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权力的逻辑(全四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8 21:0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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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唐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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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权力的逻辑(全四册)

李世民权力的逻辑(全四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李世民权力的逻辑(全四册)作者:陈唐排版:辛萌哒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1-01ISBN:9787201111650本书由北京博采雅集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第一章谋逆第一节 狱中密谈(1)

公元617年的冬末春初,整个太原大地像是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带着懵懂和懒散,舒展着筋骨。经过了一个冬天沉寂的枯树上,若隐若现地露出了青涩枝芽,天空像被水洗过一样,碧蓝碧蓝的,连那缕缕白云,也如白雪般洁净。

蒙山,连绵起伏的山峦层层叠叠,薄雾缭绕的山间,一位头戴青巾,身穿白袍的青年端坐马上,直视前方。从远处看,他似一容貌俊秀、神态飘逸的翩翩书生在吟诗抒情,可待走近再看,却发现他腰悬双剑,身背弓壶和箭囊,如武士般威风凛凛。

他眉角上扬,眼神犀利,凝眸前望,如同一座雕塑,久久地俯瞰着晋阳宫方向。

晋阳宫位于晋阳城东北角,曾是东魏孝静帝的权臣高欢建造的避暑宫。之后,由于杨广做晋王时,镇守过晋阳城,对此地很有感情,因此,在从晋王变成隋炀帝后,杨广索性将这里当成了他的“龙兴之地”,对晋阳宫大修特修,让它变成了一处行宫,此行宫规模之大,实属罕见,可称缩小版皇宫,宫殿内宫阙巍峨,楼台相望,很是壮观。

既然是隋炀帝除京城皇宫之外的另一处皇宫,京城皇宫里有的,晋阳宫一定也要有。于是,他令人从全国各地精心挑选了很多美女入住晋阳宫,还嫌不够热闹,不够派场,还将京城后宫里的妃嫔抽调了一些过来。

豪华的宫殿,顾盼生姿的美女,让隋炀帝乐不思蜀,只要他在,晋阳宫里便“缓歌曼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晋阳宫成了隋炀帝夏季必来避暑的地方。当然,这样的后果就是,晋阳宫成了农民军反隋的导火索之一:劳民伤财大建宫殿,声色犬马不顾百姓死活。

端坐马上俊朗的白袍青年,在将视线看向晋阳宫时,内心突然产生了一股沧桑之感。茫茫大地,硝烟四起,民不聊生,而晋阳宫内却笙歌燕舞,纸醉金迷。历史似乎已经到了一个拐点,想到这里,白袍青年的内心一阵悸动,野心如野草一般疯长,他的唇角微扬,隐隐露出一抹微笑,沉静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要将隋炀帝的龙兴之地,变成隋朝的葬身之地。而那晋阳宫,他要让它成为隋炀帝的祭品。

野心在内心滋长,他甚至听到了野心在体内生长所发出的声音……突然,他眉头紧皱,全身一凛,双手紧握宝剑。

他是一个不管身处何时何地都能随时调动全身各个器官的人,在第六感向他发出警报后不久,警报又解除了,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不远处,一阵尘土飞扬,两匹快马疾驰而至,马上骑士见到青年,随即勒住缰绳。“二郎!原来你在这儿呀,让我们一顿好找!”

最先发声的男人三十岁左右,身材健壮,皮肤黝黑,浓眉大眼,声音略带沙哑,他率先跳下马,奔向白袍青年。

白袍青年缓缓下马,问道:“你们怎么出来了?不是说好不要到处乱跑吗?”虽然话里有责怪之意,可脸上却没有丝毫不快。其实,他们的到来,原本是他希望的,即使他们不来,他也要去找他们,他内心波涛汹涌,需要找个出口缓解。

没待那三十岁的壮汉说话,另一位稍显年轻的男子开口了。“太闷了!再不出来,会变馊的!”这男子身材消瘦修长,肤色白净,说话时,双目炯炯有神。“可不是吗?我们来投奔唐公,不是为了整天待在房里,混吃混喝的。我们是……”壮汉还没说完,便被那瘦高个儿男子的话拦住了。“顺德兄!小心隔墙有耳!”“隔墙有耳?弘基,你小子的胆子怎么变得越来越小了?以前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哪去了?”壮汉嘴里这么说,但嗓音却也降了下来,“再说了,这儿有墙吗?有吗?荒郊野外的。”

瘦白青年无奈地摇摇头,不再接茬。

原来,白袍青年是太原留守李渊的次子李世民,人称二郎;那壮汉是李世民的妻子长孙氏的远方叔父长孙顺德;那瘦白青年则是李世民的好朋友刘弘基。

此二人的身份很不寻常,他们曾都是隋朝勋卫,本应该都去征战高丽的,可为了逃兵役,他们各自出奇招:长孙顺德半路逃跑,跑到太原投奔李渊;而那刘弘基则在出征前,故意私宰耕牛,被捕入狱。

荀子曾说:“善群者能王。”李世民很早就知道笼络人才的重要了,在跟随父亲到太原后,他结交天下贤才,广交天下英雄,积累着自己的人气,他要笼络天下各种人才,让这各种人才助他成就大业。

广纳贤良而得益者,历史上,刘备算是一个。从一个卖草席的破落皇族起家,在本钱上,他无法和挟天子以令诸侯、文武盖世的曹孟德相比;在智慧上,他又不能和多谋善断的孙权相提并论。可就因为他先依附刘焉、卢植、刘表等人,又网罗关、张、赵、诸葛亮等文臣武将,最终成就伟业。

长孙顺德和刘弘基身手了得,李世民很早就想留为己用,只是没有机会。终于,隋炀帝的再征高丽给了李世民机会,在从逃到太原的长孙顺德那里得知刘弘基被捕后,他即刻写信给朋友兼大舅哥长孙无忌,让他无论想什么办法都救出刘弘基。

刘弘基出来后,直奔太原,并和长顺孙德被李渊和李世民藏匿在了唐公府。

不该出现的人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一定有特别的事发生。李渊父子冒险地将这二人留下、救下,长孙顺德和刘弘基岂能不明白为什么?可来了些日子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们不免有些着急。“二郎!你把我从牢里救出来,又让我来太原,不是只为了让我躲起来吧!”刘弘基走到李世民面前,小声问。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乱转,在李世民脸上探寻着。虽然他能猜出答案,但他还是想从李世民的嘴里听到。“你说呢?”李世民冲他神秘一笑,一副你我心知肚明的表情。“从你让无忌兄救我出来,我便知道,你一定有个大目标。把我和顺德兄藏起来,就是为了和你完成这个大目标,对不对?”刘弘基继续问。

李世民依然没有回答,依然只是笑了笑,一脸的讳莫深测。可刘弘基知道,他猜得没错,一点都不出乎他的意料。“二郎!什么大目标!你说!我们跟着你干,我好久都没动筋骨了,闲得慌!”长孙顺德勇多于谋,不知何意,只是挥拳踢腿,施展着他的身手。“不会让你们闲着的!省着点力气吧!有你们舒展筋骨的时候!”李世民冲他们说完,一挥手道,“走!打猎去!”

李世民不想再和他们多说什么,还不到时候,在一切都有没尘埃落定之前,他什么都不想说。刘弘基和长孙顺德虽然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但见李世民已经飞跃上马,随着马的昂声嘶鸣,驭马如驭风般卷尘而去,也便互看一眼,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两个人也都飞跃上马,纵马扬鞭,跟了上去。

长孙顺德和刘弘基追赶上李世民时,李世民正骑着马停在适合围猎的谷底,眼神专注地看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树荫下,两头梅花鹿正亲密地互蹭着对方,显然是沉浸在甜蜜“爱情”中的一对梅花鹿情侣。不知是无暇搭理闯入者,抑或是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总之,它们对身后的陌生人熟视无睹。“晚上就吃它们了!”刘弘基一脸欣喜,小声嘀咕完,正要搭弓射箭,却被李世民的手势制止住了。

阳光穿过层层枝叶照了进来,像是给大地洒上了一层金沙,带着凉意的耀眼。“快射呀!”长孙顺德没有看到李世民的手势,大吼一声,两只梅花鹿被他的吼声惊吓住了,回头间,已仓皇逃窜,两只鹿,任矫健的长腿在林间飞奔,如那秋风卷起的落叶,瞬间就飘远了。

煮熟的鸭子飞了,即将到口的美味没有了,长孙顺德懊恼地哇哇大叫,不断责怪刘弘基。刘弘基正待解释,却听那李世民说:“你们说!如今天下豪杰群雄逐鹿,到底会鹿死谁手呢?”

长孙顺德和刘弘基这才恍然大悟,他们眼里的美味,此刻在李世民眼里则预示着天下。如今混战中,谁将突出重围,谁又能傲视天下?刘弘基正要用“二郎不会没听说过‘李将代杨’的传言吧”回答时,李世民却已催马加鞭,向那两只鹿奔去了。

江山是打下来的,不是说出来的。“李将代杨”的传言,李世民怎可能不知道?那是萦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四个字。只是,“李将代杨”不是空话一句,是要用行动来实现的。他现在就想用行动告诉他们,甚至向天下宣誓:傲视天下的人在这儿!

远远看到远处那时隐时现的斑点,李世民只用双腿便让马儿放缓了脚步。随后,他不慌不忙地从弓壶取出弓,从箭囊中拿出箭,凝神贯注,开弓射箭,仅仅只左右各开一箭,那两只美丽的,处在甜蜜“爱情”中的鹿便失去了生命。

李世民精于骑射,这源于父亲的遗传。而“少好弓矢”“不能循常度”与他族人的尚武精神有关,而这种尚武精神又源于他的少数民族血统。李世民的曾祖父李虎虽为汉族,但其妻子梁氏为胡族;下一代里,李世民的祖父李�是汉胡混血,祖母独孤氏则像李世民的曾祖母一样,也为胡族……一直这么传下来。有意思的是,李氏家族所娶之妻,皆为胡族,因此李世民的母亲窦氏,以及妻子长孙氏,都和他的曾祖母、祖母一样为胡族。

正是这种汉胡混血,让他既拥有汉人的文韬,又有胡人的武略。

射杀两只无辜的鹿,若放在以前,李世民绝对不会那么做,可在此时,他毫不心软。在他眼里,那两只鹿根本就不是鹿,而是他想征服的天下。想要征服天下,怎能有妇仁之心?“二郎,要想成事就要‘狠’!只要将这‘狠’刻在心里了,也就离你想要的不远了!”

两只鹿倒下时,李世民的脑海里窜出了这句话。这是两天前,他去狱中探刘文静时,刘文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这句话,这两天来他一直在回味,一直在品咂。(2)

那天的探监,让李世民内心的激情如熊熊烈火燃烧起来。那不是一次普通的探监,那是一场狱中密谈,一场堪比三国时诸葛亮与刘备的“隆中对”。曾经,诸葛亮与刘备“隆中对”,为复兴汉室出计,而在公元617年的那一天,李世民与刘文静也来了场“隆中对”,他们在为晋阳起兵出谋划策。

那天的狱中密谈,拉开了李渊父子起兵的序幕。

李世民与刘文静的那次“狱中密谈”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如果说,隋炀帝派李渊去太原是放虎归山的话,那么,那场狱中密谈则是在给李渊那只“虎”插上翅膀,一只有着一双翅膀的老虎,自然便有了气吞山河的气势。

刘文静是李世民来太原后交的朋友,出生在贵族之家的李世民似乎天生就有一种招贤纳士的敏锐嗅觉,他结交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目的性。每一个人,都是必须能有过人的长处,为他所用。

刘文静虽然身手不及长孙顺德和刘弘基,但却志向高远,足智多谋,对时局有着敏锐的洞察力。李世民需要这样的人,特别是打天下之时,他需要听听刘文静对当时时局的看法。

刘文静被捕入狱,对李世民来说倒是个好事。刘文静虽然胸有韬略,知兵勤政,但却自命不凡,恃才傲物,这让他做事从不计后果。李世民既欣赏他的大才,又对他的“恃才傲物”深感头痛。

在得知刘文静被捕后,李世民想,也许狱中能让刘文静冷静下来,有空去想一些事,对时局的看法也更深刻。基于这个原因,李世民才没有第一时间组织营救,不过,他没有一刻不在关注着刘文静在狱中的情况。“刘晋令看似在牢里过得不错,每天吃吃睡睡,发发呆,气色倒还不错。”李世民派去观察刘文静的人对他说。

李世民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想,以刘文静的性格,没在牢中憋疯,必定在想事情。对入狱反应那么平淡,应该受李密谋反的影响不大。或者说,李密谋反失利,很可能是刘文静事先就想到的,不然,不会那么淡定自若。

刘文静入狱是因为他的这个大舅哥,李密。

李密也是个胸怀野心之人,公元613年,隋炀帝御驾亲征高丽,早就存有谋反心的楚国公杨素之子杨玄感觉得是个机会,便找到谋士李密,策划谋反。结果,自负的杨玄感因为没有听从李密的意见而大败,杨玄感被杀,李密被抓。虽然在被押长安途中,李密趁机逃跑,但身为他妹夫的晋阳令刘文静却遭了殃,被关进了太原牢中。

刘文静被抓时,既没挣扎,也没喊冤,没挣扎是因为他认定有人会来救他,不喊冤是因为抓他并不冤枉,他也有谋反之心,甚至在李密和杨玄感有谋反之意前他就有了。按理说他应该和大舅哥李密“勾结”,然后配合杨玄感起义,可刘文静却看不上杨玄感,对于李密投靠的这棵“大树”,刘文静根本不看好。“那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事!”刘文静曾这么评介过杨玄感,刘文静看好的是太原留守李渊。

李渊的祖父李虎是后魏左仆射,封陇西郡公,与周文帝及太保李弼、大司马独孤信等以功参佐命,时称“八柱国”,并被西魏赐姓“大野氏”,死后追封唐国公;父亲李�是北周御史大夫、安州总管、柱国大将军,保定四年,“以追录佐命元功”,封唐公。而李渊自己呢,七岁时父亲去世后,便世袭了唐公,做过禁卫军官,补千牛备身。

李渊身份显赫,又有关陇贵族家世,还有府兵数万……这些岂是那些举旗谋反的草头王具备的?虽然那杨玄感不是草头王,是最先谋反的贵族首领,也有着楚国公杨素之子的名号,身世上也和李渊不相上下,但他却没有李渊的气度。因此,刘文静觉得,与其跟着杨玄感,倒不如跟着李渊,这不得不说,刘文静有双火眼金睛。

刘文静在看出李渊的潜力后,便屡屡有意识地和他接触,并不时地用语言试探。可惜,李渊的讳莫如深总让他有些摸不着底,可也正是这种摸不着底,让他更加认定李渊城府极深,是个干大事的。更重要的是,在与李渊的交往中,他结识了李世民,与李世民的相识,让他们彼此都有种遇见知音的相见恨晚感。他发现,李世民不仅具备父亲李渊的骁勇善战,而且比李渊更临机善断,更有王者之气。“此人既有雄伟之姿,又有韬略之谋,更有率兵之才,倒比唐公更有帝王相!”刘文静和李世民经过几次的接触后,便下了这样的结论。“此人虽然有些狂妄自大,却也善于谋断,有智有谋,值得结交,可大用!”这是李世民对刘文静的评价。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原本就是相互成全。两个抱着各自不同目的而靠近的人,走得也就越来越近了。

入狱后的刘文静之所以不急不慌,除了早有预感外,就是他认定,李世民一定会救他出去的,他自信李世民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于是,在别人入狱后都想着怎么自救,如何托人出狱的时候,他却安安心心地待在狱中,想着怎么得天下,当然,是怎么助李渊父子得天下。

他知道,李世民会来救他,而到了救他的那个时候,给李世民献良策就是他对李世民的报答。

那天,当他看到李世民提着酒肉,用一些碎银和酒肉买通狱卒,打发他们离开,打开牢门走到他面前时,他笑了。“别来无恙啊!二郎!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刘文静说。“肇仁兄,受苦了!喝点酒压压惊吧!”李世民上下打量着刘文静,调侃道,“不过,肇仁兄的气色,倒好像比在外面还好。看来,在这里的生活不错!”“哈哈……笃定二郎会来救我!我当然要在这里修生养息了!”刘文静说完,放低声音说,“我要在这里养足精神,等着和二郎谋大事呢!”

李世民仰头哈哈大笑两声,抓过一把稻草垫在屁股底下,然后和刘文静一样,盘腿而坐。刘文静得意地笑了,心想,果然要和我对谈了。

李世民倒好两碗酒,一碗递给刘文静,一碗举到嘴边,一口喝干。刘文静看看他,也是一饮而尽,随后抹了抹嘴,大叫一声好酒。“这佳酿可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的,知道你好这一口!”李世民说。

刘文静觑了一眼李世民道:“二郎不会来这里,只是为了和我喝酒吧!有什么事?直说!”“还是肇仁兄了解我啊!什么都瞒不过你!二郎此次来,确实有事!”李世民收住笑容,盯着刘文静又看了几秒,这才又说,“二郎想听听肇仁兄对当今时局的看法!”

刘文静砸吧砸吧嘴,示意李世民给他添酒。李世民给两个人的空碗里又添满酒后,端起自己那碗,又是一仰脖子喝完。刘文静倒没急着喝,他慢慢端起酒碗,放唇边后忽又放下,叹口气看着前方道:“时局?如今的时局不都摆在那里么,还用说?这隋朝大地,狼烟四起,战乱不断,就连我那跟随杨玄感谋反失利,抓住后又逃跑的大舅哥李密,也不甘失利地投奔了瓦岗……哈哈哈哈……好不了了!大隋即亡!不过呢,不管是官员谋反,还是农民起义,这天下之大,谁不想吞下一块?吞一块还不够,还都想全吞下。所以,这是什么时局?这是乱局,是战场!如今的时局就是战场!一通胡乱厮杀,胜者为王!”

