔的宁瑶有些震惊得不敢动,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情节发展,居然,被摸头了啊……

沈南朝奇怪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小小一团缩在地上的实习生,一愣:“你怎么还在这里?”

宁瑶有些尴尬地抬起头:“我刚从拍卖行回来,在写工作汇报。”

工作汇报?沈南朝大约猜到什么了,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笔记本,认真看了一会儿。那确实是一份工作汇报,不过,写得更像一份检讨书,详细记录了闻人淮发病的全过程,是她的错。“闻人还好吗?”他皱了皱眉,倒是真没想到自己的好友会出什么问题,原本只想让宁瑶去逗一逗他的。“我也不知道他好不好。”宁瑶低下头,默然了好久,然后,声音很小地说了一句上海话,“对不起,我错了。”

沈南朝放下心来,看到眼前的女孩子缩在地上检讨的样子,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很想像刚才那样再伸手去摸摸她的头。

他拿着她的笔记本,发现里面还夹着一颗奶酪球,不用说,是要拿来讨好他的,那是超市里最甜的糖了,可见她有多担心。

哈,其实这个小实习生,还挺可爱的。

回过神来,他收回已经伸出去的手,不自然地放到自己凌乱的短发上胡乱一摸。“是我的错。我的这位好友从小就很怕光,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我没告诉过你,你当然也不会知道。”说罢停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宁瑶,没看到什么异样,才继续说,“你没受伤就好。闻人隐疾发作的时候,会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拒绝跟任何人交流。其实受到最大伤害的,还是他自己。”

说话间摸摸自己额头上的陈年旧疤,声音懒散地说:“所以,我一直想让他走出来。不过,我也不是机器猫啊。”

宁瑶一下子被逗笑了,想了想,有点担心地问他:“沈总,我还能再去拍卖行工作吗?我下次一定会非常小心的。”

没想到她还是这么执着地想去,沈南朝觉得有些奇妙,以往自家的员工都是被闻人的一大堆规矩整得找各种借口请假,哪有宁瑶这样的,况且她还知道了闻人的隐疾。

精神上的疾病,往往会被人误解。一般人遇上这样的人可能躲都来不及吧。

知道他在想什么,宁瑶解释说:“其实我爸是个古董资深爱好者,小时候他还想送我去和一个师爷学习古董修复,虽然最后没学成,不过我对古董也一直有着特殊感情。而且,他可是沈总拜托我好好照顾的好朋友,我一定要尽力补偿才是。”

她说话一向没什么顾忌,大大方方地说出小心思,还有点儿俏皮。

沈南朝看着她,不由自主笑了一下,握了握手里的奶酪球,没说话。

宁瑶想起去年老爸带着她去和那位师爷喝茶,师爷茶过三巡,一时兴起,曾经提到过他们业内一个很有名望的年轻人,说那个年轻人是他见过心最沉静的人,可哪有年轻人不浮躁的。

师爷说,慈悲生宁静,正是明白了度量生命长短的方法,才会想让那些已经死了的东西起死回生,仿佛能让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一样。那个年轻人,年纪轻轻已经在业内赫赫有名,修复过许许多多名作,但几乎没人认识他,或许,这也是他在刻意避开这个世界寻求宁静吧。

见到闻人淮之后,那些传闻忽然都在宁瑶脑子里冒了出来,虽然根本都没有人提到过他的名字,可就是让她觉得传闻里的人就是他。

所以,从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听说过他了。

打扰到这样一个人,宁瑶真的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莽撞了。

沈南朝说:“放心吧,我去帮你道歉,闻人那家伙不是坏人,不会生气的。”

宁瑶笑了笑:“我已经道过歉了。”

拍卖行的私人收藏室内。

昏睡一夜的人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熟悉的黑暗和宁静,所有人都已经被陈伯支开了。他揉了揉微疼的额角,从床上起身。

打开门,意外看到门外孤零零地放着一个保温盒和一个小盒子。

他蹲下身,轻轻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漆黑的眉眼里蓦然闪过一道微小的光,如同晨曦中玫瑰叶子上滑过的露珠。

