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泉文库二(5-8)(套装共4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9 07:18:36

点击下载

作者:[美]娜塔莉·巴比特,[美]威廉·史塔克

出版社: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不老泉文库二(5-8)(套装共4册)

不老泉文库二(5-8)(套装共4册)试读:

怪兽山

献给静享阅读的你——无论你是孩子,还是和这些书擦肩而过的曾经的孩子事实是光秃秃的树枝上面覆满了美丽的树叶,那是我们的梦想

尼瑙克山

说是山脉,其实也算不上是真正的山脉。杂猛犸群山草丛生的陡峭的山坡上没有冰川的装点,山顶上空也没有老鹰在盘旋。花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就能爬上山顶,最多也就气喘吁吁,不会感到特别累。爬到山顶之后眺望四周,景色会让人感到有点儿失望。尽管这些山没有什么看头,但还是让当地人自豪不已,因为它们是这一带唯一的景点,周围再没有其他高山,也没有洼地,而是一马平川,如同一个人被撞昏了过去躺着一动也不动一样。

因此,只要有陌生人路过猛犸群山,就会有村民们给他讲那个在当地家喻户晓的故事。说是有个过路人曾经肆无忌惮地冲着猛犸群山说:“瞧啊,要是有人把眼前的这些小小的‘鼹鼠丘’叫作山,那他肯定不是瞎子就是傻子。”话音刚落,他就马上变得迟钝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了。于是他赶紧改口说:“刚才我说错了,鼹鼠可堆不出这么大的山丘!这一定是庞然大物猛犸的杰作!”这么一改口,过路人才恢复正常、安然无恙。猛犸群山就这样被神化了。

猛犸群山是村民们的骄傲,看腻了一马平川的人,看到这连绵起伏的群山,顿时会感觉到眼前一亮。另外,猛犸群山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群山中有那么一座山,比周围的山高出一大截,山上树木稀少,山势陡峭。最奇怪的是,山顶一年到头都笼罩着一团朦朦胧胧的雾气,神秘莫测。每到暴雨滂沱的夜晚,就会从这座雾气腾腾的山里传出呜呜呼啸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孤独的魔鬼在号叫,又像是一只被锁链拴住无法挣脱的怪兽绝望而愤怒的咆哮。

谁都不知道山上笼罩在雾气里的究竟是什么,据说从来没有人爬上去过。一千多年来,山里传出的呜呜呼啸的声音从没停止过。人们对这座山充满了敬畏,没有人胆敢冒失地跑上山去看个究竟。好奇的孩子们从小就听过关于它的传说故事,都害怕得不敢靠近一步。

山脚下的村子里,总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有一次,人们找到走丢了的羊羔时发现羊羔已经死了。又有一次,一桶牛奶莫名其妙变酸了。还有一次,屋顶的烟囱摇摇欲坠。有人认为这是山上的怪兽造成的,也有人不同意,因为怪兽从没有下过山。不管怎样,人们都觉得这是一座伟大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山,谈到它时,人们总是战战兢兢、悄声细语的。可是,人们又都那么迷恋这种莫名的崇拜和恐惧,讲起这座山来总是滔滔不绝、兴致盎然。

人们给它起名叫尼瑙克山。

山脚下的南侧有一个村庄,叫脚背村。它距离尼瑙克山最近,附近村落的人们都向往来脚背村一游,就像信徒们向往去圣城麦加朝圣一样。来到脚背村,可以听到很多关于尼瑙克山最近下暴雨、山上传出呜呜呼啸怪声的奇闻逸事,回到自己的村子里就可以讲给大家听,这样就可以成为村子里一时的大红人,直到别人带来更新的故事。

去过脚背村的人回到自己的村子里,争着讲尼瑙克山的奇闻逸事,故事的版本也不断翻新。就这样,脚背村因为尼瑙克山而出名,成了旅游胜地。村民们很是得意,不但敞开大门,欢迎游客,还举办了一年一度的集市,招揽生意。

因为秋天经常下雨,而且是大暴雨,所以集市一般都是在秋天举办。每到这个时候,脚背村的人们就会热情地迎接四面八方的客人,对他们说:“来脚背村吧,这里可以尽情唱歌跳舞,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而且——还可以亲耳听到尼瑙克山上怪兽的吼声呢!”人们不约而同地把尼瑙克山顶呜呜的呼啸声称作是“怪兽之吼”。久而久之,“怪兽之吼”就成了固定的名词,远近闻名。“孩子,记住妈妈的话!一到脚背村,就直接去你安森姨父家。不许乱逛商店。要是下午六点你还没到的话,你葛楚德姨妈会担心的!自从你奥特叔叔失踪以后,葛楚德姨妈就一直担惊受怕的。”这些话,伊甘的妈妈不厌其烦地对伊甘说了一遍又一遍。“葛楚德姨妈要是真的像您说的那么整天大惊小怪的,奥特叔叔不逃跑才怪呢。”伊甘不高兴地拽拽新衣服的领子,说道,“要是能和别人一起住就好了。”“不许胡说!”伊甘的妈妈接着说道,“你去脚背村必须跟安森姨父和姨妈住在一起。葛楚德姨妈本来并不爱大惊小怪,只不过最近她有些神经紧张。住在尼瑙克山山脚下,谁的神经会不紧张呢?!不知道他们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你安森姨父和姨妈人很好,那个奥特叔叔整天什么正经事儿也不做,生活全靠你安森姨父和姨妈照顾。奥特叔叔是安森姨父唯一的弟弟,整天只知道读书、写诗,还动不动就生病,总是感冒、流鼻涕。你安森姨父和姨妈真是不容易啊!”妈妈走到伊甘身边,拍掉他肩膀上的线头儿,严肃地看着他说,“伊甘,我的孩子,一定要对安森姨父和姨妈有礼貌。他俩知道你要去脚背村,别提有多高兴了。对了,你的小表妹看到你肯定也很开心!可爱的小艾达!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小艾达了,上次见到她时她还是个抱在怀里的婴儿呢!”

伊甘跟着爸爸的一个正好要去脚背村赶集的蜡烛商朋友一起结伴而行。蜡烛商这次去赶集,装了满满一车带着香味儿的新蜡烛,伊甘就坐在运蜡烛的车上。他们的村子距离脚背村有四十英里远。

漫漫长路,骡子弗雷达驮着沉甸甸的一车蜡烛和他们两个人,一走三停。有时,车子走得慢极了,不用看,弗雷达肯定是睡着了。可有时候,弗雷达又突然冷不丁地拔腿飞奔,伊甘和蜡烛商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颠到车后面的蜡烛堆里面了。弗雷达仍旧飞也似的横冲直闯,他俩不得不挣扎着爬起来,朝弗雷达大喊“停下,快停下”,可是,直到他俩喊得声嘶力竭弗雷达才会停下来。停下以后,弗雷达大口喘着粗气,愤愤地看着伊甘和蜡烛商,好像是他们犯了错似的。没多久,弗雷达又会撒欢儿飞跑起来,然后伊甘和蜡烛商又再次遭遇之前的折腾。

就这样跑跑停停不知走了多久,蜡烛商突然拍拍伊甘的肩膀,指着前方兴奋地说:“我们就要到了。看,前面那座山就是尼瑙克山!”

