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流年(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1 07:04:30

点击下载

作者:汤仁荣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暖色流年

暖色流年试读:

内容提要

我们在香樟最繁盛的季节遇见,这个南方的炎热的夏天,铺满绿色枝干的校园。

真的,我们学校真的很美,似乎和那个故事中的浅川一中有着某种穿越时间和空间的约定,在那个夏天无惧地相撞、交换、融合,虚与实的重叠。那终年不褪的绿色、不断拔节的枝桠、树下斑驳甜腻的光影,那么真实而又美好的夏天,即使是在很多年以后,我们都会清楚地记得吧。

相思树

初秋的夜,有一丝凉意,神秘的森林里,死一般的沉寂,偶尔有几片黄叶在晚风的吹拂下,打着旋飘落,覆盖在潮湿的泥土上。

远处,传来几声狼的长啸,让人有种置身原始丛林的感觉。老人靠在一棵千年古树旁,双眼紧紧盯着他刚刚设下的陷阱。

忽然,一个影子飞快的掠过,惊起了枝头的候鸟,叽喳叫个不停,那原本平整的地方,露出了一个不规则的洞,似乎很深的样子,那是老人刚刚挖下的陷阱,用来捕杀野兽的,这是他作为猎人唯一生存的方法,尽管他认为做有些残忍。

他慢慢向陷阱旁走去,手中紧握着猎枪,不敢有一丝大意,听刚才的响声,他断定这次捕到的是一个很大的家伙。他小心翼翼从陷阱往下望,令他吃惊的是,掉在陷阱里的并不是什么庞大的野兽,而是一个似人非人的小怪物,他急忙跳开,不敢再去看。

十几年前的那一幕,又在他的脑海中重现,他曾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贤惠的妻子和一个聪明的儿子。妻子在家织补,他上山打猎,三口人的生活过的还算幸福。

可就在那一天,他带着年仅九岁的儿子上山去采药,在路过一片原始丛林时,他失足掉进了别人挖的陷阱,儿子在上面急的大哭,引来了野兽,他亲眼看着,那九岁的小生命被一群饥饿的野兽撕食,自己却无能为力,最后,只有几块带着血的布片回到了他的手中,他看着那些血迹,抱头痛苦。

回到家后,当他把一切都告诉他正在织补的妻子,妻子昏倒在织补机旁,由于过度忧伤,妻子一病不起,不久也离开他了。

老人痛苦的责备自己,他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孩子,更没有照顾好妻子,就这样,他在内疚中生活了十几年,十几年来,他变的沉默了,在那个小山村里,再也没有人看他笑过,十几年前,他曾大哭一场,因为他无法原谅自己。

他向远处的陷阱看了看,陷阱中很安静,没有一丝声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整个上午,老人都呆呆的靠在那课千年古树旁,一动不动,如一座木雕,伫立在那个角落。

当阳光绕过古树,老人缓缓站起来,走向陷阱,他把一根绳子丢下陷阱,那个有些像人的小怪物,竟顺着绳子爬了上来,静静的蹲在老人旁边。

老人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小怪物”,他有许多和人相似的地方,只是在肋下多了两根像树须一样的东西,弯弯曲曲,两只眼睛有些发绿,绿的像宝石一样,闪着诡异的光。“小怪物”被老人带回了村庄,老人并没有把他宰杀掉,而是像小孩子一样对待他,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阿飞”,因为他来自大森林。

阿飞很聪明,他能模仿老人说话,学老人做事,渐渐的,他肋下的两根像须子一样的东西消失了,而眼睛也变的和其他孩子一样,炯炯有神,老人欣慰的笑了,这是他这十几年来唯一一次笑,随着阿飞的长大,他的容貌竟变的有些怪异。性格也变的残忍,老人教他文明礼仪,他只是敷衍的接受一点。

阿飞并不喜欢老人教他的文明礼仪,他不明白为什么老人叫他那些规矩,时间没有让他的性格有所改变,他变的越来越残忍,村子里的人都怕他。

老人很烦恼,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几年来,他已经把阿飞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用心的照顾他,希望阿飞有一个好的未来。

直到有一天,当阿飞从山里回来,路过村头,几个孩子侮辱他,骂他是丑孩子,小怪物。他的野性残暴被激发出来,他发疯的冲向那群孩子,与那群孩子撕打在一起,最后,他被几个孩子打倒在地,用绳子绑在了村头那棵千年古树上,孩子们用火烧他,戏弄他,阿飞被惊吓的大声喊叫,但没有人理会他。

孩子们跑开了,火慢慢烧上他的身上,衣服被烧焦了,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老人不让他招惹这些孩子,为什么老人总是把他关在家里。

忽然,他感觉身后的千年古树上有什么液体渗了出来,越来越多,竟熄灭了树下的大火,他挣脱了身上的绳子,一丝不挂的跑回家。

老人还没有回来,屋子里空荡荡的,他蹲在墙角,不停的发抖,身上被或烧的看些发黑的地方,流下了浓水,像眼泪一样。

在阿非的记忆中,似乎曾有过一场大火,一场没有人可以扑灭的火,那场火燃烧了他最爱的地方,他怕火,是一种深深的恐惧,看到或就像死神降临一样可怕,那群孩子的模样在阿飞的心里快速的闪过,像一个个十恶不赦,却逍遥法外的凶手。

刚刚的火燃烧了阿飞的野性,他的眼睛又开始变绿,如发狂的野兽一般,仇恨,报复,死亡,毁灭,他的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要让那群欺负他的孩子付出代价。

那天夜里,当老人睡去,阿非从床上悄悄怕起,溜出了小屋,他一口起跑到那群孩子住的地方,门是半掩的,那群孩子睡的像死人一样,没有一个人察觉阿飞在门外。

半个小时后,小屋的周围被堆满了干草,阿飞冷冷的笑笑,点燃了干草,他怕火,但此刻他却选择用火报复比自己大许多的孩子,因为他认为为报复是等价啊。

火慢慢燃起,小屋的周围一片火光,像没有夜晚的城市那样透明,他站在远处看着手中的火把,诡异的走出村子。不知道屋子里哪个孩子被浓烟熏醒了,拼命的叫着,大哭,一时间,小屋里的孩子都开始呼喊。

村子的人被这片火光惊醒,凌晨的小村突然沸腾起来,大家从村头跑到村尾,把一桶桶水浇向那片火的海洋,火越烧越大了,小屋里已没有了孩子们的呼声,死一般的安静,黎明时分,大火熄灭了,被烧过的地方,漆黑一片,都化为了灰烬,散落在村头。

村民在灰烬中找到了几个孩子的东西,老人看着村民们一点点埋葬孩子们的尸体,才想起整天都不见阿飞,老人冲下墓穴,他不敢肯定阿飞是不是在这之间,他疯狂的用手抓着泥土,流下了眼泪,许久,他麻木的走出墓穴。

