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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9 22:2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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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迪耶·萨迪奇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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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建筑有多重?建筑大师诺曼?福斯特

你的建筑有多重?建筑大师诺曼?福斯特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你的建筑有多重?建筑大师诺曼•福斯特作者:[英]迪耶·萨迪奇排版:Clementine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08-01ISBN:9787549583058本书由北京理想国时代文化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The view from the window窗外的风景

狂沙翻飞中,印度尼西亚裔的工头远远走来,头盔底下塞着早已汗湿的手染头巾。他掏出哨子吹了几下,让眼前那堆工人赶紧让出一条路。大伙儿随即不约而同,把视线投向工地后方那片一望无垠,也一无所有的沙漠。

这里是阿布扎比[Abu Dhabi]机场的外围,未来会变成一座新市镇的中心,将有十万人在此安居乐业。

过了几分钟,一辆修长的银色小车无声无息地滑行而来。这辆车从正面看,左右两个头灯很像吊高的眼尾,下方的散热口则是咧开一条缝的嘴,活像一只外星小怪物对着你奸笑。它浑身闪亮,缓缓驶近,敞开了门。里面坐得下四个人,没有驾驶员或控制台,完全由数字化高科技来操作。车靠埋在地下的隐形感应器导航,位置则由车中计算机以车轮转动计数来掌握。此刻有位技术人员坐在车里,用电笔监测其性能。

这是诺曼·福斯特造镇计划中的运输系统,设在七米高的人造地面之下。刻意架高的地面是行人徒步街道网,街边有建筑师梦想中的露天咖啡馆、鳞次栉比的商店及公寓。银色小车则在地下川流不息,无需轨道与驾驶员,自然省了塞车与停车之苦。

沙漠中的工地耸立着数架塔式起重机,四处是装了空调的工棚。每天约有六千名工人由大巴送来这里上工。主工地有些建筑物的混凝土结构已经盖到八至十层楼高。这些结构比照传统寨城的做法,尽量集中,以便互相遮光,制造能让凉风流通的缝隙。这座未来的寨城,就是马斯达尔[Masdar, 阿拉伯文“来源”之意]。

福斯特赢得竞标之后的三个月,工人便进驻工地。马斯达尔的定位虽为城市,但其实它还不到这等规模。在阿布扎比与迪拜之间,许多新市镇如雨后春笋般诞生,马斯达尔只是其中之一。它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其周边设施—供机组人员住宿的机场区隔壁就是高尔夫球场、一级方程式赛车场等。在全球环境愈发不宜人居的情况下,马斯达尔可说是个“在沙漠中打造绿洲”的实验。

开发计划的第一阶段是兴建“马斯达尔理工学院”,它将是研究重镇,与伦敦帝国理工学院、麻省理工学院、纽约大学合作,致力开发再生能源。至于日日在工地挥汗的幕后英雄,和当年打造迪拜一样,都是来自亚洲各国的劳工。过去十年间,亚洲劳工来到波斯湾区,盖起了耀眼的迪拜高楼、人工岛屿、喷着真雪的超大室内滑雪场。这种种展现极端“非理性繁荣”的建筑,终不敌负债累累,于一夕之间灰飞烟灭。在这里,为了淡化海水,大量燃烧原油,造成环境污染。这个过程正逐步摧毁霍尔木兹海峡入海口附近的红树林,而红树林是波斯湾地区极为重要的生态资源。

马斯达尔自称将走出一条不同的路。这座城市以碳中和为目标,自行回收所有的废弃物。在施工期间,工地就已经实施分类回收,工地边界可见标示不同颜色的回收区,把废弃物仔细分类整理。大楼用的强化钢柱和骨架,大多都是回收钢材制成。现场已经有座一千万瓦的太阳能电厂在运作,之后还会有更大规模的数组太阳能板和实验工厂,并尝试从浅海生长的海藻中提炼能源。终极目标是希望整个马斯达尔成为无车城市。街道两旁将绿树成荫,鼓励居民多走路。在八月高达摄氏五十度的波斯湾地区,想这么做,胆子可是不小。

马斯达尔象征乐观进取的精神,也为人类的未来提出对策,正如福斯特年少时梦想的未来城市。这个梦想的起源,一是他的恩师巴克敏斯特·富勒[Buckminster Fuller,1895—1983],二是连环漫画《大胆阿丹:未来飞行员》[Dan Dare: Pilot of the Future]。在英国曼彻斯特长大的福斯特,是《大胆阿丹》的忠实读者,每一期都不放过。这漫画每周在漫画杂志《老鹰》[Eagle]上连载,以一九五○年代英国中产阶级家庭的青少年为目标读者。画中的未来世界,有原子能驱动的单轨电车和飘浮在空中的出租车[神似马斯达尔的个人高速运输系统]。看了入迷的福斯特,从此不断在脑中勾勒城市的样貌。

如果你运气好,参与过这么多杰出的案子,时间久了你自然会晓得,“永续”这件事的关键是“密度”。如果你老到懂得这点道理,就会明白打造城市其实不是盖一栋栋的楼房,而是思考更大的格局。这让我回想起,我当年写的论文就是关于城市空间。我写的也不是什么新东西,不过就是我在曼彻斯特四处压马路的经验。[本书部分引文为诺曼·福斯特原话]

从莱文舍姆新月路四号的福斯特老家卧室望出去的景观,与五十多年前并无二致。莱文舍姆区位于曼彻斯特市南方边界,在工业革命的开发热潮退去后,已成了没落的郊区。也就是在这片阴湿破落之地,二十一岁的诺曼·福斯特拿出画笔和颜料,画下他窗外的风景。

新月路名为“新月”,却非新月形,亦非林荫路,而是一条只有五间连栋住宅的短短小街,夹在往来伦敦与曼彻斯特的铁路主干线与南向道路之间,毫无美丽街景可言,显然并非良好都市规划下的产物,反倒像无心插柳的结果。这里除住家之外,就是些小型厂房、工坊、几处堆东西的围栏而已。

福斯特的老家是这条小路尽头的其中一户。屋后的山墙端,被切出很奇特的角度,其中一面墙连着后来加盖的地方。前门嵌在拱形入口里,勉强算有点设计感。这里的连栋住宅都有角窗和前院,比起附近几条街上更简陋的房子,还是稍微像样些。环绕屋檐的模制瓦片,为这房子添了一丝哥特风,但当然称不上什么正统美学。屋后有个四面是墙的小院子,堆煤炭的棚架和户外厕所都在那儿。后院外是条小巷,根据十九世纪的卫生规定,必须有这么一条巷子,让清洁工每周来收垃圾。不过其实大家进出屋子,走的都是这条直通厨房的小巷。前门只有在丧礼、圣诞节、医生看诊之类的特殊场合,才会打开。小巷后方就是架在路堤上的铁轨。福斯特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画图时,铁轨正好与他的视线齐平。

这房子并不牢固,只要火车一驶过,全家便天摇地动。二十世纪五○年代时,害他们摇来晃去的是国营的“英国国铁”炭黑色蒸汽火车,喷着火焰黑烟加煤灰,呼啸而过。现在则换成了每小时四班、头顶连着高压电线、全身银灰色的维京摆式[Virgin Pendolino]高速火车。

