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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0 05: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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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易中天

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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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天中华史·第一部:先秦

易中天中华史·第一部:先秦试读:

祖先

第一章夏娃造反创世与造人

梦中惊醒后,女娲开始造人。

说不清那是早晨还是黄昏。天边血红的云彩里,有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如同流动的金球包在荒古的熔岩中;另一边是月亮,生铁般又白又冷。二者之间,是忽明忽灭的星星和来历不明的浮云。

女娲却并不理会谁在下去,谁正上来。

女娲是一只大青蛙。

不对吧?传说中的女娲不是蛇吗?在《山海经》,在画像石,女娲和伏羲一样都是人首蛇身。而且,他们的蛇尾还相互缠绕在一起,分明是准备传宗接代的意思。

更何况,只有蛇才会最终变成龙,蛙就不行。如果女娲是蛙,龙的传人岂非成了“蛙的传人”?

女娲怎么会是蛙?又怎么可能是蛙?

因为她原本是蛙。

变成蛇,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时间不晚于汉。女娲的名字,最早出现于《楚辞·天问》,但没有说是蛇还是蛙。所谓“人头蛇身”的文字记载,最早见于东汉王逸的《楚辞章句》;图画形象,最早见于汉画像石。可见女娲是蛇,应为汉代的说法,并无原始依据。

娲,今人读“蛙”,古人读“呱”,正是青蛙的声音。可见娲就是蛙,女娲就是女蛙,只不过是伟大的、神圣的、创造生命的蛙。这样的神蛙或圣蛙,当然不能写成青蛙的蛙,必须特别创造一个字专门用在她的身上。尽管我们还没有发现这个字的甲骨文或金文,但在南太平洋巴布亚新几内亚的蛙人图上,却可以依稀看见当年的风采。此图来自大洋洲巴布亚新几内亚,图中形象均为生殖崇拜象征。其中鱼、蛙、花象征女性生殖崇拜,鸟象征男性生殖崇拜,详见本卷后面几章的论述。画面主体形象是蛙人,可看作“大洋洲的女娲”。

这,又哪有一丁点蛇的影子?

相反,女娲是蛙,却像古埃及的太阳神荷鲁斯是鹰一样无可怀疑。更何况,是蛙才可能造人。龙和蛇,都不会。至于其中的原因和奥秘,我们以后再说。

但,女娲造人,跟上帝(God)不同。

上帝造人是一次性的。在创造世界的最后一天,上帝先用泥土造了亚当,又用亚当的肋骨造了夏娃,再把他们安顿在伊甸园,就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之后,是休息。哪怕他俩不听告诫,被蛇诱惑,偷吃禁果,犯下原罪,也不管。

显然,上帝造人很轻松,甚至有点漫不经心。

女娲就辛苦得多。她先是用黄土和泥,把人一个又一个地捏出来。我们不知道她老人家最早捏出来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也不知道开始的时候造了多少,但可以肯定绝非只有一男一女。而且女娲的本意,竟是要造出全体人类。

这当然不堪重负。于是灵机一动的女娲,便只好扯下一根藤条沾上泥浆,再举起一甩,把人批量地甩出来。因此后来有人说,富贵者,就是女娲用黄土亲手所造;贫贱者,则只是当时洒落在地上的泥浆。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女娲又只好向地位更高的神申请媒人的职位,以便帮人谈婚论嫁,让人类自己男女结合,繁衍生息。

直到这时,女娲才光荣退休。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某年,女娲的子孙中一个名叫共工的家伙闹情绪,一头撞断了擎天柱不周山,结果天崩地裂,水深火热,女娲也只好挺身而出救苦救难。她先是烧炼了五色的石头填补天上的漏洞,然后又砍断一只大鳌的四条腿作为柱子,把眼看就要坍塌下来的天穹重新支撑起来,这才让世界恢复正常,让人类重归安宁。

奇怪!女娲为什么要忙个不停,又一管到底呢?

很简单,女娲不是造物主,不是创世神。创世神只需要揭开序幕,造出一男一女,就可以不闻不问,一切皆由被创造者好自为之,或咎由自取。可惜女娲不是。除了人,天地万物都不与她相干,就连做媒也要别的神批准。难怪《楚辞·天问》会质疑:女娲有身体,她是谁造的?

