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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9 07:4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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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赫尔曼·黑塞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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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契诺之歌——散文、诗与画(黑塞文集·10卷本)

堤契诺之歌——散文、诗与画(黑塞文集·10卷本)试读:

版权信息

书名:堤契诺之歌——散文、诗与画

作者:【德】赫尔曼·黑塞

译者:窦维仪

责任编辑:杨懿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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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十九世纪初期科学上的发现,冲击人文思想,浪漫主义随之兴起,成为当时的主流,人们转而注意深奥不可测的大自然,收集民间歌谣、童话,进而创作“艺术童话”(Kunstmärchen),生活因诗人的想象力而变得更加多彩多姿。

大约一百年后,二十世纪初期科学工业的进步更是日新月异,人类的物质生活享受,达到前所未有的丰盛。然而,科技进步带给人类的不是欢娱和幸福,相反的,科技结合了物欲,带给人类空前的灾难。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破坏,让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和诗人作家重新反省人类文明将何去何从。人生的低潮·写作的高峰

这正是1919年赫尔曼·黑塞来到堤契诺(Tessin)的心情写照。此时他刚结束战俘辅导中心的工作,天天面对战争及苦难的日子刚告一段落,时代灾难的震撼仍在心头澎湃,另一方面,他也面临了自己的家庭支离破碎、妻子精神崩溃,因而迫切需要一个可以安顿身心的地方,以便思考及创作。于是他离开了伯尔尼,来到瑞士南方、靠近意大利边境的堤契诺。一到此地,他便爱上了这个山间美境,创作力得以发挥,遂在此地完成许多重要的作品,例如:《悉达多》(Siddartha,1922),《荒原狼》(Steppenwolf,1927),《纳齐斯与戈德蒙》(Narziβ und Goldmund,1930)等,这时他声名鹊起,同时享誉全球。

除了长篇小说的创作,黑塞同时也致力于小品文与诗,以抒发观感,这些文章,正收集于《堤契诺之歌》这本书里。堤契诺四面环山,湖水清澈,四季分明,但天气变化快速,难以捉摸。在这里,黑塞有充分的机会观察大自然;他一有空便背上画架,描绘树林、葡萄园、农村;万物均有灵性,他一边作画,一边与万物对话,希望借由这种心灵的沟通,能与万物合而为一,于是,老树、山岩均成为他的挚友。他以这种唯心的大自然观,将自然视为研究或驾驭对象的科学。

黑塞是反现代文明、反美的,在他眼中,美国正是现代文明的化身。他在堤契诺过着隐士般的生活,创作之余和农人、村夫闲话家常,欣赏他们的质朴。堤契诺的居民作息一如远古,时间在此似乎停滞不前了,黑塞的思古情怀油然而生,流露于笔尖,因而想起德国文学史(1)中著名的浪漫诗人艾兴多夫(Eichendorff),仿效他唤醒酣睡于万(2)物之中的诗歌,同时,他也回忆起施蒂弗特(Stifter),学习他体会隐藏于万物形体之下的神性。在堤契诺,黑塞的创作真正继承了德国文学的浪漫主义,因而世人称他为“新浪漫主义者”。理性与感性

黑塞企图超越理性,因而创造了“艺术童话”,《鸟》便是这种动机之下的作品。在一个外观看似神秘的叙述架构中,哲理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而逐渐呈现于读者眼前,谴责人的贪婪已达极点,也正因为贪婪,人在宇宙间孤苦无依。

这些新浪漫主义的心态,将堤契诺造就成为一个乐园,细心的读者将会发现,黑塞仿佛是中国文学中的陶渊明,堤契诺好比桃花源。事实上,黑塞对中国文化也是有相当认识的,在堤契诺时他完成的小说之一——《克林格梭尔的最后夏天》(Klingsors letzter Sommer),是他自身成长的故事,书中的克林格梭尔(即黑塞)便将自己比拟为杜甫。然而,无论黑塞多么充满浪漫情怀,多么向往一去不复返的仙境,理性思考依然主宰着他;他引用艾兴多夫的诗,正是他自己心境的写照:匆匆,啊,安详时分瞬间即至我也将随之歇息,头上美丽、孤寂的森林簌簌作响(3)即使在此地,我仍是陌生的异乡人

这正是黑塞这匹愤世嫉俗的荒原之狼所渴望的,然而,唯有大自然可以怡然自得,人依然被排除于自然之外。“即使在此地”尤其说出作者心中的惶恐——原本以为来到堤契诺便能以大自然为家,能融于草木万物之中,但毕竟事与愿违。在这里,这位流浪者仍然无法悟道,必须继续流浪,克服各种障碍。

追根究底,黑塞的小品文是其长篇小说的注脚,将他内心的渴望、焦虑、无奈表达得淋漓尽致。想更深入了解这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读者,这本文集助益匪浅;另一方面,黑塞对科技文明至上的排斥,对自然质朴的崇尚,也正呼应了现在许多有心人士的呼吁。(1) 艾兴多夫(1788—1857),德国浪漫主义诗人,擅长描写大自然的天籁与神秘。(2) 施蒂弗特(1805—1868),奥地利浪漫主义作家及画家。(3) 在艾兴多夫全集中找不到这首诗,也许是黑塞自己所作。前言 生命当如是福尔克尔·米歇尔斯

黑塞大半生岁月在瑞士南部度过;四十二岁以后,他便在此定居。从《克林格梭尔的最后夏天》到《玻璃球游戏》(Glasperlenspiel),几乎所有他的小说均在此地诞生,而这些作品也奠定了黑塞在世界文坛的地位。

第一次世界大战造成的人间炼狱,带来了内在与外在的压力,让黑塞面临极大的冲击与改变,这一切,几乎令他承受不住。黑塞曾主编文化政策性刊物《三月》(März)达五年之久,这是一本对抗普鲁士王朝的傲慢与军国殖民主义霸权的刊物,但并未成功,黑塞因而举家迁离威廉二世统治的德国。直到第一次大战时,他才能将“政治的德国”以及“家乡”和属于“语言文学的德国”区分。黑塞一生之中,从未曾像当年那般义无反顾,在极短的时间内,从一个志愿从军者转变而成反战者;他几乎完全压抑个人的诗人本质,成为记者、编辑、文化批评者,以维护他心中的德国,并对抗政治人物所标榜的德国,他也因此被贴上“叛国贼”、“吃里扒外”的标签,声名狼藉。然而,他借由实际的工作,证明自己的文化事业是正确的,同时,他成立了战俘辅导中心,并自行编辑、发行慈善杂志;为了不受德国当局干扰,他使用了别名,以继续他的慈善事业,并针砭时事。

然而,这折磨人的奋斗不久便毁了他的个人生活,使他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婚姻雪上加霜。于是,他与妻子先后接受了心理治疗。借创作舒缓痛苦

借由文学创作,黑塞暂时舒缓了痛苦;1917年秋天,他如火山爆发似的,在短短数周内将小说《德米安》(Demian)一气呵成,使得他在伯尔尼濒临断炊的生计,以及从事社会政治关怀的战俘中心,得以维持近三年之久。但就长期而言,只有彻底改变生活环境,对他才有所助益。将近十五年来,他努力将艺术家本质与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身为丈夫、一家之主及不动产所有人)合而为一,但事实证明,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当时他仍是德国公民,觉得有义务参与政治,并照顾为无意义的战争牺牲的同胞;他的所作所为虽值得敬佩,但这一切只是出自于责任感的无奈行动。其实,他毋须为这个政权负责。他真正能负责的(这是他在这艰困的几年中学到的),只有自己能掌握、能塑造的东西,以及与自己本质相互呼应的东西,即使这些东西并不为当时多数人所期待、所追求。