铁轨两边的居住水平迥异,新月路正是较差的一边,头上有铁轨和路堤压着,中间又被铁轨下的人行通道切穿。这段通道是一百五十年前,伦敦与西北铁路公司的工程师所建,用的紫红色工程砖材质极佳。当年开发莱文舍姆的吝啬的建筑商人,绝不可能舍得花上这样一大笔。我们或许可以说,新月路就这么一段,算是莱文舍姆之中比较好的区段吧。

我跟福斯特说我去了他老家,他左手随即拿了铅笔,在笔记本上精准地画出我当时看到的景象,大气都不喘一口。他上次回去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却两三笔便勾勒出铁轨下那个又黑又脏、老鼠洞似的拱门,以及拱门下五根大小形状不一、阻挡车辆通行的路柱。我没开口,他却自己写下一句我早已想到的话:“铁轨分隔着两个不同的世界。”

福斯特的画也画出了一些我在铁轨另一端看到的,二十世纪初期盖的半木造的房子。这种房子虽然现在看来略显破落,但比较坚固,所在的街道也比较宽,绿树成荫。新月路的另一端是斯塔克波特路,这是一条大马路,从曼彻斯特南区经过朗塞特到莱文舍姆。两边净是爱德华时期风格的银行、酒馆、商店等等,见证着这一区的楼起楼塌。再往下走,就是清真寺与巴基斯坦人的小区中心。

新月路往北不远处,便是艾伯特王子林荫道,福斯特的祖母曾住在这里。这里有穆斯林学校,有可以抽水烟筒的土耳其餐厅。从前的皇宫戏院原址,现在成了一人五英镑吃到饱的自助餐厅。福斯特还在念书的时候,他母亲还给他在隔壁面包店找了一份差事。

莱文舍姆的房舍大多是用粗红砖盖的,偶尔有几间外墙覆上釉陶土的楼房,看来贵气十足。就像新月路转角、农人客栈对面的马丁斯银行,现在是巴克莱银行。

新月路的连栋住宅数量其实已经少了许多,让这区稍稍有点优良住宅区的感觉,当年工业革命的气味已然淡去。莱文舍姆从福斯特童年时期演变成今天的模样,他认为是中产阶级搬到这里,改变了一切。不过他这样讲也不算对,还是有好些居民从他小时候就住在此地。现在这里住了念艺术的、搞音乐的,还有颇为活跃的巴基斯坦移民社群。屋里水电与浴室样样齐备,这些在福斯特的童年都是奢侈品。即使如此,这里还是称不上是优质小区。这里的某些建筑物看来颇具巧思,有瓦片砌成的圆形拱顶入口,有的屋子有拱顶石,有的屋脊上有雕花装饰,可惜用的建材都很廉价。莱文舍姆区最常见的红砖,表面早已坑坑疤疤,仿佛整个区都得了皮肤病,脱皮脱个不停。

如今,新月路第一代的前门和窗框早已朽烂,即将换成硬质纤维门板和铝框。街角杵着细瘦的电话线杆,撑起蛛网般的电话线。福斯特老家的西侧已经变成建筑商人堆放建材的地方和废铁厂,但整个小区却仍洋溢他幼时英国乡间的气息,诉说着那时的英国——铺着花岗岩的街道、有轨与无轨电车、衣帽整齐的司机;有混凝土冷却塔、有运河与工厂,外加两大特产:烟雾和舞厅。

福斯特十几岁时,现代化之风已吹遍英国。他眼中的曼彻斯特边界,是以他骑自行车到德比郡和柴郡的距离为准。他曾一路往北骑到湖区,一天之内来回一百三十英里;也曾在一九五七年往南骑到焦德雷尔班克,专程去看洛夫尔电波望远镜正式启用。这座望远镜对英国的意义,就像美国在佛罗里达州的卡纳维尔角火箭发射基地,都是人类探索未来的划时代成就。走进当代建筑之门的那把钥匙

福斯特酷爱画画。为了申请进曼彻斯特大学读建筑,一九五五年的他,关在房里埋头作画。他的画受两大因素影响,一是英国画家劳瑞[L. S. Lowry]笔下的工业社会众生相;二是《老鹰》杂志里,航空母舰和“火神轰炸机”的剖面图。

五十年后的今天,福斯特的墙上挂着一幅劳瑞的画,是现任妻子埃琳娜送他的礼物。画中景象和福斯特老家望出去的如出一辙:三○年代经济大萧条阴影下的工业城曼彻斯特。劳瑞后来进了地产公司当出纳员,总是一一亲访店家收租,这也是他观察庶民生活的机会。

对五○年代中产家庭的少年来说,《老鹰》是每周的精神食粮。杂志的创办人莫里斯[Marcus Morris]是兰开郡的卫理公会派牧师,因忧心美国的进口漫画伤风败俗,英国自产的漫画周刊《比诺》[Beano]又可能教坏小朋友,遂创办《老鹰》分庭抗礼。这本杂志的宗教意味很强,有很长一段时间连载的是关于耶稣生平的漫画。奇妙的是,《老鹰》虽没能挡住六○年代社会的放浪风潮,却在无意间孕育了一群高科技建筑师,福斯特正是其中一位。《老鹰》是福斯特身为独子感到孤寂时的心灵港湾,也是引领他走进当代建筑之门的那把钥匙。

每期《老鹰》的封面都少不了“大胆阿丹”的招牌翘下巴和弯勾眉。画中常见驶过泰晤士河的单轨电车,以及神似大建筑师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 1867—1959]晚期都市规划中的太空站。阿丹,这位汉普森[Frank Hampson]笔下的科幻漫画英雄,每周都要跟邪恶的绿色怪物“麦孔”及其爪牙大战。《老鹰》每期中间的跨页,总有精细的剖面图,介绍当代杰出的工程成就。一九五一年有一期刊登“发现圆顶馆”是当时的英国年轻建筑师拉尔夫·塔布斯[Ralph Tubbs, 1912—1996]为“英国节”设计的临时展馆。福斯特没法去伦敦看英国节的活动,这幅画是他唯一的线索[可惜等福斯特真的到了伦敦,该馆已遭拆除]。英国节号召了当代的建筑师、设计师,用许多不同的主题馆来展示他们的创意,当代建筑也因此首次在英国有了懂得欣赏的知音。《老鹰》后来又刊登了五○年代英国另一代表建筑物:巴斯·斯彭斯[Basil Spence, 1907—1976]设计的考文垂大教堂[Coventry Cathedral],并称之为“太空时代的大教堂”。《老鹰》对思想如白纸的年轻人来说,是相当有效的倡导刊物。它倡导现代建筑,展现以科技创造的未来。画中的世界有核能船舰、燃气涡轮引擎车——仿佛预言在不久的将来,这就是人们的运输工具。在漫画家的笔下,这些车辆竟酷似富勒设计的狄马西昂车[Dymaxion car,此为富勒自创字,结合“动力”与“最大效能”的概念],外型像水滴,靠三个隐形车轮驱动。未来的都市将由许多豆荚状的单位组合而成。有一期的剖面图则是美国在南极的基地,由一群埋在冰雪中的小单位集结而成。十年过去,同样的图无论放在哪一本前卫建筑杂志里,也丝毫不显突兀。