问得好!因为这其实是在问——

世界是谁创造的?

谁才是终极创造者?

抱歉,无可奉告,因为我们没有创世神。盘古,只是分开了原本就有的天地;混沌,则连自己都是被开窍的。他们都不是创造者。按照中国哲学,世界的真正创造者是道,或者易。道,倒是跟上帝一样无象无形,但可惜没有动手,也不是神。《周易》的易,就更没有神性和神格。

也就是说,终极创造者缺位。

没有终极创造者,或终极创造者没有神性和神格,是中华文明的一大特点。它对于我们民族的深刻影响,以及由此造成的成败得失,无疑是一个只能从长计议慢慢道来的话题。现在能够肯定的是:在世界神话的谱系里,女娲不是第一个神,也不是第一个人,甚至不是第一个女人。

第一个女人是谁?

夏娃。女娲的前身

夏娃是女娲的前身。

女娲有前身吗?有。因为她是母亲,或母亲神。她的造人,她的做媒,她的补天,都意味着母亲的伟大和慈爱。我们并不知道她造了多少人,又造了多少天,先造男还是先造女。这些问题,都没人能回答,也没人去关注。因为对于母亲来说,所有这些都根本就不成问题。

人,总是先成为少女,再成为母亲的。

因此,女娲必有前身。

但,为什么是夏娃?她俩有关系吗?

有。因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实际上,自从人在自己的世界里睁开了眼睛,一个巨大的问号就长期悬挂在他的头顶: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是必须回答的。作为地球上唯一具有自我意识的物种,人类需要这样一种解释、慰藉和安顿。无此交代,我们将心神不宁。

这个交代,就叫“身份认同”。

身份认同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它表现为现实,表现为历史,也表现为神话。实际上,作为世界各民族都有的文化遗产,神话和传说绝非碰巧的偶然存在。人类创造它们,无非是要借助神和神话传说人物,弄清来历,记录历史,解释现象,回答问题。有此履历和档案,焦虑才会克服,冲动才能满足,身份的认同才有了可能。

有此认同,我才是我,我们才是我们。

创世神话,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产生。因此,它们绝不是茶余饭后的街谈巷议或蜚短流长,而是民族的信念和信仰。这样的神话,我们民族一定有过,麻烦仅仅在于失传。或者说,被有意删除,就像给女娲动了手术。

也只能借鸡下蛋,以他山之石攻我山之玉。

好在人就是人。尤其是在远古原始时代,世界各民族的思路、模式和方法论,大同小异,如出一辙。几乎所有的创世神话都在重复虚构,而且惊人地相似。比方说,中国和西方的神话都认为,世界上原本没有人,人是被创造出来的。造人的材料都是泥土,创造者也都是神。

神话,是世界范围的集体梦幻。

这就可以资源共享。

比方说,把夏娃看作地球上第一个女人。

可惜夏娃也有麻烦。夏娃的麻烦在于,她是世界上第一个女人,却不是第一个人。第一个人是亚当,夏娃却是用亚当的肋骨创造的,是第二个人。只不过上帝在动这手术时,似乎没有使用麻醉剂,而是用了催眠术。

然而由此产生的问题却让人大惑不解:女人跟男人的肋骨,又有什么关系?作为上帝的创造物,夏娃为什么要跟上帝作对?作为亚当的肋骨,她又为什么要去诱惑亚当?亚当的肋骨诱惑亚当,岂非自己诱惑自己?

这是一个“达芬奇密码”。

密码套着密码,疑云罩着疑云。过去我们只知道女娲来历不明,现在看来夏娃也履历不清。她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关系,却反倒可以确定。甚至她们承担的文化角色和历史使命,还会一脉相承。

因此,必须侦破此案。

其实这并不难。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关键在于我们能不能真正走进作案现场——伊甸园。

谜底,也许就藏在那园子的某个洞穴里。走进伊甸

伊甸园,在东方,有人说它就是中国的新疆和田。和田古名于阗。于阗、伊甸,读音相近,没准是同一个地方。更何况,那里还有一棵巨大的无花果树。亚当和夏娃遮身蔽体的叶子,就是从那棵树上扯下来的吧?