1919年,当黑塞结束了在伯尔尼战俘辅导中心的专职工作时,他的妻子已在苏黎世附近的一家疗养院住了半年。当时,他的三个儿子分别是七岁、九岁及十三岁,寄养在朋友家及孤儿院的附属学校,黑塞自己则渴望奔向南方。1905年,他从瑞士东部徒步来到孔默湖与卢加诺,初次接触阿尔卑斯山南麓地区,他立刻感觉自己与此地声气相投,同时被此地的风景及生态所感动。

1907年四月,此时黑塞已近三十岁。他再度来到此地,在一所自然疗养院工作,这只是一个暂时性的工作。疗养院由一名工业家之子所创立,在这殖民地上住着一群遁世隐居者,他们满腔热忱地实验新的生活方式,以对抗威廉时期不可一世的市侩。他们研究新的生活模式,抗拒工业对生命的摧残,抗拒科技对大自然的破坏。黑塞在此停留了三个星期:“素食、戒酒、阳光、空气,如此简单、舒服的方式,治疗了我受伤的文学神经。原先,我曾失去本能,而那种相信意志自由的本能,对我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但此地使我慢慢地、舒服地恢复,贴近大众最原初的心境。”当时,他在给慕尼黑和巴塞尔的朋友的明信片上这么写着。这些听起来比他当时真正的心境快乐多了。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他影射自己失去了不可或缺的意志自由。同时,其他的信与谈话也证明,虽然盖房子有其必要,但本质热爱流浪的黑塞,却对开始兴建中的住宅感觉不安、胆怯。

渐渐地,家中人口愈来愈多,慕名而来的访客也多了起来,成名的黑塞觉得不胜其扰。他的生活圈子日益扩大,愈来愈接近中产阶级的生活,这使黑塞不快乐,让他兴起一个念头——在房子盖好之前,赶紧试试隐士般无欲的生活、与定居相反的生活。此外,叔本华和许多关于佛家苦行僧的书,也助长了这个念头。于是,他搬到蒙维利特,住在野外一幢木板屋里,处于半饥饿状态达七天之久,同时将自己半埋到土里,试试泥土的疗养功能。他觉得自己好像快“僵硬了,快要长出根,并回到植物、矿物的生存方式”。他在《野人札记》(Notizen eines Naturmenschen)中如此记录当时情况。但这种实验所带来的心灵上的收获,其实极为贫乏。邂逅堤契诺

1907年,他在堤契诺停留,但当地独一无二的风景并未引起他的注意。那时他正自顾不暇。九年后,大战如火如荼,父亲又刚过世不久,黑塞再度来到瑞士南部,停留了十四天。此时,他的内心更悲伤,眼中看见的世界更显灰暗。1916年4月14日,他在罗卡诺旅馆写信给画家朋友恩斯特·克莱多夫:“在这里虽享有安宁、温暖的夏日,但内心却不平静。”他说:“我先前失去平衡,自从狰狞的大战以来,更是每况愈下……阳光、茶花、散步无法治愈我。这些都是自欺欺人。”

回到阿尔卑斯山北麓三天后,他开始接受心理治疗。他将心理治疗比喻为“狭窄的地狱隧道”:“穿过隧道、到达彼端时,就是蜕变过的自己;心灵经过抚慰、解析,又觉得舒畅。”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来穿过这条狭窄、地狱般的隧道。然后,他再度置身于阿尔卑斯山南麓的阳光中。突然间,他眼睛为之一亮。1916年9月,他在给欧特·布牡尔的信中写道:“我不知道,你是否认识堤契诺的风景。这样丰富、美丽的风景,从阿尔卑斯山一直延伸到最南端,但一切给人的印象,却不是甜蜜而柔软的,反而是强烈而苦涩的。最美、最丰富的,莫过于绵延至山上的栗树林、长满桦木的断崖,以及阿尔卑斯山脉。有一次,我迷了路,绕了一大圈来到阿尔卑斯山上,在森林中、野蕨丛中走了两个多小时,突然间几座石砌小屋出现在眼前……其中葡萄蔓生。千山万谷,亮绿的溪水汹涌湍急。”

此后,只要战俘辅导中心的工作情况允许,他便回到瑞士南部待上几个星期。有一位精神及心理医师的太太希尔德加尔特·容-诺伊格博伦(Hildegard Jung – Neugeboren),在罗卡诺的蒙堤有幢避暑豪宅,专门款待艺术家,因此,黑塞也在那儿找到落脚处。1916至1918年期间,他在那儿住过四次,总共待了十二个星期,写下了堤契诺札记《漫游》(Wanderung),并在动笔写《彷徨少年时》之前,开始作画。尽管早期在《漫游》一书中的风景插画过于纯真、幼稚,但却可看出黑塞的心理变化;他与往日已渐疏远,不再一意孤行地以新方式掌握新事物。随着大战结束,黑塞更加义无反顾。1919年4月,他将战俘辅导工作及创办的杂志画上句号,结束了以盈余帮助儿童的筹备工作,并封闭了在伯尔尼的房子。大战前,他才在一篇作品中将那房子描述为“梦想之屋”,如今它却已成为梦魇之屋。“宁愿当个怪人、流浪者度过半生,也不愿牺牲心灵,当一个尽职责的绅士。”他在给罗卡诺的容-诺伊格博伦的信中这么写道。第二个故乡

他最想在堤契诺等地区的原始岩石、桦树荒野中定居。于1927年的《纽伦堡旅记》(Nürnberger Reise)中,他写道:“除了出生地黑森林之外,只有在罗卡诺一带,才觉得这是此生中真正的故乡。”

他开始在卢加诺南方找房子。1919年5月初,他在附近的山村蒙塔娜拉发现,“高贵的废墟”卡萨·卡穆奇有一幢古老、巴洛克式的贵族房屋,房中有四个房间要出租。论舒适,这里远不及他在博登湖及伯尔尼的房子,但这幢房子的优点,却足以弥补其他的缺点。它位于卢加诺湖的半岛上,美丽无比,其视野穿越如丛林般的繁茂植物,可远望蓊郁山丘环绕的谷中之湖。他那位于博登湖畔、人烟罕至的房子,可以眺望博登湖西岸的瑞士,如今,他在堤契诺的房子,同样也可由瑞士远眺意大利。

新环境美轮美奂,但房子本身,以及诗人的财务状况就无法相提并论了。战败的德国开始通货膨胀,1923年年底达到最高峰。身为作家,黑塞从未遭遇一贫如洗的窘境,而除了自己以外,他还得负担分散各地的家人——三个儿子的生活费及妻子的医药费。即使他变卖了大部分的藏书,依然只能短暂地维持。如果不是瑞士友人博德默尔(H. C. Bodmer)及乔治·赖因哈特(George Reinhart)资助儿子寄宿学校的学费及妻子的医药费,黑塞绝对撑不过那几年。至于他自己,则尽量节俭。曾有一位老师请求黑塞送他一张照片,黑塞于1919年9月18日回信:“我们这些住在外国的德国人,早已不照相了。如果每天有一块面包可吃,有一条小小的缝线缝补裤子的须边,那么就非常满足了。”