——那是一碗温热的腌笃鲜和新的弹片。

第二章

她微微抬眸望着他,

微笑的表情分明在说,

未来的日子,

请多多指教了。1

傍晚时分是闻人拍卖行开业的时候,大厅之内灯火通明,谈笑声不断,后厅的私人收藏室里,却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片黑暗的房间内,唯有工作台的旁边幽幽亮着一道小光,风声水声全是寂静声。

闻人淮手中拿着小细锉,在灯光下仔细地打磨一个非常小的齿轮,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几个小时了。市博物馆的老馆长送来的这座西洋钟非常残破,放在博物馆内年代久远,很多零件都已经找不到,他只能一个个自制。

还好爷爷从小就磨他的性子,用一周的时间来打磨一个零件是常事,已经见怪不怪。对于这样的老式西洋钟,调试走时是小事,最重要的还是要让那些曾经活灵活现的观赏物再次动起来,今晚这个齿轮,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它能让钟表顶端的“小桥流水”结构动起来,为此他两天没有合过眼了,因为失败的概率很高。

身后有人推门进来,他的细锉正好走偏了一毫米,不小心偏到了手指的一小块皮肤上。

陈经理走过来,看到他手上的伤口,拿过他手上的工具,从医药箱里拿了一个创可贴递给他,语重心长道:“先生,休息一下吧。您再年轻,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啊。”

闻人淮接过创可贴,揉了揉眉心,“嗯,今晚之后最重要的问题应该可以解决好,剩下的都是小问题,我答应了老馆长,要赶上一个月之后的钟表展览。”

说话间,工作台上的电脑响了一声,跳出一个对话框,是他的老师邀请了一个新的好友进来。

他随手点开,是瑞士一位非常著名的钟表大师,他迅速点了同意。

今晚这个重要的环节,他希望万无一失,所以找了少年时期一直带自己的老师陪着,现在多加了一位钟表大师,应该不会出什么错了。

他回过身,对陈经理道:“还有什么事吗?”

陈经理将手上的文件递给他,正色道:“您要找的东西,查到了,就在一座名叫‘清园’的老宅内。”

郊区外有一个知名的湖,名叫清湖。知名的不是湖,而是湖边的一栋老宅,清园。清园已经有百年历史了,它的主人显然思想很超前,清园由传统的苏州园林和欧式建筑两个部分组成,看起来却没有一丝违和感,反而相得益彰,所以被人盛赞。

最近,清园的旧主人因病去世,园主的孙子李珣李先生打算卖掉这座老宅和老宅里的物品。消息一传出来,引起了很多收藏家的注意。

然而,本已经和几位大收藏家谈好的李珣先生却突然接到了闻人拍卖行也要买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李珣很难办。这位只听过姓氏的人在业内那是什么名气?李珣要是不给面子又不太好,可是其他买家也不是得罪得起的人,于是这么一来,似乎卖给谁都会里外不是人了……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而迟迟没有等到清园主人的答复,闻人淮心里已经有数了,可惜身边的人都不是适合谈生意的好手,还好他有一个朋友,总会想办法帮他解决一些大大小小的烦恼。

夕阳西下,天色只剩下最后一抹红。市区内一处僻静的小道里,一家清新、文艺范十足的漫画店刚刚换上了休息的提示牌,不远处密密麻麻停着车子,将小店围在了中央,显得此处更加幽静。

夕阳落山后,渐渐起了风。沈南朝拉起兜帽,迎风小跑进店内,门口清脆的风铃声顿时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他伸手随意拉下帽子,清亮的眼睛稍稍环视一圈,就看到角落的沙发里正缩着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的风衣,兜帽同样盖在头顶,高大的身体就这么窝在小小的角落里,也不嫌难受,一片黑色中只露出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安安静静搭在书脊上。

沈南朝走过去,大大咧咧地坐到男人对面,招手要了杯店内的新品,一杯加了猫咪软糖的卡布奇诺,看起来好像猫咪在泡澡一样,特别可爱。

他喝了口猫咪的泡澡咖啡,满足地从桌上抽出本最新的少年漫画看起来,许久之后才看了一眼对面人手中拿的书。那是一本写着《古董奇幻录》的奇怪漫画,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他挑挑眉,笑:“看来你没什么大碍,那正好,我就不用赔罪了吧,啊?”