果然,地平线上一座座高山渐渐浮现眼前。其中那座最高最陡峭的尼瑙克山的山顶笼罩着一层层朦朦胧胧的薄雾,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着微光。“那一座就是尼瑙克山吗?”伊甘两眼紧紧盯着高山,忍不住悄悄地说,“以前从来没见过。”“对,就是尼瑙克山!”蜡烛商也放低嗓门儿,小声说,“这座山我总共路过五十次了,每次亲眼见到它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发抖。而且走得越近,你会发现它越神奇。”

蜡烛商不耐烦地用小木棍儿戳了戳骡子弗雷达,“别磨蹭,快走,快点儿!”然后他又放低嗓门儿,小声说,“到了,终于到尼瑙克山了。”

一路下来,风尘仆仆的伊甘已精疲力竭。车颠簸着到了脚背村,尼瑙克山昏暗的峭壁越来越逼近,伊甘心里开始被一种莫名的不安情绪所笼罩。他觉得山过于高耸,人在山面前显得非常卑微。伊甘突然对山产生了一种嫉妒之情,皱起了眉头,甚至连看到安森姨父的房子,心情都没有好起来。

安森姨父家门前的小院墙边坐着一个小女孩儿。伊甘走进院子时,小女孩儿用挑剔的眼光仔细打量着他。小女孩儿瘦瘦的,棕红色的头发,扎着一条长长的马尾辫,脸上、身上满是抓挠的划痕。她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伊甘走近后才发现那是一只锈红色的大猫。“你就是伊甘吧?”小女孩儿问道。“是啊。”伊甘答道。“来,和我的甜心打个招呼!”小女孩儿边说边把猫往伊甘面前送。伊甘发现,这只猫圆圆胖胖的,身上有几处打斗留下的伤疤。这只猫傲慢极了,两只微微睁开的黄眼珠冷冷地盯着伊甘,尾巴慢慢地摇来摇去。

突然,猫伸出爪子,往伊甘脸上挠了一下。“啊!住手!”伊甘大叫。

大猫冲伊甘发出呜呜的声音,然后,身子一扭,轻巧地从小女孩儿的怀里跳出来,一下跃到了地上。

伊甘很生气,轻轻捂着被划破的脸说:“真是只可恶的猫!”“我的甜心是世界上最最可爱的猫。”小女孩儿一本正经地说,“只是甜心不喜欢你,才会这样没礼貌。我也不大喜欢你,我叫艾达,我猜你就是我的那个表哥。”“我想是的。”伊甘失望地看着艾达说。“瞧你这样子!”艾达一脸轻蔑的表情,“怎么浑身上下都是稻草啊?”说着她细细的小手拽住伊甘的胳膊,朝远处指去,“瞧,那就是尼瑙克山!你从没见过吧?我每天都能看到这座山,这座山是属于我的。奥特叔叔跑上山去了,怪兽把叔叔吃掉了!”她一边指着尼瑙克山说,一边笑个不停。

伊甘抬头望去,太阳渐渐落山了,长长的影子落到房顶和院子里,布满青色和紫色岩石的山腰渐渐隐入黄昏的天空。整座尼瑙克山看上去很大、冷冰冰的,那么寂静,就像一座墓碑。他看到,山顶笼罩的薄雾渐渐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害怕了吧?”艾达得意扬扬地问。“才不是呢,我可什么都不怕!”不过说归说,伊甘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妈妈,伊甘来啦!”艾达把伊甘拉进家门,“这就是伊甘。你瞧他又脏又乱的样子!甜心不欢迎他,挠了他一下。”艾达忍不住笑了起来,把辫梢拽到嘴边。

葛楚德姨妈放下手边的针线活儿,走了过来。她和她女儿艾达一样瘦,灰黄色的头发盖住了长长的脸。她笑着说道:“伊甘,欢迎你来我们脚背村做客!天哪,你长得跟你爸爸真是一模一样!真不明白我的亲姐姐怎么嫁给了你爸爸这么一个又高又大、活泼外向又爱吵吵嚷嚷的男人。不过我可不希望你像你爸爸那样吵吵嚷嚷的!你长得可真高,比同龄人高不少呢,是吧?天哪,真是越看越像你爸爸。哟,你身上真是够脏的!哦,还有抓痕。唉,这个甜心,太不听话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把伊甘带到房子后边的一间小屋子里。

看到小屋子,伊甘心情好了很多。屋子里有张小床靠着墙,床上有枕头和被子,被子看上去有些陈旧,但摸上去软软的很舒服。角落里散乱地放着一堆堆的书和纸。桌子上除了一个不寻常的水罐和饭碗以外,还有几只鹅毛笔、一瓶墨水和一个旧烟斗,桌布上则满是星星点点的墨水印渍和乱涂乱画的痕迹。整个屋子乱七八糟的,但伊甘觉得很有意思。“伊甘,这就是你的房间。”姨妈说,“快去好好儿洗个澡吧,一路上累坏了吧?”“我很好,姨妈。”“真是个坚强的好孩子!你肯定很累了,躺下休息一会儿吧。哦,对了,你还是先洗个澡吧!你知道吗,这原本是你奥特叔叔的房间。他最近又失踪了,这事儿你也听说了吧?”“嗯,我妈妈告诉我了。”伊甘回答。“唉,真拿他没办法。”葛楚德姨妈坐到了小床上,两只手攥得紧紧的,说道,“奥特失踪已经三天了,还偏偏是在集市即将到来这个时候。没有他,我们日子也还勉强撑得过去。但是你奥特叔叔是个好人啊,那么和蔼可亲。我担心他上山去了,去山上冒险实在是太愚蠢太愚蠢了!”说着说着,她开始用围裙边儿擦起眼泪来。

伊甘看着她,想:姨妈的神经真是太紧张了,一提到尼瑙克山就这么激动。

姨妈又接着说道:“伊甘,我看得出来,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伊甘心想:姨妈人挺好的,我开始喜欢她了。姨妈接着说:“是啊,你遗传了我们家的基因,一定很聪明。好了,快去洗个澡,好好儿休息吧。我看着艾达,尽量不让她吵到你。艾达总是那个倔脾气,真拿她没办法。”说着她站起身,这时床底下突然传出一个尖锐的叫声。

葛楚德姨妈也尖叫了一声,跳到一旁。“我的天哪!奥特,是你吗?你在床底下干什么啊?”说着,她趴下身子,胳膊和膝盖撑在地上,往床底下张望。

伊甘瞪大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答案揭晓。“是安娜贝尔啊,”葛楚德姨妈声音又恢复了正常,“我还以为是奥特呢!原来是安娜贝尔啊。”她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灰,说,“可怜的安娜贝尔,安娜贝尔可喜欢奥特了,奥特怎么舍得撇下安娜贝尔就走了呢!来,安娜贝尔,快出来吧!不好意思刚才踩到你了。唉,安娜贝尔不肯出来。伊甘,你别介意啊,看来安娜贝尔想待在这儿。”说着,葛楚德姨妈走出了小屋,给伊甘关上了门。

伊甘静静地站在屋子中央,有点儿紧张,他想知道下面的“安娜贝尔”到底是谁。他静静地等着,期盼着发生点儿什么。他有一种清晰的直觉,那个叫安娜贝尔的也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可好几分钟过去以后,轻柔的打鼾声充满了整个屋子。看来安娜贝尔放弃了等待,已经睡着了。

伊甘自言自语道:“这下应该安全了,可以看个究竟了。”他趴到地上,朝床下望去。床底下一片黑暗,黑暗使得那个“安娜贝尔”好像距离伊甘很远很远。黑暗中,他依稀看到了猪一样的圆圆的肚子和上头粗下头细的腿。伊甘想:在屋里养猪,真是奇怪。不过又不太像猪,也许是什么我没见过的动物吧。