这当然是姑妄言之,也只能姑妄听之。其实,伊甸园可以是空间概念,更可以看作时间概念。或者说,世界上也许并没有什么“伊甸园地区”,却未必没有“伊甸园时代”。

问题仅仅在于,它是什么时候?

心智初萌的小儿时节。

小儿时节的人类可怜兮兮,只能组成最小的群体来各自谋生,甚至只不过把猿群变成了人群。这在人类学上就叫原始群(primitive horde)。原始群是分散、弱小和自生自灭的,由此构成了人类早期的文化点。这些小不点大多烟消云散,只留下些许蛛丝马迹供考古学家研究和凭吊。

存活下来的原始群,则会形成靠血缘关系相结合的血亲团体,这就是氏族(clan)。氏族联合起来就是部落(tribe),部落联合起来就是部落联盟(tribal confederacy)。当部落联盟足够强大时,就会进入文明,变成国家(state)。

国家的诞生是文明的标志,社会的发展则是人类族群通过迁徙、兼并、繁衍和扩容,不断变化壮大的过程。从原始群到氏族是由点到面,然后则是由面到片(部落),由片到圈(部落联盟),最后由圈到国(国家)。

一言以蔽之:点、面、片、圈、国。

显然,这些类型既是组织形式和社会形态,也是历史阶段,因此都该有神话传说中的代表人物。比方说,代表国家诞生的是夏启,代表部落联盟的是尧舜,代表部落的是炎黄,代表父系氏族和母系氏族的是伏羲和女娲。

那么,代表原始群的是谁?

夏娃,也只能是夏娃。

这似乎不对,也不爽,但没有办法。文化符号是要有内涵的,其中必须有密码。女娲造的人,不管是捏出来的还是甩出来的,有内涵有密码吗?没有,甚至没有性别。他们也没在伊甸园待过,无法成为我们的向导和线人。

夏娃却一身是谜。

比如上帝造夏娃,为什么不再用泥土,却要从亚当身上卸下一根肋骨?有人说是为了表示“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好,就算是吧,那为什么不能先造夏娃,再用夏娃的肋骨造亚当?女人的一半也是男人呀!

这样问,是问不出名堂的。

正确的方法,是倒过来推理。

怎样倒推?

看结果。

上帝这样造人的结果是什么?是夏娃在伊甸园大造其反,惹是生非。受蛇诱惑的是她,偷吃禁果的是她,怂恿亚当也犯下原罪的还是她,简直就是害群之马。

这一点都不奇怪。夏娃在伊甸园原本就是异性,也是异类。亚当被造在先,她在后;亚当的原材料是泥土,她是肋骨;亚当是男人,她是女人。夏娃与亚当,既不同时,也不同质,还不同性。若不招惹是非,才是怪事!

这就让人起疑。

上帝,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造出这么个狐狸精?难道全知全能的主,竟不知道这娘们是迟早要颠覆伊甸园的?

还有诱惑夏娃的那条蛇,又从哪里来,是什么玩意?如果它也是上帝所造,则无异于创造了罪恶;如果是别处混入,则无异于纵容了罪恶。创造也好,纵容也罢,上帝并不全善;如果蛇的混入上帝并不知情,则不全知;如果知情而不能阻止,则不全能。既不全知,又不全能,还不全善,则上帝何以为之神,还是绝对和唯一的?

诸如此类的问题,不胜枚举。但有一点却很靠谱,那就是亚当和夏娃吃下智慧果,变得“心明眼亮”以后,便立即慌乱起来。情急之下他们的第一反应,竟是用无花果叶发明了人类的第一条三角裤。

是什么让他俩惊慌失措?是那赤裸的身体么?

正是。

很好!秘密也就在此。为什么是裸猿

亚当和夏娃扯下无花果叶那一刻,是全人类的人之初。

太阳依旧是暖洋洋的。风在林间穿梭,并没有传播小道消息。瀑布一如既往地飞流直下,花儿兴奋或寂寞地开放着,鱼们都不说话。剑齿虎慢条斯理地闲庭信步,照例惊起草丛中的山鸡。一切都没变,变了的只有人。

是啊,人类是那样的与众不同。鸟有羽,兽有毛,鱼有鳞,龟有甲,几乎所有的动物都衣冠楚楚。唯独人,除了头部、阴部和腋下,基本裸露,寸草不生。难怪英国动物学家莫里斯要管人类叫“裸猿”,这样的猿确实独一份。