福斯特对这些图像的狂热始终未减。他喜爱图画的样貌,认为它们每一幅都是优秀的艺术品;他也爱画中传达的设计观。从威灵顿轰炸机的剖面图,到福斯湾铁路大桥的建筑技法解析,他都一一仔细研究。不难想见这些画曾在他幼小的心田,点燃求知的火花,让他开始思考世界运作的道理。

多年后,福斯特设法找到了约翰·巴彻勒[John Batchelor],他曾在《老鹰》后期画过某些剖面图。福斯特当时在斯文敦郊区帮雷诺汽车设计零件厂,请巴彻勒帮忙绘图分析他为支撑厂房屋顶设计的黄色钢柱。可惜,剖面图固然漂亮,但比起精细的截面图来,还是不够准确。

建筑大师的灵感,常来自大众文化,然而青少年时期的嗜好,更是想象力的源头。赖特曾说童年时玩积木的经验,影响了他日后的作品,但很少有建筑师像福斯特这么坦荡荡,说自己是受了科幻漫画故事的影响。出身于劳工家庭

诺曼·罗伯特·福斯特,一九三五年六月一日,生于斯塔克波特附近的雷迪什。他出生没多久,全家就搬到新月路四号这个地址。父亲名罗伯特,母亲名莉莉安[原姓史密斯,婚后从夫姓],两人只生了诺曼这个孩子。他们一九三三年在莱文舍姆的圣路克斯教堂成婚,莉莉安二十七岁,罗伯特三十三岁。

新月路这小屋周租十四先令。福斯特的祖父母和一堆亲戚都住在附近。母亲娘家在贫瘠的阿德维克,以曼彻斯特市郊各区的等级来看,阿德维克比莱文舍姆还落后。“新月路”这名字虽然听来颇有郊区欣欣向荣之感,但在福斯特的记忆里,却是每天都得冲洗门廊,每周有人上门收租的穷乡僻壤。福斯特母亲用来洗地的“驴子石”牌清洁剂,由碎石、漂白粉、水泥等混合而成,还是她用旧衣服向收破烂的小贩换来的。刷门廊是她每周的例行公事,像是急着展现这户人家十分注重卫生,却也是双手双膝着地的粗活。要是小福斯特弄脏了门廊,少不了要吃苦头。福斯特童年的字典里,“盆浴”两字代表每周一次泡在厨房的镀锌水盆里。

新月路四号的前厅,贴着花朵图样的壁纸,总是泛着湿气。瓦斯表装在屋角,煮饭时得一直往里面投钱。整间屋子唯一的暖气是客厅的壁炉。墙上有水渍,旁边摆了一架收音机兼电唱机,可以听到英国国家广播公司的软性节目,连荷兰和卢森堡的节目都有。要是信号不好,福斯特还得负责搬动收音机,转转松了的真空管,偶尔还会被电到一两下。

家里没有电话,离家最近的电话在斯塔克波特路上,装在卫理公会教堂外的铁箱里,要走个五分钟。家里除了他的教科书外,没其他什么书,要说报纸杂志,也只有《曼彻斯特晚报》和他每周都要看的《老鹰》。那个年头,这一区的人大多十四岁左右就不再上学,直接就业。相较之下,念大学的福斯特不但是小区中的异类,加上他直到二十好几还跟爸妈住,更成了邻居眼中游手好闲的混混。

隔壁布莱德利家的儿子山姆,有天追着我跑,把我拦下来之后问:“你看看我的手,跟你完全不一样。我有活儿干,可你没有。你怎么不去找份正当的工作?”我被那一区的男孩狠狠修理过,但山姆不是要对我动手。他只是不懂我到底在大学里面干么。

福斯特回想起来,虽说亲戚们就住在附近,但家人之间并不亲,少不了怨怼离间,也总有避而不谈的话题,其一是他姑丈可能在“二战”时当过逃兵,其二就是他母亲的身世。他一直觉得不太了解自己的母亲。“我对她的身世很好奇。我想她应该是领养来的。她姓史密斯,但她哥哥姓贝奇特。她的美是地中海地区的那种美。”

福斯特大部分的亲戚都住在不远的艾伯特王子林荫道,有个姑姑则住在斯塔克波特路。他父母过世后,这位姑姑曾写信给他,说她的房子因为都市改造计划要被拆了,他能否想想办法,让她继续住在这一区?他马上采取行动,买下新月路六号的屋子给她,正是他老家的隔壁。

他印象中的爷爷奶奶家总是黑漆漆的。即使战后了,还是点瓦斯灯。爷爷奶奶总是一人一边坐在壁炉旁,置身黑暗里。在他看来,奶奶待母亲这个媳妇并不好。“二战”末期有一年圣诞节,他父亲病重,被紧急送到医院,母亲只得自立自强。那年,姑姑带堂兄弟们去曼彻斯特的百货公司和圣诞老人玩,就是没带小福斯特。

当然生活不是只有悲哀的一面,这一家人还是有一起度假的欢乐时光,有时在北威尔士[North Wales]、有时去布莱克浦找亲戚,有年夏天还去布莱克浦郊区住民宿。小福斯特吃早餐时,看到叔叔穿的衬衫上有两道黑线,问妈妈是怎么回事,她说那是因为洗衣服时会把衬衫翻面,水渍便留下两道黑线。其实那个年头,莱文舍姆的居民大多只有几套衣物从早穿到晚,甚至穿着睡觉,根本没钱添购新的。这两道黑线就此深深刻在他心上。后来他在莱文舍姆的图书馆首次读到柯布西耶[ Le Corbusier, 1887—1965],尤其是《走向新建筑》[Vers Une Architecture]一书里关于居家卫生的描述,试想对那两道黑线记忆犹新的福斯特来说,这段文字是何等的冲击:

浴室一定要朝南。这应该是全家最大的房间之一[如旧式客厅般大小],有一面墙全部装上玻璃,尽量对着阳台敞开,以便做日光浴。装上最新的设备,包括淋浴间与运动器材。隔壁的房间设为更衣室,供穿脱衣服之用。绝对不要在卧室更衣,既不卫生,又会弄乱房间。告诉你的小孩:唯有地板、墙壁空旷整洁,屋内充满光与空气,才是适合人居的房子。

福斯特虽是孤零零的独子,莱文舍姆却是人情浓郁的小区,人人都对邻居的事情了如指掌。斯塔克波特路算是比较热闹的街,也是英国北方劳工阶级生活的写照。有卖炸鱼薯条的店[鱼炸好后用盐与醋调味,配上豆泥,裹上报纸供客人外带,常客还可以拿到店主送的炸鱼用面糊];有福斯特和父亲偶尔会去玩玩的撞球馆;有罗宾森咖啡馆,福斯特的母亲后来在那边当女侍;还有牛肉铺和国标舞学校。

莱文舍姆的居民状况不一,从小生意人到打零工的都有。他同学迪金的爸爸,战后一直靠做清洁工维生。“我母亲对他没好话。”福斯特说。住在巷尾的利浦托家则是开修车行,福斯特念书的时候曾在那边打工,搞得全身脏兮兮。对面的斯崔特家经营搬家公司,隔壁就是堆东西的空地。路的另一边还住着长年卧病、神经质的芙洛德太太,不过她可是知名的水彩画家。