他看了那个叫“安娜贝尔”的东西好一会儿,然后试探性地招呼它:“安娜贝尔?”鼾声一下子停住了,床底下发出了柔软的砰砰声,随后屋子里又陷入一片寂静。“看来只剩下一个办法了,”伊甘说,“我只能把床挪开了。”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把床往屋子中央拽。在傍晚昏暗的蓝色光线下,安娜贝尔躺在那里。原来奥特撇下的安娜贝尔是一条母狗。这条母狗很漂亮,四条腿和脚踝都是白色的,很优雅;白白的胸脯很厚实,粉色的肚子上的毛又粗又稀疏;背上和屁股上有着大大的不规则的棕色斑点;头很小,相对于胖胖的身体而言比例很不协调;头部也有棕色斑点,刚好把眼睛给圈了起来,给人感觉惊奇又有趣,过目难忘;它的脖子下面有一块松松软软的赘肉,两只茸乎乎的耳朵像棕色的天鹅绒一样垂在头两侧。

安娜贝尔上了年纪,胖胖的,很漂亮,伊甘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你好啊,安娜贝尔!”伊甘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抚摸它。安娜贝尔抬起头,睁着雾蒙蒙的棕色眼睛看着伊甘,神色忧郁,像是在说:“也许……也许……”然后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是在朝他微笑。安娜贝尔转动身体,四脚朝天,露出了白色的肚子上粗而稀疏的毛。伊甘轻轻抚摸它肚子上的毛,安娜贝尔也怯生生地舔了舔伊甘的膝盖。

伊甘和安娜贝尔就这样成了好朋友。

不一会儿,晚饭的时间到了,安森姨父回到了家,胳膊下夹着一个东西。“我完成了,”他严肃地对葛楚德姨妈说,“终于完成了。它一定会成为整个集市的奇观。”

葛楚德姨妈对他说:“跟你的小外甥伊甘打个招呼。”“你好啊,伊甘!欢迎你来到脚背村!快,快,大家都过来,看看我这里有什么。”安森姨父说。

艾达这时正坐在屋子角落的地板上和甜心一起玩,“不就是一块钟表嘛,”她毫无兴趣地猜道,“我一会儿再看吧。”“不就是一块钟表?不,这可不是一般的钟表,这块钟表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安森姨父恼火地喊起来。

伊甘迫不及待地跑到桌子面前,对安森姨父说:“妈妈说一定要看看您制作的钟表,可房子里一块钟表也没有呀。”他好奇地看着安森姨父轻轻拆开钟表的外包装。

葛楚德姨妈说:“钟表都搬到你姨父集市的店铺里去了,过去这屋子里到处是钟表,我实在受不了那么多钟表整天响个不停,从早到晚,滴答滴答的,没完没了,听得你感觉像是马上就会变得老态龙钟或是得了风湿病似的,烦死了。一大清早,当当当!这是叫你起床。没多久,当当当!这是告诉你,该洗衣服了。再过一会儿,当当当!午饭时间到了。每天从早到晚,吵得人都快疯掉了。哦,安森!”随着包装纸被剥落在地上,她突然惊讶地倒抽了一口气,说:“这个挂钟可真漂亮啊!”

安森姨父把他的杰作轻轻地挂到了墙上的钉子上,然后夸张地后退了几步,欣赏起这个挂钟来,嘴里还发出啧啧的赞叹声。这个挂钟真的漂亮极了:表身看上去就像是墙上镶嵌了一个大大的“8”字,木质的树枝和树叶环绕在四周;“8”的下半部分是挂钟的表盘本身,上半部分则是一个雕刻十分精美的鸟巢,鸟巢里有一个大大的鸟蛋,还有两个鸟蛋用来作为砝码;木质的挂钟表面漆上了鲜艳的油漆,很好看。“来,听听报时的声音!”安森姨父兴奋地说。“噢,天哪!”葛楚德姨妈也迫不及待起来,“这挂钟会报时?是啊,应该是的。”“跟你以前听过的可绝不一样!”安森姨父提醒说,脸上闪着自豪的光。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上好弦,让指针指向差几分钟十二点。然后大家一起竖起耳朵静静地等待,甚至,艾达也抱起甜心跑过来听报时。忽然,随着指针“嘀嗒嘀嗒”和“当当当”几声,鸟巢里的那只蛋像打开了门一样,一下子裂成两半,从破裂的蛋壳里钻出一只小鸟来。小鸟拍打着翅膀,红色的羽毛忽闪忽闪的。“天哪!”葛楚德姨妈开始尖叫起来,手不时地拍着胸口,“这可是只尼瑙克山鸟啊!天哪,安森,你怎么敢把尼瑙克山鸟带回家!”

这时,小猫甜心也被吓得僵住了,尾巴尖儿都不由得痉挛起来。

安森姨父喊道:“听,注意听!”

这时,木头小鸟奇迹般地张开嘴,唱了起来;“呜嗷嗷!呜嗷嗷!”

突然,一团锈红色的东西从艾达怀里冲出来,直扑向小鸟,“咣”的一声,挂钟摔到了地上,弹簧、齿轮、链条凌乱地撒了一地。挂钟发出了最后的“嗷嗷”声,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只见甜心呆呆地站在一堆零件和碎片的中央,黄色的眼睛发出炽热的光,爪子里抓着那只残破的木头小鸟。“我真不明白,”伊甘在晚饭桌上忍不住说了出来,“为什么不好好儿管教一下这只猫呢?应该把它赶出房子或想想别的办法。”他盯着壁炉旁边的甜心说,而甜心正坐在壁炉旁边美滋滋地边烤火边洗脸呢。

安森姨父沉重地叹了口气。挂钟被摔坏后,他一直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安森,为什么不告诉伊甘呢?”葛楚德姨妈说,“既然伊甘来了我们脚背村,就应该让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妈妈,还是让我给伊甘讲吧。”艾达郑重其事地说,“这是因为挂钟上有尼瑙克山鸟。我猜爸爸是忘记了甜心的存在,而甜心以为那是真的尼瑙克山鸟呢。猫的任务就是只要见到尼瑙克山鸟,就要去消灭它,这是山上的怪兽指使猫这样做的。”

伊甘听后,眼睛瞪得大大的。“伊甘,你怎么哑巴了?”艾达不满地皱起眉头,“你连尼瑙克山鸟是什么都不知道?尼瑙克山鸟就生活在尼瑙克山山顶的树上。猫可以上山去逮尼瑙克山鸟,然后把它们弄下来。我猜,爸爸就是从死了的尼瑙克山鸟那里得到羽毛的。怪兽喜欢猫,就是为了猫才留着那么多尼瑙克山鸟的。我们人类上不了尼瑙克山,但是猫可以上山。怪兽喜欢猫。要是有什么人对猫不好,怪兽就会下山把那个人吃掉。”“那么狗可以上山吗?”伊甘一边说着,一边给趴在他膝盖上的安娜贝尔塞了块肉吃。“狗?哈!”艾达不屑一顾地说道,“狗一点儿都不特别,狗从不爬尼瑙克山。安娜贝尔即使想爬也爬不上山,因为它太老太胖了。怪兽只喜欢猫,只有猫可以。”

壁炉边传来低低的、满足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原来是甜心在壁炉旁边打瞌睡。

夜半时分,伊甘被一声惊雷震醒。一阵疾风过后,雨点儿开始敲打窗户,就像是一粒粒浆果砸在窗户上。睡在伊甘脚下的安娜贝尔抬起头,侧着耳朵听着,开始浑身发抖。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尾巴紧紧绷在两腿间溜下了床,摸索着钻到床底下,独自在黑暗中呼呼地喘着气,显得笨拙又可怜,看样子内心充满了恐惧。“出来,安娜贝尔,”伊甘悄悄地说,“只是下雨嘛。”安娜贝尔仍然待在床底下一动不动。