生活贫困的时期,也是他空前的创作高峰。如果天下太平,辛勤耕耘之后就能享受收获的话,那么黑塞当时也会成为有钱人。他在八个星期内创作了两部长篇小说与最好的诗作,这还不包括无数的书评、短文,以及几百幅的水彩画。多年来积压、酝酿的创作欲,此时开始迸发,他的文字充满新的力量,强而有力。

黑塞到堤契诺四星期后,便写完了小说《克莱因与瓦格纳》(Klein und Wagner),他想借由小说的书写,一扫自己家中的悲剧的阴影。他开始从内心中一步步重建被毁坏的世界:“如果一株植物被折断或枯萎,”同一个月,他写给姐姐阿德勒的信中说,“那么它会赶紧结出种子,因为这正是它生存的意义。所以,当生活敏锐度受到伤害时,我会抽身回到工作,回到思考及艺术,因为那是我生命及存在的目的。”

之后,黑塞开始在小说《克林格梭尔的最后夏天》中,描写新居,以及他成为画家的心路历程:“我在炎炎夏日走过村庄及栗树林,坐在行军椅上,试着以水彩保留那红艳的魔幻。温暖的夏夜,我敞开窗户及大门,坐在克林格梭尔皇宫内,直到深夜,以歌谣的词句来歌颂前所未闻的夏日;我使用文字比画笔熟练。”对出版商而言,这掷地有声的画者自画像,当然是多年来最美的小说。写作、绘画相互辉映

从此,写作与绘画对黑塞同样重要,两种创作互相刺激、相互辉映。毫无疑问,每日与画笔为伍,令他的语言更绚丽、鲜明、清晰。相比之下,他画画的时间并不长,但在这方面的进步却十分神速。他努力不懈,学会了画出事物自然面目的技巧,不久,又开始实验各种不同的技巧,如粉彩画、油画等,最后,他发现水彩画的随性,最能表达他的想法,因此深入学习水彩画法。

有一段时期,黑塞擅长画风景、建筑与植物;他将这些主题简化为装饰性,色彩调和,并将其理想化。这段时期之后,他将色彩以马赛克方式连接,更接近事实地描绘风景,直到他有勇气站在大自然之前,以更明亮的颜色,层次细腻、即兴地将这些主题入画:“色彩之间,彼此会产生某种音乐。”黑塞歌咏第二故乡堤契诺的水彩画约有三千幅之多,其中有几百幅是成功的作品。经由黑塞的眼光,我们看到堤契诺的脱俗,就好像今日我们看到普罗旺斯时,就会想起凡·高及塞尚的画一样。

黑塞终于来到终老余生的地方。他有那种到达目的地的感觉,享受着那种暴风雨之后的宁静,而在其作品及画中,则流露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及稳定感。

在黑塞的遗作之中,他为堤契诺所写所画的,远超过他自己收录入书中的。其中一部分于1926年收入自称为《画册》(Bilderbuch)的书中,其中包括1926年以前关于堤契诺印象的八篇文章。本书《堤契诺之歌》比1926年出版的《画册》具有更多堤契诺印象,因为许多文章写于《画册》出版之后;在编排上,则尽量以年代先后来编排黑塞对堤契诺的沉思、诗作及小说。这本书读起来有如黑塞的日记,原因在于他有勇气写下主观印象,以及其清新的书写方式。同时,这本书亦是对本世纪前半的批判的编年史。书中舍一般性的话题,专注于描写独特的景象,专注于对堤契诺风景、人文、建筑、宗教等各方面的描绘。有时,仿佛可在其中隐约看见作者的身影。

黑塞在堤契诺的前三年,完全过着隐居的生活,直到1923年起,每年冬天须到北方长期停留,同时旅行并朗读自己的作品。由于卡萨·卡穆奇的家只有一个小壁炉,无法让他撑过冬天的严寒,因此,他前往北方的巴登,以温泉治疗因堤契诺的寒冬而罹患的坐骨神经痛。

冬天前往北方的大都会,温热的月份又回到瑞士南方,本书中文章的顺序符合黑塞的生活节奏。这种城市生活与乡居生活的交替变化,形成生活的对比及创作时的张力,因为每年从北方回到堤契诺后,暂别的距离使他对改变的观察更为敏锐。受到观光业的影响,堤契诺充满了观光客,一夜致富的外国人引进新的生活方式,破坏了此地独一无二的人文与生活风格。这一切,堤契诺当地人感觉迷失。于是黑塞在《返乡》一文中写道:“他们却未曾注意,由于旅客络绎不绝,这中欧仅存的桃花源,一年比一年更像是柏林的卫星城。这里的车子逐年增多,旅馆家家客满,连脾气最好的老农也架起铁丝网,以免蜂拥而来的观光客踩坏他们的草坪;一片片草坪及一座座森林消失了,变成建筑用地,筑起了围墙……”1925年,在《南方陌生之城》中,他已预见新的趋势,并揶揄了这类的观光城市。

与第一任妻子离婚后两年,黑塞在1925年初与露特·文格尔(Ruth Wenger)结婚。此时他兴起一个念头,想在堤契诺买幢房子。六年后,美梦成真,一位慷慨的富人根据黑塞亲自设计的蓝图,盖了一幢房子,供黑塞终身享用。山坡上一片占地一千一百平方米的土地,让他能享受渴望已久的“园艺时刻”,翻翻土、种种花,这些工作和冥想一样,可以放松心灵,获得安宁。新伴侣·新生活

房子盖好后,黑塞也有了人生的新伴侣。他与比他年轻二十岁、出身很好的露特心不甘、情不愿地结束了婚姻。这段婚姻只维持了三年。1931年,房子落成不久后,他与妮侬·多尔宾(Ninon Dolbin)结婚,如他自己所说的,他“被她以牛鼻圈穿过鼻子套上了”。妮侬是黑塞的最佳伴侣,他们两人的婚姻维持了三十年之久,直到黑塞辞世为止。若不是她的照顾,若不是她的多才多艺与善解人意,黑塞绝无法撑过纳粹时代的混乱、政治对他们的攻击、经济上的拮据,同时也没有能力帮助逃到蒙塔娜拉求助的难民、艺术家了。婚后一年,黑塞在小说《鸟》中,随性地写了一段文字纪念妮侬。

这篇童话和《南方陌生之城》、《一个堤契诺人的故事》与黑塞其他作品不同,它们不是自传式、报导式的,而是虚构的,因此将它们放在本书的最后。严格来说,《克莱因与瓦格纳》也应收在这里,如此前后较为一致,但限于篇幅,不得不加以割舍,并收进首度公诸于世的《一个堤契诺人的故事》。这篇《一个堤契诺人的故事》,是不久前我为卡尔弗的黑塞博物馆作研究调查时发现的,其情节与《玻璃球游戏》有关。

黑塞未把这篇小说纳入《玻璃球游戏》中自有其道理。现在,将这篇文章与描述堤契诺的散文一起公诸于世,我觉得是正确而有意义的,因为它将和堤契诺的真人真事、地方、人情世故一起披上文学的色彩,再度呈现在我们眼前。《鸟》这篇童话大约完成于同时。它影射意大利人及堤契诺人酷爱射杀鸟的坏风俗,同时也影射批评黑塞者的处心积虑,这些人以批评为业,自命不凡,然而,“他们虽未杀伯仁,伯仁却因他们而死,同时,他们借由研究而消除了人们对鸟及其传说的种种记忆,仿佛让事物消失于无形正是他们的重要任务一样。”