福斯特的父母并非小康一族。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父亲在电子工厂当工人,工时很长,还得转好几班公交车上下班。福斯特出生之后,他改行管当铺,开始开车上下班,也有了生意人的样子,但当铺收的利息太高,他并非客人眼中的好好先生。

父亲退休后仍打扮体面,西装笔挺,皮鞋闪亮;母亲秾纤合度,仪态优雅。一对很般配的夫妻。

夫妻俩一直努力想拥有自己的事业,但打拼多年下来,社会地位反而一直往下落。福斯特自称是劳工阶级背景,其实在英国这个阶级分明的社会,福斯特家算是很争气的了。他们介于“高等劳工阶级”和“低等中产阶级”之间的灰色地带,虽说不如某些邻居事业有成,但至少维持着符合世俗标准的生活。两人辛苦工作,努力存钱,一来供福斯特读书,二来当创业基金。他们希望像某些亲戚一样,开一间自己的店。例如福斯特有个舅舅开面包店,另一个舅舅席德开的是肉铺。席德过得相当不错,还供得起女儿弹钢琴,儿子学小提琴,那是福斯特一家人无法想象的阔绰。

他还记得房屋中介曾带他们一家三口,去看某间父母考虑买下的店面,怎奈福斯特夫妇即使拟了不少创业计划,到头来还是一场空。福斯特十几岁的时候,便看到了父母梦想未圆的失意,与两人眼界的局限。这也是促使他决心离开老家的主要原因。父母对人生有想法却未能实现,他知道自己不能重蹈覆辙。沉浸在阅读、模型飞机、绘图的世界

莱文舍姆镇上的“自由图书馆”,是少年福斯特的避风港,让他逃离阴湿的客厅、同学的欺侮,逃离那沉闷的家。只要出了新月路往右拐,到了斯塔克波特路再右转,往南走个近一百米,过了酒吧、教堂和联合旅社,到克伦威尔路右转,就到了。从这栋建筑物的红砖山墙和托臂梁的屋顶,不难看出这原本是座庄园大宅,不幸受困在举目尽荒凉的南曼彻斯特。

这座图书馆可说是市民的绿洲,旁边有小学,对面是市立澡堂和大众浴场,都是冷冰冰的新乔治王朝风格,和斯塔克波特路上的邮局一个模样。澡堂前面是一道阶梯,爬上去之后有两个入口,上方各有一块拱顶石,左边刻着“男”,右边刻着“女”。

自由图书馆是由维多利亚时期的慈善家安德鲁·卡内基捐款建造,福斯特正是在此读到柯布西耶的《走向新建筑》,初次发现建筑的意义。卡内基明白有些人出身清寒,未必有钱受教育,但资质好也有心向学。图书馆能助他们一臂之力,让他们克服先天的缺憾。后来卡内基成立基金会,资助英、美等多国兴建及整修图书馆,包括纽约市的三十七座图书馆。福斯特与卡内基的图书馆之缘,二○○八年初得以再续——那年,福斯特的事务所赢得纽约市公共图书馆的改建案。福斯特对美国人表示,他也曾是纽约市图书馆想要帮助的那种小孩。这话一点不假。

今日的莱文舍姆图书馆,依然有数千本包着黄色透明塑料书皮的书,但年久失修亦未更新,书况已相当破旧。虽然图书馆也进行了整修计划,但对改善藏书似乎没有兴趣。福斯特二○○九年曾旧地重游,但藏书内容之贫乏,让他相当伤心失望。

福斯特对母亲的印象要比父亲来得深。“二战”爆发时,福斯特的父亲因为在“一战”时负伤,免受了再上战场的罪,也离开了原本任职的当铺,到斯塔克波特郊区的某间飞机工厂担任保安人员。母亲因此有段时间接手了当铺的工作,但为此每天必须先搭电车到曼彻斯特市中心,再转公交车到当铺,单趟便有十多公里的路。母亲上班的时候,五岁的小福斯特就由亲戚和邻居照顾。他曾说:“我爸妈每天就是工作、工作、工作……实在很拼,我根本没机会了解他们。”“二战”的空战经常在曼彻斯特上空开打,那片天空让他着迷,也令他胆寒。除去和母亲撤退到柴郡乡间的那阵子,整个“二战”期间,他都待在新月路的老家。他固然怕空战,却迷上军械器材的酷炫外观。飞机、兵器、军服……都让他兴趣盎然。一九四○到一九四一那两年,夜复一夜,曼彻斯特的上空满是敌军的飞机,执行德军全面摧毁英国工业重镇的任务,螺旋桨引擎发出轰然巨响,间杂着刺耳的爆炸声。福斯特对于战争的印象,大约由两种影像交错而成:一种是他童年亲眼目睹的探照灯与照明弹的强光;一种是日后描绘现代战事的艺术作品,里面常夸大或美化军事科技。他清楚记得牵着母亲的手,走过图书馆旁的公园,通过公园的栅栏朝里望,看到战机倒栽葱坠毁后的残骸,机鼻深陷土中,机身上有个大大的英国空军图样。

按照福斯特自己的说法,这整个东西活像装置艺术,仿佛什么外星异物给扔出了太空,一头栽进世间。但这残破扭曲的物体,牢牢嵌进了他的意识,挥之不去。他坦承,连他也分不清这记忆是真是幻。“我至今仍不晓得是不是有某些幻想的成分,还是我真的亲眼看到。”福斯特说,“我相信我是真的看到,但那景象又不像是真实的。也或许是因为我后来看了纳什[Paul Nash]画的战争场面?还是我哪天上学路上,确实看到的事情?”历史上,莱文舍姆的确发生过战机坠毁事件,但福斯特紧紧记在心上的,不是烧得面目全非的残骸与飞行员的尸体,而是他与一架坠机不期而遇的经过,是破碎螺旋桨叶片象征的机械之美,更是机身上鲜明的英国空军图样。

战争的无情、百姓的无助,连同对军事科技的热爱,他一样历历在目:

我记得有一次空袭,我在母亲怀中醒来。我们躲在公共防空洞里,听着轰炸机在半夜飞来。我记得原本还好好的,说这大概是哪种轰炸机,下一秒就忽然大哭起来。我记得自己怕得要命,真的怕得要命。

那时我其实是很安全的,既没吃什么苦,也不用上前线作战,又不住在敌军进攻的中欧。我在这么安全的地区,居然还怕成这样,或许也说明了我当时有多么幸运。隔天我们出来看到残骸,只是,你还那么小的时候,不会了解残骸背后真正的恐惧。我还记得在空袭隔天四处捡金属碎片,却一点也不懂得炮弹碎片的意义,只是觉得找碎片好像很好玩。

那时还没有电视。集中营的种种、盟军攻进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画面,都是十岁的小福斯特去皇宫戏院看电影时,在正片开始前的新闻片上看到的。