男人不动声色地翻了一页漫画,依旧没有抬头:“我需要一个助理,处理一些琐事。”“这个没问题。”见他没提那天的事,沈南朝松了口气,顺手抱起脚下蹭来的一只小花猫,“我那有个实习生对古董挺感兴趣的,除了有一点不好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男人抬了一下头,兜帽下露出一张清俊的脸,看着他。

沈南朝识趣地接着说:“就是那天……不小心把你惹急了的那个女孩子,你先别拒绝,她不是故意的,而且现在能忍受你那些乱七八糟工作条件的人只有她。我说闻人淮,你干吗那么排斥女孩子啊?”

闻人淮低头看漫画,仿佛没听他说什么似的,直接回话:“换一个。”“换什么换?!你说说你到底为什么那么不喜欢接触女孩子?虽然有的女孩子是会比较烦人一点,但还是有很多好女孩的。”沈南朝把手里的小花猫抱起来给他看,力证自己的观点,“有的女孩子就像小猫一样可爱,明白吗?”

闻人淮偏头躲过沈南朝抱过来的猫。小花猫被拎得难受,奶声奶气地叫了几声,伸爪在空中一阵乱抓,小爪子猝不及防勾到了兜帽的线,顺势将他的帽子拉了下来。闻人淮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向小猫,黑白分明的眼底微闪着光,一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

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毫无波澜:“我最近要买个宅子,你的人要是能谈下来,再说。”

沈南朝被猫咪咬了一口,正吸着气收回手,听他松口了,一下子眉开眼笑:“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心下想的是,上次和陈经理联合都没让宁瑶通过面试,这一次他居然只拒绝了一次就答应了,难道宁瑶真不是一般人?居然会让闻人松口,不知上次她是怎么道歉的……“还有,下次不要约到这种地方来。”闻人淮合上漫画,不再多话,拉起帽子走向门外的夜色。门外,一直停在路边的黑色车子里立刻有人下了车,恭敬地为他拉开门。

沈南朝笑笑,虽然知道闻人出来一次很麻烦,但自己还是乐此不疲地约他出门,因为每次和他出来都能享受包场的待遇,而且这家漫画店一直很难预约到位置,顺势就过来包场咯,他沈小爷本来就是个如此懂享受的人啊。

话说回来,让宁瑶成为闻人的助理说不定会是一步好棋呢。

至少他开始试着接触外人了,虽然最后不一定成功,但能迈出第一步总归是好的。2

宁瑶踩着正午一地斑驳的阳光停在拍卖行外,心中很是雀跃。早上沈南朝突然说拍卖行有新的工作要派给她,让她过来等候工作安排,并且特意强调,闻人淮已经同意了,如果她想继续到拍卖行工作,一定要好好表现。

宁瑶很是吃惊,她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还有机会回来,不会上次的道歉真的起作用了吧?

她拍拍混乱的脑袋,觉得特别神奇。

不过,上次的事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也是万幸。

只是,今天没有让她傍晚之后再过来,想必是见不到闻人淮了,说他不介怀肯定是假的。

宁瑶向拍卖行外的保镖出示了工作证,进去后,她没想到里面那么安静,虽然白天是拍卖行的休息时间,但也不至于一个工作人员也没有吧?回想起闻人淮独自在私人收藏室的样子,他大约是个非常喜静的人吧。这样说来真是烦恼……她又偏偏总是个会打扰到他的人。

在大厅里站了一会儿,陈经理应该是接到了通报,拄着拐杖慢悠悠出现了,看到宁瑶,眼镜后那双睿智的眼眸动了动。这在宁瑶看来多少有些翻白眼的意味,于是连忙站直身子,对陈经理鞠了一躬,一本正经地问:“请问有什么工作要我做?”