雨越下越大,雷也越来越响。一个响雷刚刚打过,伊甘突然听到有人轻轻地敲门。只见矮小的艾达很恐怖地穿着一件雪白雪白的睡袍,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她的红头发乱乱地披散在肩上,两只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你马上能听到尼瑙克山怪兽的吼叫了!伊甘,等着吧。吓不吓人?”说着,她盘腿坐到了床边,用睡袍把自己的双腿拘谨地裹了起来,抬起头静静地倾听外面的声音。

伊甘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除了风声和雨声,我什么也听不到。”他低语道。“马上就会开始了。”她说,“别害怕,我爸爸早就像往常一样把蜡烛放在窗户边,把如愿骨放在壁炉上了,妈妈还在门上挂了洋葱。这些都是辟邪保平安的。”

伊甘问:“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

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他俩紧张地坐着,等待轰隆隆的雷声。雷声响起,像是要把天空撕成两半似的。床下的安娜贝尔喘气喘得更急促了。“我猜是安娜贝尔在床下吧?”艾达小声说着,“安娜贝尔最胆小了。甜心可不一样!甜心正在外面雨里待着呢!甜心喜欢打雷下雨。”

伊甘懒得理会她说安娜贝尔的坏话,又问她:“蜡烛和如愿骨是干什么用的啊?”“天哪,伊甘,”艾达叹了口气,“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把蜡烛放在窗边就是告诉尼瑙克山怪兽,家里有人。怪兽一看到如愿骨,就会认为你家里的食物都吃光了,没什么好吃的了。至于门上挂洋葱嘛,怪兽一闻到气味就……”

就在这时,从夜空中传来了刺耳的哀号声。“听啊!”艾达小声说道,“听!就是这个声音。这可是这个月的头一次呢!”她双手撑住膝盖,高兴得蹦了起来。

伊甘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到窗户边,把脸紧紧贴在窗玻璃上。哀号声渐渐变弱,可过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这一回更像是呜咽声,空洞且带着颤音。接着又传来轰隆的雷声,盖住了呜咽声。

伊甘紧紧抓着窗台,朝外面张望。外面是一片潮湿和令人眩晕的黑暗,树枝在风雨中疯狂地摇摆着,飘落的树叶被雨水裹挟而去。雨水顺着窗子哗哗地往下流成了小河。这时从山上又一次传来了怪兽的吼叫声,音调慢慢变高,继而变成哀号,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让人窒息。

伊甘呆呆地站在那儿,吓得张口结舌。艾达这一次也害怕了,跑到伊甘的身边。最终,哀号渐渐变弱,渐渐消逝。他俩看着窗外的暴雨等待着。

突然,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就在这一刹那,伊甘和艾达都看到尼瑙克山脚下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移动得特别快,好像马上要接近院子大门了。

他俩异口同声地说:“看到了吧?是什么?快藏起来,快!”

他俩跳回小床,抓起被子,一头钻进了被子里。一个响雷刚刚打过,突然,他们听到有什么东西敲了几下窗户。伊甘的心像敲鼓一样怦怦怦地跳,在床上缩成了一团。敲窗声又响了起来,这时,安娜贝尔不再呼呼喘气,开始大声地“汪汪”叫起来。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开了,葛楚德姨妈冲了进来,问:“伊甘,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她尖叫起来,“哦!天哪!安森,你快来!窗——窗户外面!”她还没说完就一下子晕倒在了地上。

安娜贝尔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前爪扒在窗台上,隔着玻璃冲着窗外“汪汪”叫。可这时窗外只是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天,在下着毛毛雨。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安森家夜里发生的不明来客敲窗的恐怖故事就传遍了整个村子。是艾达嘴快,迫不及待地把昨晚发生的事跟一两个特别爱说闲话的邻居说了,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全村上下都知道了。凡是与尼瑙克山有关的奇闻逸事,不管是大是小,都被认为是全村理当共有的财产。

因为刚下过暴雨,这一天凉飕飕的。葛楚德姨妈坐在火炉旁的凳子上,周围围满了好奇的邻居。每新来一个邻居,她都会把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地讲一遍。她先是要描述一遍雷声和山上传来的怪兽吼声——其实昨晚村民全都听到了雷声和山上传来的怪兽吼声,可还是会聚精会神地听她讲。接着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带着受到惊吓后尚未平复的情绪,讲起她从窗户里看到的情景:“像是一张脸,煞白煞白的,还闪着异样的光。有两只眼睛,不,也许是三只。至于有没有鼻子,我想不起来了。但是有嘴,是一个大大的黑窟窿。哦,太吓人了!太吓人了!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邻居们带着同情的口气议论纷纷,有的紧张,还有的很嫉妒她有这样的经历,然后陆续离开。伊甘听见有一个女人在临走时对身边的人悄悄说:“要是他家买了我卖的风向标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大家都知道,铁做的风向标可以不时发出响声,把怪物吓跑。”

有一个人反驳说:“风向标哪有这么灵!要是想辟邪,应该在院子里种罂粟。一看见罂粟火红火红的花,怪物就不敢进来了!”

又有一个人说:“罂粟花只有在开花时才能辟邪,最好的办法还是在房子里挂上铃铛。铃铛一响,怪物就吓跑了。不需要很大的铃铛,是铃铛就行。”

整个早上,这样的讨论一直在安森家持续着。

吃午饭的时候,安森姨父从钟表店回到家里,葛楚德姨妈又开始冲他发起了牢骚:“安森,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是小心翼翼的。每天晚上,家里都会准备好蜡烛、如愿骨和洋葱。可就是这么小心翼翼,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你瞧,葛楚德,”安森姨父说,“要真是尼瑙克山的怪兽的话,那一定是因为它没看见咱们家后窗放的蜡烛和壁炉上的如愿骨,也没闻见洋葱的味道。”“问题就在这儿!”葛楚德姨妈哭着说,“就是因为这个,让我们当了回傻瓜!你没想过吗?我现在才明白过来,我们以前的做法是错的。我们一直以为,怪兽来时会礼貌地从前门进来——甚至会先擦擦脚下的泥,然后敲门。怪兽怎么会这么傻呢?磨坊家太太指出了这一点。刚才磨坊家太太当着那么多人说的,我从没有这么难堪过。不过,被她们笑话也是活该!”

安森姨父皱起眉头,他说:“听我说,葛楚德,我从不相信怪兽真的来过。怪兽在山上待得好好儿的,我们在山下和它相安无事。我想应该是别的村子里的陌生人早早儿来到集市,故意恶作剧吓唬人的。”“但愿你说的是对的。可真会有陌生人来咱们村子吓唬人?太不可思议了吧!哦哦,你说的肯定有道理,这么说安娜贝尔还真立功了呢。安娜贝尔这么一叫,那个人就再也不敢来咱们家了吧!”说着,葛楚德姨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扭头给安娜贝尔一大盘甜甜的点心。那点心本来是当作午饭的。

安娜贝尔看到这么大的奖赏,眼睛直放光,整个下午都在美滋滋地舔着嘴边的毛。

晚饭前,伊甘听到葛楚德姨妈对一个迟来的邻居说:“夜里来的可能是尼瑙克山的怪兽,也可能不是。不管是什么东西,反正我们已经把它吓跑了,它不会回来了。一定要相信我!”

可过了一会儿,她又对安森姨父说:“说来说去,我觉得还是你那个有尼瑙克山鸟羽毛的挂钟惹的祸。可千万千万别再把尼瑙克山鸟的羽毛带回家了!永远不要!”“也许你是对的。”安森姨父说。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傍晚,安森一家围坐在壁炉旁边。因为前一天夜里发生的事,现在全家围坐在一起有一种特别的温馨。安森姨父抽着烟斗,设计着新款式的钟表。甜心蜷缩成毛茸茸的一个团儿,躺在艾达的腿上,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还时不时伸伸前腿,顽皮地挠挠爪子。安娜贝尔在壁炉旁打着盹儿,发出轻柔的鼾声。伊甘拿着根小木棍儿拨着炉火,让火烘得昏昏欲睡。葛楚德姨妈喊了他一声,他才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葛楚德姨妈正坐在板凳上做针线活儿,喊他是叫他看她手中织的东西,那是一样鲜艳的、软软的、口袋形状的织品。

她问伊甘:“孩子,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四十针就织完啦。”

伊甘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东西,说:“好看。可这是干什么用的呀,姨妈?”