刘文静冷笑一声,转眼看着李世民。“二郎!我说得可对?”“胜者为王!”李世民喃喃一句,眼神紧盯刘文静,“那肇仁兄觉得在这个战场上,谁又是最后的赢家呢?”

李世民问完后就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刘文静,他不仅要听刘文静说什么,还要看刘文静的表情,他要从刘文静的表情里揣摩出话语背后的意思,此时,于他而言,刘文静的话太重要了。当然,倒未必是说刘文静的话一定就是千真万确,至理名言,而是他需要从刘文静的话里,找到他想要的话。

刘文静是个何其聪明之人,怎不知李世民的意思?他故意停顿片刻,这才又冷笑一声道:“在这场混战中,如若没有商汤、周武、高帝、光武的本事,又怎能震慑四方,统领天下呢?充其量只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只会给最后赢家当垫脚石罢了。”

刘文静像是在和谁赌气似的,撇撇嘴,一脸的不屑。

李世民在心里摇了摇头,让他再次感受到了刘文静的心高气傲和自以为是。在李世民看来,这些起义者并非都像刘文静想象的那么窝囊。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刘文静的大舅哥李密,也是不能小觑的,如果当初杨玄感真按李密的计划行事,说不定这起事还就成功了。很多时候,一件事成不成功,天时,地利固然要拿捏准确,而人和更为重要。

不过,李世民这么想,却并没有这么说,他知道刘文静的脾气性格,这人是顺毛驴,他不想惹刘文静不开心,他要让刘文静开开心心地为他所用。“只用一个人的长处”是李世民的为人处世策略,所以,刘文静的缺点,他可以无视。“肇仁兄就这么有把握,他们不会成功?”李世民问。“我说了,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的!真正成气候的……”

刘文静停下来,看看李世民,李世民顿时紧张起来,将身子倾向刘文静。“那么……依肇仁兄之见,真正成气候的,又会是谁呢?”

李世民已经从刘文静的表情和言语中,知道了答案,这答案就是他想要的,可他还是要问,还是要让刘文静说出来。刘文静盯了李世民稍许,然后将身旁的稻草拨拉开来,用手在碗里蘸了点酒,在地上写了“李、唐”二字。“二郎……难道你不觉得是这样吗?”刘文静看着那慢慢变淡变没的字迹,一挑眉,小声反问道。

李世民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笑容却像那泼在地上的水,瞬间溢了开来,最后消失。刘文静察言观色,又贴在他的耳边说:“要我说呢!我觉得最后的赢家,一定是……二郎……你!”

李世民假装没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他用一碗酒,掩饰了自己快要掩饰不住的兴奋。他知道,此时,不是谈他会不会成为最后赢家的时候。现在要做的是先让父亲成为赢家,只有让父亲成为赢家了,他才会有成为最后赢家的机会。“肇仁兄是说我父亲?”李世民故意将话转移到了父亲身上,他不想在别人面前过早地暴露自己的野心,这个野心,那时那刻只能放在心里,只能像那鸡孵蛋一样,紧紧地捂着,不能让任何人感知到。

刘文静点了点头,慢慢说:“李将代杨,这句话二郎不会没听说过吧!”“江湖传言,肇仁兄也信?”李世民轻轻一笑道。“二郎真觉得只是江湖传言?”刘文静的眼神,犀利起来,“只是……只是看唐公和二郎想不想了!”刘文静抛出这句话后便不再吭声,细细地品味着美酒。

李世民也没再说话,他将脸转向一边,以免被刘文静看出他内心的激荡。

山河破碎,遍地烽火,隋朝大厦将倾,群雄并起逐鹿。李世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刘文静更不想错过成为立国功臣的机会。(3)

刘文静用手蘸酒写下了“李,唐”二字,因为李渊世袭唐公。

李渊七岁那年,继承了去世父亲的爵位――唐国公。或许是可怜李渊小小年纪便失去了父亲,他的姨妈,当时的独孤皇后时常招李渊进宫,和比他小两岁的表弟杨广一起玩耍,谁料这个表弟仗着自己是皇子,处处欺负表哥李渊。对于这个霸道的表弟,李渊只能忍气吞声,处处忍让。

虽然在表弟面前,李渊表现得很软弱可欺,实际上却武功盖世,骑射了得,曾有过连射七十箭,连死七十人的记录,可谓百发百中。如此身世,如此身手,不得不让人担心,他的表弟自从坐上皇位,便将他这个表哥当成了危险分子,处处提防。

有个人叫史世良的人,擅长算命之术,曾给李渊相面,说他骨骼惊奇,有帝王之相,此后必能成为一国之主。李渊当时听了,表面上连说史世良大胆,乱言乱语,内心却是心花怒放,那反隋的种子也就此埋在了心里。可表弟隋炀帝的严防死守,让那颗种子怎么都不能发芽。现在机会来了,盗贼四起,各地反隋起义军此起彼伏,隋炀帝疲于应付,不得不将李渊派往太原。

在隋炀帝看来,李渊离开自己的视线很危险,但不断涌现的起义军让他顾此失彼,而西方突厥也虎视眈眈,等着趁火打劫。他不得不出此下策,比起防表哥李渊,镇压起义军、防守突厥来得更紧要,更迫切。当然,最好的局面是李渊能够和各方势力两败俱伤。

李渊成了隋炀帝镇压农民起义军的棋子,他防守的太原也成了突厥与长安之间的一道屏障。

隋炀帝的这个决定,无疑给了李渊那假寐的狮子一个反扑的机会。狮子醒了,隋炀帝的大隋也走到头了。“机会来了!机会终于来了!”李渊在得知自己要被派往太原做留守后,怎么都无法压抑自己那激动心情。“什么机会来了?”

李建成从没见过父亲这么喜形于色,很是诧异。在得知是被派去太原后,更不解了,去太原有什么可高兴的?是去镇压起义军,又不是什么好差事。起义者越来越多,太过疯狂,弄不好连命都没有了。

李渊有些失望,为长子李建成不明白自己的心思而皱起了眉头。“是去太原!太原!不是去其他地方。”李渊的视线在李建成和李世民身上来回移动,“太原是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吗?”

李渊加重语气,李建成看出了父亲的不满,有些心慌,抢先道:“是陛下的龙兴之地!”

李世民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父亲,从父亲的表情里,他知道哥哥的答案不是父亲想要的。果然,李渊的脸上浮现出了更多的不满,整张脸都耷拉了下来。“太原是唐尧领地,据说还是尧经营天下之地!”李世民说,声音很轻,很慢,但却字字清晰。

李渊的眼神一亮,脸上也露出了喜色,他冲李世民赞赏地点了点头,从头到脚把李世民仔细打量了一番,好像刚刚认识自己这个儿子。李世民不会想到,正是自己的这句话,让李渊下定决心带他去太原。

李渊在从皇宫回府里的路上,本是想带长子李建成去太原的,毕竟他去太原,有他的目的,作为他的长子,李建成应该从一开始就参与。然而,李世民的“太原是唐尧领地,是尧经营天下之地”的说法,让他意识到,带李世民才是最合适的。

这位只有十八岁的次子,太懂他的心思了。

李世民确实知道父亲的心思,父亲世袭唐国公,那太原又是唐尧领地,那么,此地对父亲这个“唐国公”来说,就显得意义非凡了:太原有可能也是他唐公经营天下的地方。“或许,天命如此吧!”李世民看着父亲,又轻声说了一句。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李渊内心一震。李世民再次说中了他的心思。

李渊需要一个不用明说也能知自己心意的帮手。眼前两个儿子都很有才能,长子建成做事稳重,但缺乏野心和魄力;而次子世民,颇有侠气,胆大心细,屡有奇谋。二人算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如何提携两个儿子,使其担当大任成了他思虑的事情。

农民起义爆发,礼部尚书杨玄感反隋,隋炀帝如坐针毡,后悔没有及时铲除杨素整个家族,给了杨素儿子杨玄感起义的机会。原本就疑心很重的隋炀帝,对亲信臣僚更加猜忌,特别是表哥李渊。

隋炀帝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很了解这个表哥,小时候,自己不管怎么欺负他,他都默默承受,不做反抗。长大了,自己依然随意嘲笑他长得像老太婆,甚至当着臣子面叫他“阿婆面”,他还是不气不恼,这有些不正常,隋炀帝一次次地想激怒李渊,让自己有机会杀了他,可李渊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让隋炀帝时常有种拳打棉花的无力感。

一个身手了得,又有极高军事素养的人,这么能忍,隋炀帝有些害怕,他觉得,自己这个表哥绝非表面上那么软弱。

一日,隋炀帝下诏令李渊前来问事,李渊迟迟不来。隋炀帝便问李渊的外甥女(隋炀帝的妃子),李渊为何没来,王氏说他舅舅生病了。隋炀帝竟一脸兴奋,忙问,他死了吗?

王氏惊了一跳,悄悄将这件事告诉了舅舅李渊,让他注意,别被皇上抓住了什么把柄。李渊听后更害怕了,在隋炀帝面前更猥琐,甚至还用自诬的方式保护自己。

好在起义军的继续蔓延,让隋炀帝不得不暂缓对李渊的控制,而李渊为了让隋炀帝更放心他,继续让他做太原留守,兢兢业业镇压农民军。当然,这是明着做的,暗地里却让两个儿子李建成和李世民结交天下豪杰,为他之后的起兵做准备。

起兵的想法,李渊从未给两个儿子透露过,直到杨玄感起义,李世民忍不住问了他。当时,李渊夫人的堂兄窦抗也劝李渊趁机夺取天下,可李渊却拒绝了,还让窦抗不要再说这件事,说会惹祸端的。李世民不以为然,问父亲难道真就没想过起兵吗?“时机不到!”李渊只说了这四个字。

那是李世民第一次和父亲直面这个问题,李渊当时还怔了一下,有些尴尬,那是一种被人看穿的尴尬,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再等等!”李渊又说。

再等等,再等到什么时候?李渊没说,李世民也没再问。当时李世民也觉得时机不到,杨玄感的不堪一击,让他想从中总结出一些经验教训来。同时,杨玄感的失利,又让李渊和李世民都松了口气,因为他们不知道,如果杨玄感起兵成功,他们又该怎么办?

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变动,都可能改变局势。

杨玄感起义的失利,并没让起义军退缩,反而起义浪潮越掀越高,血气方刚的李世民有些坐不住了,他感到不能再等了。父亲的优柔寡断,前怕狼后怕虎,很可能会错过时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决定去监狱见刘文静的。“二郎一定在为唐公的犹豫不决而着急吧!”刘文静见李世民久久端着酒碗发呆,看穿了他的心事。

李世民不想再瞒刘文静,点了点头。“在这鬼地方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唐公!”刘文静收起了脸上惯常的似笑非笑,严肃起来,“我在想,这唐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会不会只是一只软弱的兔子?虽然有各种优势……可又一想,不对,不是的,就凭二郎你,你的父亲唐公也不应该是只软弱的兔子。那他会是什么呢?”

刘文静看着李世民,李世民也看着他。李世民很想知道,在刘文静眼里,父亲是什么。“是狼!唐公是只狼……”刘文静说完,再次看着李世民。他需要李世民的认同,他为自己用“狼”来比喻李渊而得意,他觉得这比喻恰当极了。“狡黠,有耐性?”李世民笑着说,“肇仁兄,你是想这么说对吗?”

刘文静没有说话,但却是一副“难道不是吗”的得意表情,摇晃着脑袋。

像狼一样狡黠,聪明,有耐性。达到目的前,隐忍、等待机会,这就是李渊的策略。看似窝囊,其实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让皇上放松警惕。如果不是父亲一直这么在皇上面前蛰伏,又怎么会得到来太原的机会?

李世民明白这些,刘文静将父亲比喻成“狼”,李世民也是认可的。只是,狼也有打盹的时候,也有因过分谨慎而错失良机的时候,他担心的正是这点。“唐公来太原之前,一直挖空心思隐藏锋芒,让皇上觉得他是个无能之人,为什么?在任太原留守后,又全力除贼,安民靖边,又是为什么?难道真是为了给皇上除忧?还不是为了把太原打造成自己的根据地?”

刘文静的话不能不让李世民再次对他刮目相看。甚至想,幸好他是自己的人,如若是对手的人,定是个很难对付的敌人。“何况,依我看,二郎不仅骁勇善战,还能领军打仗,在军事谋略上也丝毫不在唐公之下!且……”刘文静停了一下,继续说,“且……为人豁达,知人善用……”

刘文静的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两个人对视良久,不再说话,但却心照不宣。“唉!”李世民突然长叹一声道,“肇仁兄啊,虽然咱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可……可我父亲……一定又要说什么时机不到……时机不成熟之类的话!”

李世民说完,将身体靠近刘文静,耳语道:“肇仁兄,说句实话,你觉得时机到了吗?”

这才是李世民这次见刘文静的真正用意,他要逼刘文静出主意,逼刘文静说出怎么让父亲起兵的主意。对于时局的看法,即使刘文静不说,他也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比刘文静看得更全面,他现在需要的是能说服父亲起兵的办法。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达到目的,即使是邪恶的方法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方法,不是李世民想不出来,而是他不能伸头去做。自负的刘文静,中了李世民的计。“到了!当然到了!此时不到,等待何时?”他瞪大眼睛说,“如今,各地起义军连绵不绝,李密又在围攻洛阳,而那昏庸皇帝呢,居然南巡去了。这不是天大的好机会吗?按我说,以唐公的实力,二郎的本事,只要高举义旗,振臂一呼,那些想起义的,受压迫的百姓,还不争抢着投奔而来?到了那时候,唐公和二郎再乘虚入关,号令天下,不久就能成就帝业了!”

刘文静越说越激动,眼神熠熠生辉。“肇仁兄啊!真是知己啊!知己啊!”李世民夸张地大叫,再次为刘文静和自己各倒一碗酒,碰了一下后,两个人又是一饮而尽。“肇仁兄的话正中我意啊!只是……只是……我还担心我父亲……怕他又说时机不到……错失了良机呀!唉!怎么办呢?”

李世民故意又是长叹一声,表示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等着刘文静接他的话。

刘文静果然急了,说:“二郎放心!这事我想到了。这几天,在这里也没其他事,我就在想怎么说服唐公……我觉得想要说服唐公,有个人最合适!”

李世民心里一阵狂喜,却也假装皱眉道:“有个人……是谁?你怎么知道他能说服我父亲呢?何况,说服……能行吗?”“此人呀!二郎也认识!和唐公走得很近……”刘文静嘻嘻一笑,附在李世民耳边说,“此人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看好吧!就是逼,他也能逼唐公起事的!”

李世民心里暗叫一声好,再次感慨,这刘文静还真是和自己灵犀相通,他们想到一起了。李世民知道刘文静说的这个人是谁,而且也是他认为最合适的人选,只是对此人,他有些不放心,所以没敢直接贸然去找他。

只要达到目的,不管用什么方法。这是李世民心里的想法,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他又假装道:“肇仁兄,那这件事我可就不管了,交给你了,不管你找谁,用什么方式,我都不掺和!只是……只是这‘逼’,好吗?”

也就是在那时,刘文静说出了“二郎,男人要想成事必须要‘狠’!只要将这‘狠’字刻在了心里,也就离你想要的不远了”这句话的。(4)

裴寂,晋阳宫的副监。他就是刘文静嘴里那位最适合说服李渊的人,也是李世民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除了裴寂,还有谁能在此时去“逼”李渊而不让李渊生气呢?当然是裴寂了。除了裴寂,还有谁能想出“逼”李渊的计策呢?没有别人了,只有裴寂。裴寂不仅有野心,还擅长察言观色,溜须拍马,他知道李渊的软肋在哪儿,也知道怎么可以把他拿下。

李世民经常想,幸好裴寂是这样一个人,如果他真是一个对皇上绝对忠诚的人,他和父亲又怎么在太原行事?

裴寂不仅狡猾而且奸诈,不仅奸诈而且卑鄙,这种人虽然品质恶劣,但却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现在,他们就必须靠这个奸诈卑鄙之人。因为卑鄙,所以能想出任何卑鄙的想法。李世民相信他能完成“说服”父亲的任务。可这样的人,李世民也一直提醒自己,别走得太近,利用可以,但绝对不能做心腹。

李世民曾有恩于裴寂。裴寂有个非常不好的喜好――嗜赌如命。曾经,裴寂欠了无数赌债被人追杀,就在追杀他的人将他堵到一处小巷,刀已经架到他脖子上时,恰逢李世民经过,救了他,不仅救了他,还帮他还清了赌债。裴寂当时感激涕零,说他的命是李世民给的,这条命以后就交给李世民了,只要李世民有事需要他,他一定唯命是从。

可李世民还是不愿亲自找他,除了不想和他走得太近外,还怕他会向隋炀帝告发。

其实,对于裴寂会不会向隋炀帝告发,不管是李世民还是刘文静,都不敢打包票:这人太阳奉阴违了,不可靠。“这人吧!虽然不能交心,但却可以利用!”刘文静说,“这种人,只有我们把他拉到我们的船上,才最保险!”