人,你这样一丝不挂地鹤立鸡群,不孤独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

实际上,人类原本跟其他灵长目动物一样,也是浑身长毛的。灵长目分三科:猴、猿、人。猿科与猴科的区别是无尾,人科与猿科的区别是无毛。无毛无尾却有皮下脂肪,这在一百九十多种灵长目动物中,是唯一的例外。

就连其他“裸友”,在现存四千二百多种哺乳动物中也为数不多。它们是少数非同一般的庞然大物(如犀牛和大象),掘地三尺的潜伏特工(如鼹鼠和犰狳),翻江倒海的水中健儿(如河马和海豚),但统统加起来也仍是“少数民族”。何况犀牛和大象还是有尾巴的。更何况这些裸体动物的生存环境和生存方式,跟人类还是那样的不同。

其实有条尾巴也不错,比如《阿凡达》里面潘多拉星的纳威人。但所有的猿,大猩猩、黑猩猩、长臂猿,都没尾巴,也没有颊囊。所有的人,包括外星人,也都没有毛,比如纳威人和ET。这当然是地球人的想象,但天才的卡梅隆宁肯让他们长尾巴,也不让他们长毛,可见裸体的重要。

这就需要强有力的正当理由。

科学界也有种种假说。比较靠谱的说法,是森林猿在变成平原猿之前,先变成了海洋猿。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人类跟鲸和海豚一样,无毛而有皮下脂肪;为什么我们可以在水中游刃有余,黑猩猩却只能望洋兴叹。就连流线型体形和直立行走的姿势,也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可惜这种假说,至今未能得到考古学的支持。没有化石,一切都是猜想。莫里斯说,人类从毛猿变成裸猿,不是要做脱衣舞娘,而是要当运动健将。也就是说,为了与那些动物界的职业杀手逐鹿中原,人类必须露出皮肤,增加汗腺,以便在狂奔之时快速降温,这样才能生存下来。

这当然很历史唯物主义。但,为什么那些同样面临生死存亡的动物,包括狩猎的狮和虎,逃命的兔和鼠,都不必多此一举,唯独人类需要?难道仅仅因为我们原本生活在森林,是平原上的外来户?

找不到原因,就只能看结果,从结果中寻找动机。那么,裸猿毅然脱掉那身裘皮大衣,又得到了什么好处?

变得性感。

任何有过正常性生活的人都知道,赤身裸体和衣冠楚楚,哪一种更能给人性的刺激。《阿凡达》里的纳威人光着身子,就因为他们也要恋爱并做爱。但这跟我们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偷吃禁果之前,亚当和夏娃是长毛的?

嘿嘿,难讲。

实际上,要解开这个谜团,必须先回答两个问题。第一,变成裸猿以后,人是不是变性感了?这是事实判断。第二,性感对人类的文化和文明,有没有哪怕是负面的作用和影响?这是价值判断。第一个问题必须先回答。因为没有事实判断,价值判断就等于零。与神合谋

事实是毋庸置疑的。

人,肯定是地球上性能力和性快感最强的物种。人类不像其他哺乳动物还有发情期,反倒随时随地都可以想做就做。次数的频繁,姿势的多样,感觉的欲仙欲死,动作的花样翻新,更是让动物们望尘莫及。是啊,黑猩猩的阴茎小如钉子,狒狒的交配时间超不过十秒,哪能有高潮?

当然,即便只有几秒,雄性动物也至少会有射精的快感。自然界的这种规律或安排,显然是为了保证它们时刻处于战备状态,同时也是对它们良好表现的犒劳和奖赏。

雌性动物却不会“为性交而性交”。对于它们来说,性不是生活,而是任务,即怀孕的条件和必需。因此,它们只在发情期交配,并且会没脸没皮地勾引雄性,贪得无厌地接受插入。但这并非性欲旺盛,只不过是为了增加受孕的机会而已。因此,母猴们往往对公猴的表现无动于衷。而且一旦交配结束,便会若无其事地一走了之。