艾达叹口气,说:“伊甘,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这是桌腿套和椅腿套。还没看出来吗?”葛楚德姨妈欣赏着手里的东西说,“有了桌腿套和椅腿套,桌子和椅子就不会把地板刮得满是划痕啦。这是给椅子的四个腿的,这个是给桌子的四个腿的。我做这个东西已经有好几年了,我管它叫‘没划痕’,在集市上卖得可好了!现在做的这副你带回家,送给你妈妈吧。”

不一会儿她就做完了。把工手活儿塞进篮子后,她冲安森姨父说:“好了!做完了!安森,睡前讲个故事听吧?”

安森姨父打着哈欠说:“明天吧,葛楚德,今天好困好累啊,必须早睡。明天就是集市的日子了,钟表店里会很忙的!”

这时,房子外的路上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长靴的人缓缓走近。安娜贝尔坐了起来,竖起耳朵,跑到门那里,尾巴充满期待地摇来摇去。“不,安娜贝尔,”安森姨父轻轻地说,“不是奥特。”

果然,脚步声渐渐远了。安娜贝尔的尾巴垂了下来,耷拉着脑袋从门口回到原地,沉重地躺在地上,棕色的眼睛里一片空洞。“可怜的老安娜贝尔啊。”安森姨父说。

伊甘问安森姨父:“奥特叔叔为什么要走呢?”“奥特永远不会只待在同一个地方。”安森姨父回答说,“他有时很滑稽,有时又能做出不平凡的大事来。奥特很爱读书写诗,对了,还有外出旅行。他一走就是好几个星期,每次回来都是因为犯了哮喘的毛病,呼吸困难,所以他回来休息养病,一旦养好病,又会出去到处旅行。以前他每次出去都要带上安娜贝尔,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没带。这不像是他的风格。所以,他这次走我们都特别担心。”

艾达小声说:“一定是让怪兽吃了。”“不许胡说,艾达!”安森姨父的语气有些粗暴,“奥特不会去爬尼瑙克山,他不会那么傻。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还会把旅行中发生的所有事情讲给我们听的。但愿这次他能早点儿回来。安娜贝尔老了,不能再到处旅行了。”

伊甘问安森姨父:“安娜贝尔几岁了?”“安娜贝尔嘛,让我想想,我猜大概有十一岁左右吧,也可能是十二岁。十二岁的狗已经算是很老了。”他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对大家说,“不早了,都睡吧。”他停顿了一下,扭头对伊甘有些腼腆地说,“对了,伊甘,你想不想看你奥特叔叔写的诗?其实写得很不错。”说着,他从壁炉台上翻出一小捆纸,“说实话,虽然他是我的亲弟弟,我还是会客观地说,他的诗写得真的很不错!你过来看看。”

伊甘高兴地说:“我很想看。”“没问题,过来看吧。”安森姨父说,好像这是伊甘的主意一样。他热情地看着伊甘,递给他奥特的诗卷,然后睡觉去了。

伊甘打开了卧室窗户,头探出窗外张望。夜空里繁星点点,星光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远处尼瑙克山的轮廓。看来这个夜晚不会再下打扰怪兽睡觉的暴雨了。伊甘又向外探了探,深深吸了一口窗外凉飕飕的空气,伸长脖子望着尼瑙克山山顶。像往常一样,山顶被云雾团团围住,月亮透过云雾发出的亮光让山顶好像亮了一些。他想:我要是爬上尼瑙克山山顶把怪兽杀死,会怎么样呢?他会在下山回来时头上戴着树枝条,脚背村的人们肯定会把他当成大英雄,他会一夜成名。

这时,一阵风吹过,从山顶又传来持续的号叫声,声音微弱而哀伤。他叹了口气,把头缩了回来,轻轻关上了窗户。“看来怪兽今天是不会下山啦。”他对安娜贝尔说。

安娜贝尔安静地趴在床沿上。伊甘抚摸了几下安娜贝尔的后脑勺,安娜贝尔舔了舔伊甘的手指头。伊甘爬上床,背靠着墙,拿起了诗卷的第一页。字体写得很圆润、很优雅,在烛光下很清晰。伊甘念了出来:

山那边是什么?

他们说,没有人知道。

我要爬上去亲眼看个究竟!

这是我勇敢和郑重的选择。

我要爬上去探索山上的奥秘,(城堡?山洞?海洋?小溪?)

好奇心驱使我去寻找。(天鹅绒丝袍的国王?褶边衣服的小丑?)

谁也拦不住我的脚步,

我要爬上去,我说了,我一定做到。

等我终于爬到了山顶,我终于看到了——另一座山。“嗯,不错。”虽然不知道诗表达的是什么,但读起来很押韵,伊甘很喜欢。于是他又拿起另外一页:

乖起来像黄油,皮起来像狗熊,

安娜贝尔打呼噜没人理。

安娜贝尔吃东西不用勺,

一觉睡到中午也没人吵。

安娜贝尔在集市上到处逛,

一丝不挂什么衣服也不需要。

可我每天要记得戴礼帽,

出门前洗脸还要用糟糕的香皂。

我要藏起诗,脸上挂着微笑,

听着别人没完没了的喧闹。

安娜贝尔真幸运,安娜贝尔真自由,

被人宠爱又被人需要!

这首比上一首还要好。伊甘一边笑着,一边用脚趾蹭了蹭床边的安娜贝尔,安慰它说:“奥特叔叔喜欢你,我也一样喜欢你。”安娜贝蒙蒙眬眬睁开一只眼,打了个嗝儿,又睡了。“噢,好吧。”伊甘用溺爱的口气说,又拿起一首诗:

我拜访了一位国王,

身边有一个白痴。

国王情绪很低落,

他学了四十年的知识。

那个白痴很快乐,

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但白痴会唱好多首歌儿,

唱出来都是一个调儿。

白痴很快乐,国王却不快乐。

那么请你告诉我:

国王和白痴,

哪一个更愚蠢,哪一个更明智?

伊甘把诗放在一边,吹灭了蜡烛,钻进被窝。他双腿蜷缩到胸前,生怕惊醒睡在床沿的安娜贝尔。他两只胳膊抱住枕头,躺在床上想着关于奥特叔叔的一切。“要是,”他自言自语道,“要是我能见到他本人那该有多好,他一定是非常聪明的人,就像诗中的国王一样。哦,或许他也可能像他诗中的白痴一样。要不他就是既聪明又糊涂,不过好像又不大可能。”他想,奥特叔叔到底是像国王还是像白痴?这个问题太难了,他已经思考不下去了,他困得不行了。

腿蜷得太久已经麻木,他突然很想伸伸腿。他试探地用脚趾碰了碰安娜贝尔,安娜贝尔没醒。他伸出两只脚一起碰安娜贝尔,安娜贝尔醒了,吠了一声,然后又像一块大卵石一样沉重地躺倒。“下床去,安娜贝尔,求你了!”伊甘说着,使劲推了推安娜贝尔。

安娜贝尔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在黑暗中狠狠看了伊甘一眼,跳下了小床。有那么一分钟,它带着令人怜悯的表情,不过没一会儿,鼾声又起。伊甘转过身仰卧着,把腿伸到了安娜贝尔刚才躺过的热乎乎的地方。外面依旧不时传来尼瑙克山山顶消沉的、低低的呼啸声,像催眠曲一样。带着“国王和白痴”的问题,伊甘慢慢进入了梦乡。

那天夜里,伊甘做了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国王,穿着天鹅绒的袍子,袍子穿在身上就像贴着安娜贝尔的耳朵一样。一个白痴看着他,嘲笑他说:“国王陛下,你的衣服全卷角了。”伊甘很生气白痴这么取笑他,但仔细一看,发现白痴竟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然后葛楚德姨妈来到他身边,一边用绳子般粗的线穿一枚针,一边对他说:“别急,国王陛下。”在伊甘听来,葛楚德姨妈简直是在尖叫。她接着说,“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把羽毛缝补好!给我一些时间,给我一些时间!”