除了骇人的夜间空袭,战争带来的贫困,一样冲击着曼彻斯特的生活。那时“脱水蛋”刚问世,福斯特和母亲在杂货店购物,母亲百思不解,还问了好几遍烹调方法才回家。到今天他都记得那东西的样子与触感。脱水蛋其实就是蛋粉,用牛皮纸盒装着,纸板上过油,所以摸起来湿湿的。他还记得跟母亲一起做家事,每周母亲洗衣服的时候,他都要帮她扭动轧布机的把手,把湿毛毯的水挤干净。

时局如此,福斯特的父母居然反常的送他去读私立学校。一九四一年,他走进铁轨另一边的迪姆斯戴尔小学。这原本是女校,但在“二战”期间也开始收男生。私立归私立,这学校并非以升学为导向,学生无法在校内考那时刚开始实施的小学毕业考试[决定接下来进入哪种中学的考试],他只得搭公交车到市中心应考。他作文写得好,顺利考过。那时他最爱香烟盒里的卡片图样,搜集了一大堆,所以他的作文写的是三○年代末“汽车联盟”车队与奔驰车队在德国的大对决。赛车的画面也是他始终珍藏的回忆之一。

福斯特顺利考进巴纳吉中学。他毕业后该校成为文法中学,后来又变成综合制的一般中学。九○年代初,该校居然发生凶案,一名亚裔学生在校园遭人用刀捅死,这消息让福斯特颇为震惊。今日的巴纳吉,已转型为媒体与艺术学院。

福斯特成绩最好的科目是数学,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艺术,因为除了学素描和绘画外,还可学到基本的建筑史。虽说课堂上讲的建筑主要是城堡和教堂,对现代主义着墨不多,但他到现在都留着一本当年从学校带回家的《英国建筑:从诺曼王朝至今》,由英国建筑师弗雷德里克·吉伯德[Frederick Gibberd, 1908—1984]所著。福斯特的艺术老师比瑟姆先生,是全校唯一关心他的老师。

有张福斯特在中学最后一年与三十一位同窗合照的照片。他坐在前排,身着灰色法兰绒制服,一副别扭相。其他同学都把交握的手搁在腿上,独独他掌心按着双膝,一脸不安,仿佛下一秒就准备跳起来逃之夭夭。其实念中学的那几年,福斯特始终觉得打不进那个圈子。

小学的他是全班唯一蓝领阶级背景的学生;中学的他和别人就更格格不入了——他是唯一念过私立学校,爸爸却是干粗活的[那时他父亲在工厂当油漆工]。学校位于曼彻斯特的高级住宅区,四周净是坚固漂亮的楼房,新月路相形之下简直成了十九世纪的荒原。福斯特置身华屋美楼,却只觉浑身不痛快。

雪上加霜的是,他非常不喜欢体育课或参加体育活动。他之前念的小学因为曾是女校,没有特别设计让男生学习团体运动的课程,所以到了中学,他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拿起板球拍时的窘状,仍历历在目:“我把球拍拿反了,把尖的那面朝着前头,旁边顿时一阵讪笑,我始终无法释怀。”受不了团体竞赛的福斯特,居然惟妙惟肖地模仿父亲的笔迹,写了许多信给导师,希望可以免于参加竞赛活动。每封信用的语句不同,意思却是一样的:请接受我诚挚的歉意……请原谅犬子……罗伯特·福斯特敬上。

谁会想到,福斯特后来跑起了马拉松,也热爱跨国滑雪。这两项他可以独自完成的运动,驱走了他当年体育课的阴影。他还酷爱自行车,每年都要骑累到爆的远程越野,什么都拦不住他,甚至还骑到阿尔卑斯山和比利牛斯山,朝山下高速俯冲。其实他很小的时候就爱上了自行车。有张照片是他还在学步时,与一辆三轮车的合影。打从十四岁学会骑两轮自行车开始,这便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他订制自己专属的竞速车,精心挑选预算范围内的最佳零件与心爱的骨架颜色,还不忘撕去刺眼的商标贴纸。他是泰晤士河谷竞速车俱乐部的忠实会员,常参加每周末骑一百二十公里的活动。中学期间不骑自行车的时候,福斯特常沉浸在阅读、模型飞机、绘图的世界里,也观察疾驰过新月路的火车。火车驶过时如果风向凑巧,他们一家便会被烟尘与蒸气罩顶。

我以前会在铁轨旁一站好几小时,等着看火车头上面的名字。无论是哪种火车头,简陋的托马斯蒸汽火车也好,流线型的特快车也好,伊安·艾伦出版的观火车指南里统统都有介绍,印在闪亮的乳白色纸上。我记得等了好久好久,看着一列列货车驶过,就是没看到挂名字的火车,愈等愈难过。然后一列特快车轰隆隆咻一下驶过,我在那一瞬间看到了名字,这才开开心心地回去。

他很喜欢做模型,尤其是飞机和火车模型,零用钱都拿去买模型组件,然后不厌其烦地,一点一点,把细小的零件组合成复杂的结构。他还记得自己异想天开,把整架起重机拴在时钟发条的转柄上,等发条开始转动,起重机的长臂就会慢慢地转一整圈。他更迷上了玩具火车店展示的精巧火车头模型,不惜专程搭电车去曼彻斯特市中心,只为了看一眼橱窗里的青铜活塞杆与迷你火车烟囱。

他做出生平第一件自己发想的设计作品时,还不到七岁。那时他只知道扭转橡皮筋可以让模型飞机飞,由此画出他想象中的单人座飞机。因为飞机还要载人,他花了好一番工夫。他把自己画进驾驶舱里,居高临下,神情漠然,右手握着操纵杆,以便放出数十米长的橡皮筋,让这架巨大的飞机达到起飞速度。他的推进动力不久便从橡皮筋演化到了二氧化碳引擎,这可花了他几个月的积蓄。这种引擎所需的燃料是瓦斯罐,不但超贵而且超重,他设计的每架飞机都因此而没有成功。后来他终于买得起一个小小的柴油引擎,配上后来设计的改良版飞机,成功率随之大增。最初的都市体验

福斯特在校方眼中是个聪明的学生,也是一般情况下会继续在校读到十八岁毕业,甚至升大学的明星学生。可惜他虽然有七科普通学科过关,法文与神学却意外没有通过。家境不错的学生如果两科未通过,不代表求学之路的尽头;但对他的家庭来说,这就表示他该去就业了。

那年他十六岁,比起早早离校工作的同辈孩子还大上两岁,但比起中产阶级家庭出身、继续在校读高级课程,甚至准备考大学的孩子,又小了两岁。

他还在念普通课程的时候,父亲曾帮他报名曼彻斯特市政府的储备公务员考试,他也考过了,一九五一年在财政局有了份差事,父母都很高兴。但他做这份工作纯是为了让父母放心,并非自愿,所以从一开始就做得很不带劲,决心尽快找到更好的出路。

市政厅是由阿尔弗雷德·沃特豪斯[Alfred Waterhouse, 1830—1905]所设计,象征英国北方的繁荣。在福斯特声名大噪之前,沃特豪斯可称得上是最多产、商业成就最高的英国建筑师。市政厅位于艾伯特广场,是三角形的大楼。向街三面皆是楼房,包围着中央的庭院。屋顶的山墙有精细的锯齿花纹,顶上耸立着雄伟的钟塔。厅内相当华丽,有数不清的长廊连接各个区域,间以错综复杂的楼梯。大堂里挂着一系列的壁画,诉说曼彻斯特从罗马时代起的历史。

福斯特在市政府工作了两年。他到伦敦闯出建筑师名号之前,在曼彻斯特毫无建树。但以他日后建筑生涯的规模与成就来看,实与沃特豪斯相去不远。这两人有不少共同点,例如都很注重时尚,生意头脑都很好,对于规划与控制预算,也是出了名的小心翼翼。福斯特虽出身寒微,不像沃特豪斯有个建立会计师事务所王国[即日后的普华永道会计师事务所]的弟弟,在事业刚起步的时候帮忙拉了好些人脉;福斯特赤手空拳打造建筑师事务所,业务触角在全球一样无远弗届,规模空前。

才讲到沃特豪斯,福斯特马上拿笔画下他对市政厅印象最深之处:男厕的小便斗上方有个小池,喷泉从池中涓涓流下。真是诗情画意!