且让我也引故事的结局来当作这篇文章的结语:“到处都存在着被人们视为较美好、较优雅、较特别的生物,有一些人甚至还将它们当成守护精灵来崇拜,因为它们提醒了我们,世上还有比我们的生命更美好、更自由自在的生命。而各地都一样,儿孙们会取笑祖父辈们的守护精灵,有朝一日,优美的物种会遭捕杀,人们将重金悬赏它的头颅和毛皮,不久之后,它的存在便成为传奇,而传奇将插上羽翼,继续飞翔。”属于黑塞的传奇也是如此。堤契诺童话般的景色得以在他笔下保留下来,不久之后,人们也只有在黑塞的文章和画作中,才能发现堤契诺的美景。译注:本文作者福尔克尔·米歇尔斯(Volker Michels)是德国著名的Suhrkamp/Insel出版社的编辑,本身是知名的“黑塞专家”,除了负责编辑黑塞作品外,也参与其他文学作品的编辑工作。在堤契诺重生

我不再因为离开伯尔尼而觉得难过了。我明白,自己只能选择一种生活;如果要将文学创作放在第一位,那么我只能生活于文学之中,无法顾及家庭的离散,无法为经济或其他事情烦恼。如果做不到,那么我的人生将失去希望。我前往卢加诺,在索冷格住了几个星期,希望能找到好地方,于是发现蒙塔娜拉的卡萨·卡穆奇,并于1919年5月搬至此地。我从伯尔尼只运来了书和书桌,其他的家具都是租来的。在这间此生最后的小屋里,我住了十二年,前四年从没离开过,后来则只有在温暖的季节才住这里。

这幢美丽无比的房子对我意义深远。就某方面而言,这是我曾拥有或曾住过的房子里,最美丽、最与众不同的。当然,房子并不属于我,整栋大房子里,我只租下其中四房的小公寓,我不再是房子的主人或一家之主,不再拥有房子、孩子及仆人,不必寻找狗或整理花园;现在,我是个一贫如洗的小文人,一个衣衫褴褛、神秘兮兮的陌生人,以牛奶、米、意大利面维生,秋天在森林里捡栗子当晚餐,老西装穿得磨出了边。然而,我的实验成功了。虽然这几年来,日子并不好过,但这段时光是美好、丰富的。仿佛从多年梦魇里醒来一般,我尽情享受自由、空气、阳光、寂寞,以及创作。第一年夏天,我写了《克莱因与瓦格纳》及《克林格梭尔的最后夏天》两部小说,这令我心情舒畅,于是那年冬天,我接着展开《悉达多》的创作。我重新振作,集中精神工作,几年来的戎马倥偬并未扼杀我的精神或将我毁灭,这原是我担心的。坦白说,若不是许多朋友一直慷慨地接济我,我绝对无法在工作上有所成就;如果没有温特杜尔的朋友和亲爱的暹罗人的协助,那么也不会有这一切;而崑诺将我的儿子布鲁诺接去同住,对我而言,更是最大的帮助。

就这样,过去的十二年岁月中,我住在卡萨·卡穆奇,当地的花园和房子在小说《克林格梭尔的最后夏天》及其他创作中一再出现。我曾描述过房子不下十几次,也曾仔细研究它复杂、随兴的形状。尤其去年和前几年的夏天,我画下阳台、窗户、露台一角及园中曼妙无比的屋檐与墙垣。我的皇宫,是一栋模仿巴洛克式的打猎行宫,是七十五年前某个堤契诺建筑师顺手拈来之作,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几位房客住在这儿,但我相信,没有人住得比我更久(可笑),也没有人像我一样挚爱它,像我一样将它当成第二故乡似地定居下来。那与众不同的建筑师灵感洋溢,兴高采烈地克服了地形的障碍,使这幢华丽又滑稽的皇宫拥有特别的外表。华丽如歌剧院的贵族式楼梯从房子正门一直延伸到花园,花园里有许多露台,露台上又有楼梯、圆拱及墙垣,一直通往下方的山谷,园中的南方树木有着古典、气派、豪华的外形,枝叶交错,紫藤、葡萄藤蔓繁盛茂密。从村子里,几乎看不见这幢房子;若在山谷下方,则可看见梯形山墙及小尖塔耸立在宁静的森林山坡上,那简直就是艾兴多夫小说中的田园行宫。

当然,这十二年来也有些变化,改变的不只是我的生活,还有房子及花园。花园中那株我毕生所见最大的华丽南欧紫荆,每年五月初到七月时分总是繁花似锦,秋天时则会长出怪异的紫红色果荚,然而,在某个秋夜,它成了狂风的祭品。《克林格梭尔的最后夏天》小说中那棵巨大的夏日木兰紧挨着我的小阳台,白色的大花朵宛如花仙,几乎就要伸进屋内,结果有人竟趁我不在时,砍去了它。有一次,我离开堤契诺很长一段时间,等春天从苏黎世返回时,可爱的旧大门竟然不见了,有人以砖墙将门封了起来,我一下子失了神,像做梦般地站在门前找不到入口;之前根本没有人告诉我房子要稍作修建。

尽管有这些小改变,我依然挚爱这幢房子。在这里,我独居着,不再扮演丈夫或父亲的角色。在遭遇人生重大挫折后,我在艰苦的那几年中苦苦思索,经常觉得困苦、绝望,但来到此地,我享受无数的寂寞岁月,同时也因孤独而苦,因而写了许多作品、画了许多画,但那都只是聊以自慰的绚丽幻影;我与这里的一草一木结下了不解之缘,这是自少年以来在别处未曾有过的经历。为了回报房子给我的一切,我一次又一次地描绘它、歌咏它,尝试以不同方式来回报我的感激之情。

如果一直离群索居,我将无法结识新的生活伴侣,那么也就不会离开卡萨·卡穆奇了。其实,住在这里,对上了年纪、身体不健朗的人而言,并不舒适;这间房子尽管如诗如画,却让我在冬天时冻坏了,同时还得承受其他各式各样的艰苦。因此,过去几年来,我不断考虑着,也许得买、租或盖个房子,好让自己能享有舒服、健康的晚年,但一切仅止于想象罢了。这纯粹只是一种期望,想想就算了。

然而,美丽的童话终于成真。1930年春夜,我们在苏黎世“方舟”酒馆里小坐聊天,聊着房子与建筑,我提起脑中不时浮现的愿望——房子。突然,好友B笑着对我喊道:“你该拥有个房子!”