说完一抬头,脸上有笑意,完全就是写着“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几个大字,让陈经理别担心上次的事会再发生。陈经理呢?并不领情地哼唧了一声,将手里的文件丢给她,用拐杖敲了两下地面:“这几天你就去和资料里的人交涉,把他手里的那座老宅给买下来,价格不必压。”

这么简单?宁瑶翻了一下手里的资料,要买的是一座城郊的老宅,叫清园,里面似乎有很多古董,但既然不用压价,买下来好像不是什么难事啊。“给你三天时间,若是不行,就让沈先生换个人再来吧。”陈经理冷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看到他的表情,宁瑶又有些疑惑,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玄机?不管了,先去会会这个卖家再说吧,反正不管遇到什么,总有她应对的办法。

不过,今天看来是见不到闻人淮了。

她有些失落地靠在走廊上,望着下面还算热闹的拍卖厅,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是市博物馆的老馆长,她以前跟着老宁见过几次馆长,不知馆长怎么到这儿来了?

只见老馆长正和陈经理边交谈边走到后厅,大概是去见闻人淮的,宁瑶蹲在走廊上,模模糊糊听到了他们的几句谈话。“说起来,明天临城的博物馆有个钟表展会,会展出几座和清水鸣音钟相似的西洋钟,如果有平面图的话,可能对清水鸣音的修复会有点作用呢……”

陈经理只是笑笑:“也许吧,为了馆长您下个月的展会,我家先生几天没合眼了,馆长您这个情面可真是大呢。”

提到这个,老馆长连忙打个哈哈,假装看风景去了。

宁瑶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想到小时候老宁带自己看过的那个钟表展,记忆中是个挺好玩的展览,并没有那么无趣,不过好多年没看过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对他们口中提到的下个月的展览有了一些期待。

清园所在的郊区离拍卖行不远,宁瑶下了公交车,远远就看到湖边的老宅。清风徐徐下,远离喧嚣的老宅有种大隐隐于市的味道,还真符合闻人淮的品位。

她没走几步,就看到老宅外停了不少豪车,下来的都是看起来身份不凡的人物,陈经理给的资料上说,清园有百年历史,想必想买下这个宅子的收藏家一定很多。宁瑶一个人就显得单薄得多了,果然进去之后,就算是报了闻人的姓氏,接待的人也只是把她安排在大厅里等候。

宁瑶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个下午,茶都喝了两壶,然而还是没有人告诉她可以见主人了,最后上茶的人只好抱歉地告诉她,李先生今天没有时间见客了。

怎么可能,刚才进去的那些人难道不是客吗?宁瑶纳闷,明明报了拍卖行的名字,闻人这个姓对于很多收藏家来说都不算陌生,既然让她等了那么久都不见,想必是故意的了。

她叹了口气,连人都见不到,还怎么谈?

正打算起身离开,身后有保姆对沏茶的小哥说:“备车,李先生要去老地方吃饭。”

听到这里,宁瑶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晚上宁瑶回了一趟工作室,见阮阮从办公室出来,正要去吃饭。宁瑶灵机一动,把钱包里的钱都倒出来数了一下,拦住阮阮:“阮阮,我请你吃饭吧。”

楼下有家烧烤店叫徐记,每到吃饭时就非常热闹,工作室的同事总会三三两两的约着过来,宁瑶也很喜欢这家店。

先前她告诉过阮阮,说自己又可以去拍卖行工作,做好了说不定可以转正。也算是值得庆祝的事,于是阮阮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堆东西,宁瑶拿着一串烤肉吃得很专心,脑子却在想其他事情。

阮阮吃着吃着,听宁瑶又叫了一些东西,她忽然觉得不对,转头问:“话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让我帮忙?”“你看出来啦?”宁瑶笑了笑,悄悄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我记得你明天要去临城出差,那边的博物馆正好有个钟表展览,我老爸特别喜欢要展出的几座钟表,你能帮我多拍点细节图回来吗?”

