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鹰(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1 18:3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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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邢庆杰

出版社: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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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鹰

我的名字叫鹰试读:

第一辑 透明的琴声

徒步走进城市的乡村男孩

走出这片玉米地,再往北走,前面的一切对于郝明明来说,都是未知的了。从记事起长到十二岁,郝明明还从未走出过这个村庄所辖的范围。郝李庄是一个有两千多人的大村,村里有学校,隔五天还有一个集,所以村里人上中小学、买东西都不必远行。玉米地以北,是大片大片的不毛之地,雪白的盐碱在日头下反射着白茫茫的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伸向盐碱地的深处……郝明明站在路边上,有些茫然失措,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走下去,如果继续走下去,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呢?这样想着,他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词儿:前途渺茫。他笑了,原来前途渺茫就是这么个感觉。郝明明最终踏上了弯弯曲曲的盐碱路,一直向北走去。村里人告诉他,一直向北走,就能走到省城。太阳越升越高了,郝明明看到自己的影子越来越短,空气就变得越来越热了。斜背在后背上的包袱,刚上路时若有若无,他几次怀疑是丢掉了,用心感觉,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而现在,它变得越来越重了,想忘记都忘不了。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一滴落到了眼里,一阵刺痛,泪水就溢了出来。路长得好像没有尽头,远处近处,全是高高低低的土岗子,清一色白茫茫的色调,让他感觉有些晕眩。生活对于只有十二岁的郝明明来说,的确有些残酷。去年夏天的一天,妈妈忽然不见了。郝明明从村里人的议论中得知,妈妈是跟一个经常来村集上卖衣服的男人跑了。妈妈走了以后,爸爸再也没有笑过,以前的爸爸是个爱说爱笑的男人。今年的正月十五,爸爸给郝明明包了一顿韭菜猪肉的饺子,馅里放了很多的肉,让他大饱了一次口福。郝明明吃着香喷喷的饺子,心里忽然有些不踏实起来。爸爸以前可是非常节俭的人,炒菜都舍不得放油,为此,妈妈老骂他“抠门儿”。可是这次,他却放了这么多的肉,是不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妈妈出走的前一天,正好是村里赶集,妈妈给他买了一身新运动服,还配了一双双星运动鞋,这是以前他哭闹多次都没能遂愿的。这还不算,妈妈给他买完了衣服,还带他到街上的饭馆里吃了红烧排骨。这一连串的好事儿,让郝明明有了一种梦幻般不真实的感觉。到了第二天,还沉浸在幸福中的他就得知了妈妈出走的坏消息。从那以后,郝明明就朦朦胧胧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凡是莫名其妙来的好事儿,都是要发生坏事情的前奏。果然,吃罢饺子的第二天,爸爸就让他上了寄宿制班,自己随村里的男人们去省城打工了。爸爸走了以后,郝明明就经常做一个梦,梦见爸爸回来了,还领回了妈妈。他高兴地在爸爸妈妈之间跳来跳去,不停地问妈妈,妈妈,你以后还走吗?妈妈抱着他说,妈妈不走了,永远永远都不走了……郝明明每次都是妈妈抱他时醒来,再做同样的梦时,他就紧紧地箍着妈妈的腰说,妈妈抱紧我妈妈抱紧我,别走别走……可他还是醒来了,眼前黑洞洞的,空气里满是臭袜子的味儿,他伸开双臂去抱,手却碰在铁管做的床栏杆上,生疼。