显然,动物的两性关系,没有超越生育目的。

只有生殖,也就没有性。没有性,便不需要性感。性感既然只属于人,那它就是人性。

人之初,性本性。

事实上,性感就是性别的美感,同时也是性爱的快感。快感也好,美感也好,所有的可能都来自人猿之别,甚至就是对“从猿到人”之革命成果的直接享受。

比如直立。

直立使男女双方面对面时,性信号区和性敏感区,包括可以传情的眉目,准备接吻的嘴唇,能够抚摸的乳房,终将紧密结合的生殖器,都一览无遗;也使人类能够面对面地性交,并在做爱时凝视和亲吻对方。当然,还可以自由地变换各种姿势和体位,这可比动物们爽多了。

还有用手。

没有一双灵巧的手,拥抱和抚摸,前戏和后戏,便都不可能。但如果没有体毛的脱去,皮肤的裸露,所有这些都将大为逊色。你能想象两个毛茸茸的人抱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吗?取暖倒是合适,做爱就不好说。

直立、用手、裸露皮肤,是人类进化的三大成果。正是这些革命成果,使性变成生活。

现在我们知道,上帝造人为什么分了两次,又使用两种材料了。因为人的进化是分阶段的。从猿,到类人猿,到类猿人,再到人,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其中质的飞跃和变化,则是由“正在形成的人”,到“完全形成的人”。

亚当就是前者,夏娃就是后者。夏娃肯定是裸猿。至于亚当,是毛猿还是半裸,无可奉告。

但,类人与人类,界限分明。

完全成人的标志是有了意识,这表现为偷吃禁果,心明眼亮。完全成人以后就必须告别自然界,这表现为逐出乐园,自己谋生。初步成人靠自然,因此泥土造亚当;完全形成靠自己,因此肋骨造夏娃。至于那条蛇,则其实是藏在人类内心深处的,所以上帝管不了,也不能去管。

这是人与神的一次合谋。

问题是,为什么只能是亚当的肋骨造夏娃,不能是夏娃的造亚当?或者说,为什么夏娃只能在亚当之后?

因为只有夏娃,才能迈出革命性的关键一步。

这一步,就是从生殖到性。第一次革命

生殖变成性,是从猿到人的重要转折。它的深刻意义和深远影响,绝不亚于人类历史上任何一次革命。

领导和发动这次革命的,是夏娃。

当然是夏娃,也只能是夏娃。或者说,是女人。道理则很简单:动物之所以没有性,完全因为雌性除了生殖目的别无所求。不难想象,如果它们也有“无关生育的性欲”,自然界就会有妓院了,只不过性工作者会是雄性。

显然,我们不能指望亚当来革命,他也革不了。从生殖到性,真正发生了变化的只可能是女人;起着决定作用和关键作用的,也只可能是她们。所以,蛇想要引诱和能够引诱的,必定是夏娃。夏娃接受蛇的诱惑,则说明她觉得男人那东西挺好。或者说,女人已经有了“性趣”。

女人解放,人类也就解放了。

事实上,女人如果没有性的愉悦,她们就不会在没有生育需求时,也对男人的要求说OK。同样,也只有在女人体验到性高潮,至少体验到性快感,而且有了性冲动和性需求时,交配才变成了做爱。这时,男人体验到的快感,跟他充当雄性动物之日,堪称天壤之别,完全两样。

由此带来的结果,也有两个。

第一个结果,是人类对性生活兴趣盎然乐此不疲。第二个结果,则是女人在一段时间内,只愿跟某个男人做爱,反之也一样。这在女人是相对容易的,对于男人则比较难。于是上帝只好亲自出手,让伊甸园里那条蛇失去了翅膀。其中的文化指令十分明确:不得花心!

不过,这种两情相悦的爱情,很快就变成了冒名爱情的婚姻。毫无疑问,这里面显然有着实用和功利的考虑。一个直截了当的原因是社会分工:男人必须狩猎,女人必须看家。结果是,女人不能任由男人在外寻花问柳,自己和孩子则饥肠辘辘,嗷嗷待哺;男人也不能容忍自己历尽艰辛带回战利品,却在家里看见了“她的他”。

所谓“对偶关系”,就这样形成了。

与之相适应或相配套的生理变化,是女人即便怀孕,甚至在月经期,也能接受并满足男人的求欢。因为让男人长期处于性饥渴状态,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女人必须对自己的身体做出调整,以免爱情或婚姻崩溃;而当女人能够这样调整时,人类距离动物便已经十万八千里。