伊甘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一个挂钟。他伸出手要把挂钟递给葛楚德姨妈,却突然脱手了,挂钟掉到地上摔碎了,几十只红色的小鸟从碎片中闪动着翅膀飞了出来。“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白痴责怪地说。

葛楚德姨妈嘲笑他说:“他学了四十年的知识,可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这时,葛楚德姨妈手中的绳子突然变成了一根长长的辫子。葛楚德姨妈变成了艾达,艾达拽着他的袍子大喊:“不许跑,不许跑!”

但这时他正在一片黑暗中爬山,一座看不到尽头的高山。他身后跟着一个人,不用看,那是奥特叔叔。

他听到自己问奥特叔叔:“你说我们要不要爬这座山?”“哦,当然要啦!我的名字就是‘要的’(奥特),当然要爬的啊!”奥特叔叔回答道。他俩都大笑起来。

然后他们到达了山顶。山顶上阳光很灿烂,地上还有很多如愿骨。“现在我们可以去杀怪兽了。”伊甘说。

奥特叔叔却用手指指下面:“不,不,不要去想什么怪兽了。你看,山的那一边是什么?”

只见他们脚下的不远处有一个山头,山顶上,甜心正坐在那里,摇晃着尾巴。甜心的爪子上套着葛楚德姨妈做的“没划痕”。“好啊,”伊甘说,“这样他就挠不到我了。”

忽然,他听到了呼啸声。他发现自己手里挥动着一大束罂粟花,罂粟花像铁一样沉,他挥动得很慢很慢。这时,呼啸声越来越大,他身边的奥特叔叔一下子变成了艾达。“怪兽要来了,”艾达哭喊着说,“你爬尼瑙克山,简直太愚蠢了!”

于是他跑啊跑啊,可两只脚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这时呼啸声更大了。“只是铃铛在响。”他听到自己在自言自语,然后发现自己一下子又可以跑得很快了。“别怕,”他一边瞥着山顶一边说,“只是铃声,铃声……”

猛然间,他惊醒过来,从床上一下子坐起身来。地上的安娜贝尔还在呼呼地打鼾。他斜靠着小床,轻柔地捅了几下安娜贝尔,安娜贝尔的鼾声停住了。伊甘这才在被窝里舒展了一下身体,又睡了,这次没再做梦。“你看上去很疲惫啊,”葛楚德姨妈早饭时对他说,“昨晚没睡好吗?”“我做了个有趣的梦,”伊甘回答说,“后来安娜贝尔打鼾把我吵醒了。”“在脚背村,人人都睡不好,”葛楚德姨妈叹了口气,接着说,“大家都精神紧张,你也是一样。就是因为住得离尼瑙克山太近。”“那为什么大家都不搬走呢?”伊甘问。

葛楚德姨妈表情很惊讶,“是啊,是个好主意!你不用担心,等回到自己家,你就不紧张了。”“来过脚背村,等再回到家就会觉得没意思。”伊甘叹着气说。

葛楚德姨妈笑了,又递给伊甘一盘鸡蛋,说:“是啊,没错。”

脚背村集市!村里为它已经连续进行了几个月的规划和准备,临近村子的人们也在天天期盼着开市。这一天是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也是最宝贵的时刻。人们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跋涉几十英里来到这里,有的骑着骆驼,有的驾着马车,还有的是一路走来的。大家都穿着节日的盛装,手里提着篮子和盒子,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食品。这些食品是那么奇特,那么具有异域风情,甚至连怕把漂亮衣服弄脏了的孩子都发疯似的盼望着晚饭时刻早点儿到来。

整个集市广场到处是各种各样的小摊小店,挂着的飘扬的彩旗连成了一道彩虹。还不到十点钟,集市广场就挤满了兴高采烈的人们。广场的一个角落里搭了一个舞台,舞蹈演员们随着长笛和木管欢快的旋律翩翩起舞。

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摊主们的吆喝声:“卖热乎乎的香肠啦!”“这里有珠宝——买个镯子送给你心爱的人吧!”“这边走,这边走,到这儿碰碰运气吧,投三个圈儿,一投就能中!”

所有的小店门口都是彩旗飘扬,琳琅满目的商品早已搬出了店外,陈列在路边的桌子上、托盘里和垫子上。安森姨父在店内外摆满了他做的钟表,几乎每分钟都有报时的,一会儿这个钟里的布谷鸟从鸟巢里钻出来,一会儿另一个钟里的一只什么鸟也钻了出来“嗷嗷呜”地叫,像爱管闲事的邻居一般。

整个集市令人目不暇接,商品五颜六色,人声喧闹嘈杂,还弥漫着各种各样的味道——苹果的香味儿;糖果店里传出来的太妃糖的味儿;一摞摞柳条编制的篮子散发出的清新的气息;新被子和新毛毯被消毒水泡过的气味,等等。其中最好闻的就是木头玩具的味道,因为刚刚漆过,还散发着木头和油漆混合的清香。

集市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狗汪汪地边叫边跑,孩子们追着狗跑,孩子的妈妈又追着孩子跑。男人们站着低声说话,抽着烟斗,高兴的神情溢于言表。

不管规模如何,集市都是炫人眼目、令人兴奋的。但是脚背村集市有一点儿特殊:人们都有着一个心照不宣的愿望,那就是盼望着坏天气出现。村民们在街上见了面,相互摇摇头,嘟哝道:“不怎么样啊,天上连一片云彩都没有。”

临近村子的人们也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死一般沉寂的尼瑙克山。“你说会下暴雨吗?”“希望会下吧。”“可你瞧瞧!天湛蓝湛蓝的,像湖水一样。”“他们说好天气的时候怪兽会一直睡觉,只有暴雨才能把它吵醒。”“我可是走了二十英里路才到这里的。我要留下来,一直等到听见怪兽之吼再离开。”

过了中午十二点,一朵云出现在地平线。人们看到这朵云,都兴高采烈地指着看。村民们心情放松下来,个个面露喜色,到处奔走相告,自豪地谈论起山上怪兽的故事。

那小小的一朵云,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已经让整个集市的人们骚动起来。那朵云慢慢地飘啊飘,不一会儿,一朵又一朵的云像前面那朵云的随从一样,紧跟着飘了过来。没多久,成片的云笼罩了天空。集市广场上更加喧闹。这将是美妙的一天。

下午,伊甘在集市里逛得眼花缭乱,他兴奋地屏住了呼吸,为这第一次集市之旅所震撼。他的手攥着衣服口袋里的一大捧硬币,那是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他喜笑颜开,高兴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身旁的艾达对集市再熟悉不过了,尽力表现出无聊的样子,挑剔地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跟几年前的集市做比较。可她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和快乐,因为这次她终于可以有个朋友一起逛集市了,她可以卖弄一下,还可以炫耀她新买的蓝色裙子和辫子上的蓝色发带。