他吸吸鼻子,轻轻叫了声妈妈,泪就滑落下来,把枕头洇湿了一大片。日头偏西的时候,一条黑亮亮的柏油马路出现在盐碱地的尽头。郝明明兴奋地跑了起来,从深一脚浅一脚的盐碱地踏上一马平川的柏油路,他觉得从脚底到全身都轻松多了。柏油路蜿蜒着伸向遥远的北方,不时有车辆呼啸着从他身边擦过。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树的影子都拉长了,天气也凉爽了些。前面的路边上房子多了起来,有饭店、商店、澡堂子、修车铺子。郝明明心想,莫不是到了省城?省城原来就是这个模样的呀!路边有一个大太阳伞,伞下是一个白色的大冰柜,旁边坐着一个胖胖的女人。看见郝明明,胖女人问,买冰糕吗?郝明明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问,阿姨,这里是省城吗?胖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这里哪是省城呀,这是枫镇,省城还有二百多里呢。郝明明沮丧地低下了头。胖女人又说,去省城的车开过来了,还不快去上车。郝明明顺着胖女人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有一辆大客车停在前面的路边上。他紧跑几步,抓住扶手登上了车门,门口一个拿着票夹的年轻女人拦住他说,先买上票。郝明明脸红了,他低声说,我……我没、没钱。女人一把将他推下来说,没钱你还坐的哪门子车!郝明明往后一仰,跌在了路边的石子路上,硌得屁股生疼。他恨恨地瞪了那女人一眼,女人却轻蔑地一笑,把车门关了。车缓缓地开动起来时,郝明明忽然发现车的屁股后面竟然有一架通往车顶的梯子,他眼睛忽然亮了。他从小就是村里的爬树冠军,别说是树,就是光溜溜的电线杆,他脱了鞋子,两个脚心夹住线杆,一气儿就能窜到杆顶。郝明明爬起来,紧跑几步就抓住了车后的铁梯子,然后三窜两纵就爬上了车顶。由于车内的后排座上塞满了货物,车里的人没有发现他。车顶上满是鼓囊囊的编织袋子和绑了绳子的纸箱。郝明明找个能倚着的地方坐下,长吁了一口气。车越开越快了,风从耳边呼呼而过,郝明明觉得非常凉快、舒适。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就解下背上的包袱,拿出一个馒头啃起来。他边啃边想,这样快,很快就能到省城了吧。他又累又困,吃着馒头就睡着了。车在拐一个急弯的时候,把睡梦中的郝明明甩了下来。当时,郝明明感觉有一种力量把自己吸了起来,像一片叶子,轻飘飘地落了下去,随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郝明明在懵懂中有了意识时,感觉浑身疼痛。这是在哪儿呢?在学校?他喊了所有舍友的名字,却无人回答。慢慢地,他想起来了,学校已经放暑假了,同学们都回家了……慢慢地,他又记起,自己已经出了村子,上了去省城的车,怎么会在这儿呢?他奋力地睁开眼睛,眼前黑洞洞的,坏了,他想,是不是我的眼睛瞎了?那我就找不到爸爸了……头一阵晕眩,又迷糊了过去。郝明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了头顶上湿漉漉的天空、浅灰色的云朵和飞翔的鸽子。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水沟边上,周围全是茂盛的芦苇。他站起来,从头到脚看了看自己,发现衣服有几处扯破了,露出了肉,用手摸了摸脸,还好,脸上没有伤,倒抹下了一把凉凉的露水。郝明明欲哭无泪,他爬上沟沿,站在了柏油路边上,看到东方正有一轮红彤彤的新日从地平线上弹跳起来,整个天地忽地一下亮了。郝明明知道,这已经是他出来的第二天早晨了。郝明明又渴又饿,可他的包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这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只有咬着牙向着北方走了下去。他想,只要到了省城,找到爸爸,就有好吃的了。在这个信念的支撑下,他充满信心地顺着柏油路向北走着。他整整一天水米未进,从旭日东升走到夕阳西下,终于,他看到了城市的楼群。当他真正地进入城市腹地,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到哪儿去找爸爸呢?