阿飞出现在村头,这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想过一走了之,但他放不下这个照顾了自己几年的老人。老人蹒跚的走过去,一下子抱住了阿飞,口中不停的念叨:孩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阿飞轻轻把老人从自己身旁推开,想要告诉老人事情的真相。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那个野小子就是凶手,昨晚我看到他拿着火把朝这个方向来了。

村民们都拥了过来,把老人和阿飞围在中间,辱骂声,呵责声,叹息声,连成一片。

人越聚越多了,村子里的人似乎都被这些人的喧哗引来了,老人环顾一下四周,有看了看阿飞,脸色变的难看起来,阿飞推开人群,走到墓穴旁边,扫了一眼墓穴里的尸体,冷冷的说到:他们都该死。

老人彻底的绝望了,瘫倒在地,远远的看着阿飞被几个青年用绳子捆住,阿飞没有反抗,只是无助的看着老人。

在村民商议之后,所有人都赞同用火烧死阿飞,因为他用火烧死了别人。老人在这个时候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是不忍心看到阿飞被烧死的样子,所以躲起来了,也有人说,老人又去了那片原始丛林,他去寻找第二个像阿飞一样的野孩子。

夜色将近,人们三两成群离开了村头,阿飞被他们绑在村头那棵千年古树上,树下堆满了干草,等到明天凌晨,村民们就会点燃干草,烧死阿飞,知了也疲倦的不再叫了,就连阿飞也在村民们离开后,靠在那棵千年古树上睡去了,或许他真的是太累了。

突然,村头闪过一个身影,很单薄的样子,是在白天突然消失的老人,他迅速解开阿飞身上的绳子,两个人消失在夜色之中,那棵千年古树旁,只剩下一根有些松弛的绳子。

阿飞被老人送出村子,老人又在黎明前回到了村子,他看着千年古树下的干草,笑了笑,是那种满足的笑,“如果真的要有一个人在这里殉葬,那就让我来结束这一起吧”他点燃干草,站在千年古树下,一动不动,火开始蔓延,连那棵千年古树也一瞬间失去了绿色的外套,剧烈的燃烧起来,老人与千年古树一起化为了灰烬。

浓烈的烟火惊醒了未睡熟的村民,村民们有聚在村头,他们看到所有的东西都化为了灰烬。阿飞,千年古树,干草,融为了一体,没有人知道与千年古树一起烧掉的并不是他们口中的野孩子“阿飞”而是他们敬重的老人,只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老人。

人群慢慢散了,村头的灰烬在微风的吹拂下,打着旋,漫天飞舞,一直躲在山上的阿飞又回到了村子,当他看到飞舞的灰烬,那片少了千年古树的土地,他哭了,哭的很伤心,那是他第一次哭,眼泪滑落在潮湿的土地上,开出一朵朵粉红色的小花。

那个夜里,下了一场雨,冲走了村头那些灰色的东西,那片土地又生出许多挺拔的小树,像那棵千年的孩子,守护着这个小山村。

阿飞离开了村子,带着他的悔恨走了,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开始了新的征途。

三年的时光在指间滑过,阿飞已长成了一个十九岁的小伙子,高高的个子,只是样子和从前一样,让人害怕,经常被别人叫做怪物。他喜欢带这一鼎有面纱的帽子,那样就没有人能看到他那张特殊的脸了。

三年之中,他游历了许多地方,学会了许多东西。

作为一个匆匆过客,他穿行在一座座陌生的城市之中,像一个流浪者,漫无目的的走着,擦肩而过的路人,很快消失在记忆之中。

老人对他说的话,他都记在心里,他真诚的对待每一个人,没有一丝保留,经历了许多事,让他成熟了许多,做事不再那么莽撞了。

日子过的很平淡,似乎有些乏味,每一天都是走在陌生的路上,竟没有一点新鲜,他想,他的心是不是已经死了,他的一生呢感,是否就这样过去,因为他的样子,是不被别人喜爱的。

直到那一天,他和平常一样,走在一座陌生的城市了,看着市集上各式个样的人,穿过喧闹的人群,他看到几个手持配剑的人把一个姑娘围在中间。姑娘掩袖长泣,阿飞冲过去,打倒几个士兵模样的人,带着那个姑娘,逃出了市集。

姑娘看着眼前这个带着面纱的人,又惊又喜,她不敢肯定这个人是否会伤害自己,她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看着阿飞。“别害怕,我不是坏人”阿飞对姑娘说。

小姑娘的样子显的没有那么紧张了,“你你和那些士兵不是一起的吗?小姑娘告诉阿飞,她叫飘雪,是这个国家的公主,邻国的国王想娶她,所以三番两次的派人来抓她,那几个士兵就是那个国王派来的。

阿飞笑着说:傻丫头,如果我和他们是一起的,我就不会救你了”他答应把飘雪送回城堡,只有在那里她才是安全的。

在去城堡的路上,阿飞给飘雪讲了许多小村里的故事,飘雪似乎对那些故事很感兴趣,听了之后,笑个不停,也许从小就住在城堡里的她,从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有意思的故事。

几天的相处,阿飞发现自己对飘雪产生了一重特别的感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什么,他喜欢听飘雪那爽朗的笑声,喜欢看飘雪那两个并不深的酒窝,也许飘雪是第一个和他有过语言交流的女孩子吧。

朦胧中,他意识到,自己竟有些不愿把飘雪送回城堡,他多么想把飘雪留在自己的身边,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像悬在湖面上的冰块,如果冰块坠入湖中,会溅起水波一阵,而冰块也会很快的融化,与湖水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哪里是曾经的水,哪里是曾的冰块。

城堡的门前

两旁都站着几队士兵,每个士兵的手里都拿着一根长矛似的兵器,盘问着每一个进出城的人,城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在找我”飘雪轻声对阿飞说,“我们过去吧”

卫兵见公主平安归来,赶紧打开城门,报告国王,为了庆祝公主平安归来,城堡里的人三天不熄灯火,举国欢庆。

阿飞陪同公主进入了皇宫,受到很大的奖励,那个国家的人都感激阿飞救回了他们善良的公主,他被安排暂时住在皇宫里。

三天的庆祝过后,飘雪又一次出现在阿飞的面前。

这一次的飘雪和第一次遇到阿飞完全是两个样子,她没有第一次被邻国士兵抓走的落魄。

浅红色的长裙,最好的首饰,腰间几块碧玉,超凡脱俗的气质,让人不敢相信这竟是凡物,举手投足之间,更多的是几分雍容,像天使,像女神,阿飞呆住了。

飘雪也被阿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不语,许久,她抬起头,“阿飞,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吗?”“不*不是”阿飞显的异常紧张,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我父王决定把我许配给你,让你接管这个王国,我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可以每天都听你讲那个小村的故事了”