阮阮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说是这么说,但也没拒绝宁瑶的要求,只是大手一挥又叫了一碗海鲜面,然后露出一个奸笑,“不过我也有事要你做,你要是见到了大魔王,一定得帮我拍张照,我要放在钱包里辟邪,嘿嘿。”

宁瑶叹了口气,偷拍闻人淮?好像难度有点高,她已经能想象到要是被陈经理发现,估计会被保镖小哥们武力请出去吧。反正先答应着再说……

吃到一半,徐记忽然来了几个客人,阮阮碰了一下宁瑶,是沈南朝和陆秘书,好像刚刚出去办事回来。

沈南朝看到宁瑶,隔着人群向她招手,丝毫没有一点领导架子,不过一个小小的招手,顿时引起了周围女生的注意,他恍若未闻,侧头和陆秘书说了什么。

沈南朝交代完后,陆秘书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很熟络地和她们打招呼:“这么巧?我刚刚和沈总办事回来。”说完又看向宁瑶,小声道:“宁瑶,我刚刚和沈总还提到你了,加油好好干,下个月一定能转正了。”

宁瑶没往心里去,抬眼看向不远处正被几个女生搭讪的沈南朝,觉得有趣。很多人都不知道,和上司搭讪,一定得拿甜食才行。

陆秘书走时很殷勤地把她们的账给结了,看来是沈南朝特意交代的。阮阮看着陆秘书的背影冷笑两下,陆秘书这个人很会看人下菜碟,什么时候对一个实习生热情过,偏偏对宁瑶态度还就特别好。“宁瑶,你有没有觉得陆秘书对你的态度有些不一样?”

宁瑶耸耸肩:“没觉得。”

阮阮一脸怀疑,用眼瞪她:“你特别像走后门进来的你知道吗?”

宁瑶“哈”了一声,无语:“我要是走后门进来的,我还会在这实习吗?”

她说得很有道理,让阮阮无法反驳了。

宁瑶心里一直在想清园的事,希望一切顺利。接下来,只要回到拍卖行,让闻人淮同意她的点子就好了。

望着朦胧的夜色,今晚的她心里莫名生出了好多想法。距离上一次见到他,已经快有一个月了吧?虽然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他的近况,不过她还是会忍不住想到他。

再次见面,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光景?3

这一次来拍卖行她没有预约,因为来了几次,外面的保镖已经对她很熟悉,看到工作证就放行了,以为兴许是预约好了陈经理。“闻人先生在吗?”进去之前,宁瑶特意问。

其中一保镖没多想,只简短地回答她,先生在休息。那就是在啦!宁瑶慢悠悠晃了进去,青天白日,拍卖行内果然是寂静无声,因为没事先告诉陈经理要来,并没有人接待她。

她看了一会儿,走上悬空的走廊,最终停在私人收藏室前,犹豫着抬手敲了敲,没人应。没想到门居然轻轻一碰就开了,她愣了一下,想起上次的事,有些不敢抬脚迈进去。“有人吗?”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还是没有回应。

这一趟总不能白来,她下定决心走进去。穿过陈列柜,她看到工作台前并没有人,窗外有微风吹来,在桌上的西洋钟上落下了几朵嫩红的花瓣,西洋钟上破裂的地方,依然没有修好,好似很久都没人碰过一样。

意外的是,她看到工作台旁竟有个楼梯,是向下层去的,她立刻蹲在楼梯旁一看,下面有些黑,层层叠叠不知通向哪里。

黑暗而捉摸不透,应该就是这里了。

她一向是个守规则的人,这时本应该只和陈经理商量的,然而到了这一刻,宁瑶心里又出现那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想再见到他一面,无论如何。

想到这里,她脑子一热,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了下去。

还好,楼梯下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黑,走下长长的楼道,就可以看到走廊里亮着的壁灯,壁灯上都有特制的灯罩,让光线变得十分柔和。沿着壁灯走到尽头,有门开着,门后是一个宽阔幽静的小厅,落地窗都严实地拉着帘子,看不到人。