此时的伊甸园,堪称天翻地覆。

起先是生殖变成了性,然后是性变成了爱情。再然后,爱情异化为婚姻,婚姻产生了家庭,家庭构成了氏族,氏族变成了部落和部落联盟,最后又产生了国家。我们原来的那个猿群,也就在这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社会。

这一切,又都因为女人。起先是夏娃,然后是女娲。

夏娃是少女时代的女娲,女娲是成熟阶段的夏娃。夏娃变成女娲,就是蒙昧时代变成了野蛮时代。这个新时代是以制陶术开场的,正如前者的标志性成果是吃鱼和用火。有了火,黑夜不再漫长。有了陶,文化就能留下足迹,我们也很快就会在那些荒古的遗物上看见女娲的微笑。

值夜班的猫头鹰,可以歇息了。

黎明的天空曙光初现,晨星犹在,月色朦胧。功成身退的夏娃将亲眼目睹女娲一鸣惊人地横空出世,并见证她作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女神,光芒四射地站在风起云涌的黄土高坡,成为中华史上第一座文化里程碑。第二章女娲登坛死对头

重见天日的女娲,样子并不好看。

这里说的“女娲”,在欧洲被叫做“维纳斯”。她们是一些考古发现,即原始民族塑造的母亲神像。其中最古老也最有代表性的有两件:一件是法国出土的浅浮雕,叫“洛塞尔的维纳斯”;另一件是奥地利出土的圆雕,叫“温林多夫的维纳斯”。她们的岁数,都在二万五千年左右。

后来,越来越多的“维纳斯”在世界各地相继出土,以至于在法兰西西部到俄罗斯中部之间,形成了一条延绵1100英里的“维纳斯环带”(venus zone)。

当然,这是西方人的命名。如果愿意,也可以叫“洛塞尔或温林多夫的女娲”。咱们自己的“维纳斯”则在山海关外的红山文化遗址出土,一共两件,年龄大约五千多岁。

抱歉打扰了,老奶奶们!

唤醒这些女娲或维纳斯的不是王子之吻,而是考古队的锄头。事实上,她们恐怕也实在不好意思叫做睡美人。没错,这些神像无一例外的都是裸体女人,乳大、臀肥、性三角区线条明晰,却一点都不性感。她们或者面目模糊,或者表情呆板,或者头部低垂,或者双臂萎缩,或者腹部隆起,或者全身肥胖,或者双腿变成了一根细细的棒子,根本就没法跟古希腊那断臂的维纳斯相提并论。

至于咱们那两位老祖母,干脆就是孕妇。

显然,这不可能是性爱之神夏娃,只可能是母亲之神女娲。乳大意味着奶多,臀肥意味着善育,性三角区线条明晰则意味着孩子从那里出生。安纳托利亚的一尊撒塔尔·胡尤克女神像,就明明白白是在分娩。这是一尊撒塔尔·胡尤克分娩女神像,出自约公元前6000年的安纳托利亚。杰克·佩奇根据詹姆斯·梅拉特的画所作。

是啊,豆蔻年华体态玲珑的待嫁少女,在远古时代其实并不招人待见。史前艺术家们情有独钟的,是强健壮硕能怀孕会生育多子多孙的母亲。

不过也有例外。

例外是在摩尔达维亚地区的维克瓦丁茨发现的,那是一尊属于晚期库库泰尼(Cucuteni)文化的黏土小塑像,全身赤裸,两腿修长,腰肢纤细,阴部明晰,十分性感。但这位在小女孩墓中被叫醒的女神,却被考古学家命名为“白夫人”。她的造型,则被解释为“躺在那里等待埋葬”。

没错,她是死神。

死亡女神,是女娲和维纳斯们的“死对头”。摩尔达维亚的维克瓦丁茨墓地发现的黏土小塑像,俗称白夫人。

毫无疑问,死对头当然得是另一种样子。但生育女神肥胖臃肿,死亡女神身材曼妙,却实在让人大跌眼镜。原始人为什么要这样塑造他们的女神,一定要弄得“生不如死”呢?是审美观不同,还是价值观相异?难道美丽是危险品,粗笨反倒是可靠的?或者我们眼中的性感魅力,对他们居然毫无意义,还必须敬而远之,甚至避之唯恐不及?