刘文静曾经这么说过,这次他想一石二鸟,对于裴寂这样的人,若能让他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才安全,才不至于被他出卖。

李世民觉得刘文静的拉裴寂上同一条船的说法值得一试,虽然或许有些冒险,但却也可以借机甄别裴寂到底会不会成为他们的人。如果裴寂同意说服李渊,说明他愿意上他们这条船,而一旦上了这条船,他想下去也就不容易了,也就是说,只要他一上船,就不怕被他出卖了,因为出卖他们,也就意味着他出卖自己。当然,如果他真不愿意和他们上一条船,且要告发他们,李世民也有所准备,他很早便派人暗中监视裴寂,一旦有变,就会毫不犹豫地除掉他。

裴寂这样的人,虽不适合李世民,却很合李渊的胃口。有了裴寂,李渊在太原就安全多了。因为裴寂不仅是李渊的心腹,还是隋炀帝的耳目,可谓双面间谍。

隋炀帝下江南前,将晋阳宫交给了李渊,让李渊这个太原留守兼做晋阳宫正监,副监则由裴寂担任。是他很信任自己的这个表哥吗?当然不是,看似晋阳宫是由李渊做主,实则不然。明着李渊正,裴寂副,其实李渊只是挂名,隋炀帝已暗自下谕,晋阳宫的一切事务均由裴寂负责,再说明白一点,裴寂就是隋炀帝安插在自己表哥李渊身边的眼线之一。

和这位当皇帝的表弟斗智斗勇了那么多年,李渊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一如既往地不被隋炀帝信任呢?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身边处处都有表弟的“探子”?怎么办?和以往一样,李渊装愣卖傻,假装不知情。他不在乎晋阳宫正监这职务,更不在乎只是虚名。他在乎的是如何在太原发展自己的势力,如何笼络人心。当然,包括笼络表弟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能笼络就笼络,笼络不了就提防着,这是李渊的策略,裴寂就是被这么笼络成自己人的。

裴寂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他狡猾得像只狐狸,圆滑得像条泥鳅,他将阳奉阴违这一套做得游刃有余。表面上,他是隋炀帝的亲信,是忠君的臣子,是隋炀帝安插在李渊身边的“奸细”,可实际上呢,他和李渊打得火热,是李渊肝胆相照的朋友。

能被隋炀帝和李渊同时看重的人,不可能是废物,自然也有他的一套,所以裴寂和刘文静一样,也看出了隋的衰落迹象。

隋正在走向衰亡,裴寂必须尽早做打算,“择良木而栖”。

裴寂在寻找着,寻找自己可以栖息的“良木”,李渊就这么走进了裴寂的视野。

在隋炀帝和李渊之间周旋,给了他得天独厚的优势,经过长时间对局势的观察,裴寂也看出了李渊的潜质。裴寂和刘文静不一样,虽然他也想知道,李渊有没有野心,有没有夺取天下的企图,可他并不像刘文静一样,急于用各种方式试探李渊,他觉得自己如果走进了李渊的内心,自己就是不问,李渊到时候也会告诉自己的。他用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先一步步地走进李渊生活,然后再走进李渊的内心,最后直到李渊离不开他。

刘文静为人太方,裴寂为人太圆。李世民经常想,如果这两个人在为人处事上能中和一下,一定是个完美的人。

走近李渊,进而走近李渊的心里,对善解人意的裴寂来说,并不难。在几次和李渊的推杯换盏,声色犬马中,他很快就看出,李渊是有雄心壮志的,当然,李渊也和大多数男人一样,是个酒色之徒。于是,他投其所好,时常用好酒、美女招待李渊,一来二去,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人。“知我者,莫如裴监呀!”李渊无数次大发感慨道。

知李渊者,能不是裴寂吗?别说他知道李渊喜好喝什么样的酒,就是李渊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也知道。喝花酒让裴寂成了李渊最志趣相投,也最值得信任的人。

刘文静之所以选择裴寂去说服李渊谋反,就是因为这一点。刘文静和裴寂很早就认识了,两个人也曾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人的个性差异越来越大,摩擦不断,关系大不如前而已。

刘文静看不起裴寂的见风使舵,裴寂嘲笑刘文静是个自命不凡的蠢蛋。不过,也正是裴寂的见风使舵,让他既成了隋炀帝杨广的亲信,也成了后来唐高祖李渊的宠臣。当然,成为李渊的宠臣是后话。

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李世民、刘文静最鄙视裴寂“滑头如泥鳅”,可他们鄙视的,最终却成了说服李渊的利器。

隋朝气数已尽,裴寂不会不给自己找后路,攀附上最有可能夺得天下的李渊,是他时时刻刻想要做的事。刘文静以他对裴寂的了解,觉得成功的把握很大。“好!肇仁兄,那咱们就各司其职,我想办法尽快放你出来,而你呢,按你的计划,说服我父亲!”李世民最后说。

李世民自始至终没有从嘴里说出裴寂这个人名,他还不想把“阴险、卑鄙”这样的词往自己身上揽。他更没有透露一旦裴寂不答应就杀了他的话。虽然刘文静说男人想成事就要“狠”,可他还是不想让刘文静觉察出自己真有那么“狠”,太“狠”会让人“敬而远之”,这不是他想要的。

那时候的李世民,已经知道“攻心术”的重要了。第二节 野心家的风云际会(5)

李世民和刘文静在狱中会谈过后,马上发动京城的关系,两个月后,刑部一纸文书就到了太原留守府,刘文静出狱了。

洗去几个月来牢狱的“晦气”,换好衣衫,准备参加几个平素要好的朋友为他举办的“压惊”宴时,李世民来了。看着行色匆匆的李世民,刘文静知道,定是为了劝说李渊起义之事。但为何如此匆忙却又让他满心狐疑。

李世民满脸涨红,双目圆睁的样子吓了他一跳,他何曾看到过李世民这副模样?“二郎何故如此面孔?”刘文静大为诧异。“肇仁兄啊!肇仁兄啊!”李世民连叫几声,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大事不妙啊!大事不妙!”“到底出什么事了?”刘文静知道一定有了什么变故,他把李世民拉到僻静处,低声问。

李世民探头朝外看了看,又将门掩上,虽然竭力压低嗓音,却还是怒声道:“什么‘待刘武周南侵时再说……’你说说,你说说,这……这……”

李世民说着话,人已经在房内开始转圈了。

刘文静听得有些懵里懵懂,不知什么意思,正待要问,李世民突然停住转圈,抓起案几上的一只茶壶,摔了出去,一脸的杀气腾腾。刘文静这才相信之前别人和他说的,说李世民别看平时温文尔雅,实则性格刚烈,不发脾气则已,一发脾气就脸色涨红,怒目圆睁,很是吓人。

刘文静瞬间也有些害怕起来,生怕李世民抽出他腰间的宝剑,向自己刺来。急忙劝他道:“何事呀!二郎!这是所为何事啊,让二郎这么生气?来来来!先喝杯茶……喝杯茶慢慢说……来人啊!”

刘文静叫了一声,想让下人再上一壶好茶来,李世民却制止住他说:“肇仁兄,我现在哪有心情喝茶?我都快要急死了!”“二郎为何事而急?莫非是唐公……”

刘文静觉得,没有什么事能让李世民急成这样了,一定是关于李渊的,关于起兵的事。果然,李世民急急说:“还能为何!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还要等待时机,还说什么时机不到,我问什么时候时机就到了?他说刘武周南侵!刘武周南侵时,时机就到了……看看!看看!这……这种事,怎么能由别人来决定呢?自己的命运,怎么能交到别人手里呢?什么意思?就是说,只有刘武周南侵了,才是机会到了?才会行动?那么,刘武周要是不南侵呢?刘武周突然暴亡了呢?那岂不是就……就……不行动了?如今,刘武周已经计划攻楼烦郡了……还说时机不到?”

李世民压在心里的一肚子火,瞬间爆发出来。如果说这话的不是父亲,他一定会怒骂,甚至挥刀将其斩了。可那是他父亲,是眼下实施大计划,实现大目标的主要人物。他必须哄着他,让着他,直到他行动起来。那时候的他,很是懊恼,觉得空有一番志向无法实施,而无法实施的原因是自己手中无权。“我并非喜欢权力,我只是想用权力来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可没有这权力,我就做不成。”

李世民在和父亲对完话后,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情绪,回到自己屋里后,和妻子长孙氏说起时,就发了如此的感慨。和长孙氏说的时候,他满脸是泪。在别人面前一直保持着“硬汉”角色,从不流泪的李世民,也只有在妻子长孙氏面前,才会暴露出他内心脆弱的一面。

原来,李世民眼见刘文静要从狱里出来了,说服父亲起义的计划也要启动了,便想事先在父亲那里探探口风。于是,他对父亲说,天下纷纷扰扰,圣上暴虐无道,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说不定过不了多少日子,晋阳城就会沦为各方战场。在这么严峻的形势下,父亲若只想着忠君、守小节的话,很可能会失大节。一旦那些叛贼除不了,圣上又会如何对待父亲您呢?很可能等来的是严刑。在太原,在这个“唐尧之地”丢了命,定会被天下英雄耻笑。

李世民知道父亲在乎天下人对他的评价,也在乎“天意”,便利用“唐尧之地”,被天下英雄耻笑来刺激父亲,也确实让李渊内心产生了震荡,可不是吗?现在起义军越来越多,越来越疯狂,难保自己在镇压时不会输,一旦输了,那一直盯着自己的表弟隋炀帝,不就借机把自己杀了吗?在太原翻船,也确实有失脸面。可是,也正因为在“唐尧之地”,丢命甚至失败都可能引起天下英雄耻笑,他才不能莽撞行事,如果自己也像杨玄感一样,起义失败,自己不仅会被天下英雄耻笑,而且还会得到叛逆的骂名。“二郎,你血气方刚,父亲不怪你!可这事容不得半点马虎!此事搞不好,下场会和那杨玄感一样惨,给天下英雄徒增笑料!”李渊倒反劝起了李世民。

李世民没想到,自己的这番刺激,竟然刺激得父亲更不敢动了。李世民怔了半天,竭力压抑情绪,这才没顶撞父亲,而是耐心解释说,如果能应该顺民意,兴兵起义的话,老百姓拥护,天下英雄也会敬仰,且也只有起兵,李家家族的安危才能保证。还说那杨玄感谋反,想必会让皇上对臣子更加防备,在这乱世,哪里能保证没有失误,这些正常的失误,很可能成为皇上冤杀大臣的借口……

李渊表面波澜不惊,但却惊诧于这个次子对时局,对皇上心理分析的精准,更吃惊于他的大胆。李渊的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滋味,觉得这个次子太聪明,不是好事。他决定打压一下他的“嚣张”气焰。“二郎,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可……还是不到时机!”

李世民对自己说服不了父亲早有预料,并不是很吃惊,若能说服,他又何苦要让刘文静、裴寂出面呢?“起兵要募兵,募兵要理由,只要刘武周南侵,我们就有了蓦兵的理由!”李渊说,他表情淡淡,心不急,气不燥,视线在李世民身上扫着。

李世民的血往头顶涌。“这就是父亲所说的……时候到了?刘武周……南侵,才是时机到了?”李世民为了克制自己发火,慢慢说。

李渊点了点头。李世民拳手紧握又放开,放开又紧握,他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要冲动,不能冲动。然后低头和父亲告辞,奔回屋内后,向妻子长孙氏发牢骚。说父亲的不是,说他对父亲的愤怒,这些话,他又能向谁说呢?只能向妻子说,流泪,展示内心脆弱,也只能在妻子面前。

长孙氏静静听完他说的后,像往常一样,用柔缓的语调安慰着李世民。长孙氏说,至少从李渊的话语里能听出,他不反对起兵,他是有起兵的想法的,这不是很好吗?长孙氏的语气和话语,如那细流,像那清泉,流过李世民心间,让他烦躁的心情得以缓解。

既然知道他有心起兵,只是有所顾虑,那就打消他的顾虑就行了。听妻子这么一说,李世民一想,不是裴寂这颗棋子还没用吗?于是在刘文静出狱那天,匆匆去了刘文静家,并装出心急火燎的样子。“肇仁兄!这事不能拖了!夜长梦多,我担心……”

李世民还没说完,刘文静就接过他话说:“二郎是担心刘武周这饭桶把事情搞砸了对吧!”“正是!如今这天下一盘棋,对弈者众多,谁和谁是对弈之人,谁又能在这对弈中取胜?很难说啊!弄不好!这棋走成了死棋,谁都赢不了,那可就把大好时机错过了!”李世民平静下来,涨红的脸也慢慢复原。“二郎的担心正是我的担心,不过也没事……我们这不还没找那裴老儿吗?”

这是刘文静和李世民的交谈中,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说出“裴寂”这个人。李世民索性也不假装不知情了。“肇仁兄啊!和裴监说话时你要客气点!”

李世民知道刘文静在裴寂面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屑与之为伍的样子,怕误了事,便提醒他。谁料刘文静冷笑一声道:“和他客气?二郎!没必要!和他客气干什么?他算什么?只会溜须拍马!”

刘文静生性轻狂,一向瞧不起不如自己的人,在他眼里,老朋友裴寂一点本事都没有,只会溜奸耍滑,自己在裴寂面前,是有优势的,是可以随便嘲笑他,挖苦他,甚至教训他。李世民听了刘文静的话,轻轻摇了摇头,心想,这刘文静呀,还真是狂妄,裴寂何止只会溜须拍马?别小瞧了别人害了自己啊!

李世民当时那么想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因为几年后,刘文静便死在了他的轻狂上,死在了他对裴寂的轻视上。当然,这也是后话。(6)

刘文静确实小看裴寂了,在李世民去狱中和他密谈的时候,裴寂并未只陪李渊吃喝玩乐,他时刻关注时局,也在寻找说服李渊谋反的机会,他要为自己寻找好后路。

裴寂的野心丝毫不比刘文静小,甚至十年前就有了。那时候,裴寂还是一文不名的学子,出身贫寒的他,为了改变命运,和那时候的很多人一样,上京赶考。因为穷,没有代步工具,他靠着一双腿,风餐露宿,一路走到了华岳庙附近。

饥肠辘辘,饥寒交迫下,他去庙里乞求神灵的保佑,并说若自己日后有发达可能,那就请神灵降临梦中给他以指引。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想有神灵保佑了,也太想日后发达了。总之,那天晚上,他竟然真得梦到了一位白发神仙,白发神仙对他说,三十岁后你必能得志,位极人臣。

裴寂兴奋不已,心想,那就是说,自己现在的一切辛苦,都会在三十岁之后得到回报?裴寂对梦中的情景深信不疑。还好,他一步步地走到了晋阳宫副监的位置,也得到了隋炀帝的信任,可就在他野心勃勃,信心十足,以为凭着皇上对他的信任,他很快就能位极人臣时,天下乱了。

年年盼,月月盼,盼三十岁的到来,盼能位极人臣,可盼到的却是全国各地起义不断,隋朝亡相渐露。有很长一段时间,裴寂都在为此事愤懑。不怪他,好不容易凭着机灵,巴结人的本领,爬到此处位置,可这隋朝一灭亡,他很可能会成为隋朝的陪葬品,最好结果也是从头再来。他怎么能够甘心?

可这么多的起义者,到底谁会成为未来的王?他要去投靠谁才能扭转命运?裴寂觉得选择跟谁太重要了,关系着他的生死,他的荣华富贵。李渊已将他视为知己,若能助李渊获得天下,他不就成了开国功臣?成了李渊的宠臣?要什么没有?“看来,天机在此啊!”裴寂有种恍然大悟之感。他觉得,那位梦中的神仙,说他位极人臣,一定不是说隋炀帝时期,一定说得是李渊得天下后。裴寂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对时局的关心也就更甚了。

那天,就在他谋划着,怎么让李渊动谋反之心时,刘文静来了。刘文静和裴寂说话从来不拐弯。“眼下什么人都在谋划着起义,夺天下!看来看去,还是唐公有这能耐。怎么样?我们不如说服唐公起义吧!”

刘文静这话一出口,把裴寂先吓了一跳,倒不是被刘文静如此赤裸裸的语言吓到,刘文静向来大胆,说出什么话来都正常。裴寂是被刘文静竟然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吓了一跳。看来,不是只有自己想攀李渊这棵大树,不是只有自己看好李渊,也不是只有自己想位极人臣。

裴寂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由此可以判断,这李渊真能成事。刘文静是什么样的人,他裴寂能不知道?他能不跟随大舅哥李密谋反,而来撺掇李渊谋反就很能说明问题。担忧的是,又多了个人和他争抢头功。

裴寂是个能将心思隐藏很深的人,而刘文静又是个不在乎裴寂想什么的人。刘文静见裴寂发怔,急了,一敲桌子说:“嗨!嗨!裴老儿,发什么愣呢?我说话你没听到吗?难道做个晋阳宫副监你就满足了?这算什么呀!这种狗屁官职,让我做我都不做。再说了,你这副监能做多久都不知道,当今皇上这么无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赶下去了,到了那时候,你这副监也做到头了!”

刘文静噼里啪啦,一股脑地说了这么一通。他不知道,根本不需要他说,裴寂早都想到了。他神色淡然地看着刘文静,半真半假地说:“肇仁兄,你今天的这些话,可是要杀头的,你就不怕我告发你?”

那时候的裴寂,还真想告发刘文静,他早就对刘文静对他的“蔑视”不满了,只是一直在忍着。只是,他们现在的目标一致,他只能把这种“恨不得他死”的念头压下来。“哼!”刘文静白他一眼,“裴老儿,别人不知道你,我能不知道你?你整天和唐公在一起,陪他吃,陪他喝,还给他送美娇娘,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和唐公志趣相投,真的只是尽你副监的本分?”“哈哈哈……”裴寂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肇仁兄啊!肇仁兄!你把我裴寂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去告发你呢?咱们可是多年的老朋友啊!”“别废话!朋友不朋友的就别说了。说正事,行不行?愿不愿意?说句痛快话!有人还等着呢!”刘文静没耐心和裴寂打哈哈,有些不耐烦了,皱眉道。

裴寂眨巴几下眼睛,故意问:“有人还等着呢?这就说,这事背后还有人?”