宁瑶走进去的时候,带起了风,挂在门口的风铃忽然响起。

脚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她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本以为会倒下,没想竟被一双手抱住了!不……与其说是抱,不如说只是轻轻拦了一下,等她站稳以后,那双手就迅速消失了。

她闻到他袖子上檀香的味道,身子不由得有些僵,迅速回头看了一眼绊倒自己的东西,就在门边的洗手池下放着个乌龟样子的茶宠,她暗暗叹了口气,站直身子。

即使是在光线昏暗的地方,宁瑶似乎也能感受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流水般清澈,正在望着她。“我是来汇报工作的,关于清园老宅的事。不过我对这里不太熟悉,所以总是容易走错,闻人先生,你不要怪我,下次我会先联系陈经理的。”宁瑶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三番五次闯进他的私人之地,先认错才行,她不希望被他当作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这次是有些冲动了。

因为上次的事之后一直没再见到他,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于是便大大方方抬起眼睛去看不远处的人,像是在打量他有没有完好无缺一样。“看够了吗?陈经理在仓库,你可以离开了。”良久,闻人淮终于从阴影里走出来,慢慢走到洗手池旁卷起袖子,再慢条斯理的,开始洗手。

宁瑶拉拉衣角,不仅没走,反而悄悄靠近了他几步,就这么在他背后直接开始汇报了:“是这样的,这个事情只有你能做主。我和清园的主人谈过了,他想拍卖清园,所以明天能不能借用一下拍卖行?其他的我也考虑好了,明晚你只要在你常在的那个上座里看着就好,我一定会办妥这个事的,可以吗?”

流水的声音在寂静里回响,他依旧背对着她。宁瑶一下子觉得太安静了,想了想,又轻声问了句:“上次的腌笃鲜,好吃吗?”

流水声忽地一停。

闻人淮擦干手,转过身来,淡然道:“你是说,上次你‘帮我’复发了隐疾然后留下来的那个抚慰品吗?不错,很好吃。”

啊?他竟然还会嘲讽人。

她自讨没趣,只好乖乖地问:“那……拍卖会的事,你同意吗?”

他走过她身边,头也不抬:“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宁小姐。”

同意啦?!宁瑶急忙跟上去:“太好了!对了,还有那个西洋钟的弹片是不是不合适,我下次再给你找合适的吧,你能把它修好么?”

闻人淮立在里厅门边,室内灯光幽暗,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唯有微风从窗外吹进来,一直撩动风铃,丁零丁零地响。

还有他的声音。“宁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坏了,是修不好的。”4

其实在这之前,宁瑶说服清园的主人李珣先生也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那天没有等到见面的机会,听说李珣先生要去吃晚饭,宁瑶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预约等不到,那就去吃饭的地方“偶遇”也行啊。

于是,宁瑶就这么跟去了李珣先生吃饭的餐厅,她假装很巧,并报上闻人拍卖行的大名,本以为这样就能得到交谈的机会,没想到还是被李珣委婉拒绝了。李珣说,他吃饭有个坏习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慢慢地品尝食物,只要有人在旁边他就会焦虑,而且他吃晚餐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言下之意,让宁瑶还是放弃吧。

宁瑶当时没说什么,然后真的在餐厅外等了几个小时。

李珣离开餐厅时已经很晚了,看到她还在,不由得汗颜,上前对宁瑶说:“我刚才说我吃饭很浪费时间的意思,就是要你不要等啊。”

宁瑶“哦”了一声,然后笑了:“不好意思啊,我没听懂。”

李珣:“……算了,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所以说,有时候假装笨一点也是很有用的,宁瑶就此成功得到了和李珣交谈的机会,她说自己现在不买到清园就有可能会被开除,李珣也是无奈得很。“不是我不想卖给闻人先生,而是在闻人先生之前,已经有几个买家在和我谈了,我还在考虑,要得罪哪一边比较好呢。”李先生表示,他也很委屈啊!