没人知道。

也许,他们就像汤加人,以胖为美。也许,他们当中早夭的少女,从来就不曾有过身孕。这都是有可能的。一个少女好不容易才长大成人,还没来得及做母亲就死于非命,请问还有比这更让原始人无法接受的人间悲剧吗?

那好,死神就该是这副模样。

死神曼妙身材的背后,是深深的恐惧。是啊,谁能承受入墓前的战栗,谁能想象不再醒来的长眠。何况那时的人类多么弱小,生命又多么脆弱。自然的灾难,意外的事故,野兽的伤害,敌人的攻击,片刻之间就会夺人性命。谁都不知道性感美丽的死亡女神,什么时候会抛来媚眼,送去飞吻。

亲人尸骨前,是流干的泪水;突然袭击时,是无助的目光。然而也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哭泣之后,理性的精神也在闪耀和升腾:哭是没有用的,怕是不必要的,重要的是想方设法活下来,并把种族延续下去。

置于死地而后生。丧钟敲响之时,号角与战鼓齐鸣。原始人下定决心,要跟死神打一场拉锯战。

女娲诞生了。灵魂是个流浪汉

女娲诞生于一个不解之谜——死亡。

实际上,自从心智初开的人类意识到自己终有一死,这个问题就一直在困惑着他们。人既然活着,为什么要死,又为什么会死?人死以后,到哪去了?他是在到处流浪,还是已重新定居?不辞而别的他,还会回来吗?

这其实是在问:什么是死亡?

对死亡最直截了当的理解,当然就是“我没了”。问题在于,明明白白存在的“我”怎么会没了,又怎么能没了?“我没了”这件事,我知道吗?如果我知道,那么我还在;如果不知道,又怎么证明没了的是我,不是别人?

这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事。

结论也只有一个:我还在,只不过换了地方。

换地方是可以的,也是可能的。因为在原始人看来,所有的存在,花、草、鱼、鸟、蛇、牛,当然还包括人,都有灵魂,叫“万物有灵”。至于肉体,则不过是灵魂寄居的地方。既然是寄居,就有可能搬家,因为帐篷总会被拆掉。肉体拆迁就是死,灵魂搬家就是转世。或者说,死亡就是灵魂从一个地方迁徙到另一个地方,就像游牧民族的转场。

灵魂是个流浪汉,命运叫他奔向远方,奔向远方。

万物皆有灵,灵魂可转世,这就是最原始的人生哲学。当然,怎么转,是转到冬窝子还是夏牧场,是立地成佛还是做牛做马,要到很久以后才能由宗教来回答,原始人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如果灵魂不过换了地方,那我就没死。

很好!这足以对付死亡,战胜对死亡的恐惧。因为它意味着一种信念:人其实是永生的。肉体可能会消失,但灵魂不死;个体可能会倒下,但族群不亡。族群的、集体的、同类的生命,将不断延续下去。反正一个灵魂离开了故土,就会马上找到新居。因此,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开始。

这就要做两件事,一是安顿,二是礼赞。

被安顿的是逝者。

安顿逝者是天经地义的。这不仅基于对他们的留恋和尊重,也基于灵魂不死的观念。因此,旧石器时代的尼安德特人(早期智人)和山顶洞人(晚期智人)都有墓葬,也都有随葬的工具、食物甚至首饰。那意思也很清楚:灵魂既然上路,就得带点干粮;逝者也其实没死,随时都可能活过来。

这就不但要有随葬品,甚至还要做成木乃伊,或者由巫师招魂。反正,葬礼是必需的。古埃及贵族的坟墓里,甚至会有上好的葡萄酒,以便他们开怀痛饮,或举办酒会。

被礼赞的则是女人。

赞美女人也是天经地义的,因为女人是生命之源,是灵魂新居的建设者和创造者,而且最不怕死,至少不怕流血。她们每个月都要流血,也没死。哪怕生产的时候要出血,也不过是让新的生命接受了一次特别的洗礼。