面对着灯光辉煌的都市,郝明明眼花缭乱、无所适从了。他原以为,省城就是比他的村庄大一些的地方,只要从东头找到西头,再从南头找到北头,就能找到爸爸。以前在村里,他去找爸爸回家吃饭时,就是这么找的,每次总能找得到。可是这里,平坦的马路一眼望不到头,还有纵横交错的高架路,闪烁着奇光异彩的高楼大厦,应该从哪里开始找呢?郝明明对自己来省城,有了一点点的后悔。可转念一想,不来省城,又有什么办法呢?学校放暑假了,同学们都回家了。他回到了四处落满灰尘的家,感觉到家已经变得那么陌生。爸爸临走的时候,肯定忘记了学校会放暑假这件事,要不,他不会把自己扔在家里不管的。他不怪爸爸,妈妈走了以后,爸爸的话少了,还老爱忘事儿。郝明明孤独地在家里待了三天,没有了爸爸妈妈的家,让他非常害怕,晚上经常被噩梦惊醒。醒了,他就不敢再睡,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面,提心吊胆地等待天亮。家里一点儿吃的都没有,开始的几天,他还可以用爸爸留下的一点儿钱去街上买个油条、火烧之类的充饥,可这点儿钱很快就花光了,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弄到吃的填饱肚子。去省城找爸爸,这个念头就不知不觉地冒了出来,而且越来越强烈了。虽然已是晚上,但大街上仍然亮如白昼,车辆行人川流不息。郝明明顺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挪动着脚步。他的肚子又开始叫了起来,双腿也软绵绵的没有了一丝力气。他发现路边有几个连在一起的蓝色塑料椅子,就坐下了,感觉很舒服,心想,省城就是好,连大街上都有椅子,不知道晚上会不会被人给偷走。一男一女肩并着肩从他面前走过去,随即,他闻到了一股子浓浓的香味儿,胃极其敏感地抽动了一下。他的双眼急切地寻找着那香味儿的来源——找到了,是在那个女孩的手里,是一个被塑料袋子裹着的黄乎乎的东西。郝明明眼巴巴地看着女孩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忽然,那个女孩子离开男孩,把手里的东西塞在了路边的垃圾筒里,然后,又和男孩手挽手地走开了。郝明明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起来,他问自己,你紧张什么呢?又不是偷东西!然而,他还是像偷人家的东西一样,左右瞧了又瞧,看了又看,确信没人注意时,飞快地跑到垃圾筒边上,从那个圆孔里伸进手去……然后,他又飞快地回到了刚才坐的座位上。他又悄悄地往周围看了看,仍然没人注意他,就慢慢打开了那个袋子。袋子里的东西令他兴奋了,是一个仅咬了两口的面包,而更意外的是,面包里面还夹着一个炸鸡腿。他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嚼起来,他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一顿饭。吃饱了肚子,郝明明的心安稳了很多,他想,找爸爸的事儿,只能等到明天了,爸爸会在哪里呢……想着想着,他开始蜷缩在椅子上打瞌睡,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郝明明来到一个修楼的建筑工地。一个满脸泥污、看不清模样的人拦住他问,你找谁?郝明明说,我找我爸爸。那人用手指着高高的脚手架问,你看看,那个人是不是你爸爸?郝明明抬头一看,果然看到爸爸正站在脚手架上搬砖。他兴奋地叫了一声,爸爸——爸爸一回头,忽然脚下踩空了,一头栽了下来!郝明明哭着大叫,爸爸——不要——忽觉肩上一沉,睁眼一看,一个戴红袖箍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正拍他的肩膀。他明白了,刚才是做了个噩梦。那男人样子很凶地说,这里不准睡觉!郝明明怯怯地站起来问,那,我到哪里去睡?男人不耐烦地说,爱去哪去哪,这儿不行,快走,再不走就关你的禁闭。吓得郝明明转身就跑,那人在后面大喊,站住!郝明明吓得一哆嗦,立马站住了。那人也不看他,仍旧黑着脸说,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前面的天桥底下可以过夜。郝明明顺着这条路走了不到半个小时,果然走到了一座桥底下,桥下很宽敞,立着一根根粗大的桥墩。他惊喜地发现,桥下竟有七、八个人,躺在各个桥墩下睡觉。有这么多人,他可以不用害怕了。