尽管他这么说,我只把这话当成晚上喝酒时的小玩笑。但玩笑成真了,当时我们轻率幻想的房子,如今耸立眼前,它宽敞、美丽无比,足供我有生之年居住。我再次从头开始,这次是“一辈子”的房子,应该不会错吧。(1931)山隘

风吹过陡直坚实的小径。树与灌木被抛在身后,只见石头与青苔独占山头。人类尚未入侵这块净土;这里没有人类的份。在这里,即使是农人也找不到粮草或木材。远方呼唤着,点燃了殷殷的思念;这可爱的小径越过山崖、沼泽与皑皑白雪,引人来到另一座山谷、另一个村落,接触另一种语言、另一群人们。

我在山隘高处小歇片刻。山路缓缓下降,两侧潺潺流水相随。在这高处驻足,几乎能找到通往两个世界的路。脚下的这条小河流向北方,注入远方寒冷的大海;另一侧雪融之水则落向南方,在亚德里亚海入洋,最后漂向非洲大陆。然而,世界上所有的川流,最后总会汇集在一起,北极冰海与尼罗河终会一起转为潮湿的云。这古老而又美丽的平衡,平添此刻的神圣之感;对于像我这样的游子而言,每一条路都是回家的路。

我的目光仍有选择的余地。此时,北方与南方仍在视线范围之内,再走个五十步,就只能看到南方了。南方的气息在蓝色山谷里神秘地向我吹送而来,我的心跳竟与之相应和。我期待着那儿的湖水及林园、那葡萄与杏果的芳香,我仿佛听见那渴慕已久且带着朝圣意味的古老传说。

远方山谷传来的声响,唤起年少的回忆。我曾因首次南方之旅而深深陶醉;曾在湛蓝湖畔深深吸入浓郁的田园芳香;某个夜里,曾在异乡苍白雪山下,竖耳倾听远方家乡的讯息;也曾在古老文明圣殿石柱下,许下第一次祝祷;更难忘的,是初见棕色岩岸后大浪如雪时的美景。

如今,我已不再如醉如痴,也不再想将远方的美丽及自己的快乐和所爱的人分享。我的心已不再是春天;我的心,已是夏天。异乡对我的呼唤不同于以往,它在心中回荡的声音,也较以往沉静。我不再雀跃地将帽子抛向空中,也不再欢唱。但我微笑。我不是以唇微笑,而是用心灵、用眼睛、用每寸肌肤微笑。现在,面对着香气袭人的土地,我比当年首次邂逅时更优雅、更内敛、更深刻、更洗练,也更心存感激。如今的我,比以前更融入这南国的一切;而它也为我娓娓诉说更丰富、更详尽的故事。我的思念,不会再为朦胧的远方增添梦幻的色彩。我的眼光满足于所见的事物;因为学会了看,从此世界变美了。

世界变美了。我孤独,但不为寂寞所苦。我别无所求。我乐于让阳光将我完全晒熟;我渴望成熟。我迎接死亡,乐于重生。

世界变美了。(1918)克林格梭尔的阳台,从花园角度眺望蒙塔娜拉的小屋,水彩钢笔画,1930黑塞书屋的玫瑰露台,水彩钢笔画,1931山村

这是山南的第一个村子。在此,正式展开我热爱的流浪生涯。我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在阳光下小憩,自由自在地四处悠游;我带着一只背包走遍天涯,即使裤管磨出了陈旧的毛边,依然乐此不疲。

我请酒馆将葡萄酒送到屋外,突然想起布索尼·费鲁希尔的话:“你看起来很有乡土气息。”不久前在苏黎世碰面时,这老好人以嘲讽口气如此形容我;当时安德正担任马勒交响乐团的指挥,我们在常去的餐厅聚会。我很高兴想起费鲁希尔苍白得像鬼的脸,以及他那活跃的反世俗主义意识,如今这样的人已十分罕见。为何此时会想起这件事?我明白了。其实,我所想的不是费鲁希尔,不是苏黎世,也不是马勒交响乐团。通常在唤起不愉快的回忆之前,总会先想起一些无伤大雅的事;这是记忆常有的错置。我明白了!当时在餐厅里有位金发红颊的年轻女子,我并未与她交谈;然而,她就像个天使,看着她,既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痛苦。那一个小时里,我的确爱上了她;我仿佛又回到十八岁。

突然间,我恍然大悟。风情万种的金发美女,我已忘记你的芳名,但当时我的确爱上了你。在这阳光下的乡间小路,我再度激起那一小时对你的爱。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唯我给与你支配我的权力,毫无条件的权力。然而,我天生不是忠实的情人,我用情不专。我爱上的不是女人,而是爱情。

流浪者天生如此。流浪的冲动和浪迹天涯本身就是一种爱情、一种情欲。旅行的浪漫,一方面无非来自于对冒险的期待,另一方面则是潜意识里的冲动,想将官能上的欲望升华,任其化为烟云消失无踪。身为流浪者,我们这样的人总将爱情深藏,只因爱情无法实现;我们总将本该献给女人的爱,任意投诸村庄、山岳、湖泊、山谷、偶遇的孩童、桥上的乞丐、草原上的牛群、鸟儿与蝴蝶,我们将爱情与爱的对象分开,对我们而言,爱情本身已经足够。就如同我们流浪并不是为了寻找任何目标,纯粹只想享受流浪本身,纯粹只为了流浪而流浪。

脸庞洋溢着朝气的妙龄女郎啊,我不想知道你的芳名,不想刻意经营对你的爱,那将让爱泛滥,那将令我生厌。你不是爱情的终点,只是爱情的原动力;我将这爱情献给路旁的花朵,献给玻璃酒杯里摇晃着的晶亮阳光,献给教堂的红色圆顶。因为你,我爱上了这世界。

啊,这全是一派胡言。今夜在山里的茅屋,我才梦见那金发美女的。我毫无缘由地爱上她,如果她在身旁,我愿放弃流浪的快乐,伴她度过余生。因为她,我才有兴致饮酒,吃饭;因为她,我才有动力在小村庄里描绘钟塔;因为她,我感谢上苍——感谢她的存在,让我能遇见她。因为她,我写诗,并任这杯红酒令我沉醉。

我在这晴朗的南方的小憩,注定要献给对山那一边的金发女郎的思念。她那清纯的双唇多么美丽!而可悲的人生,又是多么美丽、多么无奈、多么令人痴迷!(1919)农庄

再次见到阿尔卑斯山下这备受赞扬的地方时,我有一种久经放逐后重新返家的感觉,仿佛我终于在山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这里的阳光更内敛、山色更殷红,到处长满了栗树、葡萄、杏树与无花果;这里的村民清寒但和善有礼,他们的行为端正,彼此相处融洽,这似乎是他们的天性;这里的屋舍、墙垣、葡萄梯田、道路、植物与露台,看起来不新不旧,未经人工刻意雕琢,就像岩石、树木和青苔一般,完全与大自然和平共存。所有的葡萄园墙垣、屋舍和屋顶,都以棕色片麻岩砌成,一切搭配和谐,没有突兀、粗糙或丑陋之处,看起来净是愉悦、亲切与友善。随意坐在墙垣、岩石、树干或草地上,环绕身边的,是一幅画或一首诗,周遭交织成一篇美丽愉悦的乐章。

这里有座贫农的农庄。他们并未养牛,只养了猪、山羊或鸡,另外还种了葡萄、玉米、蔬菜与水果。整座房子包括地板、阶梯,都是由石头砌成的,石梯穿过两根石柱往中庭延伸;草丛、石块间,到处可望见湖水那迷濛的蓝色。

此时,所有的思绪及烦恼似乎都抛在山的那一边了。过去,凡尘俗事浪费了我太多的心神,在那样的生活中,即使困难重重,仍不得不为生存寻找理由。然而,还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吗?厄运连连,使人变得意志消沉。但在此地,完全没有这些问题,更毋须为生存寻找任何借口,而思考只是一种有趣的游戏。在此地,只令人感觉到:世界何其壮丽,尽管人生苦短,但希望并不就此终止。我希望多一双眼睛、多一个肺;我希望伸入草丛中的脚能再长长一些;我希望自己是个巨人;我希望自己的头能和高山牧场上的皑皑白雪同高,能看见那儿的羊群;我希望脚趾能伸进湖的深处噗噗作响;我希望自己就这样或躺或坐地融于自然之中,任手指间蔓生着草丛,发间绽放着阿尔卑斯玫瑰。且让我的膝成为丘陵,让身上躺着葡萄园、屋舍与教堂。如此,我将躺卧千年,天空、湖水尽在我微闭的眼帘间。当我打喷嚏时,将引起一阵狂风暴雨;轻呼一口气时,则积雪融化、河水奔流;我亡,则世界也随之消灭,那么,我将航向大洋,寻找另一个新的地球。