阿飞退后了几步,“不,不,不可以的”他不知道当别人看到他丑陋的样子是会怎么样。

飘雪猛然从后面抱住了阿飞,“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我喜欢你,我也感觉到你同样喜欢我,那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只要我们在一起,你就是这个国家的国王了”。“我喜欢你,我承认,但*我的样子不允许我成为这个国家的一份子,忘了我吧,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他转身向城们走去,只剩下飘雪在、原地哭泣。

卫兵挑下了阿飞的面纱,几乎所有人都一起喊到“怪物”,然后向四下逃窜,飘雪也止住了哭声,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怪物”。

在几队卫兵的攻击下,阿飞出了城堡,他不敢再回去了,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不会被这个国家的人接受。

他逃到了一片绝迹的森林,与飞禽走兽为伍,他发现自己的性格不像以前那样残忍了。他可以容忍那些鸟停留在他的肩上,也可以容忍狮子靠在他的身上。

几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开始忘记那个叫“飘雪”的女孩,像梦醒一样,什么都是空空的。

渐渐的,林子子多了许多人,每天采食着野果。

有一天,阿飞听到那些人说,半年前,邻国的国王为了娶飘雪,发兵灭了这个国家,杀死了国王,掳走了公主,还有许多人被迫到邻国当奴隶。所以很多人逃到了林子,不敢再出去。

现在这个国家没有了国王,卫队也解散了,百姓生活困苦,田地一片荒芜,许多人饿死街头,阿飞痛苦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他不知道该怎么半,他爱飘雪,不忍心让她在异样的国度里,承受不幸。

他又回到了村子,找到了那棵千年古树,双手合十,默默的祈祷,小时候,族里的长辈告诉他,只要他们的族人喝下千年古树的浆液,就能把样子变的和正常人一样,可没有人愿意这样做,因为千年古树的浆液同样是一种无药可解的毒药,在容颜改变三年以后,毒性就会发作,最后,变会原来的样子,死去。

阿飞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下了千年古树的浆液,他不可以在意那么的多,飘雪还在受折磨,等着他的解救,尽管这样做,他只可以再活三年,但他心甘情愿,因为他爱飘雪。

很快,他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少年,没有一点以前的样子,当阿飞走出村子,那棵千年古树的浆液还在滴,像流不完的眼泪,也许它也在为阿飞伤心吧。

在阿飞的带领在,那个国家恢复的很快,至于为什么当初那些人接受阿飞的领导,有人说是因为一位占卜师认为阿飞的身上有一种帝王之气。可谁会想到眼前这个英俊的少年,就是从前被他们叫做“怪物”的人。

两年多的调整后,阿飞带领这个国家的人又一次与邻国决战,他们打败了邻国的军队,杀死了邻国的国王,飘雪也被带回了自己的国家,而少年理所当然成为了这个国家新的国王,做了飘雪的夫君。飘雪每天看着自己枕边的人,抱他,吻他,却不知他就是曾经救过自己的阿飞,眼前这个英俊的少年,帮她光复了王国,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而她记忆中早已抹去了那个叫阿飞的人。“只剩下三天时间了,必须和飘雪说清楚”阿飞感觉到胸口隐隐作痛,他知道毒性要发作了,那个夜里,他没有睡,天还没有亮,一封信就放在了枕边。

他看着熟睡的飘雪,眼角有一丝湿润,这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他轻轻俯下身,吻着飘雪的额头。

当阳光刺痛了飘雪的眼睛,她从睡梦中醒来,他梦见他的夫君抱着她,吻她的额头,可枕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封不知是被什么润湿的信,她小心翼翼打开信封。

飘雪:

对不起,我欺骗了你,你还记得阿飞吗?就是那个被你们叫做“怪物”的人,我就是他,只是在喝了千年古树后改变了样子,当我听说你被邻国的国王掳走时,我很伤心,我喝下了千年古树的浆液,变了模样,到了你的国家,带领他们把你救回来,我的时间所剩无几,喝了千年古树的浆液后只可以活三年,三天之后,我就会忘了我吧,好好照顾自己。

飘雪手中的信封跌落在地,她哭了,她记起有一个叫阿飞的人,给自己讲小村的故事,她奔跑在近绝人迹的古森林里,喊着阿飞的名字,回应她的只有飞禽走兽的叫声。

夜深了,风开始轻轻的吹,在林子的尽头,她看到这样一棵奇怪的树,没有叶子,枝干却是绿色的,树下的土壤似乎是翻动过。几只鸟在枝头叫着,她靠在树旁,睡去。

她梦见阿飞化成了一棵树,他不停的哭,眼泪滴在枝干上,一直流到根底,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被惊醒了。

看着身后这棵没有叶子的树,许久,老树的枝干开始剧烈的摇动,枝头发出一处处新芽,长成一片片叶子,每片叶子都生出了字:其实我就在你的身边。

枕边人

忘记了是什么时候,你第一次看到他,他还是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孩子,而你也是刚刚学会走路,有时候还会跌倒。

看着他的时候,你会傻傻的笑,就这样笑了十年,你与他玩在一起。分享彼此的秘密,别人说这是两小无猜。你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拼死的点头,尽管那年你们才十岁。

往返在学校的小路上,你们一起走过,就连辍学也在同时,在那个闹饥荒的年代,你们都肩负家庭的重担,为父母分担忧愁。

你的手磨破了,他的肩膀也有些淤青,十五岁的两个孩子,互相安慰对方,告诉对方未来是美好的。小村的种种,压的你们不敢呼吸,就连在梦中,你们也在期盼这样的生活早点过去。

五年过去了,你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也长成了一个英俊不凡的小伙子,小村的生活也渐渐的变好了,别人又说你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你羞涩的低下了头,他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那一天,他突然的抱住你,和你承诺一辈子对你好,照顾你。他求你做他的妻子,你的脸红了,像、熟透的苹果一样,贴在他的胸口,你听见他的心跳的很剧烈。

在许多人的见证下,你成为了他的妻子,带着你喜爱的那些东西,进了他的家门,你有了自己的家,一个并不是很宽敞的地方,但你很满足,因为你们在一起了。

岁月的痕迹,化作一道道皱纹,爬上了你的双鬓。你对着镜子,看这里边的自己,竟有些陌生,二十年的风风雨雨,耗尽了你的青春年华。

某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映衬着灯光,你看到,他的头上竟多了几根白发。你笑着对他说:我们都老了。

年轻时的照片,依然挂在床头,只是唤不回那个艰苦又有几分浪漫的年代,你开始想,枕边的人是否是二十年前英俊的他呢?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空闲时,会想起一双求学在外的儿女,你们都笑了,笑的那样甜蜜。他又轻轻的抱起你,吻着你的额头,对你说: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好吗?