他故作不解,其实心里明镜一般。刘文静和李世民走得那么近,刘文静能这么快从牢里出来,不都是李世民的功劳吗?裴寂可从来没放松对李世民的“远观察”。裴寂之所以这么问,是想把李世民直接拉进来。他要让这件事变成他们三个人的事,一旦惹怒了李渊,还有李世民在那里顶着呢。“是……”刘文静停了一下。原本他不想这么快就把李世民拖进来的,李世民也特意叮嘱过他,说刚开始,最好不要把他扯进来。即使不得不说,也要等裴寂答应了再说。可现在裴寂问了,他如果再不说,怕裴寂又叽叽歪歪地耽误时间,也便说:“二郎!是二郎在等着你回话呢!”

见裴寂沉默,刘文静又说:“二郎可有恩于你啊!你可许诺过要替二郎做事的!”

裴寂先是假装为难,随后又说:“二郎是有恩于我,既然是二郎的意思,那……裴寂岂有不答应之理?”

裴寂是想让李世民领他一个人情,让李世民觉得自己是因为他,才答应做这件事的。刘文静可不管裴寂的这些弯弯绕想法,只要他答应就行。“好!裴监,那这事就说定了,说服唐公的事就交给你了!至于用什么方法说服,随便你!”

刘文静第一次用“裴监”来称呼裴寂,裴寂倒有些不适应,苦笑一声道:“肇仁兄,这么看得起我裴某人?既然二郎和你都这么看得起我,我裴某人一定尽力!”

裴寂是个老谋深算之人,做任何事,他都会给自己先找好退路。既巴结李渊,又巴结李世民,之后李建成做了太子,他又巴结李建成,这种脚踩三只船,甚至若干船的做法,别人做未必能成,可裴寂能成,他在此方面有着他独有的“天赋”。第三节 裴寂设圈套,李渊中计(7)

裴寂早有说服李渊起兵的想法,也有这需要,现在又有刘文静,特别是李世民找他说此事,那么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使真的知心,又谁知会不会变心?裴寂是个不相信任何人的人,他觉得,这世上能相信的,只有他自己。所以,如何才能说得不留痕迹,不被人抓到谋反的把柄是他一直在想的事。当然,现在不用担心李渊反告他了,莫非李渊还要去告他儿子李世民吗?他现在需要尽快说服李渊,让李渊不能犹豫,无法犹豫,因为犹豫很可能就意味着被朝廷觉察。毕竟现在还是隋朝天下,更不要说太原还有除了他而外,隋炀帝的其他“眼睛”。

隋炀帝也是个谁都不信,谁都怀疑的,患了被害妄想症的人。他不相信表哥李渊,也不相信他派去监视李渊的裴寂,所以,他又安插了王威和高君雅在李渊身边。裴寂的两面三刀,隋炀帝不是没有耳闻,让裴寂和李渊互相牵制就是隋炀帝防李渊的第一道防线,而密令太原副将留守王威和高君雅监视李渊,也就成了隋炀帝防李渊的第二道防线。“如遇异动,就地处置,可以先斩后奏!”这是隋炀帝给王威和高君雅的尚方宝剑。

有了这样的双保险,隋炀帝这才放放心心地下江南。可他哪里知道,他的第一道防线,很快就被李渊突破了。裴寂不仅没有起到牵制李渊的作用,反而成了鼓动李渊起兵的那个关键人物。“一箭中的!”这是裴寂想好“说服”李渊的方法。这种“说服”,要速战速决,拖延时间越长,对他裴寂越不利,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三天里,裴寂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终于在宴请李渊时,看到李渊左搂右抱,放纵失态的样子时,计上心来。

就在裴寂想好计策决定实施时,刘文静匆匆去找李世民,就像他刚出狱,李世民去找他一样,连称大事不好,说再不行动就晚了。“什么事让肇仁兄这么急?”李世民被叫醒时,天还只是蒙蒙亮。知道是刘文静来了,想必一定是紧要事,也就衣衫不整地出来了。“刘武周……刘武周攻破楼烦郡了……”刘文静喘着粗气说,“还……还让楼烦郡的驻守……驻守阿史那大柰反隋归突厥,还……还喊出什么‘率军南下以争天子’的口号!”

刘文静是在从眼线那里得到第一手消息后,即刻跑来告诉李世民的。

原来,刘武周为了夺得天下,联合突厥,打败围困他的隋将陈孝意和王智辩,进而进攻楼烦郡。阿史那大柰强悍英武,刘武周很想把他拉拢过来,便让他投降,并许诺给他什么什么好处,阿史那大柰不为所动,刘武周恼羞成怒,强攻楼烦郡,阿史那大柰虽然顽强抵抗,无奈兵力悬殊,楼烦郡还是失守了。

李世民对刘武周拿下楼烦郡并不吃惊,也不意外,这是迟早的事。那些大举反隋大旗的,谁没有野心,而那些防守的隋军,又有几人没有消极抵抗?“哼!还不错!有胆量,也有些能力!”李世民一笑,但脸上却满是不屑。对他来说,这刘武周不足为患。

刘武周是马邑郡的鹰扬府校尉,曾是隋炀帝的爱臣,他善骑射,颇有勇武,立功无数。不过,此人太过自负,一直以来自持有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在这点上,有些像刘文静,可他又没有刘文静的智谋。刘武周英武有余,智商不足,做事很是鲁莽。

刘武周当初的谋反,实际上就是一时兴起,根本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更没有长远计划,那时候,他还是很得隋炀帝赏识的,根本没想什么起义,他的起义,完全只是因为他的鲁莽和冲动。

刘武周非常好色,凡是他看上的女人,不管有无婚娶,他都要占有。谁要是阻止他,那他就不顾后果,杀了谁。那次,他又看上了太守王仁恭的一个侍女,为了和那侍女私通方便,他竟然以王仁恭贪污为名,将他杀了。

其实,只是一个侍女,没有人会为一个侍女杀人,进而谋反,可他是刘武周,做出这样的事,也就不奇怪了。

在杀了王仁恭后,刘武周突然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王仁恭贪污的证据在哪儿?即使他真贪污了,怎么又轮得到他去杀他?何况,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多人都看到了,瞒也是瞒不住的。

妈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这块地盘就是我刘武周的了!刘武周这么一想,随即就把反对他的人全都杀掉了。也许是杀人起兴,一高兴,他就开仓放粮,老百姓可不管那么多,谁给他们饭吃他们就拥护谁。于是,在刘武周鼓动他们跟他造反的时候,很多人都响应了,在募得上万人后,他自信心爆棚,野心噌噌地往上涨,从没做过的帝王梦也做了,自称定阳国千岁。

做了定阳国千岁,他还不满意,目标直指长安。为了实现这个大目标,他勾结突厥,拉拢阿史那大柰,夺楼烦郡。“阿史那大柰一旦为刘武周所用,再联合突厥一起进攻太原,事情就麻烦了。即使不一定得逞,也很可能会打乱我们的计划!” 李世民皱着眉头说。刘武周这人虽然他不看好,但几股力量联合起来,事情就不好说了。“阿史那大柰不会听从刘武周的,此人我听说过,很硬气。而且如果他真能被刘武周收买,刘武周怎会去强攻楼烦郡?”刘文静说。“阿史那大柰如能为我们所用就好了!”李世民说。阿史那大柰的本事他也听说过,他需要这样的人。“这事好办!派人带信给他,让他来见唐公好了,楼烦郡失守,阿史那大柰逃出来躲在了一个亲戚家,此亲戚是我手下的人。”

李世民点点头说:“好!尽快让他加入我们,阿史那大柰值得我们重用,他是突厥人,对突厥的排兵布阵也都了解,对以后我们和突厥的战争会有帮助。”

刘文静说还是二郎想得周到,突然又说:“刘武周既然能拉拢阿史那大柰,也会拉拢其他人。我们要尽快行动,别让那些英雄豪杰都被他拉拢去了。”

李世民担心的还不是这一点,他担心的是,刘武周在攻下楼烦郡后,很可能接下来要攻太原。他倒不是怕打不赢刘武周,而是不愿意和刘武周过多纠缠。被刘武周牵着鼻子走,可就真的打乱他们的起兵计划了,就是赢了刘武周也得不偿失。

李世民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刘文静一听,坐不住了。“不能再等了!我马上去找裴老儿!”

刘文静说着就要往外面走,李世民从背后叫住了他。“我跟你一起去!”

事情这么紧急,也顾不上避讳了。两个人赶到晋阳宫裴寂的住处时,裴寂还没起床,两个人只能在耳房耐心等着。李世民倒好,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悠闲地喝着茶。可刘文静就不行了,他像只无头的苍蝇,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着,嘴里还嘀咕着:“这裴老儿,此时还不起床,想必是和女人在床上缠绵!”

李世民笑笑,指指桌椅让他坐。“少安毋躁!”他说,“每临大事,先有静气!”“此时哪里能‘安’?不‘安’,又哪里来的‘静’?大家都在争抢时间!那……”刘文静的话还没说完,裴寂那张挂着惯常笑的胖脸便露了出来,随即,猫着腰的胖身子也过来了。“啊呀呀!罪过呀罪过!裴寂来晚了!裴寂来晚了,让二郎和肇仁兄久等了!”

李世民还没说话,刘文静就冲裴寂喊:“少说废话!那事怎么样了?”“哪件事?”裴寂故意问。

刘文静瞪着他,正要发火,裴寂嘿嘿一笑,凑近刘文静说:“肇仁兄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一听裴寂这么说,李世民一凛,刘文静先是一怔,接着大喜。他们知道,裴寂想到“说服”李渊的方法了,而且看裴寂的样子,应该是胸有成竹了。“这么说,裴老儿,你已经有主意了?”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刘文静还是问了一句。

裴寂看了看李世民,又看了看刘文静,得意地摇晃着脑袋,一只手在胡须上一抹,“裴寂敢向二郎和肇仁兄保证,此事万无一失!”

李世民和刘文静互看一眼,全都松了口气。可到底什么主意呢?刘文静问,裴寂不说,只说若惹怒了李渊,还请李世民为他做主。

李世民知道,这主意一定是馊主意,可他还是答应了裴寂,说一旦唐公怪罪,一切由他来承担。此时此刻,他还能怎么办呢?结果永远比过程重要。只要父亲能起兵,使什么损招,他都不觉得过分,想要达成目的,必要的手段还是要有的。

也幸好李世民他们行动及时,刘武周在攻占楼烦郡后,又占领了汾阳宫,为了获得突厥更大的支持,他将汾阳宫俘获的宫女都送给了突厥,英雄难过美人关,突厥始毕可汗高兴得不仅答应支持他攻打太原,还赠了战马给他。

刘武周有了突厥的支持,如虎添翼,势力越来越大。(8)

裴寂给李渊挖了一个陷阱,他要逼李渊起兵,这陷阱一旦李渊跳进去了,也便没有退路了。

什么陷阱呢?裴寂用了《三十六计》里的美人计。李渊到底有多好色,裴寂太清楚;李渊到底有多抵挡不住美色的诱惑,裴寂更清楚;李渊在哪种类型的女人面前最把持不住自己,裴寂也一清二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李渊的软肋就是好色,裴寂正好利用李渊的这个软肋,击中他的要害,让他不得不尽快谋反。

那天,当李世民和刘文静从他那里离开后,裴寂便将他提前物色好的两位绝色美人请来,对她们一番耳语,一番安排。

挑选两位绝色美人,裴寂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首先,这两位美人要是李渊喜欢的那种妩媚性;再者,这两位还要是从京城后宫里选拔过来的,且是被隋炀帝宠幸过的;第三,她们要对自己美好年华在无尽的等待中消耗心存不满;第四,有野心,能在利益面前移不动脚步的,且得到过裴寂很多好处的;第五,胆子大!

当然,即使他根据以上五种条件,挑选到了这两位美人,在知道裴寂让她们做什么时,两位美人还是不停摇头,其中一个还面带怒容道:“好个大胆的裴寂,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吗?难道不知道我们是陛下的女人吗?别说我们都曾被陛下宠幸过,即便是没有上过龙床,只要进了后宫,也都是陛下的女人,怎么可能和别的男人……你……就不怕掉脑袋吗?”

裴寂似乎早都预料到她们会有这种反应,没有任何慌乱表现,他不说话,听着她们说。“裴大人!这就是你的放肆了,你这么做,不是害我们吗?”另一个也附和道,“虽然我们被陛下弃到此处,生不如死,可毕竟我们是陛下的女人!岂能随随便便和其他男人苟合?再说了,陛下要是知道了,还不把我们……”

那美人一脸惊恐。

裴寂眨巴了两下眼睛,没有说话。他起身走到一处用红绸布盖住的东西面前停住,偏头看了看两位美人,意思是让她们看着,然后猛地一扯红绸,顿时,明晃晃,黄灿灿的一堆金子映入两位美人眼帘。美人娇嫩的皮肤在黄金的映照下,变得更亮了。她们禁不住用纤纤玉手捂住了嘴巴,双眼圆睁,惊呼一声。“啊!”

裴寂轻轻一笑,意思是,这算什么呀!然后又走到另一处用绿绸布盖住的地方,像刚才一样,又朝两位美人看看,随即扯下绸布,一堆发着耀眼光芒的珍奇首饰让两位美人又是一声尖叫。

她们轻移脚步,像是怕惊吓到这些宝贝,缓缓走到宝贝前,便再也不挪位置了,似乎一挪,那堆珠宝首饰就长上脚跑了。“此事若成了,这些就都是二位娘娘的了!”裴寂轻轻说完,走到一旁坐下,悠闲地端起茶杯,喝了起来。他有耐心,更有信心等待,等待她们去纠结,然后点头。

如若放在现在,裴寂一定是位优秀的心理学家,他太懂得揣摩人的心思了。李渊抵挡不了美色的诱惑,两位美人抵挡不住金银珍宝的诱惑,于是,他利用他和她们的软肋,实现着自己的计划。

两位美人自那两堆“心爱之物”呈现在她们面前,她们的眼光就像长在了上面,没有离开过。她们恨不得马上将它们揽入怀中。在她们的玉手在那两堆宝贝上一遍又一遍地轻抚,轻抚到第六下的时候,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裴寂仅仅只是用余光轻瞟她们一眼,便从她们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他轻咳一声,放下茶杯,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悠悠说了一句话:“两位娘娘都是聪明人,如今陛下被江南的美景和美女扯住了脚步,哪里想得起其他妃嫔,更不要说晋阳宫里的了。再说了,天下大乱,时局不稳,陛下的皇位就那么稳吗?坊间都传言什么‘李将代杨’……二位娘娘不会不知道吧!你们面对的,不是一般男人……”

这句话,直击两位美人的另一要害,打消了她们内心里仅存的一点犹豫。

一位美人说:“知道!知道!到处都在反……还说……李唐代杨……!”

美人的声音小了,朝另一位看看,另一位直点头。“这不就对了?我裴寂可是在帮两位娘娘呀!”裴寂说完,假装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说,“二位娘娘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毕竟这事是有风险的,要是不愿意呢,想告发我裴寂也行,不告发,我就感谢两位娘娘了。这事我觉得,两位娘娘不愿意,宫里有的是……”

这就是裴寂的撒手锏了。裴寂还没说完,一位美人便急急说:“裴大人!我们……我们没说不愿意呀!”

另一位也说:“就是!就是!我们答应了!一切都听裴大人的吩咐。”“真答应了?”裴寂又问一声。

两位美人直点头。“这可是你们自己答应的!”裴寂又说。

两位美人对视一眼,又一起点头。“那就这样……”

裴寂走到两位美人面前,在她们耳边小声耳语几句,两位美人一边听,一边拼命点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后宫里的妃嫔。她们没必要为了一个日落西山的皇帝耗死自己,若她们跟了太原留守李渊,说不定会有更大的荣华富贵等着她们。

她们眼光不错,真的从一个皇帝的嫔妃,跳去做了也许是另一个皇帝的嫔妃。(9)

裴寂请李渊在晋阳宫喝酒,和往常一样,美酒佳人必不可少,而当两位美人站在李渊面前时,李渊的眼睛直了。

一个面若桃花,鬓如墨云,眼若寒星……身着浅紫袖衫,肩绕白帔巾,头梳螺鬓,红裙曳地;另一个雪肤柔肌,巧笑倩兮,身着淡绿长裙,手挽秀鬓,袅袅婷婷……“美人!美人!真是美啊!”李渊见如此美人站在面前,端起的杯子都忘了往嘴边送了,说话也不再利落。“漂亮!迷人!好看!”裴寂一边说,一边朝两位美人使了个眼色。

两位美人会意,一起扑向李渊,一左一右,坐在了李渊两边,李渊那里经受得住这个,瞬间就不知东南西北了。那两位美人你一杯、我一杯地灌着李渊,在美酒和佳人面前,李渊彻底醉了,完全不能自持,甚至不顾裴寂在旁,动起手来……

李渊连自己怎么上的床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和两位美人在床上轮番颠鸾倒凤。什么时候清醒的?似乎是因为口渴,抑或是尿急,总之,当他清醒过来,看着身旁的美人玉体横陈,突然有所警觉。

李渊在表弟隋炀帝身边胆战心惊惯了,伴君如伴虎让他对外界非常敏感,所以虽然他的床上不乏美人,但这两位美人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同寻常。她们从何而来?裴寂似乎没说,如此美貌女子,裴寂又是从哪里找来的?

李渊禁不住全身一哆嗦,这该不是皇上的女人吧!就在他心存疑虑,想要悄悄溜下床,逃掉的时候,一位美人睁开醉眼,伸出玉臂往他身上一搭,另一位美人软绵绵地叫了声:“唐公,想不到唐公这么厉害!”