今夜,我将夜宿何处?一切如故。这世界又将如何?是否将有新的神祇、新的法则、新的自由出现?一切如故。山上盛开着黄花九轮草,绿叶间垂吊着银色小香菇,轻柔甜美的风在山下的白杨树间歌唱着,金色的蜜蜂在我的双眸与天空之间嗡嗡飞舞——一切如故。它们嗡嗡唱着欢乐之歌、永恒之歌。它们的歌,就是我的世界史。(1919)午歇

天空又笑得清朗,鼓胀的空气到处飞舞。我再度来到了远方的异乡,但却仿佛有重回故乡之感。湖畔的树下,是我今日的歇脚处;我画了有老牛的茅屋和云朵,又写了封寄不出的信。此时,我取出午餐:面包、火腿、花生、巧克力。

不远处桦树林立,枯枝稀稀疏疏地散落一地。我突然想生个小火堆为伴,于是收集了满满一把树枝,在其下方放些碎纸,生火点燃。轻烟袅袅,在正午的炙热阳光下,淡红色的火焰燃烧着异样的光芒。

火腿的滋味真好,明天再买些。老天,此刻如果手边有些栗子该有多好,那么就可以享受香爆栗子了。

用罢午餐,我把外套铺在草地上,随意躺下,看着那缕轻烟及烟尘中成为祭品的小虫朝天空缓缓上升。此时真该来点音乐和节庆气氛的。我想起艾兴多夫的诗,他的诗有些我耳熟能详、朗朗上口,但能想起的并不多,有些只能记得片段。我半哼着最美的两首诗,那是由胡戈·沃尔夫和奥特马尔·舍克谱上旋律的《谁流浪异乡》及《可爱忠诚的鲁特琴》,曲调很哀伤,但那样的哀伤恰如夏日乌云,云后便是阳光与信心。这就是艾兴多夫;这正是他超越默里克和莱瑙之处。

如果母亲还健在的话,我会想念她;我会让母亲知道一切关于我的事,我会向她告白一切。

然而,迎面走来的却是位黑发小女孩,年约十岁。她看看我,又看看小火堆,然后收下我给她的花生和巧克力,和我一起坐在草地上,告诉我有关她的羊,以及她哥哥的事。她说话的表情非常庄严、慎重,相比之下,像我们这样的老人,显得多么可笑。谈话告一段落,她也该回家了;她得带午餐给父亲。小女孩端庄有礼地与我道别,迈开穿着红线袜及木拖鞋的脚,继续未完成的旅途。这个小女孩,名叫安诺琪亚妲。

火熄了。不知不觉中,太阳已西斜。今天我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蹲下身来打包时,我想起艾兴多夫的一首诗,于是随口哼唱了起来:匆匆,啊,安详时分瞬间即至我也将随之歇息,头上美丽、孤寂的森林簌簌作响即使在此地,我仍是陌生的异乡人

我第一次体会到,这可爱诗句中的忧伤只是黑色云翳,只是哀悼往事如烟的轻柔音乐,它美得令人感动,但却毫无悲痛。我带着这样的淡淡忧伤上路,轻快、满足地快步登山。湖在脚下,河边净是栗树,磨坊的水车悠悠地酣睡,我,信步走入寂然的蓝色晴空中。(1919)红屋

红屋啊,从你那小花园和葡萄园里,传来了整个南阿尔卑斯山的芳香。我曾多次经过你门前,但第一次与你邂逅,就打动我那带着流浪狂热的心,令我突然出现完全相反的念头。再一次,我心中响起那古老熟悉的心曲:想拥有一个家,拥有一间环境宁静、四周苍翠花园围绕、可俯瞰山下村庄的小屋;小屋东面放着床,我专用的床,西面放着书桌,我早年在布雷沙旅行时买的那尊小小的古老圣母像,也将挂在那儿。

如同白昼在早晨与夜晚之间出现一样,我的生命就在流浪的冲动与对家的渴望中度过。也许,有朝一日我能达到那样的境界,将流浪与异乡藏诸于心,将景致留驻于心,毋须只为了亲自体验而流浪。也许,我能把家乡藏在心中,不再眷顾红屋与花园,心中自有故乡。如果真能如此,生命将截然不同!生命若有重心,所有的力量将从中散发。

然而,我的生命正是缺乏重心,因而在一连串的极端之间摇摆、晃荡,一会儿渴望安定的家,一会儿渴望漂泊;忽而希冀寂寞与修道院,忽而渴望爱情与人群;曾收集无数书画,却又一一送出;曾纵情放浪,但又转为禁欲修行;曾信仰生命、崇尚生命为一切之本,但又看穿所谓生命,不过是为了满足肉欲享受而存在罢了。

但改变自己不是我的责任。我仰赖奇迹出现。倘若有人想找寻奇迹、引导奇迹、协助奇迹发生,奇迹反而会从身边溜走。我的宿命,是飘浮于许多相互牵制的极端中,与奇迹擦身而过。我的宿命,是永不满足并饱受流离之苦。

绿意中的红屋啊,我曾体验过你的,毋须再度体验。曾经,我拥有过家;曾经盖起一间房子、测量墙垣和屋顶、开辟花园小径,并在墙上挂起自己的画。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冲动,我也是,我有幸曾经历过一回。此生之中,我实现了许多愿望:立志当一位诗人,就如愿成为诗人;想拥有房子,果然就盖了一间;想拥有妻儿子女,也能心想事成;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人们,并对人群产生影响,也如愿实现。这些愿望一一完成了,但我却很快便感到厌倦,而厌烦正是我所无法忍受的,于是我开始对作诗产生怀疑,开始嫌弃房子太小。无法达成的目标才是我的目标,迂回曲折的路才是我想走的路,而每次的歇息,总是带来新的向往。等走过更多迂回曲折的路,等无数的美梦成真后,我才会感觉失望,才会明白其中的真义。

所有极端与对立都告消失之处,即是涅槃。我所向往、渴慕的那颗星,依然在我心中熠熠闪烁。(1919)罗卡诺之春风吹过暗红似火的树梢湛蓝温暖的天空下百花怒放,呈现一片清新、纯真的朝气人潮熙攘的老阶梯沿山势蜿蜒烽火台的墙垣上初春的花朵轻声呼唤着山溪潺潺,泼溅着绿草水,自山岩上滴落阳光轻柔地舔舐着我照看着我,让我释然让我忘却异乡的苦涩罗卡诺之夜,油画,1917.4望山谷,1919南方夏日

在暴发户仍可自由自在旅行的太平盛世(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夏天的南方未曾出现他们的踪迹,因为无稽的谣言说,夏天的南方酷热难耐,各式各样的病痛无所不在。于是,他们宁愿留在北方,或者前往阿尔卑斯山上两千米高处的旅馆里,挨冻度过溽暑。但现在不同了,有幸能把身家性命和国难财移到南方的人,就在此地留了下来,在上帝恩赐的阳光下,分享南方的夏日,而我们这长年在外的德侨则完全隐匿了起来,我们的满面愁容与磨损的衣裤,也没资格代表德国。这项荣耀该让贤给那一群趁早就偷偷把钱汇到国外,已在此地买下房子、庄园和公民权的暴发户。