笑风尘

轻歌未绝,艳舞又起,徒增几分怨意,红粉阁楼,掩面笑时竟含恨。

她,少小离家,沦落风尘,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令万千过客回首欲留。有风度偏偏的文人墨客,亦有不识己名的市井无赖,在她看来,这些都是自堕之人。

笑,每一刻都在笑,她的笑可以让金子都砸向当初收留她的老女人。老女人对她很好,给她穿最好的衣服,带最好的首饰。

酒,是她的朋友,她可以用酒来麻醉自己,也可以用酒来灌醉那些男人,醒了之后,依然重复昨天的故事。说那些自己也感觉有些恶心的话。

有很多人说爱她,要带她离开,给她一份安宁,她笑着拒绝了,十几年的烟花生活,让她爱上了这种奢华,她习惯了这种有些不像人的生活。

当一双双肮脏的手揽上她的腰间,她敷衍的笑着,迎合着每一个动作,她想过反抗,但她清楚反抗的结果,也许像从前一样,流浪街头,一无所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她不在喜欢笑,不再喜欢那些华贵的衣服和那些带着让人感觉沉重的首饰。房门紧紧的锁着,她不敢再出去,她感觉那些画面是如此的恶心。

那一次,她决定逃离那个让她感觉恶心的地方,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她失败了,没有逃脱,她被打的便体鳞伤,锁在房中。

眼泪,打落了茶几上的灰尘,虽有良辰,美景,又怎能赏心悦目/翘首时,寂寞重生,瞬有千种不愿。

对她许下承诺的人,身在何处,可否眉头紧锁,只怕怀抱佳人,已忘旧约。花瓶,像坠落的流星,在某个角落数着碎片,如摔碎的空气,死去。不需要再复原。

这个夜,很凉,人们都已睡去,她有穿上了名贵的衣服,带上了价值连城的的首饰,笑着,笑的很甜,走向江边。

月光如水,那样温柔,却没对她有一丝挽留,任她的身影在江心沉去,几颗星划过地平线,仿佛月亮也在哭。

长乐殇

一阵急促的脚步,震动了眼前这本来寂寥的密道。

中行姓文员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一个黑暗中的大门前。

大门紧闭着。

文员抓了门上的铜环,开始敲门。“这是武库!外人不许进来!”“武库的守门人还用呆在里面么?”文员说话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这话说得响,却并不像说话者已生气了的样子。“大汉从上而下,皆有规制,不是什么违制的地儿,怎么会没有正人把守?要说那么多规矩,也不只是我身上来的那么多规矩。”

门开了。

里头那位把头伸出来探着,瞟到了这个文员。“中行先生请进。”原来恰才的话,都是早准备好的暗号。

文员这时的脑袋还用黑衣衣首的帽子裹着,他把帽子解了,走了进去。

视野跟着他不断地前进,那个守门人提着灯,替他照亮前路。

终于,眼前又是一个黑暗中的大门。“中行先生且停住,我来开门。”守门人把门打开。

门里太亮了,刺目的光闪射出来,映衬着正对大门的两人的黑影。

双目已经适应,光便渐渐显得暗了,文员的眼前,大门内约十丈远的地方,是几层台阶,台阶的顶上是一个违制的御座,梁王正休息着。“先生等王爷醒吧。”守门人这时便走了,临走时关了大门。

中行姓的文员上前,看到了违制的御案,上面摆着好些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地铺着隶体。

他拿起一些,正看着上面的字。“中行觑来了,怎么不告诉寡人?”梁王忽然睁开眼。“陛下,他们都不在。”原来这文员叫中行觑。

梁王的眼睛和之前皇上的眼睛一样敏锐,很快移到了中行觑手中的竹简上。“你都知道了,皇上要查那个押粮的司马苓了。”

中行觑的眼珠转了一下,稍顷,他眼前出现了一个蹲坐在大牢的老者。

那老者须发蓬松,乱花花一片,但须发间掩饰的,是一双极有神的眼睛。

中行觑猛醒了过来。“圣旨上说了,请寡人遣人会同办案,一起查办司马苓,是不是说皇上还没有跟寡人摊底牌的意思?或是他真的不知道实情?”梁王喃喃。“陛下……”中行觑眼神变了,露出一股老道。“这是障眼法,陛下在梁国能被皇上上心的只有一件事,而这件事也是最关键能够致命的,有人还没死心。这次皇上遣人来了,一定别有目的。”“你意思是……”梁王说。“皇上真正上心的事,是咱们上次趁皇上呆在封地里闹的那场乱子?”“王爷圣明。”中行觑答道。“可是皇上当时为了权宜,就没有稽查,现在还抓不着把柄,不能明查,只怕那个沈公侯到了这儿以后,手里拿着皇上的密旨,将会暗自收罗各方消息,底气足了,到时候儿便跟咱们把新账旧账一起算。”“大不了杀了他,再向朝廷驰书!”对朝廷都用“驰书”这等轻蔑的话了!“臣有要事禀告!”中行觑跪下。“王爷不要再往自己身上堆账了!这次把司马苓斗下去了本就是一招险棋!王爷还要这样做下去只怕会留下越来越多的把子叫那些个心里想扳倒王爷的人抓着!王爷!”他跪在地上趋向前。“能否知会臣下,司马苓是怎么倒下去的?”“这就不是你改问的了!”梁王不耐烦了。

中行觑把头磕下:“司马苓怎么倒的臣不知道!臣只想知道是不是王爷背后又出了他一两个和公孙延一样的奸人!用了这种人只会伤及自身于成就大业毫无用处!王爷……”他的眼神变得卑下。

梁王沉吟良久,看着眼前的这个中行觑,此刻已经扯着自己的衣裳,愣是把他看成了张劾,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好吧。”语气有些伤感。“寡人就依你的意思,不招风惹雨了,这次皇上要寡人遣人会同办案,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使,没办好不仅自己要身陷杀身之祸,只怕还要危及寡人,你是心腹,是手足,寡人不想叫你去干这个。”“诺……”中行觑双眼竟闪着泪花。“就叫羊公去吧,这件事他明白。”梁王口气又转低沉。“王爷是说,扳倒司马苓都是羊公的主意?”中行觑的眼神突然变得敏锐。“寡人可没这么说。”梁王拂袖。“对了,臣这里有样东西,王爷收下了。”中行觑掏出了那件宝物,递给了梁王。“这是……”“朝中御史大夫敬献的,想恭迎王爷顺继大统。”“观现在局势,只怕是皇上更占上风,只是因了皇上行事总在暗处,我们行事总在明处,谁强谁弱便不分明了……御史大夫这时候送礼,看样子也不像是个识势的,这种人我们本该少搭理,只念他在朝中任职,竟也位列三公,今后朝廷有些什么变化叫他给我们露个风。”梁王慨叹着。

中行觑起身,他看到暗处有身影晃着。

心里料定是那个羊公了,脸上闪过不屑的神情,大步走出去。“羊公”见中行觑走了,这才畏畏缩缩地走出来,望着梁王,便露出一副媚态。

梁王斜眼瞟到了,也露出一副媚态,把头转向了他。“罪过罪过!臣下有罪!臣下该死……”“羊公”长得小胖圆脸,八字胡,要媚态其实也不用装的。“知道就好。知道寡人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那个押粮的司马苓皇上已经过问了,现在成了钦案,皇上这是故意不动咱们,想以退为进哪……他既然出手,我们就让他丢一次脸,叫他什么也查不出来,你!去跟那个司马苓说,就说他家人还在我们这儿,说话自己思量着点儿。”“诺……”“羊公”出去了,梁王已经很累,便仰面躺在“御案”边的席子上,一只手在桌上探着,拿来一个湿毛巾,压在自己额头上,不一会儿,他吼了一句:“寡人说过了要凉的!”