李渊刚刚涌出的一丝警觉,瞬间就消失了。“美人!我的美人!”李渊一只手搂过一个,三个人又是一番鱼水之欢,这才嬉笑着,满足地穿衣下床。“唐公昨晚休息得可好?”李渊和两位美人刚刚穿上衣服,裴寂便进来了。两位美人冲裴寂抛一媚眼,扭着腰肢走了。李渊看着裴寂,这裴寂也太大胆了,怎么不让人通报就进来了?这么不识相,不是裴寂的作风。“裴监有何事?”李渊问,语气、眼神中全是不快。“恭喜唐公,贺喜唐公啊!”裴寂夸张地笑着,施礼道。

李渊以为裴寂是指和两位美人的鱼水之欢,气一下子消了,脑海里顿时又浮现出两位美人那温软柔滑的身体,意犹未尽。“妙啊!真是妙不可言啊!想不到这地方还有如此美妙的女人!”李渊说完又小声问,“如此妙人,你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裴寂嘿嘿一笑,走到李渊身边,附在他耳边说:“唐公问是哪个地方找来的?如此美人,除了后宫,哪里还能找到?”

李渊的脑子嗡的一声。

裴寂又是诡秘一笑,看着李渊,好一会儿才又说:“唐公啊!昨晚您可是做了一夜的皇帝啊!”

李渊在裴寂说出“后宫”两个字时,已经脸色发白,浑身打战了,一听“做了一夜的皇帝”,整个身子都软了。“什么?她们……她们是……是陛下的……”“正是!”裴寂狡黠一笑,假装道,“她们是陛下最宠爱的黎美人和王才人!唐公应该知道她们,当初她们从京城来晋阳宫时,唐公不是还去迎了吗?”

李渊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面如土色,他这才想起,那身穿浅紫衣的女人,确实有些面熟。李渊怔在那里很久,突然,他盯着裴寂。“看来,是你在给我下套了?”

李渊说这话时,有些不寒而栗。他以为隋炀帝要杀他,故意让裴寂设的局。李渊毕竟是李渊,在觉得有可能是隋炀帝的指示后,头又嗡的一声,清醒了。他开始想怎么才能杀了裴寂,然后再嫁祸裴寂,说裴寂睡了皇上的女人。

他眼神里的杀气同样被裴寂看到了,裴寂急忙说:“唐公!您这是什么话?裴寂怎会给您下套?裴寂是想让唐公做真皇帝啊!”

裴寂弓着身,施着礼,恢复了一贯的奴才表情。“什么意思?”

李渊虽然这么问,但却长长松了一口气,这么说,这局不是皇上让设的。他刚刚苍白的脸,逐渐恢复原色。“裴监,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又问了一句。“裴寂觉得天下应该是唐公的……裴寂怕唐公错失良机,所以……所以才……”“所以用陛下的女人给我做个陷阱,然后逼我就范,对吗?”李渊怒声道。这“怒”里,已经没有惊惧和害怕了,有的只是威严。他怒,是因为竟然有人暗算他。不管什么目的,遭人暗算都是一件很不体面,很丢人的事。“请唐公治罪!裴寂的做法虽然不对,可绝对是为了唐公好!唐公务必相信裴寂的一片忠心!”裴寂突然跪下,不停磕头道。

李渊冷静下来,看着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裴寂,依他对裴寂的了解,裴寂是不会为了让自己谋反而出此计策的。突然,他的眼前,浮现出了儿子李世民的身影。没错,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在听到自己说起兵时机不到时,想出了这样的招数,逼自己起兵。“起来吧!是二郎让你这么做的吧!”李渊淡淡地说,面无表情。

裴寂一惊,他也没想到,李渊竟然能猜出此事和李世民有关,他脑子飞快地转着,不知道该不该现在说出李世民来。按他之前的计划,李渊要是不杀他,他就不说出李世民来,这样,起兵后的首功就是他一个人的了。而若李渊要杀他,他就说是李世民指使的,李世民,只是他保命的最后一招。

裴寂还在为该不该“供”出李世民犹豫时,李渊又说了:“这种招数,你能想出,可你不一定敢在我身上用,既然用在了我的身上,说明你背后一定有人给你撑腰,而这个人,除了二郎,不会有其他人!”李渊说完,冷笑了一声。

裴寂没说话,低着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其实是默认。只要李渊觉得他是能想出这种绝妙招数的就行了。“说说吧,怎么回事?”李渊又说,声音平和了很多。

裴寂只好把李世民和刘文静找他,让他说服李渊的事说了。当然,对于李世民和刘文静所说的起兵原因,时局分析,裴寂全都说成了是自己想的了。“如今时局动荡,裴寂觉得正是谋事之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裴寂觉得只有唐公能救天下,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所以……所以才冒死出此下策……”裴寂一边说,一边看李渊的表情,“实在是迫不得已呀!”

裴寂说得很动情,似乎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李渊,都是为了李渊能成就大业,只要能助李渊,他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李渊有些被裴寂的话感动了,他问:“裴监果真这么看?果真觉得时机到了?”

起兵的想法,李渊自来太原就有了,关键是何时起兵。几天前,李世民曾问过他,他说要等刘武周南侵,从当时李世民的表情他知道,这个儿子是不认同他的观点的,也不会乖乖听他的话,一定还会有所动作,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联合别人算计自己。“为了达到目的,真是无所不用啊!”李渊想到儿子和别人设圈套让自己钻,心里一阵悲凉。

裴寂见自己没危险了,也便开始往自己身上揽功劳。说当初李世民找他,说不管采用什么方式,只要能让李渊起兵就行,他是有过犹豫的。之所以犹豫,是不想用下三烂手段,但又一想,为了助唐公夺得天下,自己这么做,唐公一定能理解,能原谅,即使不原谅,即使杀他的头,也值得。

裴寂说着说着还流下了眼泪。

俗话说,没有人能抵挡得了别人对自己的恭维奉承和赞美,李渊也一样,他就那么被裴寂精湛的表演打动了。在那一刻,他完全相信了裴寂的话。相信裴寂觉得只有自己才能救民于水火,只有自己才有王者之风。眼看时局对自己有利,不得已,又在儿子李世民和刘文静的逼迫下,才用了“美人计”。“不怪你!起来吧!”李渊说。(10)

李渊下定决心起兵了,虽然起兵是他早有的打算,可如果没有裴寂的这个美人计,李渊说不定还在寻找最佳时机呢,而最佳时机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都难说。所以裴寂在李渊起兵这件事上的功劳,确实可排在首位。

李渊是个做任何事情都要万无一失的人,可昨晚和黎美人、王才人的缠绵,让他知道,他再不起兵,是会掉脑袋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还是在晋阳宫。晋阳宫是什么地方?是皇上的另一处后宫,是后宫就必定会上演宫斗戏码,那些望眼欲穿,满目哀怨的女人,哪个不在寻找打压对手的机会?黎、王二位佳人和他同枕共眠,能瞒得过她们的眼睛吗?

如今,自己在皇上的后宫里,睡了皇上的女人,这罪名,不用说就是死罪,不仅是死罪,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和两位美人争宠的女人,和他李渊有矛盾的人,以及皇上的亲信……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将这件事说出去……李渊不敢再想象。

何况,那黎、王两位美人,确实合他心意。那天在裴寂“招供”后,黎美人和王才人突然间窜了进来,哭得肝肠寸断,说命全托付给他了,如果他再不起兵,被皇上知道了,她们一定会没命的。

李渊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怎么舍得让这两个心爱的人儿因为这件事而被赐死?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有时候害你的人,也可能成为你的同谋,和你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甚至成为最亲近的人。李渊和裴寂就是这样,以前,他们只是在一起吃喝玩乐,可如今,除了吃喝玩乐,他们还要在一起共谋大事,共商夺天下的大计。

李渊原谅了裴寂,甚至和裴寂的心更近了,可他不原谅儿子李世民,那天,从晋阳宫回府的路上,他都在心里暗暗骂李世民,骂李世民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一回到府里,他便令人去叫李世民。

李世民一直关注着父亲的动向,在昨天裴寂请父亲赴酒宴时就开始关注了。他知道,裴寂要在那场酒宴上实施计划,只是,他并不知道裴寂实施的是“美人计”。也不知道计划是不是成功了,因为他派去的人还没有给他回话。

焦急等消息的李世民见父亲怒气冲冲地回来,又叫他即刻去书房见他,便知道一定与此事有关,心里很是忐忑。

他不怕父亲怪罪于他,他怕的是事情不成功。就在他往父亲书房走的路上,派去的人回来了,告诉他说,裴监说了,一切顺利!“太好了!”李世民悬着的心放下了,兴奋得差点蹦了起来。此时,不管父亲发多大脾气,他都能接受。他迈着轻松的脚步,去了父亲书房,气定神闲地站在李渊面前,低着头,等着父亲训话。“美人计是你指示裴监去做的吧!”李渊怒目圆瞪,看着儿子问。一想到昨晚的“美人计”和儿子有关,李渊就又气又恼。

李世民愣了一下,心想,裴寂原来是施“美人计”啊。做法虽然龌龊,却也确实最能击中父亲的要害,这么一想,他心里不禁叫起好来,对裴寂也就多了一分欣赏。

李世民没有辩解,没有说他只是让裴寂去说服父亲,并没有让他去实施“美人计”。他不知道裴寂是怎么和父亲说的,如果裴寂是在生命受到威胁时,说出了他,那他就不能出卖裴寂。

李渊见李世民不吭气,认定他是主谋,更气了,冷笑道:“为父还真是没看错你呀!只是没认同你的观点,你就连为父都要算计!”“孩儿只是不想让父亲错失良机!”李世民看着父亲说,一脸的真诚。“哼!这么说,你算计为父,还是为了为父好了?”李渊依然冷着脸,“为父莫不是还要感激你?感激你伙同别人来算计我?”“孩儿的做法确实有些欠妥当,可孩儿的目的是好的!请父亲大人恕罪!”李世民继续说。

李渊看着李世民,心想,看来,这个儿子他要重新认识才对,他确实和其他几个不一样,不然怎么能在十六岁时摆疑阵,十七岁就带领轻骑救自己?就是他最看好的李建成,也没他这么多花花肠子。“唉!大郎有些太过敦厚了!”李渊想道。如果李建成能不那么敦厚,两兄弟就能互相牵制,李世民也就不至于这么“猖狂”了。

李世民不知父亲的想法,只是不停说时局决定了他们李家必须站出来,天下归谁,老天自有定数,如今老天给了李家这个机会,就一定不能错过。

李渊听李世民说完,又是长叹一声道:“二郎啊!你给为父设圈套,逼为父谋反,为父身为太原留守,原本是要告发你的,可想到你我父子一场,又怎么忍心告发你呢?不告发你,又如何和朝廷交代?不能和朝廷交代,为父就算不忠君了,既已不再忠君……唉!也就只能如此了!”

李渊一句三叹,好似非常无奈,目的有两点,第一,他不想背负背叛之名,即使在儿子面前,他也要装装;第二,他要让李世民心中有愧,让儿子觉得,自己谋反是为了儿子。只有这样,起兵时,儿子才会不遗余力,以后要是夺得天下,想到父亲为他所做的一切,也才会将野心收敛一些。

李世民果然垂下了头,心生愧疚。不管“美人计”是不是他的主意,毕竟是他和刘文静、裴寂算计了父亲。儿子算计父亲,这就是不孝了。

李渊见目的达到,这才又说:“晚上,你让那刘晋令来这里,还有那裴监,咱们几个人好好商议商议!”“商议?”李世民抬起头来,大声道,“父亲!您答应了!答应起兵了对吗?”

虽然他从裴寂那里已经知道父亲答应了,可当亲耳从父亲嘴里听说后,那种兴奋激动还是像刚刚听说似的。等了那么久,终于要行动了,李世民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唉!”李渊又是长叹一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李渊这句话倒是老实话,他不动手,说不定他表弟就要向他动手了。

李世民告诉刘文静的时候,性急的刘文静已经从裴寂那里知道了。可听李世民说时,还是非常激动,也很庆幸自己要转运了。对刘文静来说,反隋是他的唯一出路。即使隋朝不是败象渐露,受李密谋反影响,他也不可能再被朝廷重用。虽然他被李世民救出狱,可谁知皇上知道了又会将他怎样,所以对他来说,李渊的起兵是给他的一次重生机会,一次让他再次走上仕途的机会。“想不到这裴老儿这么狠,为了说服唐公,连美人计都使上了。”刘文静大笑着说完,突然脸色一沉,“这美人,一定是晋阳宫的,是皇上的女人,不然不会逼得唐公马上答应起兵。”

李世民点点头,虽然父亲没说美人计里的美人是谁,但从父亲说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就知道,那美人一定是皇上的妃嫔。“这裴老儿,敢把皇上的女人给唐公,看来,他也是孤注一掷了!哈哈哈……睡了皇上老儿的女人,唐公不谋反都不行了!”

刘文静乐不可支,他一想到李渊知道自己睡了皇上女人后的震惊和害怕就想笑。

李世民也笑了,说:“这么看来,这裴监并非肇仁兄说得那么无能啊,还是很有办法的吗!虽然这计有些龌龊。”

刘文静一听李世民夸裴寂,刚刚还笑着的脸顿时垮了下来,鄙夷道:“他也就会使这种下三烂手段!”

李世民想,还别说,只有这种下三烂手段才能让父亲不顾一切。他还想提醒刘文静,说裴寂能用下三烂手段对父亲,也就会用下三烂手段对你我,但最终他没说,他不想在此时挑起刘文静和裴寂的矛盾,此时,他们要的是团结一致,几个人间,不能有任何罅隙存在,任何罅隙,都可能导致他们计划的失败。

有句话说,时也,运也!英雄的成功,除了要有英雄的性格外,还要有英雄的命运。

李渊、李世民、刘文静、裴寂,如果不是他们各自的处境和性格,很难说能走到一起来。而如果李渊没有雄才武略,不贪恋美色;李世民不审时度势,不择手段;刘文静不胸有韬略,恃才傲物;裴寂不八面玲珑,阴险狡诈。又怎么可能有成功“逼”李渊起兵这一说?

总之,当李渊、李世民、刘文静、裴寂相遇,注定了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始,而谁也不会知道,这将会刮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第四节:晋祠阴谋(11)

公元617年5月的某天,太原,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一切又都和往常不一样。

太原留守唐公李府的书房,房门紧闭,李渊、李世民、裴寂、刘文静在那间紧紧关闭的书房,启动了他们的起兵计划。几个小时后,四人各自领命,刘文静拟一道皇上准备征伐高丽,在各郡县募兵的檄令。然后由李渊盖上留守府大印,再命人将檄令发往太原郡、离石郡、楼烦郡、雁门郡、西河郡。

此檄令的目的是为了激起民愤。民众早已厌倦了隋炀帝无休止的一次次东征,此次再见征伐高丽檄令,一定会抵制。抵制此檄令只是第一个目的,接下来,他们还要以讨伐刘武周为名,发另一份募兵令,此令的目的自然是让那些想要逃避东征的适龄青年争抢着应征。

两张“令”,一石二鸟,既能让他们顺利募来兵,又能让民众更加讨厌隋炀帝。“这招够狠,还是唐公有办法。”

虽然这是李世民最先提出的计策,李渊只是做了部分补充,可裴寂为了奉承李渊,还是全都说成了李渊的主意。李世民倒不在意这份功劳归谁,可刘文静却看不下去了,他不满地瞥了裴寂一眼,眼神里全是鄙夷。

裴寂没有看到刘文静那一瞥,他刚刚奉承李渊,其实只是为了说下面的话。“这拟假檄令,其他人都好糊弄,可……”裴寂看了看李渊,又说,“那王威和高君雅,他们可是皇上派来做……肯定糊弄不了……”

裴寂还没说完,李世民便打断了他的话。“裴监不必担心,这点我想到了!为东征高丽募兵,皇上什么时候停止过?他们不至于去怀疑。对于我们讨伐刘武周的这个募兵令,他们肯定会怀疑,但我们可以让他们主动提出,这样不仅可以不用担心他们怀疑,而且还能光明正大地募兵,不再藏着掖着。”“什么?让他们提出?他们怎么可能主动提出募兵?”裴寂觉得李世民是痴人说梦,“不会的,他们每天盯着看着,就是为了防唐公募兵!”“当然,通常情况下,他们肯定不会主动提出,可在一定形势下,不得不募兵呢?”李世民说。

刘文静已经知道了李世民的意思了,心想,终于找到挤兑裴寂的机会了。他先看了眼李渊,然后又给李世民使了个眼色,最后才瞟了裴寂一眼说:“裴老儿,还不明白吗?二郎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逼’他们主动提出募兵!”“逼?怎么逼?”裴寂一不留神,掉进了刘文静的话里。“怎么逼?这不是裴监最擅长的吗?”刘文静挤眉弄眼地说完,大笑起来。

裴寂看了看李渊,急忙把话岔开,李渊知道刘文静是指裴寂向他使“美人计”的事,尴尬起来,沉下脸问李世民。“说清楚点!别说半句留半句!”

李世民在心里暗暗责怪刘文静哪壶不开提哪壶,那“美人计”已经是李渊身上的一根刺了,刘文静还不开眼,还要在此时拨弄那根刺,这不是让李渊更痛,更难受吗?“咱们明天可以给他们演一出戏,一出好戏,到了那时候,他们就不得不主动提出募兵了!”李世民说。“演戏?演什么戏?”刘文静兴奋起来。李渊和裴寂也一起盯向李世民。“咱们可以这样……”李世民放低声音,详详细细将他的计划说了出来,刘文静和裴寂全都称是好主意,就连李渊也忘记了刚刚的不快,眼神熠熠生辉。“好!那明天就按二郎说的办!”李渊大手一挥又说,“大家该干什么,该准备什么,都准备充足了,不能出一点岔子!还有……千万要小心!”

李渊一改以前的慢条斯理,声音变得铿锵有力,那挥动的双手,也有了气势,话语里透露出摄人心魄的力量。李世民这才知道,父亲并非一个一味拖泥带水的人,之前的犹豫、徘徊,只是觉得时机没到,一旦决定做了,也就果敢无惧了。

虽然李渊对李世民和别人合伙“算计”自己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可李世民这一个接着一个的堪称完美的妙计,还是让他不得不对这儿子刮目相看,或者说,他知道,这次起兵能否成功,李世民很关键。“对了二郎,这之后的募兵就交给你了!”李渊对李世民说,“还有叫上长孙顺德和刘弘基,挑选能上战场的,是他们的长项!”