显然,生与死,秘密都在女人身上。

没错,只有女人,才掌握了人世间的“一号机密”。

这就必须礼赞,必须崇拜,必须用雕塑、绘画、搭建祭坛等方式,把女人和女性生殖器特别地制作出来。最著名的例子,有云南剑川的“阿央白”,红山文化遗址的祭坛,以及大批的“维纳斯”和少量的“白夫人”。

母亲神多死神少,并不奇怪;前者丑后者美,则也许是反其道而行之。土家族,不就是婚礼时泣不成声,谓之“哭嫁”;葬礼时手舞足蹈,谓之“跳丧”吗?但可以肯定,无论美丑生死,都取决于女人,也只能取决于女人。

因此人类最早的神,清一色的都是女神。

古代爱琴海地区的米诺斯(Minos)文明,更是以女神为中心。有一个克里特的印章展示了这样的场面:乳房丰满的女神高高站在世界之巅,骄傲地举起一条蛇,向世人炫耀女性的君临天下;一个身材健美的青年男子站在下面,崇敬而兴奋地向她欢呼,阴茎雄起,蔚为壮观。约存在于公元前3000年至前1450年。米诺斯文明发展主要集中在克里特岛,突出特点是崇拜女神而非男神。图为克里特印章展示。

如此场面,绝非色情或淫秽,也非游戏或胡闹,而是一种极其神圣而庄严的仪式。在此仪式上,勃起即致敬。勃起的阴茎,是生命力的体现,也是女神的赞美诗。

这种仪式,就叫“生殖崇拜”。蛙女神

生殖崇拜是女娲的杰作。

这其实是逼出来的。原始人寿命极短,尼安德特人平均不到二十岁,山顶洞人没谁能活过三十。既然活不长又死得快,就只能生得多。毕竟,能对抗高死亡率的,只有高出生率。所以女娲必须不辞劳苦地批量生产人类,甚至不惜抡起藤条沾上泥浆甩。在与死神的搏斗中,这是最实在的一招。

是啊,斗不过豺狼虎豹,咱学兔子还不行吗?

然而多生几个真是谈何容易。谁都知道,并非每次性交都有结果,生男生女也全凭运气。看来冥冥之中另有一种神秘力量,在左右和掌控着命中率。对这样的力量,岂能不恭敬有加顶礼膜拜,又岂能不想方设法弄到自己身上?

膜拜的目的是获取,获取的方法是巫术。巫术的规则是相似律和接触律,比如胆大妄为就叫“吃了豹子胆”,韬光养晦就叫“夹起狗尾巴”。这种文学修辞其实是巫术遗风。要知道,原始时代的战士,是当真要吃豹子胆的。

获取神秘的生殖力量,也如此。

于是女娲和她众多的姐妹,便在世界范围内雨后春笋般地被创造出来。这是对女性生殖能力的直接崇拜,而且这种崇拜是实用主义的。因此,隆起的腹部是她们的骄傲,丰满的乳房是她们的勋章,荷塘的蛙鸣是她们的《欢乐颂》,水里的鱼儿则是她们的万千化身。

是的,鱼和蛙。它们频繁地出现在新石器时代的陶器上。

这是一些令人过目不忘的形象,或写实,或写意,或抽象,或便化(简约化变形),形成序列,蔚为大观。尤其是半坡的鱼纹和马家窑的蛙纹,形神兼备,生机勃勃,充满活力。你看那一排排并行的鱼儿,气势是何等地磅礴;你看那划水中成长的幼蛙,身姿又何其优雅和从容。

不必为此感到惊异。毕竟,那里面投射了原始先民浓浓的情感和深深的祝福。因此,每当我们凝视这些远古的神秘图案,扑面而来的便是潮乎乎的生命气息。

此致敬礼!你们这些生殖崇拜的文化符号,你们这些女娲的绶带和徽章。

但,为什么是它俩?

因为长得像又生得多。鱼和蛙,确实能给心智初萌的人类以太多的联想。鱼唇跟阴唇,不都是开开合合吗?青蛙跟孕妇,不都是大腹便便吗?不信去看姜寨一期的双鱼纹,简直就是女性生殖器的生理解剖图。

何况鱼子又何其之多啊!青蛙也是一夜春雨便蝌蚪成群。这难道不意味着旺盛的生命力?所以庙底沟的蛙纹,便特地在腹部画了很多点;马家窑的蛙纹,还特地画出了产道口。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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