我记得小便斗打造得非常精美,上方的每个小池都用玻璃包覆。每个便斗之间,都有一道精雕细琢的陶瓷隔板。沿着墙还有整排的洗手盆。你踏上阶梯,站在便斗前,会觉得自己变高了。那排便斗就像一整排美丽的岛。

一九五一年,福斯特才十六岁,以他的出身与经历,自是不懂得欣赏市政厅里处处蕴含维多利亚风格的巧思,所以也难怪他印象最深刻的会是小便斗上方的小水池。但这栋大楼里,能看的还有很多。

福斯特每天上班都在厅内刻意走不同的路线,研究不同的楼梯。这栋大楼里有三处主要的楼梯间,分别以英格兰、威尔士、苏格兰的石材建成,也各因此得名。厅内处处是光洁晶亮的大理石,与十三世纪英国哥特风的雕刻。每个装饰细节都有自己的故事。瓷砖拼贴成的天花板上的蜜蜂,是曼彻斯特市的象征。穹顶之间突出的石脊,雕了棉绳的花样,代表曼彻斯特最初因棉花而繁荣。大门则由阿格里克拉[Agricola]的雕像守护,他曾是罗马将军与英国总督,也是曼彻斯特的创始人。

福斯特在市政厅工作的那两年,常常在桌前画画,想着怎么逃离父母苦心帮他规划的灰暗未来。坐办公室之余,他居然有本事画出高难度的作品。每回有主管经过,他便赶忙把画作藏起来。

所幸他还是有些聊天的对象,可以讲点工作以外的事情。

我记得有位科布先生是财政局的职员,他发现我老是在画画,也知道我会趁午餐时间溜出去看建筑。后来他跟我说,他儿子正在念建筑,想要当建筑师。那是我头一次想到,或许这是我的出路。我还记得有次午餐时间走了好久,去看欧文·威廉斯[Owen Williams, 1890—1969]设计的“每日快报大楼”。路很远,我虽然走得很快,最后还是没空吃午饭。《每日快报》[Daily Express]报社早已搬走,但我们仍能从一九三八年设计的这栋大楼身上,得见些许装饰艺术时期的风采。严格说来,威廉斯其实是工程师,不能算是建筑师,但他兼备了这两项才能。他为每日快报大楼披上耀眼醒目的外衣,让福斯特一见难忘。它洋溢的是现代风格,与市政厅恰恰相反。“我晓得有这栋大楼,就去找。不过它所在的区比较偏,跟市政厅有段距离。我还记得它有镀铬条板和着色玻璃做的黑色立面。只是我没法子进去。”“午餐之旅”的二十年后,福斯特为威利斯·费伯·杜马斯[Willis Faber Dumas]保险公司位于伊普斯威奇的办公大楼[以下简称威利斯费伯大楼],设计了波浪形的黑色玻璃立面,像是用更创新的方式,向他年少仰慕的每日快报大楼致敬。不过威利斯费伯大楼背后有更深层的建筑理念,不同于每日快报大楼把工夫下在表面。威廉斯当年用玻璃外墙,是为了树立报社进步前瞻的形象。他也在《每日快报》当时的总公司大楼和格拉斯哥分社,用了一样的黑色玻璃,以贯彻品牌的一致形象。

威利斯费伯大楼则重在空间的运用。穿过大门,来到华丽的中庭,无声的手扶梯可以带你一路直上空中花园。一楼设有游泳池,整个楼面是艳黄与浓绿交错的色调。这种办公大楼配备现今很普遍,但在七○年代相当罕见,尤其当时英国为高通货膨胀率所苦,甚至为了节能,一周限定上班三天,福斯特竟然能把预算控制在业主给的范围内。

从技术角度来看,每日快报大楼和威利斯费伯大楼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作品。如果说每日快报大楼是家用小客车,威利斯费伯大楼就是极简与洗练兼具的BMW。威利斯费伯大楼用的是无框的玻璃外墙,用隐形的钢钉固定,从混凝土楼板垂降下来。每日快报大楼虽然看来光鲜,但装饰艺术的作风比较粗糙,毕竟玻璃外墙的背后是印刷厂和实用为主的办公室。威利斯费伯大楼本质上固然是延续每日快报大楼的传统,但也可视为分隔成几个透明区块的玻璃高楼,很接近密斯·凡德罗[Mies van der Rohe, 1886—1969]在“一战”后不久为柏林设计的摩天大楼。

福斯特对周遭的观察力愈发敏锐,他看的是都市规划的逻辑,也看各种建筑物的特色。“我还记得绕着曼彻斯特的某条商店街走,它现在已经拆掉了。名字叫兰开斯特商店街,整条是弯的,人走到中间的时候,看不到两端。”此外他还去了巴腾商店街、肯多米恩百货公司、哥特风的莱兰图书馆、市政厅旁罗马风格的中央图书馆。当年这些建筑上的创新之举,日后都化为他建筑生涯中的素材。

曼彻斯特是他心目中伟大城市的缩影,但在福斯特的成长岁月,这个城市却深受重创,建筑物惨遭战火蹂躏。“詹姆斯·斯特林 [James Stirling, 1926—1992]跟我说过,有次有人找他回利物浦演讲,那是他的出生地。但他讲得很明白,他不回利物浦,因为整个地方被都市规划的人搞得一塌糊涂。我对曼彻斯特也是这种感觉。”福斯特说。

曼彻斯特固然已经换了一张福斯特认不得的脸,但却是他年少时带他逃离老家,打开他的眼界,让他增长见闻的天堂。他去曼彻斯特美术馆看牛津剑桥学院的设计竞标展;市政厅的同事则引他进入曼彻斯特的音乐世界。他在曼彻斯特听了柴可夫斯基、拉赫曼尼诺夫、西贝柳斯,感动得说不出话。他在家听收音机播的《南极交响曲》,一只手还紧握着收音机背后的真空管。他在莱文舍姆的皇家戏院看《乱世佳人》[不过还是比较喜欢奥逊·威尔士的《黑狱亡魂》],也清楚记得曼彻斯特皮卡迪利和艾伯特广场当时的模样。曼彻斯特是他回忆的源头,给他最初的都市体验,埋下他热爱研究都市的种子。这点点滴滴对他的影响,在他日后的作品里一再浮现。找出自己的一条路