李渊临时决定将募兵这项最重要的任务交给李世民,原本他是想交给正从长安赶往太原的长子李建成的。“他们早都想做些事了,只是……只是担心他们的出现,会被不怀好意的人看到,毕竟他们是戴罪之人!”李世民有些担心。“总是要露面的!如果有人要问,就说太原军事吃紧,让他们过来帮忙的。”李渊满不在乎地说。

李渊其实有他的打算,除了反正自己就要起兵了,即使那些人想去告状,也不一定来得及外,他因为他想让长孙顺德和刘弘基做他的诱饵,他要钓出那些异己分子,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这种狠招,李渊也不想让李世民知道,毕竟长孙顺德是李世民妻子的远方叔父,刘弘基是李世民的朋友,关系非同一般。既然是做诱饵就意味着承担风险,面临危险,迫不得已时,说不定还要丢卒保车。李世民要是知道,说不定会反对的,即使不反对,也会觉得自己太狠,他不想让儿子觉得自己“狠”。

几个人领命悄悄离去,李渊又招来他的另一心腹温大雅,悄悄做了一番安排。

第二天,李渊按照李世民的计划,招来王威和高君雅,说有件非常重要事情要和他们俩商量。“这件事太紧急了!必须和二位副守好好商量商量!”李渊说,说得很是真诚,丝毫没有引起王威和高君雅的怀疑。

李渊早知王威和高君雅是皇上安插在他身边的重要眼线。李渊狡猾就狡猾在,即使知道这两个人是监视自己的,是随时都有可能代表皇上要了自己命的人,可他不仅不说破,不仅隐藏自己的愤怒和对他们的厌恶,甚至表面上对他们很是尊重,这种尊重完全超出了对其他人。遇到事时,他会主动找他们商量。李渊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他觉得既然他们是皇上派来的,自己越是什么事都避着他们,他们越会盯得紧。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时不时地听听他们的意见,让他们放松警惕。

当然,李渊能和他们商量,能听他们意见的,肯定也是能说出来的事,甚至是无关他大业的事。和李渊相比,王威和高君雅就稚嫩多了,如果说李渊是那修炼了千年,成了精的狐狸,那么王、高二人充其量只是那聪明的狐狸,虽然不乏狡猾,却又怎么斗得过成了精的李渊?看到李渊如此敬重他们,他们很是得意,觉得李渊一定是怕他们才这样的。

因此,当这天李渊说有要事找他们商量时,他们就真以为李渊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需要听他们的意见了。“不知唐公所为何事?”王威问。“二位副守想必应该知道,这刘武周先攻楼烦郡,又攻汾阳宫,还将汾阳宫的宫女献给了突厥可汗,以此让突厥和他联合起来反叛朝廷。如今,他还自称皇帝,拉拢阿史那大柰,想要进攻太原,进而攻入京城。幸好这阿史那大柰对朝廷忠诚,毫不为他的利益诱惑,虽然失了楼烦郡,人却侥幸活了下来,这不,送来了密书。”

李渊说着拿出了那封密书,递到王威和高君雅面前,王威接了过去,仔细看着。

这封密书是真的,是阿史那大奈写给李渊的。在得知刘武周攻破楼烦郡后,李世民便令人带信给阿史那大柰,希望他能投奔到唐公麾下。阿史那大柰原本就对李渊和李世民很是敬重、欣赏,也便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而且还写了封刘武周想要攻打太原,进而攻进长安的密书。而这封密书,正好又被李渊和李世民拿来给王威、高君雅设套。

李渊见王威和高君雅没觉察出反常,又假装一脸忧愁地说:“二位副守是知道的,这太原可是皇上的‘龙兴之地’,皇上相信我们,才把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我们镇守……可如果真被那刘武周攻破……那……我们几个人……可就有杀头之罪了啊!”

李渊说的时候,刻意装出了一副担惊受怕,惊恐不已的样子,这种表情迷惑了王、高二人。因为他们知道,李渊处处小心,只怕被皇上找到机会除掉他。王威和高君雅互看一眼,也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他们是皇上的亲信不假,可若太原被攻破,依皇上那喜怒无常的性格,李渊人头没了,他们的人头未必会在项上。再说这刘武周勾结突厥,来势汹汹,他们也不是不知道。“唐公所言即是,这刘武周野心太大,又凶悍之极,确实不好对付。如今,他又有了东突厥这个后台,以后肯定会更加有恃无恐的……而依我们太原目前的兵力,说实话还真没有赢他的把握……”王威皱眉说。

王威的这番话,让高君雅也颇有同感,忙说:“那我们派人快马加鞭,尽快奏明朝廷,让皇上派兵增援我们如何?”“朝廷派兵增援,这……这事我也想过,只怕……只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呀!”李渊说着话,叹了口气,“咱们等得,这刘武周会让我们等吗?再说了,禀告朝廷,这一来一去的,要多少时日呀,即使皇上即刻下令派兵增援,说不定援兵未到,刘武周已带着叛军……唉!太原千万不能失守啊!”

李渊是个好演员,他在说的时候,不仅表情痛苦,无奈,绝望,而且连动作都配合得天衣无缝,不停地搓手。

王威和高君雅完全被李渊带进了左右为难,事态紧急且严重的氛围中,三个人一时之间都怔在那里,长吁短叹,痛心疾首。

李渊见时机差不多了,故意又说:“二位副守要是觉得奏明朝廷还来得及,那咱们就奏明朝廷!请求援兵!不过要快!”

李渊把“奏明朝廷”的责任推到王、高二人身上,意思很明显,太原要是失守了,这禀明朝廷,请求援兵的计划可是由你们出的。

王威和高君雅哪里敢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别说承担主要责任,就是次要责任,他们也不敢承担,不想承担。他们觉得这是李渊在推卸责任,忙说,这是下策,这是下策,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三个人又是一阵沉默,好一会儿,无计可施的高君雅才又开口道:“唐公!这……这可如何事是好呢?”

李渊假装手抚额头,沉默不语。

王威再也顾不了其他了,只想尽快让自己脱离干系,把所有的责任都让李渊来承担。既然让李渊来承担,那就要听李渊的,跟着李渊的思路走。“唐公担心得对!让朝廷派兵,怕是来不及了,别说如今皇上南下江都,就是在长安,等到看到奏章,派出兵来,怎么着也要个把月,这还是快的。慢的呢?即便是他们到了,若太原失守了,我们不是……唉!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王威越说越害怕,好像刘武周马上就要攻进太原了。

王、高二人的表情,没有逃过李渊的眼睛,他在心里暗笑,但表面却也纠结万分,低头沉思。

外面的太阳火辣辣的,像是配合着他们的心情,高君雅那肥胖的身体不停地冒汗,再加上心急,真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他也想赶快解脱自己,就说:“唐公,您是太原的留守,您说这件事怎么办好?我们听您的。”

李渊等的就是这句话,却故意半天不开腔,等到王、高二人已经快不耐烦时,这才慢腾腾地说:“这件事呢,确实很棘手,我想了一夜都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照说呢,这等朝廷派兵增援,最合规矩,也理应这么做。可不是有句话叫将在外,不由帅吗?事情的发展,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随时都在发生着变化。要是来不及了呢?我们现在虽然军械粮草很充足,可兵马有限呀,我们的兵马,根本不足以和刘武周对抗……这一点,二位副守想必也很清楚。如果刘武周联合突厥把太原攻下来,又一路杀向京城……这……这大隋江山……指不定都要落在他的手里……那……那……到那时候……那就不是太原失守的事,而是整个大隋江山……”

李渊不说了,但二人都知道,潜台词就是,刘武周不仅会占领太原,还会进攻长安,一旦长安陷落,那大隋江山……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不能!绝对不能!不能让刘武周这逆贼得逞!”王威和高君雅异口同声道。

事情已经危及天下了,王威沉思片刻,看了高君雅一眼,一咬牙道:“唐公,要不这样,我们就地募兵!不是抵挡刘武周的人马不够吗?我们在太原募兵!来个主动进攻,将刘武周这个逆贼拿下,到那时候,虽然我们先斩后奏有罪,但皇上念在我们立了这一大功上,说不定也就免了我们的私自募兵之罪了”。

这是李渊想要的答案,李世民的计策,就是让他们主动提出募兵。李渊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兴奋,却也不动声色,好一会儿才小声说:“这……行吗?”

高君雅一想,这么做,自己承担的责任很小,要是拿下了刘武周,说不定还会因功得赏呢,马上附和王威道:“对!募兵!咱们既然兵马不够,那就补充兵马,这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陛下一定知道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渊又假意思索了一番,好像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这样了,于是慢慢说:“唉!看来也没其他更好办法了,既然二位副守这么说,那就听你们的!”

看看,多么狡猾,原本自己想这么做,最后倒成了“既然二位副守觉得这么做好,就听你们的吧!”

王、高二人对李渊将募兵责任推给他们有些觉得不对劲儿,但又一想,李渊能这么说,想必是不愿承担这个责任,这也从侧面说明,这次的募兵,并不是他想要的,是他的不得已。这反倒安全。“唐公,下令吧!”王威又说。“好!王副守,那你就和裴监负责为募兵发军粮,武装;高副守呢,负责巡城;这募兵的事,我看就交给二郎去做吧!现在时间紧急,我们分头行动!明天就行动!”

李渊就这么把“募兵”这么重要的事情定了下来,而且还是在执行王、高二人的意见。

给王威、高君雅二人设“圈套”,全是李世民的主意,每一步,李渊怎么说,王威、高君雅会怎么想,他都考虑到了。而且结果和李世民推测的完全一样。由此也可看出,李世民绝对是个成功的“阴谋家”。(12)

隋炀帝的假东征募兵檄令发向各郡了,不出意料,骂声震天。接着,李渊的讨伐刘武周募兵令也发出去了,在两种募兵令中,人们自然选择应征讨伐刘武周。

刘武周要进攻太原,为了守住太原,兵力不够,只能就地募兵,没有比这更正当的募兵理由了。何况,就地募兵还是王威和高君雅主动提出来的,这场募兵,李渊他们做得大张旗鼓。

募兵大本营里人头攒动,很是热闹。具体负责征兵的刘弘基和长孙顺德忙得上蹿下跳,他们像关了很久的犯人,终于有了放风的机会。不必再躲在唐公府了,且募兵也就意味着起兵,这可是他们等了很久的事。

在整个募兵计划里,刘弘基和长孙顺德负责给新兵造册登记,李世民负责安排新兵进行编练。募来的兵是要上战场的,没有经过系统训练,怎么能上战场?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王威的工作虽然是和裴寂给所募新兵发粮发饷发兵器,可王威不愿意整天待在一个地方,何况盯着李渊才是他的主要工作,所以也便找借口出来,和高君雅汇合,四处巡查。

李渊没什么异常,在留守府处理事务,王威和高君雅就向兴国寺(募兵营)走去,还没走近,王威突然站住了。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身材不高,但很健硕,正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挥舞着双手在说什么,面前的应者征随着他的指点,做着各种动作,以配合他的检查。“怎么那么眼熟呢?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王威喃喃道。“谁?谁眼熟?”高君雅问。

王威冲高君雅朝那手舞足蹈的身影呶了呶嘴,高君雅一看,哦了一声说:“那不是右勋卫长孙顺德吗?”“长孙顺德?他……他不是应该去征战高丽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还做军曹?”王威疑惑道。“对呀!他不应该在这里啊!怎么……怎么会?”

高君雅还没说完,两个人便对视一眼,恍然大悟。“莫非……莫非他做了逃兵?”高君雅说。“做逃兵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逃兵还来这里做了军曹。”王威刚一说完,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他又看到了刘弘基。“那……不是关进狱里的刘弘基吗?”王威觉得事关重大,一把拉过高君雅,将他扯到一个僻静处,然后一脸严肃地说,“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高君雅已经吓得脸色煞白了。两个逃兵役的有罪之人,竟然出现在了太原,出现在了太原的募兵现场。这绝对不是偶然。两个人再一想最近这些天里发生的事,突然意识到,他们被李渊算计了。“我们被李渊骗了!”王威说。

高君雅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喃喃道:“原来我们之前的判断没错,李渊父子果然有问题。”

王威和高君雅能做隋炀帝安插在李渊身边的眼线,说明他们的嗅觉是很灵敏的。在李渊带着李世民来到太原,李世民四处结交英雄,笼络人才时,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他们及时写信给隋炀帝汇报,隋炀帝不敢马虎,派了使者,想召李渊去江都。可使者还没到太原,便又被隋炀帝叫回去了。原来,刘武周谋反了。隋炀帝暂时打消了急召李渊的想法,他想让李渊和刘武周对抗,没想到,这给了李渊父子反扑机会。“莫非他们知道皇上想除掉他们,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高君雅说。

王威摇头说,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李渊早知道皇上对他不信任,也早就谋划着要谋反,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如今,他们正好借讨伐刘武周来造反。两个人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也在心里懊恼,怎么几天前会中李渊的圈套,主动提出就地募兵呢?“怎么办?马上禀告圣上?”高君雅问。他的性格相比王威更急躁一些,也更沉不住气一些。“现在禀告圣上已经来不及了!”王威眯着眼想了想,“要不我们也……一不做二不休?”王威朝高君雅做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他想杀掉李渊父子。

此时好像只有这一个办法了,还能怎么做呢?逃出太原,去江都给皇上报信?王威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可依皇上的性格,能饶得过他们?何况,他们逃得出太原吗?如果李渊父子是在为起事而募兵,他们俩肯定是防范对象,不可能让他们出太原;即使他们侥幸逃出太原,去了江都,太原若真成了李渊父子起事的根据地,皇上依然不会饶了他们,很可能还会以擅离职守而将他们定罪;若李渊父子起事不成功,或没来得及起事,也不排除李渊到时会反咬一口,说根本没有谋反一事,他们是在为讨伐刘武周募兵,王威、高君雅胆小怕事,怕被刘武周杀了,做了逃兵,还说他们在谋反……

总之,他们没有其他路可走,只有杀掉李渊父子还能搏一把。一旦这父子二人被他们杀了,李渊父子想反咬一口也没机会了。到了那时候,他们向皇上怎么汇报都行,怎么添油加醋都可以,反正皇上早就想除掉李渊了,他们为皇上解了后顾之忧,皇上还不重赏他们?

提着李渊父子的头颅去见圣上,功名利禄少不了,这是王威想到的最好结果。“可是……我们能杀得了他们吗?”高君雅问。高君雅的胆子没有王威大,且知道李渊父子的能耐,想杀他们,可不是说说就可以的。“那……你说,还有其他办法吗?”王威冷冷问。王威何尝不知道杀李渊父子的不容易?可他们还有其他路可选择吗?虽然这条路不容易,但好在还是条路。

高君雅长长地叹了口气,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那就放手一搏吧!幸好太原还有我们的人!”

王威和高君雅在那一刻都为他们的深谋远略而庆幸。不到两年时间里,王威和高君雅在太原也培养了一些自己的势力,人虽不多,但身手不错,这些后备力量不到关键时刻,不会启用,一直就那么养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他们出力了。“想不到,还真有用得上的这一天!”王威苦笑一声说。他倒情愿花冤枉钱,白养那些人,“回去好好谋划谋划吧!”

王威说完,带头匆匆往住处赶,两个人经过反复商讨一个个的设想,没有一个可行。“这事要是在其他地方就好了,在太原……这太原可是李渊父子的天下啊!”高君雅担心道。

在这种关键时刻,竟然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王威很是不满,冲高君雅怒声道:“什么太原是李渊父子的天下,这话可是要杀头的。太原是大隋的天下,圣上的天下!还是圣上的‘龙兴之地’。”

高君雅张张嘴想辩解,但看着王威那已经变了颜色的脸,还是算了,现在可不是他们斗嘴的时候,现在是他们该一致对外化解危机的时候。

王威虽然在教训高君雅,却也知道高君雅说得是对的。李渊父子若还忠于朝廷,忠于皇上,那太原还算是大隋的天下,皇上的天下,可若那李渊父子谋反,说太原还是大隋的天下,皇上的天下,简直就是自欺欺人。

在太原和李渊父子斗,简直就是以石击卵。王威铁青着脸,他发火是因为高君雅说得全对。可此时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只会增加他们的恐惧心理,让他们更无助而已。“硬来,恐怕不行,要不……要不我们智取?”高君雅小心翼翼道,生怕再惹怒王威。“智取!智取!”王威连连点头,“只能智取……这样吧,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把他们都招来吧,大家坐在一起商量,肯定能商量出个计策来。”

就这样,他们将隐藏在太原各处的“杀手”召集到了一个秘密地点。那些被复活的杀手,彼此之间都是第一次见面,很激动。可在听了事情的经过后,全都面面相觑。别说杀了李渊父子,就是近他们的身都是很不容易的事。“就是因为不容易近身,所以才招你们来商量的。”王威从这些“杀手”的表情上看出了他们的心事。

经过一番商讨,他们决定把李渊父子骗到一个不能带很多人,很多武器的地方,那地方无疑就是晋祠堂了。怎么骗他们去呢?太原的干旱给了他们机会,可以骗李渊父子到晋祠祈雨,这样他们就能布控在晋祠周围,借机擒拿他们了。“只要将他们捆起来,我们就安全多了,即使不能杀他们,有他们做我们的人质,我们也不会有危险。”王威说,“再说了,收留逃兵的待罪之人,还为谋反募兵,看有谁敢救他们?”“对!到时候我们把李渊父子谋反的阴谋揭露出来,谁为他们说情就按谋反处理!杀无赦!”高君雅高兴地说,他觉得这个计策太完美了,完美到没有一点瑕疵。出其不意,在李渊父子没有任何准备的前提下,一举抓获。哈哈哈……高君雅在心里狂笑,开始幻想他们向皇上领功请赏的美好画面。

只是,令王威和高君雅怎么都没想到的是,他们精心培养的“杀手”里,竟然有个是李世民的人,此人叫刘世龙,晋阳乡长。

李世民在得知王威和高君雅是皇上派到父亲身边的眼线时,便让自己人――刘世龙做卧底。刘世龙想法获得了王威、高君雅信任,做此事时,李世民连父亲李渊都没告诉。

一直以来,刘世龙这卧底都只是“卧”在那里,王威和高君雅从未让他做过什么重要事,也就没情报给李世民,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暴露”或被“抛弃”,没想到突然招他来,竟然是这么大一件事。

这天让刘世龙感到震惊的事太多了。先是没想到王威和高君雅在太原培养了这么多的“杀手”;再就是李渊父子要谋反;当然最震惊的是,王威和高君雅要设计“擒拿”李渊父子。

刘世龙的心砰砰乱跳,他不动声色地和他们一起商量计划,结束后,即刻派人给李世民送了封急信。“看来!这王威和高君雅还不算饭桶,竟然发现了我们的募兵真相!”李世民看完刘世龙送来的情报后,也很吃惊。不过却也庆幸自己技高一筹,让刘世龙做了卧底,不然会发生什么事还真难说。

李世民随即把刘世龙的信拿给李渊看,李渊对王威和高君雅发现他们的计划并不吃惊,吃惊的是刘世龙是自己人,而且还是李世民的眼线。“这个二郎还真不简单!”李渊想,在欣慰有个这么出色的儿子的同时,又是一阵心悸,李世民会不会在自己的身边,也安插了眼线吧?