太阳无视于这些琐事,依旧东升,广大无垠的栗树林中,鸟儿依旧引吭高歌。我将一块面包、一枝笔、一本书及一条泳裤塞进袋里,走出村子,前往森林与湖畔度过夏日。林中繁花落尽,树枝上结满多刺的小果实,越橘结果季节已过,黑莓则正开始,处处可见其踪影。

放眼望去,四下净是可爱的花草、青苔、蕈菇,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但一直想认识它们,因而决定带一本好的植物学字典同行,坐拥美丽花丛,静静地研究。这个决定,就像曾有过的念头:有一天,想找个小庄园定居下来,种种菜,不再幻想篱笆外的世界。这样的心意很美,也带给自己快乐,但生命似乎太过短暂,无法一一实现。人生苦短,南方之夏更是异常地短暂。在此地,一年之中有好几个月毋须为寒冷与柴火发愁,而夏日只拍动一下它那既短暂又贪婪的金色羽翼,就飞快地逝去了,仿佛连星星、月亮、太阳也感受到来日不多,因而快速地多转了一圈。可怜的人类也一样,在稍纵即逝的焰火中与大自然同歌共舞。森林深处藏着完美而神秘的宝藏——农人们凉爽的小酒窖。假日或夜晚时,玩波西卡球、与和善的村民啜饮农人自酿的葡萄酒,吃面包,谈天说地,我度过了温暖、宁静、肃穆的傍晚,日子充满了夏日的芳香、哀伤、孤寂、哲思与童稚。

午休后,我躺在森林阴影下、越橘丛或绣线菊丛里,许久不愿起身。我哼着德文歌或意大利文歌,读着随身携带的黑色封皮书,对我而言,此时的此地,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地方。我带的书是《阿玛德》(Almaide),作者为法国人法兰希·詹姆(Francis Jammes),那是一本来自人间乐园、充满爱与欢乐的书。

傍晚是前往湖边的时刻,该找个长着芦苇和小树丛的地方走走。湖以温热的舌头舔着傍晚热气四溢的湖岸,河口处,腿和钓竿一般纤细的渔翁一边打盹儿,一边拉着长长的钓线。黄昏的彤彩染红了西边的山头,世界笼罩在黄昏金色的迷眩中,此刻,心中的痛楚变成了甘美。我让已晒成古铜色的脊背沐浴在阳光之下,直到太阳隐没在某座山头之后。这潭好水沁凉了我饥饿的躯体,小河令我的双足凉爽。纵有再多愿望,最后总是成空;生命何其可悲,我们何其愚痴地忍着悲哀过日子。

在村中享用米饭或通心粉,在小酒馆以面包佐葡萄酒后,是该想想自己身在何方的时候了。踏上灯光明亮的乡间道路缓缓走回家,从人行步道拾级而上,穿过黑黝黝的森林,白日的暖气被森林圈住,浓稠得像蜂蜜般令人陶醉。走过草中幽径,谷物、葡萄累累成串。我朝着富裕米兰人家的花园别墅走去,绣球花在明月高挂的夜晚,放射着魔幻般的白色可爱光彩。回到落脚的村庄时,已是午夜时分,层层乌云后露出皎洁的月光,黑暗树林里,玉兰花散发着浓郁的柠檬般芳香,山下湖中闪烁着村庄里的万家灯火。

月行中天,好像上紧发条的挂钟指针般匆忙;一旦钟忽然故障了,指针便像长跑健将一样,疯狂地绕着钟面飞奔。人生苦短,我们却费尽思量,无所不用其极地丑化生命,让生命更为复杂。仅有的好时光,仅有的温暖夏日与夏夜,我们当尽情享受。玫瑰花及紫藤已开开落落了两回;白日渐短,每个树林、每片叶子都带着惆怅,轻叹着美景易逝。晚风徐徐,拂过窗前树梢,月光洒落在屋内的红色石板上。故乡友人别来无恙?你们手中握着的是玫瑰或是枪弹?你们是否依然安好?你们写给我的,是友善的信,抑或是谩骂我的文章?亲爱的朋友们,一切悉听尊便,但无论如何,请切记:人生苦短。(1919)畅饮秋之森林夜色深沉,风声飒飒醉卧在凌乱枯枝上秋意戛然摇曳万籁俱寂主人喃喃走入地窖斟满我已空的酒壶死神明朝将至磨刀霍霍迎向我鲜红的血肉我早已察觉那暴躁而虎视眈眈的敌人于是我彻夜欢唱,揶揄死神酒歌在疲惫的森林里回响长歌痛饮,只为嘲弄死亡之威胁走过漫长漂泊路风霜早已历尽如今我在深夜独坐、独饮等待着亮晃晃的弯刀 将我的头与悸动的心分开冬日,寄自南方的一封信亲爱的柏林朋友们:

此地的夏天自成一格。那些把卢加诺的高级旅馆全订光的同胞,瑟缩在湖边梧桐树的阴影下,思念着远方北海边的欧斯腾登。然而,你们的朋友却只要在背包里放一块面包,就可享受美好夏日。炎热的夏日如此飞逝,一去不返。

至少此地现在还有阳光,我们仍享受着阳光的热情。十二月底某日上午十一点左右,在枝叶稀疏的树林里,我在某个可避风的角落,面对着太阳写这封信。下午三四点之后,天气开始变冷,远山笼罩在紫色暮霭之中,天空变得又冷又亮,在这里,只有冬天才能看到这种景象。我快冻僵了,必须把柴火放到火炉中,这一天的其余时光,我将窝在火炉前的那一小块地方。人们早睡晚起,但阳光普照的中午时分还是属于我们的,因为阳光将我们晒得暖洋洋的。此时,躺在草地上的落叶堆里,聆听冬风呼啸,静观近处山上皑皑白雪融化流淌。偶尔,在草丛或栗树枯叶中仍可发现生命——冬眠的小蛇或刺猬。树林里,也仍能找到一些栗子;我拾起些许,打算晚上放在火炉上烤。

那些在夏天思念北海岸欧斯腾登的暴发户,似乎十分惬意。他们判若两人,成了人上人。不久之前,我有幸参与他们的生活,应邀前往此地最大的饭店,参加午宴。于是,我穿上最体面的西装,来到富丽堂皇的大饭店,膝盖上的破洞还是我的女管家前一天晚上以蓝色毛线补好的。我看起来还算可以,门房果真毫不刁难就让我进去了。穿过静悄悄的玻璃门,我轻轻地滑进大厅,就像游入华丽的水族箱一般。大厅里摆着很有气派的真皮沙发和丝绒沙发,偌大的空间里,暖气调得温暖怡人,令人有种错觉,仿佛置身于锡兰的加勒法司饭店里。在这里,处处可见衣着光鲜、发国难财的暴发户带着贵妇坐在沙发里。他们在此做什么?维护欧洲文化?是的,这个遭受破坏、令人缅怀的文化仍幸存着:俱乐部式的沙发椅、进口雪茄、卑躬屈膝的侍者、过热的暖气、棕榈树、烫得笔挺的裤子、西装头,甚至单眼挂镜……,一应俱全。相逢的喜悦,使我感动得轻拭眼角的泪水。暴发户们带着和善的微笑看着我,他们懂得如何应付像我这样的人。他们看着我的轻蔑表情里带着微笑,隐隐掺杂着高尚、有礼,甚至带着点肯定。我回想着,曾在哪里见过这种奇怪的眼光?对了,我明白了!这是战胜者巡视战利品的眼光。在战时的德国,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神情。这是女企业家探视伤兵的眼神,那眼神一方面说:“可怜虫!”另一方面却说:“英雄!”既傲慢又羞惭。