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傍着桥墩躺了下来。哪儿来的?谁让你在这里睡的?!随着一声大喊,那七、八个人都忽啦一下围在了郝明明的周围,借着远处的灯光,郝明明看到七、八张脸都脏乎乎的,看不清年龄。他惊恐地坐起来说,我是来找我爸爸的,刚才有个戴红袖箍的叔叔让我在这里睡的。他妈的,这是我们的地盘,他有什么权力让你睡这里?快滚!其中的一个男人说着,就要过来拽他。忽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过来,是个孩子吧,让他在这里睡吧。那几个人悄悄地回到自己的位置躺下了。郝明明循着声音找过去,见不远处的一个桥墩下,倚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胡子很长,像是年纪很大的样子。郝明明小声说,谢谢你,爷爷。那人不高兴地说,不要叫我爷爷,我是这儿的老大,你就叫我老大。郝明明迟疑了一下,又说了声,那,谢谢你,老大。他觉得自己像是电视里演的黑社会的人了。那人这才高兴了,冲他摆了摆手说,快睡吧。郝明明把两只手垫在脑袋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一觉,郝明明睡得太香了,连日来的惊吓、无助、劳累,使他太困太乏了,他竟然一夜无梦,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他睁开眼睛,发现昨天晚上的那些人都不见了,他们睡觉的地方留下了一张张的破草垫子。郝明明想,他们大概是丐帮的人吧?那个老大,应该就是帮主了,要是洪七公在就好了。从这一天起,省城的各个建筑工地上,先后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他衣衫破旧,头发蓬乱、肮脏,像一个小乞丐。由于枯瘦,他的眼睛显得特别大,闪烁着无助、茫然的泪光。他每到一处,就会挨个询问正在工作的人们,我爸爸在这里吗?他叫郝正阳……人们呢,有的摇摇头,有的干脆不理他,还有的逗他说,你看,我不像你爸爸吗?还有少数人态度温和地对他说,这里没有叫郝正阳的,你到别处再找找吧,要不,你就回家等,一个小孩子乱跑很危险的……几天来,郝明明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看到有塔吊、脚手架的地方,他就想办法进去找爸爸。有时门口不让进,他就从旁边的临时隔离墙上爬过去。几番折腾,他的裤子已经撕成一条条的了,露着脏乎乎的腿。好在天气正热,这并没有让他吃更多的苦头。渴了,他就找个有自来水的地方,拧开水管子猛灌一气,饿了,就到垃圾箱找东西吃。晚上,他才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回到那个天桥底下睡觉。一天又一天,在天桥下睡觉的几个乞丐,都知道了他的事情。那个老大,年纪和郝明明的爸爸差不多,只是留了很长的胡子,显老。郝明明来了十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老大对他说,你干脆也别费劲儿找了,就跟着我们干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碰见你爸爸呢。郝明明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才不当乞丐呢。话音刚落,乞丐们哈哈大笑起来,把他快笑傻了。只有老大没笑,老大问,你以为你是干什么的呀?国家干部吗?一句话引得大家又是一阵子疯笑。一个年轻的乞丐说,瞅瞅你这套行头,还不如我们乞丐呢,你是丐中丐啦!另一个乞丐接过去怪声怪调地说,一片顶过去五片。郝明明窘迫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自己果然连乞丐也不如,穿的不如,吃的更差,他们每天晚上有酒有肉,自己只能靠从垃圾箱里找点儿发霉变质的东西充饥,就这,有时还吃不饱呢。这么一想,他的眼泪像小溪一般淌了下来。这一晚,天气有些闷热,蚊子也特别多,周围拍打蚊子的声音此起彼伏。郝明明怎么也睡不着了。已经来省城十几天了,可还没见到爸爸的影子,爸爸到底在哪里呢?他是回家了?还是像自己梦见的那样,出了事了……他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睡不着,倒是把头想得都疼了。