李渊再看李世民的时候,眼神里就有了异样、警觉,心情很是复杂。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李世民又立了功。

不管李渊心情多复杂,他都必须放下杂念,先解决掉王威和高君雅等人。于是,裴寂、刘文静、李世民、李渊,四个人又坐在一起,商量如何对付王、高二人。“想不到这王威和高君雅也蛮狠的吗!”裴寂说,“竟然还想擒拿、谋杀唐公和二郎!幸好这刘世龙是二郎的人,不然……”

裴寂说到这里时,已惊出一身冷汗。他想,幸好自己只用了一招就逼得李渊做了决定,如果换种方式,被王、高二人察觉到,杀了他,那李渊即便是夺得天下,荣华富贵也和他没关系了。“裴老儿,怎么?害怕了?这种角色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只是在做临死前的垂死挣扎而已!”刘文静不屑地说,“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刘文静觉得,既然王威和高君雅知道了,不如杀掉他们算了,还谋划什么,浪费时间。“直接把他们解决了不难,可是为什么要杀他们?军中知道了,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来?现在可是关键时刻,不能有任何动摇军心的事发生。再说了,他们还有那么多的‘杀手’呢,要解决就要全部解决,一个不留。”李世民说。“二郎说得在理,杀他们两个人很容易,不容易的是我们怎么合理地去抓、去杀,怎么让大家都知道,他们该杀……”李渊慢慢说。他还是很忌讳“谋反”这个罪名的,他不想让大家知道,他要谋反。

几个人都知道李渊的意思,也都思考起来。“二郎,有什么好计策?”李渊问儿子。他越来越依赖李世民了,他相信,李世民能想出好计策来。“我看既然他们设了埋伏,想抓我们,我们倒不如来个将计就计!”李世民说。“将计就计?”李渊缓缓点头,“不错,说说看!怎么个将计就计法?”

李世民说了起来,他说既然王威和高君雅想借大旱时求雨,在晋祠祭祀时动手,那他们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祭祀那天,去晋祠前,在王威和高君雅还在留守府时,借机将他们抓了,而那隐藏在晋祠周围的“杀手”则派另一路人马,直接解决掉,神不知鬼不觉的。“晋祠周围的那些杀手好解决,可王威和高君雅怎么抓?以什么理由抓?”刘文静问。“他们不是要以谋反为名来抓我们吗?那我们就说他们谋反,这样抓他们也就有正当理由了,不要说抓,就是杀了,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李世民冷笑一声道,“我们要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李渊先是面露惊喜之色,随即就沉下心来,心想,这还真符合二郎的性格,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第五节 将计就计,栽赃嫁祸(13)

包围与反包围,晋祠周围大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势。王威和高君雅让他们的人埋伏在了晋祠周围,只等发信号冲上去擒拿李渊父子两个叛贼。而李世民的人照样也已埋伏在了王、高二人的“杀手”周围。只等留守府里的李世民他们将王、高二人抓起来时,他们再行动,杀了那些“杀手”。

埋伏在晋祠周围等着王威、高君雅发信号的杀手们,个个既紧张又兴奋。“只要抓住他们,你们的荣华富贵也就有了!”这是王威和高君雅给他们的保证。

立大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这些诱惑足以吸引他们,也足以让他们低估李渊父子的能力。在他们眼里,王威和高君雅是皇上的人,是拿着皇上的尚方宝剑,能就地处置李渊父子,是可先斩后奏的人。他们不会想到,他们那么严密的计划会被泄露,他们更不会知道,在他们悄悄埋伏在那里时,已经进了刘文静的包围圈。

刘文静带的人,也像那些杀手一样,亢奋地等着,等着立大功。李世民同样给了他们足以调动他们积极性的好处。

这天,老天好像知道太原要发生大事,将要变天,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风,燥热难耐。这样的天气让王威和高君雅很是兴奋,虽然阴沉着却没下雨,如果下雨,他们借祈雨设埋伏,抓李渊父子的戏码还怎么唱?

三天前,王威和高君雅在例行议事时,对李渊说:“唐公,这太原很久没下雨了,听说此地有久不下雨,官府就要祈雨的习俗。据说,凡是在晋祠祈雨,都很灵验。为了太原老百姓,为了农民庄稼收成好一些,我们是否也去祈雨?”“是啊!两位副守说得是,这习俗啊,我也听说过。这几天,我也在想这事。这天旱的,再不下雨,太原百姓的日子就难过了。”李渊说完,停了一下又问,“只是,这祈雨的程序是什么,我不是很清楚,要不这事就交由二位副守来负责,到时候我主祭就是了!”

这正是王威和高君雅想要的,没想到这么顺利,完全按他们的计划在进行。竟然都没引起这两位的怀疑,可见他们的智商真不怎么样。他们不仅没怀疑,还以为是老天在帮他们。“看来,李渊父子有谋反之心,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灭了他们!”王威和高君雅当时兴奋不已,两个被兴奋冲昏头脑的人,竟然以为李渊中了他们的计,殊不知是他们中了李世民的计。“祈雨那天,二郎也会去吧!”王威假装随意地问,他要将李渊和李世民全都引进他们的包围圈,一锅端掉。他们深知李世民的厉害,若仅仅只是除掉了李渊,他们同样危险,只有将李渊和李世民都抓住,他们才会安全。“为了晋阳的百姓,二郎一定会去的!”李世民说。

王威和高君雅互看一眼,喜不自禁。他们的表情,李渊和李世民全都看在眼里。李世民冷笑一声,心想,别高兴得太早,祭祀那天,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之后的两天,王威和高君雅高度紧张,观察着李渊和李世民的一举一动,发现他们和往常一样,没有丝毫异样,也便放下心来。终于,祈雨那天到了,王威和高君雅把祭祀的事全部安顿好后,又让他们的人全都在晋祠周围隐藏起来,然后才去留守府“请”李渊和李世民去晋祠现场参加主祭典礼。

李渊和李世民穿戴整齐,正要出发时,裴寂突然大声说:“唐公,还有一事,这募兵工作顺利倒是顺利,大家一听说要打叛贼刘武周,全都很支持。只可惜呀,后备跟不上,募来的兵吃住都成问题。”“哦,是这样吗?”李渊拖着长音,将脸转向王威,“王副守,这事是你负责的吧,这粮草问题……”

王威猛然被这么一问,怔了一下。这几天,他哪有心思管这事?“唐公放心!正在筹备!”王威挤出一丝笑说,“只是,谁能想到,这么短时间竟能募得这么多兵。您说是不是,唐公?”

王威说的时候还看了李世民一眼,看到李世民也在看他,赶忙又挤出一丝笑说:“还是二郎厉害!二郎一出马,那些人都争抢着来应征。”

王威差点忍不住,说出长孙顺德和刘弘基来,但还是忍住了,他不能因为这些事打乱他们擒拿李渊父子的计划。

李世民冷笑一声,看着王威和高君雅说:“王副守,这是在责怪我募兵太快?募兵太多?这大敌当前的,二郎怎敢不快?您说是不是呢?王副守,高副守?”

王威和高君雅互看一眼,都没有说话。李世民话里的火药味,他们“闻”到了。“好了!就这样吧!现在是关键时刻,谁都不能拖后腿,违令者斩!还有什么事吗?没有就去晋祠。”李渊说完,又看了一眼鹰扬府司马刘政会一眼,意思是说,该你了。“还有一事禀告!”刘政会上前一步说,“有密报称,有人私通突厥想夺取太原!”“什么?有这事?”李渊假装大惊,随后又说,“念!”

刘政会假装四下一环顾,小心翼翼道:“唐公,这封密报里所说的私通者,正在我们这些人当中!小人……小人不敢念!”“什么?在我们当中?我们中有叛徒?”李渊的眼神在每个人身上扫了一遍,厉声道,“念!不管是谁,私通突厥者死!绝不姑息!”“快说!是谁?”李世民也大叫一声。

王威和高君雅在听到刘政会说密报称有人和突厥勾结时,也是一惊。这还了得?他希望密报里是李世民的名字,刘文静也行,毕竟刘文静和李世民走得近。若真这样,那他们就改变策略,逼李渊以勾结突厥为罪名把李世民抓起来,他要是不抓,他们就动手,最后以李渊教唆儿子勾结突厥为名再把李渊也抓起来。

就在王威和高君雅在想美事时,只听李政会又说:“唐公,是他们!就是他们!密报里称他们联合突厥毕可汗,想杀唐公,谋太原!”

李政会说的时候,将手指向了王威和高君雅。

王威和高君雅懵了。

李世民在设计陷害王威和高君雅时,用了两计:“将计就计”“栽赃嫁祸”。“将计就计”让王威和高君雅失去警觉,而“栽赃嫁祸”又让王威和高君雅哑巴吃黄连。

王威和高君雅,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14)

王威和高君雅在李政会将手指向他们时,顿时感觉脖颈发冷。他们想过和李渊父子为敌有可能会败,但却没想到败得这么难看,这么轻易。他们低估了李渊,更忽视了李世民,但却高估了他们的处境。

他们觉得拥有皇上给的尚方宝剑,他们身上便也被赋予了皇上的威严,别人都会有所忌惮,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可当这些人不把皇上看在眼里,甚至当成敌人时,皇上的尚方宝剑不仅不能保住他们的命,而且还会要了他们的命。

认不清形势是他们失败的根源。

王威和高君雅在李政会将“勾结突厥”的污水向他们头上泼来的时候,他们一时之间竟然没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看着李政会,觉得他在开玩笑。“王副守、高副守!原来是你们!”李渊义正词严地指着他们,“怪不得你们嫌二郎募兵快,怪不得你们后备跟不上!原来是故意这么做,是为了和突厥来个里应外合!”

李渊说得理直气壮,连眼神都看不出一点飘忽。王威在经过一阵发懵后,比高君雅先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指着刘政会吼道:“你……你血口喷人!你……你想诬陷本官!难道……难道不想活了吗?”

王威的怒吼声将高君雅也从眯瞪中吼回了现实,高君雅首先想的就是个人安危,他要先下手为强,可当他从腰间抽出刀,朝刘政会砍去时,他的速度还是赶不上另一个人的速度,那个人先夺下了他的刀,并讥讽道:“高副守!难道你们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这个眼急手快的人就是李世民。

王威和高君雅一起看向李世民,眼神从愤怒转为绝望,他们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吞咽了一口唾沫。“大胆逆贼!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叛朝廷,和突厥勾结谋反!来人啊!将他们抓起来!”李渊大喊一声。

李渊话音未落,已经有几个人同时冲上去,将王威和高君雅抓住,捆成一团。“谋反者想杀我!”王威突然大喊一声,他做着最后的挣扎。“有人想谋害我们!想谋反!”高君雅也大喊了一声。

有人开始小声议论,那些知道王威和高君雅是皇上安插在李渊父子身边的将士开始给王威和高君雅求情,说他们不可能谋反,一定是突厥使的离间计。“如今刘武周和突厥勾结起来,定是想分裂我们,我们万万不可中计啊!”又一个人喊。

李渊和李世民对视一眼,他们只能实施第二套方案了,第二套方案是将王、高二人先关押起来,再找机会杀了他们。

第一套方案是抓住王威和高君雅,然后杀掉,以免他们乱说话。当然,实施第一套方案需要在无人质疑的情况下做。王威和高君雅是皇上的人,很多人都知道,且太原王威和高君雅的支持者也有不少,如果执意杀了他们,很可能引起军中怀疑,甚至被人识破他们的阴谋。容易引起军中哗变,破坏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毕竟他们还没有明目张胆地谋反。“那就暂且留你们一条命吧!”李世民想。

李渊只好对王威和高君雅说:“好!既然你们说你们是冤枉的,那就等我们调查清楚再说!”

王威突然镇定起来,脸上的惧色也少了不少,他们意识到,李渊父子还是有所顾忌的。那些不明真相者只是没有看清李渊父子的嘴脸,不知他们谋反而已,一旦他们有所行动,一切都将真相大白,到了那时候,他和高君雅也就有救了。于是,王威冷笑道:“李渊,到底谁想谋反,我们清楚,你们更清楚!如今,你们捏造事实,黑白颠倒,将我们抓起来。可时间会告诉大家真相,到底谁谋反,大家很快就会知道的,瞒一时不能瞒一世!”

高君雅见他们的大喊起了作用,也大声说:“谁黑谁白,大家终究会清楚,皇上心里更清楚!皇上派我们兄弟二人来太原,到底是为什么,大家想必都知道,休想给我们扣上谋反的帽子!”

李世民冷笑一声。“真相?刚刚那密书就是真相!难道你们没看到密书?死到临头还嘴硬!”“密书?是你们伪造的吧!哼!”王威也冷笑一声,毫不示弱,“死?谁死还说不定呢!”

周围的议论声更多了,李渊有些急了,大声说:“带下去!严加看管,等收拾了叛贼刘武周再找你们算账!”

就这样,王威和高君雅在大家的窃窃私语中被押了下去,关押王、高二人的地方,全都换上了李世民的人。“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李世民说。

再说晋祠那边,王威和高君雅被抓时,那些埋伏着的杀手正焦急地等着王威和高君雅给他们发信号。信号没等来,等来的是刘文静带领的一群人,“杀手”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干净利落地杀掉了。“一个活口都不能留!做干净点,漂亮点!”这是李世民交代给刘文静的。

王威和高君雅的那场针对李渊父子的擒拿计,最终被李世民利用,利索地铲除了部分异己分子。不过,李渊和李世民从王、高二人被抓有人求情来看,起兵之事还是需要借助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的,不能像刘武周、杨玄感一样,直接打反隋旗号。

就在李渊父子按他们的计划,悄悄为起兵做准备,而王威和高君雅也在狱中祈祷出现奇迹之时,突然传来“两万突厥兵正向太原赶来,要攻打太原”的消息。“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李渊和李世民顿时有种瞌睡来了有人送上枕头的感觉。“陷害”王威和高君雅毕竟是他们捏造的,可突厥的突然进攻,不正好和他们捏造的事情相吻合了吗?这不仅能让王威和高君雅勾结突厥之名做实,还让很多因王威、高君雅被抓而对李渊父子产生怀疑的人闭了嘴。“把那勾结突厥的逆贼拉出去斩了!”李渊在喊这句话时,更理直气壮了。

王威和高君雅被五花大绑地押上了大街,在去往刑场的路上,很多太原百姓用烂菜叶、泔水朝他们头上泼,一边泼还一边骂。

没有什么比杀一个勾结突厥,谋取太原更正当的理由了,李渊刻意要让他们游街,他要在百姓的怒骂和唾弃声中将他们杀了。“冤枉!天大的冤枉啊!”高君雅仰天大喊,但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大隋将亡!大隋将亡呀!”王威也在心里喃喃着,脸上却带着笑,那是一抹怪异的笑。

他们喊不出来,因为在将他们押出牢房前,他们的舌头已经被割掉了。

天时、地利、人和。在李渊父子和王威、高君雅的这场阴谋战中,以李渊父子大胜而告终。之所以赢得这么彻底,无不是他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在太原这个李渊父子的“基地”,因有了李世民四处笼络的人才,再加上命运的垂青,他们干净利索地解决了横在他们父子起兵之路上的第一道障碍。第六节 空城计退突厥(15)

隐藏在李渊父子身边的炸弹解除了,可他们还面临刘武周、突厥、朝廷这三方敌人,朝廷肯定是要最后一个解决,但刘武周和突厥,这两个阻碍他们计划的敌人,又要先解决哪一个呢?李渊着实有些为难。

先攻打刘武周,可能给了突厥机会,突厥凶悍无比,别到时候自己做了突厥的棋子。可如果先打突厥呢?李渊对他们是否能赢,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即便是幸运地赢了,很可能会是一场持久战,而且经过这样一场大仗,他们的损失一定不会小。何况,说不定在他们攻打突厥的时候,又给了刘武周机会。那自己岂不是又成了刘武周的棋子?