声震密道,守门人在外头远远地便听见了,赶紧地向梁王的那个密室小跑过去。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震动了眼前的道儿。“羊公”扯起了衣服的一角,正走着。

这里和原先处一样,很暗,不同的是,这里道儿的两旁,都有重甲士兵把守。

守门人见“羊公”来了,“羊公”身形短小,自己便只好躬着身子在他面前开了门,“羊公”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须发飘飘皆斑白,却又不显秽气如古仙一般的老者,老者的眼睛正虚虚地望向上方,他蹲坐着,背靠墙,手臂自然地搭在膝盖上。“我们王爷仁心慈悲,知道虽然你的事儿已被定作钦案,可是念着你还没定罪,家人没理由受寒受苦的,就主动接济你家人去了,等上差来了,你自己好好说话配合办案吧,不要念着他们了。”“哈哈……”这就是司马苓。“要逼我干什么直说就是,干嘛逼自己?一副费力不讨好样子把我家人扣了,现在还说是接济,老夫不理会你这些个虚的,要说什么直说就好了,到头来无非一死。”“哼……老子看你还明白就里,直说了吧,这次咱主子怎么把你撂下去,怎么收编官粮的事儿,透出一个字,你家人立刻死一个……这次王爷本不会被你逼得做出什么大胆的事儿,可是你呢,是不是非要跟王爷拼命了把他逼急了才有后来这些事儿的?自己好好想想,我就走了。”

他正要出门,司马苓丹田之前唤起的一股真气,凝成了一股极大嗓音,把他震住了!“是老夫多事了?好哇,这话你既然说得出,老夫也跟你直说了,梁王图谋不轨,就算我死了不能把他撂下去,也早晚有人把他撂下去,平陵王的大军已经奉命在洛阳修整,皇上南北营的精锐也士气高涨,现在有人想坏事了?要说我说可没那么容易,前些日子不是死了个张劾、常鹄、公孙延吗?不是一个个都死了?你们闹的乱子自己都摆不平,还妄想着谋取上位?张劾、常鹄和公孙延死有余辜!可也得看清楚了,他们都不算大奸大恶,大奸大恶是谁你自己比我清楚,老夫还是劝了你们,今早收手吧,武帝爷那会儿梁孝王好像也不自觉了吧?怎么你们梁国尽出这些个奸贼?梁孝王叱咤风云,尚且要在景帝爷面前负荆请罪,你们主子算个什么东西?”“够了!”“羊公”回身。“你他妈的知道些什么,跟老子较劲?好啊……来人哪,今天给他上刑,折腾死他!”“君侯……”边上一名文员说了。“这是钦案,主审是沈公侯,咱们动刑,皇上那儿说不过去……”“我他妈的就不知道世上为什么要来这么多规矩!咱梁王干嘛不干脆起兵把长安收了!你、张劾、中行觑,怎么一个个就偏要拒那些个礼?!看清楚了!皇上已经下诏审查司马苓,背后就想要牵出咱们!咱们左等右等,上等下等,可现在皇上已经怀疑咱们了!难道咱们还得慢慢陪他耗?这样下去只会把路走死了,我们一同槛送京师!诛灭九族!”“喂……”后面司马苓调侃似的说着。“羊公慎言!哈哈……”

羊公不理他,兀自走了出去。

三“真没想到,除了长安,世上还有这般繁华去处。”张廷的声音响起,视野内却没他的人,只看到一座城楼,上头是“睢阳”,城楼下是熙熙攘攘的来往过客。“那是,洛阳、陈留也算得繁华去处,这些你也没去过吧?”“我只呆在长安。”

张廷和一名文员的骑马身影出现了,视野跟着他们掠过梁都睢阳的街道。“当初景帝爷为了改变诸侯联动,朝廷孤立的局面,曾经和梁孝王亲善过一段时间,后来还共同对付七国之乱,当时就下发给梁国颇多粮草、石料、兵器,梁孝王便借着物资扩建了都城睢阳,当时就有好些人迁了进来,这里便日渐繁盛,到了后来梁孝王失势,好些人都想着睢阳这下子该寂寞了,可结果呢,繁华依旧,来往依旧,睢阳依旧。这才有了我们今天看到的风光无限哪。”“早听说沈公侯兄是个至阳至刚的人,非等闲可比,怎么也关心起这城都兴衰了?晚生敬服。”张廷显得很自然,不像京都里的拘谨。“沈某何尝关心过城都兴衰了?这话可是你说的。”“哦?那就奇怪了,依这么说,从你那话里,我又好像听出了对梁孝王的同情。”“哈哈!是有些同情,梁孝王人如其谥,本就是个孝子,后来到了被皇上猜忌的地步,也能干出个负荆请罪的事儿来,心意诚恳,这种人为什么不同情。”“那现今的梁王呢?”“我说你呀就是个木棒子,我同情梁孝王和同情现在的梁王有什么关系,你觉得有关系?因为他们都一个封地的?哈哈,我不喜欢你这样看事儿。”“早听说沈公侯霹雳手段,没想到今日见了,竟然是个乐天的性子,张廷汗颜。”“谁要你汗颜了?”沈公侯笑了。“说正事吧,这次皇上派咱们下来办案,查办押粮官司马苓,你想到了什么呢?”“千里奉王命,办好案子就行了。”“哈哈。”沈公侯又笑了。“圣意你没看出来。”“前些日子梁国那场乱子记得吧?”