他站起来,顺着一条狭窄的胡同慢慢地遛达起来。他本来是想透透风的,可是外面也没有一丝儿风,汗水一会儿就爬满了全身,痒痒的。不知不觉之间,郝明明走出了很远,周围的环境已经非常陌生了。他正想往回走时,忽然平地刮起一阵大风,接着就是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儿就噼哩叭啦地落了下来。郝明明赶紧往来的方向跑,可是,雨水瞬间就密了起来,一会儿就将他浇透了。他看到路边有一个楼门洞子,就一头扎了进去。雨越下越大,湿透的衣服紧贴在郝明明的身上,风一刮,冷得他直打哆嗦。他借着闪电的光亮往里走,发现里面是一个楼梯,可以向上走,也可以向下走。他想,下面应该没有风,暖和一些,就试探着往下走,走了几步,楼梯就到头了,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有很多铁门。他想:雨一时也停不了,干脆,今晚就在这儿睡吧。转念一想,要是被人发现了赶出去怎么办?一会儿路灯全熄了,哪能找得回去呢。他借着不断亮起的闪电仔细观察,发现楼梯底下有一个空隙,不容易被发现,于是,他猫身钻了进去。没想到,里面竟然有一团软乎乎的破被子,不知是谁丢弃在这里的,他披着被子,靠在了墙角上,嗬,比在天桥底下可舒服多了。郝明明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长时间,郝明明被一阵刺耳的声音惊醒了。他揉了揉眼睛,什么也看不见。那种尖锐的吱吱声依然在响,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是什么在响呢?这么晚了,不会是闹鬼吧?他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按捺住剧烈的心跳,悄悄爬出来,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这时,恰好打过一道闪电,他看见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在撬门,那吱吱的声音正是那儿传过来的。坏了,是贼!他赶紧悄悄往回爬,想藏到原来的地方。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顺着楼梯走了下来。紧接着,啪的一声,走廊里的灯亮了!下来的竟然是一个年轻阿姨,手里还提着一串钥匙,看来,她是下来拿东西的。阿姨和男人四目相对,同时呆住了。他们谁也没有发现趴在楼梯侧面的郝明明。还是阿姨先反应了过来,大喝一声,你是干什么的!男人吓得哆嗦了一下,同时醒悟了过来,他扔下手里的家伙,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雪亮的尖刀,低声说,不许喊,敢喊就捅死你!说着,把尖刀抵在了阿姨的脖子下面。阿姨也害怕了,一动也不敢动。男人问,哪一间是你的地下室?给我打开,老子只图财,不要命。阿姨哆哆嗦嗦地用钥匙打开了一间铁门。男人用刀子逼着阿姨进了铁门,又按亮了里面的灯。呀,这么多好东西呀,老子今天可发了财了。男人压抑着的声音里透着兴奋。郝明明几乎吓傻了,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镜头,今天竟然真实地在眼前上演了。怎么办?跑吧,跑出去就没事儿了。可是,那位阿姨怎么办呢?喊人,这么晚了,要是人们都睡熟了,听不见怎么办?那把刀子那么锋利……这时,只听那个男人压低声音说,老子今天只想捞一把的,没想到,撞上你这么漂亮的,老子可要劫财劫色了!阿姨颤抖着声音说,你、你别过来,你过来我要喊了……男人冷笑了一声说,你敢喊一声,我就捅死你……阿姨说,你想拿什么全拿走吧,只求你放过我……在阿姨不断求饶的声音中,郝明明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他发现了刚才男人丢在门口的家伙,那是一根有他胳膊那么粗的铁撬棍。他悄悄地走到门口,捡起了沉甸甸的撬棍。屋里,男人背对着门,一步步向里紧逼。阿姨已经缩到了墙角,猛然发现了站在门口的郝明明,忙喊,不要呀!快去喊人!男人回头的瞬间,郝明明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奋力挥起撬棍,砸向男人!男人一躲,撬棍砸在了他的胳膊上,刀铛地一声掉在了地上。郝明明挥起撬棍又要砸时,男人已经扑上来,抓住了撬棍。