总之,李渊觉得自己处在了被刘武周和突厥两面夹击的境地。“不能再犹豫下去了,如果我们再不决定,他们猜透了我们的心思,一起上来就麻烦了。现在好在还没合成一股力量。”李世民又急了,见父亲又开始前怕狼后怕虎了,生怕他又放弃起兵。

以李世民的想法,不管先打哪一方,总要行动起来,可以边打边看形势,然后调整策略。“不!我们绝对不能轻易行动,这太冒险了!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万全之策!”李渊再次显示出他的优柔寡断,他不愿意做没把握的事。话虽这么说,可他也知道这么拖下去不好。他们除掉了王威和高君雅的事,想必很快就会传到京城,然后传到皇上那里,如果朝廷整合力量来攻打他们,他们非死在太原不可。“冒险?打仗就意味着冒险,没有谁能在打仗前就有十足的赢的把握!”李世民说。

李渊还是摇头,他的心很乱。突厥攻太原虽然给了他除掉王、高二人的机会,但却也给他制造了更大的麻烦。想必突厥首领带兵两万进攻太原,应该是做好准备了的,而且很可能是和刘武周配合,共同对付他们。“要不唐公,我们先分化他们,安内再攘外?”裴寂上前给李渊出主意说,“毕竟和突厥之间,那仗已经打了有些年头了,双方都打得有些厌倦了,先和他们缓缓也未尝不可!”

刘文静看了裴寂一眼,心想这老儿,这次倒没唯唯诺诺,还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有进步。

对于先打刘武周还是突厥,刘文静倒有不同的看法。他觉得,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推翻杨氏朝廷,攻入长安,改朝换代。所以面对刘武周和突厥,最好谁也不打,最好能让这两个敌人互斗。等到他们斗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出兵,岂不就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不过,刘文静虽然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怎么让他们斗?他没有好的策略。他们明明互相勾结,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他们拆开且让他们对阵?所以这个上上策只有理论上的可能,没有可实施性。

上上策不行,那就只好像李世民说的,想办法摆脱两面夹击的被动局面,将两个敌人变成一个敌人,也就是说,暂时避开两个敌人中较强的一个。“暂时避开也不错,不过如果能和较强的一方缓和,最好还能和那较强的联合,那么,较弱的一个就完全不在话下了。在快速解决了较弱的那个后,我们就能一门心思攻长安了。”刘文静突然说。

刘文静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个方案了,可这个方案他也无法说出口,怕李渊不同意。这次,裴寂倒没反对他,只是说,他有些想当然了,别说联合那较强的,就是想联合较弱的也不可能,现在太原成了刘武周和突厥都想吞掉的一块肉,谁会放弃?

不过,刘文静的话倒给李世民提供了一种思路,他说:“肇仁兄所说并非完全不可能。突厥和刘武周,刘武周显然不适合联合。相比刘武周,突厥的力量更强大,战胜突厥的可能性比战胜刘武周要低,因此,若联合的话,应该联合突厥。其次,在我们将刘武周打败后,还可以得降兵以充实自己的力量。”

刘文静和李世民说的时候,李渊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想这种做法的可行性。显然,这是最好的策略了。“刘晋令和二郎的主意不错,二郎分析得也好。根据我们现在的实际情况,打那弱者胜算会更大一些。不过……”李渊又皱起了眉头,“和突厥联合,颇为为难,这不就是告诉大家,我们冤枉王威和高君雅了吗?甚至不正好验证了王威、高君雅的话,我们才是那和突厥互相勾结吗?这对我们获得民心和支持有影响。何况……二郎在雁门救了皇上,突厥始毕汗一直耿耿于怀,嚷嚷着要报仇,岂会与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不联合,先和他们缓和关系!”裴寂连连说,生怕计划里缺了他的声音。

李世民好像已经胸有成竹了,他说:“父亲不必过分担忧,和突厥缓和关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虽然之前我们与他们屡屡交战,也打败过他们,也从他们手里救过皇上。可那时是身不由己,各为其主!现在呢?现在我们可不是为了朝廷……既然他们能和刘武周联合,就说明有机可乘,我们可以给他们下饵,比刘武周许诺给他们的好处更多的饵,且不要他们和我们联合,只需互签互不攻打条约就行了。”“这……说出去怕不好吧!”李渊又为他的形象担忧了。“这只是我们的缓兵之计!假合作!”李世民说完又说,“悄悄和议,只有小部分人知道。”

李渊还在犹豫,裴寂一听假合作,又觉得行不通了。“假合作?突厥可不傻,会不知我们是要假合作?”

李世民只是瞟了裴寂一眼,没说话,转而尔又对李渊说:“父亲,咱们李家和突厥可是有渊源的,这层冰,并不是完全不能破啊!”

李渊想了想,在当下情况下,“北和突厥”,似乎是个最好的办法了,可以给他们争取时间,也可以给他们减轻压力,且理论上有可操作性。(16)

唐国公李家和突厥还真能扯上点关系。想当初,突厥公主阿史那是北周武帝的皇后,也是李渊的夫人――窦氏的舅妈。而北周灭亡后,阿史那从高高在上的皇后变成阶下囚,最后抑郁而死,全是因为隋炀帝杨广的父亲隋文帝杨坚。

隋文帝杨坚灭了北周,建立隋朝,从这个角度来看,隋朝是突厥的仇人。虽然李渊是隋文帝的外甥,隋炀帝的表哥,有着皇家血统,可他又不能选择他的血统;虽然做隋朝臣子时,他也带兵打过突厥,可正如李世民所说,各为其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何况,如今他要反隋,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他们完全有可能站在同一阵营,一致对付隋朝。

其实,找突厥谈判,搁下他们之间的恩怨纠纷,暂时休战,李渊并不是没想过,甚至在李世民提出这个建议前,他都想过,之所以没说有两个原因,首先是如果自己和突厥谈了,那自己就成了勾结突厥的叛贼了,刚刚把勾结突厥的王威、高君雅杀了,自己怎么又能去做这件事呢?他无法承受“通敌”“逆贼”这样的罪名,即使他现在要做的是谋反,他也要戴着为朝廷效忠的假面具;第二个原因就是,即使他愿意去谈判,突厥就愿意和他谈了吗?还有,谁去做这个和谈的使者呢?突厥始可汗可是带着两万兵马,有备而来的,目的很明确,拿下太原。这时候自己去找他们谈判,不就是告诉对方,自己害怕了吗?突厥始毕汗还不更加没有顾虑地进攻?

李渊的顾虑重重,李世民看在眼里,父亲的心思他也明白。他劝父亲说:“如今,我们已经不能再考虑背负什么罪名了。一旦起兵,谁都知道我们是冲着什么去的,即使我们打着别的名义,也只是个幌子。我们现在要搁下一切,认准目标,就是为了反隋,既然反隋,还怕别人说什么‘通敌’吗?何况,当我们起义顺利,天下都是我们的了,到了那时候,和突厥是敌还是友,还不是由我们决定?我们和突厥和解,只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而已!”

李世民的眼神很坚定,似乎志在必得。“唐公,二郎说得没错!当年韩信还甘受胯下之辱呢,为一时的妥协,换得天下,又有什么不可?”刘文静也说。

是呀,就像李世民说的,不管打哪方,打完他们还是要反隋,还在乎什么“通敌”?自己从内心已经不算朝廷臣子了。李渊虽然心里已经接受,可还是将脸转向裴寂问:“裴监怎么看?”

裴寂看看李渊,又看看李世民,从李渊的语气和表情中,他看出李渊的内心已经接受这种方案了,且这方案对他们起事来说,确实是个好主意,也就点头说:“当下,好像也只能如此了!”“唉!那……就这样吧!”李渊长叹一声,一拍案几,像是心不甘情不愿,无奈之下只能这么做,随后又问,“只是,这求和又要由谁去合适呢?”

李渊的眼神在李世民、裴寂和刘文静身上转来转去。“让在下去吧!在下愿意做这个求和者!”刘文静自告奋勇道。

李渊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刘文静去最合适,他不能去,李世民是他儿子,也不能去。裴寂呢,圆滑是圆滑,可未必能豁得出去。也只有刘文静了,机灵,脑子够用,最重要的是够大胆,与裴寂相比,刘文静这种“愚”最适合做这种事情,如果和谈失败,自己完全可以翻脸不认账,因为此事传出去毕竟不好听。失去一个刘文静,保住一个名声,值得。

李世民也觉得刘文静合适,可靠又有智慧,当然他没有把刘文静当炮灰的想法。为了给这件事再上个保险,他沉思片刻说:“父亲,我觉得让肇仁兄去和谈前,我们还可以做点事,制造出一点动静来,以加大求和成功的砝码。”“哦?”李渊看着儿子,“说来听听!”

李世民又是如此这般地一番说明,几个人再次做了一番商议,就在他们拍板定方案时,有人来报说,刘武周带着士兵正往太原而来。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们有些手足无措。看来,突厥打头阵,刘武周支援,是他们商量好的。

原定的方案又要推翻重来,最后,他们决定兵分两路:李世民带着精兵去阻拦刘武周;李渊则用计逼迫突厥退兵,然后再由刘文静带着财宝和突厥谈判。虽然李渊的这个逼退突厥的想法有些冒险,也有很大运气成分在,但又有几场仗不是胜在险中求呢?何况,李世民阻拦刘武周若成功的话,李渊这边的压力会小很多。

用什么计逼退突厥?李渊陷入沉思中。(17)

李世民领兵迎战刘武周,他要将刘武周堵在路上;李渊带着余下的士兵镇守城池,等待突厥兵的到来。这是父子俩第一次各分一支兵马,互相配合。“二郎,由你建立一支晋阳军,讨伐刘武周!”李渊大声说,在说到“晋阳军”三个字时,他加重了语气。也许是太过激动,也或许是太过紧张,李渊的声音有些颤抖。

李世民的激动多过紧张,这场仗可以说是他们起兵的前仗,是借隋军之名讨伐刘武周,但又和隋军不同,因为他们打的旗号是“晋阳军”,“晋阳军”三个字将他们和隋军区别开来。

这支晋阳军之后将是反隋的中坚力量。李渊不说出来,李世民也明白,裴寂和刘文静也明白。

在制定好作战计划后,李世民令人叫来长孙顺德和刘弘基,让他们从新征募来的兵里挑选一批身手好的精兵强将。“这么说,终于要开始了!”长孙顺德高兴地一拳打在刘弘基肩上,打了刘弘基一个趔趄。“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建晋阳军!晋阳军!我们这是要打长安了吗?”长孙顺德还在嚷嚷着。李世民不让他声张,他只能尽量压制声音,听起来很怪异。“打长安前,也许还有场前仗要打!”李世民说,“迎战刘武周!”

一听不是打长安,而是迎战刘武周,长孙顺德有些失望。李世民告诉他,想要攻打长安,必须把刘武周和突厥这些障碍除掉。“不然他们会成为我们实现计划的绊脚石!”李世民又说。

刘弘基正要问李世民,为什么迎战刘武周要说“也许有场仗要打”,也许就是不确定要打?却被长孙顺德问不完的话搞得没有了问的机会。“这么说,打刘武周只是场前仗?只是给我们疏通筋骨的?”长孙顺德一高兴就喜欢手舞足蹈。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让他上战场更让他兴奋的了。“之后肯定还有一场又一场的硬仗要打!”刘弘基虽然比长孙顺德年轻,但却比他冷静得多,又说,“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长孙顺德瞪着刘弘基。“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经常做让人扫兴的事!现在高兴是因为我们马上有仗要打了。我都快憋坏了。等到打到长安,打进皇宫,那高兴是另一回事!”长孙顺德说完,又冲李世民说,“怎么样?二郎,今晚我们好好喝几杯?”“还是不要喝了吧!喝酒误事!”李世民说着,拍拍他们的肩,“刘武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打,我们不能轻敌,全靠你们了!”“放心吧!二郎!”长孙顺德大声说,“我们等这一天很久了。”

仅仅一天,长孙顺德和刘弘基便为李世民挑选了一批曾有过作战经验的兵士,李世民又从老兵中挑选出了一批,组成了战斗力很强的“晋阳兵”。带着这些晋阳兵,李世民在夜色中悄悄出了城,之所以悄悄出城,是为了不让他们出城的事传到突厥耳朵里。

从人数和战斗力上来看,李世民带走的都多过、强过留下的守城者。不过,虽然守城的士兵人数有限,李渊还是反复叮嘱裴寂和刘文静要坚守城门。“这个城门一定要守住,千万不能有一点差错!万万不可让他们进城。”李渊说,“对了,城墙上不要树任何旗帜。”

裴寂不解,有些茫然地看着刘文静,他想听刘文静解释,刘文静却假装没看到,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过他知道,李渊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打算。裴寂想问李渊,这点人守城能守住吗?为什么二郎要带那么多兵打刘武周,且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可一直没找到机会。“关闭城门!严守城池!”

裴寂刚要吩咐下去,只听李渊又说:“城门不要关闭!需要关闭时,听我指挥!”

裴寂大吃一惊,眨巴着眼睛,“这……既要严守,为何又不让关城门?”“这还不清楚吗?唐公是想唱空唱计!”刘文静看出了李渊的心思,有些鄙夷地看了看裴寂,裴寂将头扭向一边,装作故意没看到。“刘晋令说得没错!我要和突厥人玩一场心理战!”李渊说。

李渊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李世民有可能和刘武周正面进攻,且只能赢不能输,所以必须带足够多的人,这样一来,留着守城的就人数有限了,以突厥的战斗力,他们没有赢的把握,既然如此,那就尽可能地避免打仗,想避免打仗就只能智守城门。

空城计是李世民带兵出发前几个小时和父亲商定的,裴寂和刘文静并不知道。虽然李渊在裴寂和刘文静面前极力表现得胸有成竹,实则根本没有十足把握。

这样做明显太冒失了,可又能怎么办?如果突厥不上当,他们只能硬拼,然后等李世民击败或击退刘武周后,回来支援他们。虽然李渊竭力掩饰着紧张和担心,还是被裴寂看出来了。“唐公,这……这心理战搞不好会失败的,我们要是不关城门,这突厥人直接攻进来了怎么办?”

裴寂的话让李渊更紧张了,突厥要是什么都不想,看到城门开着,直戳戳地进来了呢?他这空城计可是使给心眼多的人看的,只有心眼多的人才会想得多,可突厥是不可能有那么多心眼的。李渊在心里暗叫不好,怪自己没考虑周全,更怪的是李世民的话给自己了不好的暗示。

如果突厥人真攻进来,那他的空城计就彻底失败了,他们能抵挡得住来势汹汹的突厥吗?如果抵挡不了,李世民也没回来支援,那太原就失守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就在他想要不要改变计划,不施“空城计”,关闭城门时,突然又想起李世民和他说的话。“和突厥战,最好智取,和他们硬碰硬很吃亏,但和他们斗心眼,他们斗不过我们!”

他说以他对突厥的了解,通常情况下,突厥首领在看不清楚状况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李世民还说从他两年前在雁门智救隋炀帝就能看出。

李渊的心又慢慢平静下来,李渊愿意相信李世民,李世民那早已去世的岳丈长孙晟,被突厥称为克星,屡战屡胜,不就是靠“智”取吗?这么一想,李渊紧张的心情又放松了一些,对裴寂说:“这计确实有些冒险!不过,我们从决定起义开始,已经是在冒险了!”“除非突厥将生死置之度外!”刘文静再次鄙夷地看了裴寂一眼说,“不然,他们绝对不敢进来的,最多会停留在城门之外,观察里面的动静!”

刘文静的话,像是给李渊吃了一颗定心丸,刘文静和突厥打交道也不少,想必也是了解他们想法的。李渊当即吩咐下去,告诉守城门的士兵,任何人不得从城内朝外探头探脑,违者斩!(18)

或许,隋朝的气数已尽,自李渊和李世民决定在太原起兵,好运似乎都在伴随着他们。每件事的出现,都在朝着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这再次验证了那句“时也,运也!”

事情没有出乎李渊的意料,他的冒险是值得的。那突厥首领在带领他的两万兵马,浩浩荡荡来到城门外不远处时,愣住了。

天虽然已经暗下来了,但城门却还是能看清的。他们想象的城门紧闭,城门顶上士兵林立的画面没有出现,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四处的空寂冷清,城门大开,城门口,城门顶上空无一人,似乎连城内的老百姓都不曾见到。

一切迹象都显示,这是一座空城,一座死城。突厥一时之间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莫非……他们跑了?”这是突厥首领的第二反应,接着的第三反应是,“不可能!”

突厥首领愣了会儿神,突然大声道:“小心有诈!全体停止行进!”

疾步的兵马突然来了个急刹车,都有些慌慌的。“你看到什么了?”首领问身边的副将。那时候的他,觉得自己碰到鬼了,或者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副将像是也魔怔了,没有回答首领,自顾自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没人守城吗?还是城里根本就没人?怎么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首领突然双腿一夹,坐骑飞奔起来,他要去看城门上是不是写着“太原”两个字。没错,是太原城门。“太原城怎么会没人?太诡异了,太可怕了!”突厥首领直感一阵阵头皮发麻。依他对李渊父子的了解,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应该是李世民穿着盔甲,提刀背箭来叫阵才对。“难道……难道这是他们布下的陷阱?就等我们进去,然后一收口,将我们烧死在城里……”副将不敢说下去了,他也感到了害怕。如果真是那样,那他们这两万人,岂不要葬身在这太原城?

首领也想到了这种情况,在他眼里,汉人太狡猾了,打仗从没有不使诈的,不过虽然他也害怕,可看到副将那惊恐的样子,又强装镇定说:“也有可能他们是在虚张声势,或许,这真是一座空城!”

可能,有可能,这就是说,两种可能性都有。“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攻还是不攻?”副将又问。

其实他的“攻”还是“不攻”就是一句废话,那么一座空城,空无一人的空城,需要去攻吗?直接闯进去就行了,可李渊父子怎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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