张廷突然沉默了。“噢,你是张劾的儿子,呵……那不说这个了。”他垂下了眼。“还是正事,这个……”“你还是说那件事吧。”张廷一把接过了话茬子。“嗯?”沈公侯望着他。

张廷也把脸转过来,望着沈公侯。“好吧。”沈公侯再次垂下了眼。“你知道的,梁王想干什么,世人三分已知其二,这次押粮的司马苓连同官粮被梁王扣了,事情蹊跷,但皇上没法子明问,因为梁王已经取得了太多的威望,便叫咱们下来查,名义上是查司马苓,到底还是在查梁王,知道了这个,接下来怎么办案咱们都得有个考量。

呢……你看,梁王来讨我们的好了。”

张廷顺着沈公侯的眼神望去,视野的尽头,迎接队已经走来。

平陵王骑着马,穿着便服,不显身份,在长安的街市上带着一名也骑着马的随从闲逛。“好了,这下寡人走不成了。”“王爷怎么了?”“咳……梁王叔叔在那边又不安份了,皇上这会儿叫寡人去洛阳呢。”“洛阳好啊,王爷没去过洛阳?那真是可惜了,陈留、睢阳、洛阳这等去处不去,王爷真该自己委屈一下。”“噢?那里好玩儿?寡人不这么想,要是这样,只为了图个乐子,还不如呆在长安算了。”“奴才理会得,王爷的心,永远都是飘在北边大草原匈奴那一块儿。”“哈哈……好奴才,寡人早晚要带你去草原上看一看,匈奴人比咱汉人有福啊。”“那就把他们打下来,咱汉人搬去住。”“这可不成。”平陵王眼色黯淡了。“你知道的,咱汉人天生就惯了荣华富贵,野不起来了,搬到匈奴去?笑话!无非北面儿又冒出他两三个洛阳、长安、陈留、睢阳了,怎么可能真和匈奴人似的到处野?”“野不野小的不知道,小的只知道前面儿路堵住了。”“嗯?”平陵王望向前方,好些人围着。“去看看……”他喃喃地说。“王爷要不要小的亮牌子,把人群赶开?”“不必了,我们下马去看。”平陵王已然下了马,随从跟了下来,两人牵着马向前方探望。“王爷!小的看见了!那是一个乞讨的吧?”

平陵王身材高硕,一下子便看到了,那人头发蓬松,虽然脏乱,但是相貌还年轻,跪在那儿,眼睛像是看不见了,正说些什么。“去听听他说了什么。”“小的遵命。”

随从松开了牵着马的手,把宝剑亮了出来,向前趋着,人们见了纷纷给他让道,等到他一个人站在那人面前,那人一望他,忽然不说话了。“喂,我又没赶你们,你们走干嘛?想听的来听不就是了?”随从一喝。

人群又涌了上来。

随从开始专注地望着那人。“我朝政宽,官民亨乐,乃有诸多弊事,隐天威之后,弊事既没,圣不能察,圣既不能察,则弊事肆行愈甚,此诚危及汉室根基大乱之源也……”

随从便拉着边上一个路人问道:“你来的比我早,之前他还说了什么?”

平陵王在远处看着,他看见随从正和那名路人侃,“乞讨者”的声音正清晰地传来:“吾本蛮夷,潜心入学,欲为百姓伸大义于天下,蒙荆州刺史贵拔,举孝廉,奈奸人相害……”“王爷!我问清楚了!”随从走了回来。

平陵王还没反应过来,那个“乞讨者”声音仍然清晰地响着:“建元间,武帝设太学,召天下才人,无贵贱长幼,皆修圣经,董仲舒当此为圣上所识,今朝制举孝廉,拔人之能已尽归州吏,然州吏多贪蠹国帑者,乃惟举所亲所近,由是多有大才未受掘拔不能进者,诚若如是经年,大汉亡国有日也……”

这已经算得大逆不道了!平陵王吓出了好些冷汗,那幽灵般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响:“大汉亡国有日也……大汉亡国有日也”远处已经有很多士兵赶来,不停地吼着:“让开!没事的让开……”

人群散了,那个瞎子怎么跑得了,他一个人拦在了士兵们前方。“抓的就是他!口无遮拦,诽谤朝廷!”“住手!”平陵王醒了。“你们是奉了谁的命令来抓人的?”“中尉王治!”“王治?”平陵王讶异了!王治明明是梁王的人,现在街上有人针对朝廷,他竟然前来阻挠,平陵王蓦地明白了王治这是想讨好皇上!也明白了梁王心机是何等卑劣!他心想绝对不能让这王治抓了人邀功,然后就靠近皇上图谋不轨!更何况眼前这个瞎子说的话也句句惊心,直指当朝弊端,他蓦地发威了!“全部滚回去!就说是寡人说的!人不许抓!要抓,就到平陵王馆驿去,寡人恭候便是!”

那些兵丁面面相觑,便悻悻地赶回去了。

平陵王回头看着那个瞎子,那瞎子正张开双手趴在地上,嘴微张着。“你……”平陵王正要说话,忽然被一阵响雷打断了,乌云滚滚。

不一会儿便下了雨,雨越来越大。“王爷快走吧,可不能淋雨坏了身子!”“寡人知道。”平陵王仍然看着那瞎子。“你以寡人的名义借辆马车来。”“诺。”随从走了。

平陵王低下头,凑近。

那瞎子抬头,他看不见,耳朵不停地动。“寡人还在。”平陵王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先回答寡人,你是谁。”“小民沈政道,江陵人,本来举孝廉,后来被奸人害了,调了包,我找到远房亲族,要他借我最后一笔钱,我用这笔钱请人帮忙,来到了京师。”“为什么要来京师?”“唤醒朝廷!似现在这样上下一心,官员勾结,早晚会天下大乱!必须马上改革!”沈政道吼着!这时候,天际又响过一声雷,平陵王的心颤了。“你一个小民能唤醒谁了?又有谁需要你来唤醒?”平陵王仍然在探他口气。“天下人!”

说得潇洒,平陵王诧住了。“那这位王公可以回答小民一个问题么?”“你说。”“这位王公既然不齿我,又为什么要救了我?”“哈哈哈……”平陵王笑了。“为了你,为了皇上,甚至也为了我自己,嗯……还有”他顿了顿。“为了天下人。”

沈政道把头磕下了。“不拘那个礼了,起来吧。”平陵王说。“看,我的人来接你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盲人怎么看得到?沈政道没反应,他便不说了。

远处,一辆马车正赶来,随从骑着马跟在边上,竟没有坐进去。

雨仍然下着。

五“传司马苓!”

司马苓身上套着刑具,被押了上来。

他抬头看看眼前的三人:沈公侯、张廷、“羊公”。露出一脸的不屑。

他朝四边望了一下,发现没自己容身的处,便问了:“能给罪员准备一张席子么?我好跪下。”

沈公侯望向“羊公”。“羊公”大喝一句:“罪员司马苓,贪污国帑,作恶多端!现在竟然还公然叫嚣!”“咳……老夫也是眼花了,身子骨不如当年了,一点微薄的请求也算得叫嚣?”