在市政府上班的头一年,福斯特很努力,还去曼彻斯特商学院读夜校,修了商业法、商学概论、会计等等,但他压根儿没有兴趣继续往上爬。他只想进大学,逃离枯燥的公务员生涯,于是他转修了英国文学和地理的高级课程。无奈,把文法中学两年课程压缩到一周三晚的夜校班,而且不到一年要上完,终究是不可能的任务。

一九五三年,十八岁的福斯特无法以上学为由延期服役,从军日终于来临。热爱飞机的他选择了空军,不过他心知大概没机会实现翱翔天际的梦想。他料得很准,受完空军的基本训练后,他就被派到工程部门维修雷达,终究没能有机会被派往海外。他的军旅生涯,大多耗在空军基地外围的简陋停机坪里。他的小组负责维修的雷达装置,是设计给螺旋桨飞机用的,但螺旋桨飞机早已过时,这套设备无法适用于新一代的喷射机。福斯特深感无奈。

但是他运气不错,没被派去埃及参加入侵苏伊士运河的自杀任务,一九五五年安然退役返乡。从军这些年他算过得不错,退役时也变得更有主见、更独立。他虽然还不确定下一步要怎么走,但很肯定绝不回市政厅坐办公室。“爸妈虽然支持我,但实在搞不懂我为什么放弃市政府那么安稳的工作。我决心要用自己的方式,照自己的兴趣和想法,找出自己的一条路。这可是花了我好长一段时间。”不过福斯特的父亲和叔叔还是不死心,带他去斯塔克波特路上的酒吧晓以大义,只是他心意已决,明白表示他要走自己的路。

从军让我有机会离家,尝到独立的滋味。爸妈当然希望我回市政府上班,只是我实在没那个意愿。当公务员不但体面,退休了还有福利,只是那时我才二十一岁,这些东西打动不了我。我家是蓝领背景,出劳力的工作就是好工作;但我在市政府,已经爬到了中产阶级的世界,那样的稳定,我爸妈这辈子从没机会拥有,当然一心希望我能得到。对我爸妈和我身边的人来说,这种工作是了不起的成就,只是我觉得无聊透顶。

尽管他资质聪颖,家人也关心他,但彼此之间毕竟不亲,加上他没念过大学,想要自己摸索出路,并不是那么容易。这段期间他一边打零工,一边找寻各种可以离开老家、离开父母的机会。他主动写信给几家他觉得不错的公司求职,只是以他仅有的高中学历,还是皆以碰壁收场。

几经波折,福斯特才逐渐摸索出自己的路。有次他去应征复印机业务员的工作,对方问他为何来求职,他回答:“主要是为了公司应该会配车,还有一千英镑的薪水。”应征当然没成,但对方看出他的潜质,加上他毫不掩饰的冲劲,对方好心建议,他最该做的不是业务员,而是去寻求专业的帮助,弄清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这场面谈,终结了他整整一年漫无目的的生活。他去了政府辅导退役军人就业的机构,填了该填的表格,做了该做的测验,结果出来,“他们说‘你得从事创意方面的工作’,建议我联络两家公司。”一是橡胶地板制造商的设计部门,不过他在那里没待多久;二是曼彻斯特建筑师约翰·比尔德肖[John Beardshaw]的事务所。

比尔德肖的办公室就在大学隔壁,两边都是乔治王朝风格的楼房。我在面谈的时候把自己说得很厉害,说我在市政厅财政局的稽核部门做过事,还修过商业法。

这些都是真的,不过我也加油添醋了一番。总之最后我被录取为合约主管的助理。

不过福斯特的创意,在这份工作中完全无用武之地。“我们大多都在外面跑,到工地去打开人孔盖,看建筑商有没有确实在下面挖洞。”

福斯特固然从六岁起就有画画的嗜好,念书的时候也认真想过关于建筑的事,但他不是大家眼中注定要当建筑师的那块料。让他决心愈发坚定的关键,是他年少时的启蒙读物,包括建筑史学家希区柯克[Henry-Russell Hitchcock]所著的《材料的本质》[In the Nature of Materials]、柯布西耶讲解如何运用光线的《走向新建筑》。当然也少不了各色各样、如梦似幻的画面:飞机、汽车、筒仓、帕提农神庙……

然而退役后,他对“建筑师”一词的意义还是没什么概念,也不晓得要怎么才能成为建筑师。“我只是迷上了设计。”他说。他对那段时期有强烈设计感的家具格外着迷,无论是Gomme公司“G-Plan”系列红木与柚木家具,或是Hille公司的现代风家具,他都非常喜欢。这些家具代表一个与他老家截然不同的世界,他一心想成为那世界的一员,所以他必须离开新月路,把父母的世界观与价值观抛诸脑后。

福斯特人在比尔德肖事务所的阁楼上办公,但视线离不开二楼制图室身穿工作袍的制图师。他以为这些人必定和他一样,对建筑满腔热情,而且这些人不但可以尽情想象建筑,还能真的挽起袖子实践。他们身上永远沾着墨迹的工作袍,在福斯特眼里就是建筑世界的表征,那个他不可能跨进的世界。“我好迷那群穿白长袍的人!”他说。不过在伦敦,白长袍是遭遗忘的一群人。那时事务所内已经开始有了职级之别,助理就只能画画施工图,而穿西装的合伙人,则负责主导案子,与业主沟通。

比尔德肖事务所激不起福斯特投身建筑的火花,因为它没做过什么有名的案子,这公司做的案子,大概可说技巧不错,商业性很重。唯一勉强端得上台面的,大概只有帮曼彻斯特某电视台盖的办公大楼,只是它没什么特色,就是单纯的帷幕墙和钢骨结构而已。若说这家事务所有什么惊人之举,也不过是用了一位波兰裔助理帮忙设计加油站。在比尔德肖的字典里,“建筑”是个传统职业,就像乡下的医生或小型律师事务所。这里或许有些可以传授给福斯特的知识,但整个做事的方式和十九世纪初期无异。比尔德肖偶尔也收弟子,只是整个训练过程是弟子付费。在那儿上班是福斯特能亲身参与建筑的唯一机会,他自然牢牢抓住。

没多久福斯特就明白,他对建筑的感情愈来愈深,他想效法《源泉》[The Fountainhead]中的男主角,做个有热情、有理想的建筑师,但若一直窝在五○年代曼彻斯特这间小小的事务所,不会有什么出路。有天早上,他和制图室的某艺术学院工读生聊天。“我问他对弗兰克·劳埃德·赖特的看法。他一脸迷惘,问我:‘他也念艺术学院吗?’”