安娜贝尔跟在他俩后面,刻意地避开其他亢奋的狗。安娜贝尔在人群中穿梭着,鼻子颤啊颤的:它闻到了可口的香味儿,仔细嗅了嗅,判断出是从附近的香肠店传过来的,它满怀希望地朝那里跑去。上了年纪的安娜贝尔有这样的经验,它知道小孩子都粗心大意,经常把东西掉到地上,而且常常是吃的东西。安娜贝尔被香肠的味儿引诱着,两只眼睛异常闪亮。是啊,这将是美妙的一天。

伊甘和艾达逛了一排排小店,伊甘仔细地挑选着各种商品。他打算买,但是又不想操之过急。他看到了载他来脚背村的蜡烛商朋友,只和他点了点头,因为他对枯燥的蜡烛实在不感兴趣。走着走着,他在一家小店前停下了脚步。那里摆放着亮闪闪的项链和镯子,周围是一堆花里胡哨的丝巾和绸带。他被迷住了,打动了。他走上前,手里掂着硬币。“你要干什么?”艾达问。她迫不及待地要到前面装饰有红黄条纹的小舞台去,那里正在演一出木偶剧,不时传来小朋友的阵阵笑声。“我要买一件礼物,”伊甘说,“给我妈妈的礼物。”“是啊!多好多可爱的孩子啊!”女店主温柔亲切地说。“你是说你要给你妈妈买一副蠢蠢的、旧旧的镯子吗?还是丑丑的丝巾?”艾达问他,接着说,“纯粹是浪费钱。”

女店主对艾达沉下脸,扭头劝诱伊甘,手里拿着一串闪亮的红色珠子项链说:“瞧瞧这个,漂不漂亮?你妈妈会很喜欢的。这个镯子是搭配这个项链的。”说着,她把项链塞到伊甘手里。那项链晶莹剔透,放在手上凉丝丝的,珠子触碰时还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这些我买了。”伊甘不由自主兴奋地大声说。然后又指着一条边上印着只猫的方形蓝色丝巾说:“那个我也买了。”他从女店主手里接过丝巾,递给了艾达,生硬地说:“这个送给你。”“噢!”艾达一下子不生气了,说,“太谢谢了,这个好漂亮啊!”她马上把丝巾试戴在脖子上,临走时还回头朝女店主做了个鬼脸儿。

他俩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木偶剧表演,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苹果酒,又买了些苹果,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逛。集市上还有各种游戏——朝桩子上套圈儿,把装豆荚的布袋投进洞里,猜罐子里有多少卵石,等等。许多游戏都设有闪闪发光的奖品,没有人能得奖,也没有人曾梦想着得奖。因为游戏经营者太精明了,他们把奖项设得遥不可及,而且游戏本身难度也太高。当游戏经营者盯着你,故意弄得围裙口袋里的硬币叮当叮当响,你怎么能轻易地一下子就把圈儿套到桩子上呢?毕竟,圈儿太小,桩子太远,而且周围的人还在排队要迫不及待地试试自己的运气。离开这个游戏摊位,当你正在为自己的笨手笨脚闷闷不乐时,又会出现另一个游戏摊位、另一种游戏,又燃起了你的希望。于是周而复始,一个下午都沉浸在游戏里。

但买礼物还是最高兴的事。伊甘为安森姨父选了一只烟斗,烟斗的底部印着弯弯曲曲的字体“脚背村集市”。他给葛楚德姨妈买了一个针包,针包很漂亮。给父亲买了一块大大的打磨得很光滑的如愿骨,不用说,是从一只倒霉的被烤熟的鹅的胸脯取下来的。如愿骨上系着一张小卡片,卡片上写着“平安是福”。“你要如愿骨做什么?”艾达问,“你住的地方又没有怪兽。”“没关系,”伊甘说,“只是个纪念品嘛。”“不该买这种东西作纪念品,”艾达皱起眉头说,“应该更认真地对待如愿骨。”“我不明白。”伊甘说,“来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我的钱都花光了,逛得两条腿都酸了。”

云一朵一朵聚集过来,集市里的人们围拢起来,眼看着云慢慢积聚,最终把太阳遮住,天空阴沉下来。傍晚时分,集市广场渐渐冷清了。游客们回到马车里,互相招呼着搭起帐篷,点起篝火,村民们准备关店打烊。一阵微风吹过集市广场,一面面旗子在风中飘扬,天空更加阴沉了。“肯定是场大暴雨!”有人喊道。

一群游客匆匆走过集市上的草地,脸上带着紧张和兴奋的神情。看起来,特殊时刻就要到来了,这归根结底正是游客们期盼看到的。一场暴风雨即将来到,他们就能听到山顶上的怪兽被吵醒后的咆哮声了。“听!那不是雷声吗?”“不,不是。来吧,我们快找个地方躲雨吧。”

在广场对面,香肠店主正在给小店门板上钉钉子以遮挡风雨。伊甘和艾达被苹果酒弄得醉醺醺的,加上逛了一天集市,两人已经疲惫得快走不动了。他俩坐在那儿,看着风刮起香肠店主的围裙,草地上的纸被吹得团团转。

接着他俩听到香肠店主大喊:“走开,走开!离我的香肠远点儿!”说完,香肠店主不见了踪影,不一会儿又在店的另一侧出现,朝正在匆匆咀嚼香肠的安娜贝尔挥舞着胳膊。“安娜贝尔!”伊甘喊道,“快过来,安娜贝尔!”

安娜贝尔朝广场这边的主人走来,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只听天空中传来一阵低沉的隆隆雷声,云朵似乎都颤抖了。安娜贝尔突然拔腿跑起来,胖胖的身体像从草地上弹起一样。不一会儿,安娜贝尔来到了伊甘和艾达身边,蜷伏在伊甘旁边,目光呆滞。“安娜贝尔真是个胆小鬼。”艾达鄙视地说。艾达新买的蓝色裙子沾满了灰尘,皱巴巴的。她朝伊甘皱起眉头。伊甘正坐在那儿,把集市上买的东西一一分类摆放。“让我看看那块古老的如愿骨。”艾达说着,从伊甘手里抢了过来。“安娜贝尔不是胆小鬼!”伊甘也朝艾达皱皱眉头,“安娜贝尔只是不喜欢暴风雨才不能自已的。不管怎样,我们最好还是回家吧,要下雨了。把如愿骨还给我。”“几个小时之内都不会下雨的。”艾达喊着,不满这一天这么快结束。她接着说:“我敢打赌你也害怕了。胆小鬼,胆小鬼!还给你愚蠢的如愿骨。”说着,她把如愿骨扔到伊甘腿上,扭动身体,围着伊甘跳起舞来。风把艾达的裙子边儿吹到膝盖高,小辫子也一跳一跳的。“胆小鬼!胆小鬼!”艾达唱着。

伊甘脸红红的,喊道:“我不是胆小鬼!”

雷声越来越近,安娜贝尔靠着伊甘的腿呼呼地喘着粗气。

艾达突然不跳舞了,朝伊甘蹲下来,对他说:“如果说你不是个胆小鬼,那就证明给我看。”她说着,鼻子靠近伊甘。“你什么意思?”伊甘问。“你懂的,”艾达小声说,“你懂的。去爬呀,伊甘,去爬尼瑙克山呀!”

伊甘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就在那儿!你看!”艾达大叫着说,“你害怕了。伊甘害怕了!伊甘害怕了!”她又开始围着伊甘跳起舞来。

伊甘缓缓站了起来。为什么不去呢?他想去,他早就想去了。他还思考了一下杀掉怪兽意味着什么。杀死山上的怪兽,用根棍子挑着怪兽的头!想到这儿,兴奋的热血贯穿他全身,他开始颤抖。“我要证明给你看!”伊甘大喊,“我要证明给你看我不是胆小鬼,安娜贝尔也不是。我和安娜贝尔,我们一起去爬山。走着瞧!”说着,伊甘朝着尼瑙克山走去。

艾达突然停下了舞步。在阴暗的光线下,她凝视着伊甘,脸一下子变得很苍白。“不,伊甘!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拽住伊甘的夹克,说,“不要去,不要去!”