这话说得已经大胆到极致,虽然是“羊公”的家人被挟着,看似是梁王得利了,其实不然,司马苓知道的内情一旦说出来,虽然会失去家人不假,但是梁王也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大不了鱼死网破了,所以其实双方谁都怕谁,只看是谁先摊牌了。“羊公”清楚这其中道理,便忍着气,说道:“好吧,给他准备个席子……”“这可不行!”沈公侯发话了。“老眼昏花身子骨弱了不假,可是你现在涉嫌钦案,皇上过问了,你便不能多说一个字,快跪下!”“噢,你代表的是皇上,那我代表的是谁?难道不是皇上?”他要把梁王的事牵出来了!“沈兄且慢!”“羊公”面颊上滑下几滴汗,他说。“既然确实老了,我们就给他准备一个席子便是,大汉以孔圣人之孝仁治天下,给他席子,也正好代表咱圣上治天下之道!来人哪,给司马苓准备一条席子。”

进来一名士卒,听见了,赶紧跑出去。“天气热,撒点水。”司马苓又说话了。“回来!”“羊公”又说话了。“撒点水!”“那老夫就先不能回答讯问了,等他们把东西送到,你们才能开始审我。”“好吧”羊公赶紧接过话茬子。

沈政道和张廷打量着眼前这俩冤家,便开始偷笑,有些成竹在胸了。

两个士卒小跑进来,把席子铺在地上,司马苓缓缓地挪着脚,又任三个审官眼睁睁地看着他缓缓跪下。“好吧,那么开始审了,司马苓,你要如实回话。”沈公侯说。“老夫明白怎么回话。”司马苓说。

羊公面颊边又滑下几滴冷汗,手已经抓紧了衣服,他忽然站了起来:“主审官,我请求由我来审问他。”“那可不行。”沈公侯说。“你虽是副审,可也得容我先了解情况。”“情况都在档案库里!沈兄不先调阅档案,而一定要先问他吗?”“这我就不明白了,羊公。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审他,梁王这次扣粮有功,朝野称贺,本就没必要过问这件事了,皇上叫梁王遣人会同办案简直是再次给足了面子再让你们拿一此功,可功争得实在够多了,你们还嫌不够?”

一句话又触及梁王痛处,不是那句“功争得够多了,还嫌不够?”,而是前面那句“本就没必要过问这件事了”背后故事太多,羊公傻了眼,望着司马苓,不像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便在心里稍稍慰藉了自己,说:“也是,咱梁王毕竟是人臣,就由你审吧。”

他又把目光移向了司马苓。

司马苓嘴里不知在念着什么,突然冲他鬼笑一下。“羊公”闭上眼,又流汗了。

雨后天晴。

百姓和边列的军队都奈不住欣悦,正簇拥着一位骑着白马的将军模样的人,这人状貌三十左右,腮下却已是枝繁叶茂蓬蓬勃勃了,高鼻梁边是一双负气的“尖刀眼”,胡须留下的干练之间便也显露出了些许锐气。只任士兵百姓簇拥欢呼,他忽地勒马一会儿。

雨后天晴。

用手遮在眼睛上方,废力地向天边望去!已有几道阳光穿过云层,在天地间拖出好些长长的光带!再负气的人心里也平添一分天地无限我生卑微的苍茫之感,于是在这光带下,人间便小了,可在他心里,人间又愈大了。

随从的军士沉默了,停下脚步,等他下令前进。

簇拥的百姓沉默了,停下脚步,眼里闪着欣悦。“继续前进!”他挥鞭一喝。

人们又喧闹起来,欢呼声又响了起来,军士又迈出了稳健的脚步,城内民居的楼顶上站着宦官,却都穿着布衣,手里捧着装饰过的盛着早已准备好的春末的尚还新鲜的花瓣的长木板,街道上立时是一片粉零香坠落英缤纷,军士们仍然健步行走,好些百姓却已然乐了,尽力嗅着刚刚采摘下的花瓣春末夏初最后残留的余香。

这是北征匈奴归来的队伍,领头的将军是藩王,叫刘贺,封地平陵,称平陵王。“万世之功!万世之功!我马上奏请圣上赏赐王爷!”

衣着富贵,难掩光鲜,一名佩剑文员已站在视野中街道的尽头,只他一个人。刚才那一声叫得尖利而响亮,像是宫中的宦官。再细看,这文员面部是分开的,左边是清秀的面容,右边则是边外染红的面具,连眼睛也遮着。

为什么一个文员能够衣着光鲜?为什么一个文员能够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下佩剑?戴面具岂不违制?自己征伐匈奴不久,圣上便为自己又找了一个助手?云彩间穿过的阳光化作一股奔涌的铁水,浇铸成了那将军的满心疑问。

那文员相貌清秀,满面春风,见被他称为王爷的将军滞住了,嘴角牵动,闪过一阵怪异的笑,眼光瞄向了远处花雨中的军中大旗。“汉平陵王”。

阳光映着那名长得清秀的文员的脸,士兵中有人偷偷地说,这人是皇上的贴身助手,没有明职,是先秦富学的京城氏之后,叫京城伤。

平陵王的面容立时便严肃了,他要从那个什么京城伤目光里读出新近朝局的动静,读出他心中怀揣着的大梦的或坦或艰。关于这个,只有他心里清楚,当然还有一个梁王。

京城伤想是平陵王怀疑了,便会心地把欣悦的目光望向他,和熙如春。

京城伤又违制了,拉着平陵王的手。

随从的军队已然停下,直起了身板。

京城伤携着平陵王的手缓缓踱上未央宫的阶梯,汉宫的台阶并不高,只是多得很,从底走到顶还得走上一会儿,此刻平陵王心里又憋得慌,这一阶便像是一年了。

视野里缓缓出现了正殿,平陵王刚开始还低着头,蓦地又抬起了!大殿中只孤零零地立着何丞相一个人!平陵王目光虚了,虚虚地移向京城伤,又虚虚地移向何丞相。

何丞相的目光里何尝不是虚的。

御座上空无一人。

京城伤竟也不笑了,缓缓低下头。“等吧”何丞相开口了,“除了赏赐,皇上这次还打算商议废置梁国相的事儿。”京城伤望向了平陵王,何丞相这话显是说给他听的,平陵王眼睛和京城伤的一碰,垂下了。

大殿外,忽然刮起了南风。

大殿内,是三人伫立的孤影,背对着殿外,京城伤穿的是禁服,便有衣带顺风向御座的方向飘。“凡事皆有成例。像平日诸侯来朝入东阙,士民上书则入北阙,诸侯面圣也要单独召开,一个朝臣、一个藩王、一个不明之职,今日竟能站在一起。”何丞相顿了顿。“这不是机缘,是无理!我们这些人,都是皇上的人,不能让有些人坏了规矩。你说,皇上去了哪儿?”