福斯特大吃一惊,晓得自己问错了人,于是开始和事务所的助理们频繁往来,在午餐时间跟他们边吃边聊。后来他终于找到其中看来最和善的一位求助:“要怎样才能当建筑师?”“找个建筑学院去申请,申请通过了就去念。”回答两句就结束。“这么简单?”“你得先准备好作品集。”“作品集是什么?”“要有素描、有画,让对方了解你的能力。”“给我看一下长什么样子好吗?”福斯特问。

于是对方拿了范例给他看,很有耐心地一一解释给他听:“这是施工图,这是透视图,是给业主看的。”进入曼彻斯特大学建筑学院

一九五五年春的一个周六早晨,福斯特坐在老家卧房,开始画从窗户眺望远方的景象。加上这一幅,作品集就算大功告成。他作品集里收的,大多是别人作品的副本,是他从事务所制图室里“借”的。他每天傍晚刻意最后下班,免得别人看到他“借”作品,然后他把图带回家,在卧房窗边的桌前临摹,隔天早上再抢先到办公室,把图放回原位。

作品集做好后,他拿给比尔德肖过目。比尔德肖想不到这个全公司最年轻的小伙子,一个管合约的行政助理,居然有这等潜力,于是把他调到制图室。

我算算作品集里的画大概够了,想说应该跟比尔德肖先生讲一声,所以去敲了他的门。“我决定要进修,成为建筑师。我想应该跟您报告一下。我已经做了作品集。”“你哪来的工夫做的?”“我借了几张图,自己又画了一些。”“给我看看。”他说,“真奇了,你这人和大家都不一样。”

公司发给福斯特一把丁字尺、一本制图守则,就这么开始他的制图室生涯。“我用绘图钢笔在布上画图,笔很难用,而且在图上滴墨可不是好玩的,得在图上面先涂上滑石粉,才能开始画。”

比尔德肖鼓励福斯特留在事务所,说他可以半工半读,拿工资支付学费,直到拿到建筑师资格为止,而且还给他更多有挑战性的案子当诱饵。“比尔德肖把他称之为‘烫手山芋’的案子丢给我。有个业主想要重新装修整间房子,可是他太太坚持要留着以前的窗帘,这代表我还没开始设计呢,窗子的状况就已经定了。”

尽管比尔德肖愿意让他挑大梁,但对胸怀大志的福斯特来说,已构不成诱惑。

不过,日后福斯特和理查德·罗杰斯[Richard Rogers, 1933—]初次创业、成立“四人组”[ Four Team]时,比尔德肖可是帮了大忙。那时英国的建筑师注册管理会认定“四人组”的成员不是完全合格的建筑师,无法执业,多亏比尔德肖先让他们登记在自己的事务所下,让福斯特和罗杰斯有时间取得正式注册的资格。

一九五○年代要在曼彻斯特念建筑,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曼彻斯特大学,二是市立艺术学院[两校现已合并]。福斯特以他果敢的判断力与洞察力[这也是他在工作上不变的特质],跟比尔德肖事务所的同事讨论该念哪所学校,结果得到的答案都是:曼彻斯特大学的出路较好。

曼大建筑学院的院长科丁利[ Reginald Cordingley]教授,亲自与福斯特面谈。他自一九三三年起担任院长,以治学严谨著称。福斯特拿出自己画的新月路窗景给科丁利院长看,科丁利说这画挺适合拿来做圣诞卡片。

曼大同意让福斯特进入一九五六年的秋季班,这代表科丁利在某些地方网开一面。他让福斯特抵掉两门高级课程[这通常是入学条件],还指定他去修一堂建筑文凭的课;此文凭与一般大学建筑学位为同等学力。

不过有个小障碍,连科丁利也难以排除。五○年代的英国,艺术学院大多仍靠当地政府资助营运。曼彻斯特教育局表示,除非福斯特同意念市立艺术学院,否则拿不到助学金。

福斯特得悉市政府拒绝补助,怒不可遏。如果他未来的五年都要待在同一个地方,当然要选最好的地方!他坚持要和教育局拍板的人来个一对一面谈。双方自是谈得面红耳赤,不过这更坚定了他念大学的决心。“我为什么拿不到助学金?”“对方说:‘我们资助的是艺术学院,你去念就可以拿到建筑师资格。’”“‘可是艺术学院没有大学好。’我回他,还跟他说我拿了助学金之后的计划。”

如果福斯特拿不到助学金,就得靠一己之力赚大学的学费。

那时只有贫寒学生和成年学生可以拿助学金,福斯特深感不公,加上接下来的五年还得跟父母同住,更是颜面扫地。阴郁局促的老家,绝非他梦想中的大学生活。“念大学的时候我其实很火,一肚子不爽。就只有我没拿到助学金,而且还是唯一住在家里的学生。”

不过,能迈入大学之门,他还是很开心,一点儿没有新生的不安。只是第一天下了课回家,他父母对他在大学做了啥,毫无探问的兴致。他难过得像泄了气的皮球。“我不记得我妈问过我大学怎么样。我想她早就认定我走这条路不会有好下场,不如不问。不过我上了大学,她居然什么也没说,我是有点不高兴。”这成了他多年来努力释怀的伤。“我渐渐明白,她不是不关心我的发展,只是她为生活操劳久了,神经绷得太紧,始终都做最坏的打算,久而久之自然不抱什么期望。”

进了大学,福斯特火力全开,一心要让大家看到他的真本事。“我满怀希望、冲劲十足。一进了建筑学院,什么都拦不住我。这个机会太珍贵,我即使自掏腰包都愿意一试。我也确实花钱去念了。”

其实曼大有些老师很同情福斯特的处境,有位霍沃斯教授,尽全力帮福斯特争取助学金,而且就在他离开曼大、移民加拿大的前夕,终于帮福斯特争取到大三以后的奖学金。

福斯特那时的曼大建筑学院,着重的是教授传统制图和技术导向的设计,谈不上思想和课程的深度。学生遵循的还是科丁利教授二十四年前接掌学院时定下的规矩,要学画水彩湿画和建筑实测图。为此福斯特拿着卷尺与素描簿,走访各类建筑物。要学生这么做的用意在于让学生测量建筑物,以便分析外观与空间的特色。学生可以选自己想研究的对象,不过大家心照不宣的是,最好选乔治王朝风格的建筑物,从其古典的比例与各种细节中,可以学到最多。

偏偏福斯特在这里展现了他的特立独行。别的同学都忙着画乔治王朝风格的楼房,他却把时间花在四处寻访外观简朴的工业建筑物,如维多利亚时期的豪华酒吧、谷仓、风车等等。

一九五九年夏,他甚至骑自行车到北威尔士研究石造谷仓,仔细测量后,画了图。这些实测图,连同他曾写过的笔记本、分析报告等,福斯特统统都留着。他画的谷仓实测图十分精细,已经远远超越艺术风的素描或单纯描绘外形。他在绘图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观察整栋谷仓后的想法,记录谷仓的屋况和建造的种种细节。笔记上的笔迹和他后来的笔迹[他事务所的人都在模仿]迥然不同,却毫无学生的青涩。他在五○年代末曾刻意模仿老一代的笔迹,把y的最后一笔勾起圈圈、把a和e写得带点哥特风,既有美感又清楚易读,是四○年代严谨的专业人士作风。

同年夏天,福斯特另在柴郡花了三天时间,走访中世纪的屋舍,画了许多立面图。他对石屋内的橡木制屋顶,格外感兴趣,画了不下三十张素描,记录木椽的作用、屋梁相互连接架构的方式。以绘画清晰记录原貌,是他的强项。他忠实重现了十八世纪以当地石材盖出的谷仓,巨细靡遗地分析每根屋梁怎么接合、如何支撑茅草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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