最后是宁瑶提议:“不如拍卖吧,公平竞争,也就不用考虑得罪谁了。”

李珣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好像也不是很笨的样子啊。”

宁瑶非常谦虚:“再笨的人,偶尔也会灵光那么一次的,我是运气好而已。”

拍卖行临时开了一个新的交易,清园。

傍晚七点之后,今天交易厅的人格外少,每一个都是宁瑶听过却没见过的商贾贵胄,难怪李珣烦恼了,这私下里卖给哪一个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啊。

宁瑶在角落里握着手机等待阮阮的短信,不时抬头去看楼上的雅座。那里没有光照,只能隐约看到丝帘在轻轻浮动,犹如黑暗中振翅的蝴蝶,让人忍不住去注意、去寻找。

很快,手机的震动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阮阮发来短信,一切搞定。

她呼了口气,对不远处正在低头喝茶的李珣使了个眼色,比出一个“OK”的手势。

李珣挑挑眉,什么意思?

宁瑶却缩回了角落,不再解释了。

几分钟之后,交易正式开始。

宁瑶这次没敢去坐那个包场的位子,一直安安静静藏在角落等着,也没跟着叫价。不一会儿,前面几位收藏家叫了一轮价格之后,身旁的助理或者秘书之类的人忽然都急忙叫停了自家的上司,然后把手机递了过去。

刚才叫价叫得风头正劲的几位纷纷都停了手,看到手机上的内容,顿时皱起眉头,之后的叫价,一个个顿时都停手了,谁也没再往上叫。

李珣也看了一眼手机,差点把茶给喷出来了……

啊,就是现在了。

宁瑶从角落里伸出牌子,默默叫了一次价,然后——沉默,沉默,没有人再跟。她心里笃定,应该不会有人再跟了。

这场拍卖会开始之前,她让阮阮帮了个小忙,在网络上假扮风水大师对清园做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评估,然后再出了点营销费拿到微博、论坛之类的地方炒上一把,今天这个风水评估已经是各大网站的热搜了,至于评估内容嘛……阮阮添油加醋了一点,估计各位经商的人物看了之后都会比较谨慎。

于是,她就可以在这时候捡便宜了。不过倒也没想到效果真的会这么好,在座的收藏家居然一个个都没再跟价,她以为至少还会有一两个竞争对手呢。

台上,陈经理扫了一眼,没有人再有举牌的意向了,于是,三锤定音,清园最终归闻人拍卖行。

太好了。

宁瑶连忙抬头去看楼上的雅座,那里无人点灯,可是分明有人,因为她就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目光,那是一个比黑暗还要深邃静谧的地方。

她向他招了招手。

当然,他是不会回应她的。不过也无所谓,因为宁瑶很快就收到了沈南朝发来的信息,以后拍卖行的所有事务都交给她来打理了。

真是干得好。

某种意义上,上司这是在肯定她。哈,以前宁爸总是教她,另辟蹊径可能也会有另一番风景。所以接下别人不愿意接的工作,说不定也会有很好的事发生啊。

还有可能会遇到很好的人,对吧?“宁小姐。”

身后突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宁瑶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李珣正一脸幽怨地站在她身后,不用说,利用网络营销影响销售结果这种事,本来就不太地道,李珣当然幽怨了。“我的宅子可没有什么问题啊,我答应拍卖可没答应你做这种营销,小妹妹你这么‘聪明’,一点都不好哦!”李珣想起上次她为了见他一面在餐厅外等了几个小时,那绝对不可能是因为笨啊……他好委屈!被骗了!

宁瑶哈哈笑了两下,小声说:“李先生,最后那次叫价,我暗暗背着闻人先生抬高了好多价钱,没有亏待你的。”“可是……”

宁瑶听到陈经理边和人说话边上了楼,说是闻人淮要去清园看一下宅子。

怎么会这么急?她连忙向李珣招了招手,道别:“李先生,不好意思哦,我家先生要备车去清园收货了,我不去要被开除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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