伊甘已经朝着尼瑙克山走去,忽然像是沉浸在他曾做过的梦境里,迷失在梦境中,成为梦里的一部分。他毫无畏惧地、疯狂地向山顶跑去,老安娜贝尔在后面追随着他。“你真是个固执的大傻瓜!”艾达冲着风尖叫着,“山上怪兽会像吃掉奥特叔叔那样吃掉你的!”艾达开始哭了起来。

这时下起雨来了,她朝家里跑去。

村子边上的空地上,游客们兴奋地、充满期待地坐着吃晚饭。雨一开始下得还很轻柔,滴在篝火上发出“嘶嘶”的声音,嗒嗒地轻轻敲打着帐篷和大篷车的薄木板车顶。游客们有的叫嚷,有的悄声细语,议论纷纷。“哦,我要被吓死了!什么时候开始下暴雨啊?”有人兴高采烈地说。“还会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呢!这里隐藏着奥秘,奇异的奥秘。雾气中的那个古老的庞然大物会让你望而生畏,怪兽会做出可怕的事,还可能会有惊人的大举动,谁又知道呢?”另一个人一本正经地说。“我告诉你们,这里的怪兽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我以前来过,我经历过。”还有一个人自豪地说。“羊群、面包、一大片平原,那是过去的样子,今天完全不同了。人人都知道,这里截然不同,独具特色。在这里,你知道山上有个庞然大物。在这里,你可以选择改变自己的命运——爬上山去,把自己置于世界上唯一的、最后的、最大最可怕的秘密之中。当然,你不去爬山,就无法探索秘密,那样的一个秘密绝对值得保守。因为毕竟,你要是爬上了山,就永远下不来了。”又一个人得意扬扬地说。

雨越下越大。与此同时,伊甘正在往尼瑙克山上爬去,安娜贝尔跟在后面。“别哭了,艾达!冷静一下!”安森姨父严厉地说,“你说的什么我全都没听懂!”

葛楚德姨妈像个邮筒似的僵直地站在那里,手捂着胸口,眼睛紧紧瞪着艾达。“是伊甘,爸爸!伊甘。”艾达呜咽着说,“他真的去了!我本来是逗他的。爸爸,没想到他真的去了,拦都拦不住。”“伊甘怎么了,艾达?伊甘去干什么了?”安森姨父大喊着,两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哦,爸爸,”艾达深吸了一口气,脸向一边转开去,避开安森姨父惊恐的眼神,“都是我的错。我问他有没有胆量去爬,他却真的去做了。爸爸,我问他敢不敢爬尼瑙克山。”“我的老天!”安森姨父倒抽了一口气,他身后的葛楚德姨妈一下子晕倒在地板上。

此时此刻,伊甘正在爬山。他爬过了岩石,走过了杂草丛,穿过了树丛,边爬边兴奋地呼呼喘着气。他时不时停下来,等待安娜贝尔赶上来。安娜贝尔身子一起一伏的,累得舌头耷拉在下巴一侧,但四条腿还稳稳地迈着步子,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忽然,雨下得更大了,光线昏暗,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岩石被雨水浇得更加湿滑。伊甘斜靠着一棵树,呼呼地喘着粗气,安娜贝尔趴在他脚下。

伊甘蹲下身体,挠了挠安娜贝尔的耳朵,这时,呼啸声突然响起。声音很大,伊甘在半山腰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带着绝望和恐怖。长长的呼啸声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了尖厉的空洞的哀号声。伊甘惊呆了,手放在安娜贝尔的头上,像被钉住一样一动不动。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到了恐惧。

怪兽终于醒了。山下的人们不再吵吵嚷嚷,纷纷从帐篷和窗子里探出头来,神情严肃,带着惊恐,又充满渴望。时不时有大人或者小孩激动地跑到雨中,静静地站着倾听。一位老妇人从马车下面拽出一张凳子坐了下来,手里握住一个洋葱,眼睛紧紧闭着,不住地点着头。雨水把她的蓓蕾帽浇得耷拉下来,紧紧贴着她的两只耳朵。

而在脚背村,一个疯狂的计划正在酝酿。只见安森姨父手提灯笼,跑到一户户邻居家门口,说:“快!到我家集合!是,是我的外甥,就是我妻子姐姐的孩子,他去爬尼瑙克山了。我们必须阻止他。你说什么,我疯了?我们不能让他这样去冒险啊!”

不一会儿,安森姨父家的炉火旁就聚集了一群人。他们身上都淋得湿漉漉的,面带焦虑。他们在争论着,大声说着话。艾达在角落里可怜地抽着鼻子,葛楚德姨妈来来回回跑来跑去,忙着给邻居们冲咖啡,跑动中洒掉的咖啡甚至比她倒进杯子里的还多。“安森,那个男孩子不会一直爬到尼瑙克山山顶的!”一个人说。“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呢?”安森姨父严肃地说,“他没有在脚背村生活过,他不会理解的。”“我的老天哪,伙计,”另一个人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不会是让我们去爬尼瑙克山吧?”“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安森姨父喊道,“你怎么能说我不知道?我怎么能眼巴巴地让那孩子在山上待着呢?怪兽已经彻底苏醒了,我从没听过怪兽这么大声地吼叫。”“没人傻到去爬尼瑙克山。”有人愤愤不平地抱怨说。“那孩子真傻呀,但愿他没事。”安森姨父说,“我知道,如果我弟弟奥特在,他肯定会马上动身去救那孩子的。傻就傻吧,朋友们,我决定去。葛楚德,我的帽子在哪儿呢?我准备出发了,即使是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去。”“那我也去。”“我也去。”另一个人说,“我会带上我的铃铛。”

于是,在安森姨父的带领下,一伙人匆匆跑进了瓢泼大雨中。山顶上的哀号声时高时低,此起彼伏,像带子般在雨夜里缠绕着、盘旋着。

这时,伊甘已经领先了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年轻、强壮,独自一人又信心坚定。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后,他攥紧了拳头,眼睛愤愤地圆睁着,他早先对这座巍峨的山的嫉妒之情被重新点燃了。他从树丛中找到了一根又长又尖的木棍。“上面的怪兽当心吧!”他在雨中喊道,“我来了!”

他又继续爬山,安娜贝尔吃力地追赶着。

营救他的人们开始爬尼瑙克山的时候,伊甘已经快到山顶了。周围一片云雾缭绕,把他包围其中。

伊甘犹豫不决地站在云雾中。雨渐渐变小,有好几分钟,怪兽没有发出哀号声。远处的雷声低低地轰隆了几声,像是在抱怨什么。乌云渐渐散开,月亮的轮廓显现了出来。忽然,迷雾中发出亮光,伊甘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被一个巨大的水泡包围住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抬起头,看到月亮变成了没有清晰边缘的一团光环,就像透过满是蒸汽的玻璃看蜡烛一样。迷雾中每一粒水汽都变成了一面小小的棱镜,将昏暗的暮光过滤成万道色彩柔和的彩虹。附近被云雾遮住的树顶上,传出了婉转悠扬的鸟鸣声。伊甘面前的云雾中,隐隐约约飞着一只小小的红色的尼瑙克山鸟,发出沙沙的响声。

伊甘屏住了呼吸,凝视着周围魔幻般的世界——夜晚像是被施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