口气显然重了,平陵王是不会回答的,京城伤则满面春风,笑笑,“武帝爷建元年间,窦太皇太后管事那会儿,常常嬉戏上林苑,和羽林卫们风餐露宿,看似飞鹰走狗,声色犬马,其实也就在这玩乐中磨出了武帝爷杀敌无前髭髯猥涨的气场,后来能够叫卫大将军、霍大将军轻车骏马远绝大漠,建功立业,也都是仰赖武帝爷本身造化。现在咱圣上去了上林苑,把咱们抛掷在这儿,想想却是你我之福。”说着他笑出声来了。

好像也是说给平陵王听的。

来者不善。

可这个叫京城伤的人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是因为刚才自己没有回应他的小小“笼络”?总之他说话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寡人不想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能够不战死沙场便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份,得胜而归也自然仰赖圣上功德,没什么可称颂的。此处是平日朝议之所,御座在上犹然天子在上,我想啊,还是寡言的好,寡言的好,哈……”平陵王最初那股意气收了,换以一个还击的架势。

京城伤的眼忽然睁开又闭上,心想把袖子用力地甩一下,可此处毕竟不是致气的地,有些犹豫,恰好又刮起一阵风,他便借着风吹进来摆身子的当儿,将袖子重重地一甩。他望向何姓的丞相。

何丞相闭上眼。

这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几只鹿正飞奔在丛林间!

远远的,响起了皇家园林达达的马蹄,和羽林卫的欢叫。“说好了这一片是我发现的,理当归我。你休要枪了去!”“我当下就要抢了去你又如何?!”“好呀……皇上的这儿一切都是咱大汉天子的,咱们能在这儿打猎便是福份,你倒想占为己有了!我今天就让皇上把你头上这搓毛拔了!”“哈哈……”羽林卫们一阵哄笑。

只有一个人寂寞着。

张廷。

他正坐在一片树丛间的空草地里,“研究”自己手里那把弓,不停地摆弄,立时显出了自己与同龄人不想往来的无聊,不经意间忽然像是听见断了弦,瞧瞧,弦真被自己掰坏了。

一脸的尴尬,把弓扔在地上。

这时听见了远处的其他羽林卫的欢叫,看到剩下的惟一的一只鹿正朝自己这个方向扑来!他看看身边,忽然拿起了那个掰坏的弓,用手抓着掰坏处,搭上一只箭,由于断弦的位置在弦偏上,他只好扯着下边那一半弦抓一部分在手里,弦便显紧且短了,这样上下一般长端口全都攒在手心里且扎起了便能继续射箭,而且要花上比平常更大的力气!才能把弦拉到适当的位置使箭能有力地射出!

鹿愈近了!

看清楚了,是雄鹿,头上长角像是传说中的龙或麒麟,张廷今日便要征服这麒麟!那雄鹿也机敏,见他挡在眼前便飞身一跃,已然腾跃在半空中!张廷瞄准了,一边用手攒合着两段弦一边用力拉弓!

赶来的羽林卫一个个诧住了!

时光到这一刻忽然停滞。

那雄鹿停滞在半空中!

平日少有的微笑停滞在张廷的脸上!

只有一只箭却在天地无息时直射向那矫健的雄鹿!

雄鹿中箭了,在半空中一声哀嚎,坠了下来,身上淌着鲜血。

羽林卫们见了纷纷停在不远处,静静地等着看张廷上前处理自己的战利品。

张廷那瞬间洋溢出的激情与骄傲此时又回归为他那固有的木讷,见大家盯着自己,便把弓扔了,回身要走。“等等!”羽林卫中一名样貌比自己还小的下了马,走过来。“鹿是你射的,你要是把它留给我们,那也是太瞧不起我们了。”

张廷没有回答,不是不屑,是不敢。“来……”那少年把箭从雄鹿身上拔下扔开,“这是你的,我们认了,心服口服!”说完他眼里闪着光,回身望着后头那一群羽林卫。“对!我们真他妈服了你了!鹿还在半空中腾着便能射下,而且用的是一把损坏的弓!”一个年纪稍大也不过二十四五脸上“蓬蓬勃勃”的羽林卫说道。“对!对……”羽林卫中发出了响应。

张廷实在羞涩,脸上只是闪着尴尬,不一会儿便干笑着:“送你们吧,我真不要了。”他没有占有自己应有果实的魄力。“好……好……得来能让人,大汉缺的是这种真义侠,而不是那些个游荡江湖胡乱以暴易暴的假义侠!”远处缓缓走过来一匹马,上面骑着一名将军模样的三十几许岁的人,摇着鞭子随便说,声音悠悠荡荡的。“吾皇万岁!”羽林卫们已经下马跪下。

皇上望向了还发着呆的张廷。“吾皇万岁!”张廷晓是失礼了,但却不紧不慢地跪下,很镇静。

皇上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在羽林卫之间扫着,忽然问道。“你叫张廷吗?”

张廷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好些羽林卫望向他,心里担心着他又一次失礼而遭叱。

皇上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你父亲是个实诚人,治水除乱安民兴业样样做得好。只是……”皇上有意一顿,“有些认死理,为了小义失了大义。”

一句话已经完全可以使人联想到梁国那场政变,一句话里已经包含着皇上对于自身处境及梁王野心多少洞察,一句话已经可以昭示着今后不久又有多少人将逢大难!皇上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话?皇上为什么要在这时说这些话?

张廷想不通,父亲如何死的他至今不知,心里有些慌乱。“死理无所谓,是忠臣便是忠臣,在朕这里就是宝。只念起他年轻时和你一般木讷,但愿你们父子俩不要走到一条路上。”

皇上到底在跟谁说话?皇上自己心里也不知道,他明白张廷听不懂,因为不知情,那些羽林卫更听不懂,只趴在那儿发呆,这些他都认了,便漫无目的地继续下去:“哈……朕想知道,你今天这拒绝鹿的举动,是小义还是大义?是真怕得罪人还是真礼敬人?”

真是伴君如伴虎,这种问题任谁也答不出什么满意的答案来!皇上心里则是想通过问这一个弄清楚,张廷进入羽林卫究竟是想为了国家大义,辅佐圣上,还是为了父子小义而替梁王弑君!这一层意思张廷如何想得到,他便照习惯,说真话了:“臣是个胆小人,平日出外游猎,也都是伴着父亲,除了家人很少与人来往,与人交谈便紧慌。鹿自然想要,可是囿于情面,不敢说。”说完了张廷还磕了个头。

皇上惊讶了,他从张廷这句话里看出了不同于梁王、京城伤、何丞相以致于其父张劾的坦诚,把自己的陋性如此交底,又令人如何忍心怀疑!想到这里他更加怀疑这是否大伪似忠,他要幻作一把尖刀直插入这人的心底!于是他又说:“小事转圜,大事未必能转圜,你能在射鹿之际活用射箭的妙法,可见已掌握真谛,事关国家大义,也应该像你刚才那一只箭,做到终无悔。”

说这话之前皇上是有斟酌的,如果张廷确乎无邪,那么这话便是激励,如果张廷确乎有异志,那么这话便是敲打是警醒,但是为什么不直接找个理由把张廷下狱处决这样不管他奸忠如何都可以了事他却没想明白,一条人命而已,宦海之巅浮沉多久,多少人头落地,鲜血淋漓他都见过了,可为什么会为了眼前这个少年动恻隐之心,他也没想明白,或许为了这少年的父亲本质上的单纯,或许为了和少年刚才那句话的分量,已大到震撼君心。

他急剧地想着。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