我以战败者的兴奋和磊落观察这些暴发户。他们真是锦衣华服,尤其是女士们。这令人想起那史前蛮荒的年代,想起1914年以前的日子,那时我们将华贵视为理所当然、衷心向往的唯一目标。

做东的人还没来,于是我找一位暴发户闲聊一下。“您好,暴发户,近来如何?”我问道。“还不错,只是现在有点无聊。有时我真羡慕您膝盖上的蓝色补钉,看来您是那种不知无聊为何物的人。”“一点也没错。我有很多事做,所以时间过得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要扮演。”“此话怎么说?”“嗯,我是劳动者,您是投机客;我生产,您打电话。后者赚钱较多,但生产却有意思多了;写诗作画其实是一种享受。您知道吗?享受还有报酬是有点过分的。而您的职业是将买来的货物再以百倍的价钱卖出,这并不是很快乐的工作。”“唉,您真是的,总是用这种揶揄的口气和我说话。老兄,老实承认吧,您和您那补钉的裤子,其实很嫉妒我们。”“当然!我心怀嫉妒,尤其是肚子饿的时候,看见您在橱窗里大啖鹅肝酱,就令我十分嫉妒;我觉得吃鹅肝酱很了不起。然而,想想看,没有其他享受像吃这么可笑、短暂、肤浅。基本上,华服、戒指、别针与裤子也是如此。穿上漂亮的新西装当然高兴,但我怀疑,您是否整天都想到它的存在?是否整天都因它而喜悦?我相信,您想到钻石和浆挺的西裤的时间,和我想到补钉的时间一样短。不是吗?而您究竟得到了些什么?当然,你们的暖气是令人羡慕的。但若太阳出来了,即使在冬天,我知道蒙塔娜拉有个好地方,在两块岩石之间的无风处,那儿和你们的饭店一样温暖。与我为伴的事物比您的好多了,而且不花分文!更何况,我经常可以在树叶间找到可食的栗子。”“好吧!即使如此,但您打算以此维生吗?”“我为世上带来一些价值,并赖以为生;即使仅是微不足道的价值。例如,我画画,就我所知,没有人画得比我好,但只要一点点钱就可以买到我的诗稿,外加我自己配的画。暴发户们所做最聪明的事,就是买下这些东西。万一我今年内死掉,这些作品马上增值三倍。”

我只是开开玩笑,却把暴发户吓着了。他以为我想向他要钱,因而立刻变得心不在焉,咳个不停,而且突然发现大厅最远的另一端有熟人,不得不过去打声招呼。

柏林的朋友们,容我省略我如何与东家一起享用午餐的经过。餐厅洁白明亮,餐桌、餐具何等美观,佳肴美酒,难以详述。看着暴发户们吃饭,给了我许多启示;他们十分重视吃饭的姿势,分寸拿捏得宜。他们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山珍海味,脸上带着庄严、充满责任感的表情,以及些微轻蔑的潇洒。他们以古老的勃艮第酒瓶斟酒,表情既轻松又痛苦,仿佛正在吃药似的。看见他们这副德性,我一直为他们祈福。然后,我顺手塞了个苹果和小面包当作晚餐。

你们问我,为什么不去柏林?是的,其实这有点儿奇怪。可是我比较喜欢这里,我就是有点儿自以为是,既不去柏林,也不去慕尼黑,因为对我而言,那里的黄昏山色不够艳红,因为我会怀念这儿的一切。(1919)在阿尔瑟纽我熟悉 这一草一木漫步于属于隐士的古栈道绵绵春雨轻轻飘落微凉的风中,桦树展现绿意岩石映照着褐色的光芒岩石、小径、风、桦树叶竭力吐露出何其魔幻的芬芳这圣洁之乡,何其优雅优雅中又带着内敛隐匿于岩石与阴谷之后殷红稀疏的森林中野樱忘情绽放这是我的圣地几度漫步,心灵沉潜于幽径之中孤石断崖,宛如我心之写照思绪袅袅,漫步其中奔向昔日目标此路绵延无尽头悬崖峭壁,灌木丛林和风暖日,风雨交织皆有我往昔苦思的痕迹思绪如飞蛾短暂在此却得永生石壁、溪流、桦树谷接纳吧!再度接纳一颗开敞的心吧!我别无所求,只愿满怀感激之情倾听您神般的声音屋舍·田园·园篱亲爱的屋舍,亲爱的园篱池塘,田野,草坪蜿蜒的街道,红黄交错的山丘与农田绿意攀满的电线杆一切都将消逝无踪,无一幸存或遭铲除,或因风飞散自此与艳阳无缘我的朋友,我的树,亦将化为尘土窗扉苍绿,屋顶湛红啊!尽管如此草叶啊,树叶啊,今日且婆娑起舞我愿将你们一饮而下,融入体内我愿成为草,成为湖,成为棕榈为何无法与你们合而为一?你们仿如幻影、神仙。净土上唯独我浴于烈火甜蜜、炽热、痛楚的燃烧令我步履犹疑,心神不宁唯独我因时间、恐惧、死亡而苦啊!你们默然,无声地告诫着苦闷。绘画。作诗。活着。一切继续着且一饮而尽,一饮而空在白日将尽之前堤契诺的教堂

北方新教徒之所以对南阿尔卑斯山赞叹不已,原因之一便在于天主教文化的神奇魅力。我成长于严格的新教徒家庭,对我这样的人而言,第一次意大利之旅所带来的影响,实在难以忘怀。当时,当地居民那种浸沉于宗教、与朴实教堂融合为一体的生活,那种生活中特有的气氛、音乐与安全感,那来自于生活中心——教堂——的源源不绝的活力与朝气,实在令我感叹,并深深为其所吸引。也许天主教在意大利及阿尔卑斯山区也已日趋没落,但在堤契诺,其影响力仍处处可见,否则我便见不到这么多美丽古老的教堂。比起北方,在南方,教堂的存在是绝不容忽视的,而且它依然是生活中崇高的重心,其地位宛如母亲。身为新教徒,我在新教教规和饱受良心不安的苛责下长大,因此,见到这种信仰的纯真,这种为表现虔诚而做的俗丽装扮,令我感到十分震撼。无论是锡兰的神殿、中国的寺庙或堤契诺的教堂,这些景象让所有像我这样的人勾起对失落童心的回忆,想到天上乐园,同时也唤醒心灵深处最纯真无瑕的朴素信仰。我们这些精神上贪得无厌的欧洲人最缺乏的,莫过于这种充满欢娱与天真的信仰生活。

每次越过阿尔卑斯山,一接触当地温暖的气息,听见音调丰富的言语,看见山坡上第一座葡萄园梯田及无数美丽的教堂时,我总是感动不已。那种感动既温柔又深刻,令人想起生命中留在母亲身旁时的温柔情境,想起童年的纯真、单纯与快乐。时间似乎停滞了,于是,在我的感觉之中,此地天主教徒的虔诚与古时人们对于宗教的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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