阿姨乘机从郝明明身边跑了出去,边跑边尖声大喊,来人呀!抓贼呀……男人恨恨地骂道,小兔崽子,敢坏大爷的好事,找死呀!说着话,夺过撬棍,劈头砸了下来!郝明明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只觉得左耳嗡地响了一下,就失去了知觉。郝明明醒过来时,先觉得头一阵阵剧痛。他低声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见眼前站了很多人,有穿白大褂的医生,有穿着警服的警察……见他醒来,大家都高兴地露出了笑容,一个年轻的阿姨眼含着热泪说,孩子,你可醒了!你都昏迷了两天了!郝明明仔细地看了看,想起来了,她就是那天晚上遇上贼的阿姨,就用微弱的声音问,阿姨,贼抓到了吗?阿姨连连点了点头说,抓到了、抓到了,好孩子,阿姨得好好谢谢你啊!郝明明忽觉脑袋一阵迷糊,又失去了知觉。郝明明真正地清醒过来,已经是半月以后了。此后,那年轻阿姨每天都来看郝明明,每次来都要带一大堆的零食和营养品,有些东西,郝明明不但从未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说过。阿姨每次来都会陪他一会儿,渐渐地,郝明明知道了,年轻阿姨名叫吕雅梅,是省电台的记者。在吕阿姨的再三询问下,郝明明含泪把妈妈出走、爸爸来省城打工、自己进城找爸爸的经过讲了一遍。听了他的讲述,不但是吕阿姨,就连给他输液的女护士都哭了。吕阿姨含着眼泪把他揽在怀里说,好孩子,一切都过去了,你再也不用睡天桥了,再也不用到垃圾箱里捡东西吃了……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郝明明每天都在病房里输液、看电视。有时,吕阿姨还会领几个人来,用啪啪闪光的相机给他照相。一个叔叔还扛着一个挺大的家伙对着他照。一边照着,一个漂亮的阿姨还反复问他来城里后的经历,特别是他手持铁棍救吕阿姨的那一档子事儿,问得特别仔细。一日三餐,吕阿姨都准时把可口的饭菜送到病房,如果她没空,就会让她的丈夫或同事代送。每天都享受着变着花样做出的鸡鸭鱼肉,渐渐地,郝明明觉得自己胖了,身上也有了力气,很快就能下床自由活动了。这一天,郝明明刚刚输完液,门忽然被推开了,吕阿姨带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走了进来!郝明明忽地坐了起来,激动地叫了一声:爸爸!那男人扑过来,把郝明明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郝明明哭着说,爸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是不是我又做梦了……后来郝明明才知道,他的不幸遭遇和见义勇为的精神深深打动了吕阿姨,她决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帮助这个不幸的孩子。在她的积极奔走和多方协调下,连日来,省城的各大报纸、电台、电视台等新闻媒体都陆续报道了郝明明见义勇为英勇负伤的消息,并特别对他寻找爸爸的事情做了详细报道。晚报上的标题是:乡村男孩徒步进城寻父、偶遇强匪挺身而出救美。在报道的后面,还呼吁全体市民共同努力帮助小英雄寻父,并留下了吕阿姨的电话和医院的地址。由于媒体的宣传,几天来,郝明明的事迹传遍了省城。郝明明的爸爸平时并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看报纸,是他所在工地的包工头先看到的报纸,就让人把他从脚手架上喊下来,把报纸扔给他问,老郝,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儿子?他拿过报纸一看,照片上头缠绷带的正是自己的儿子,于是马上请了假,匆匆忙忙赶了过来。郝明明父子团聚了,他的伤也痊愈了。出院后,吕阿姨在省城给他联系了一家高级私立学校,因学校老板是吕阿姨的朋友,他的学杂费全免,只交少量的书费和生活费用。郝明明的爸爸依然在省城打工,父子俩每周都有见面的机会了。

老汤酒馆

小城地处黄河中下游平原,属繁华之地,有“九达天衢”之说。在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里,老汤酒馆只能算是中等偏下的馆子。这种馆子,遍布城市的角角落落。但是老汤酒馆的生意却非常红火,每天的中午和晚上,八个单间都爆满不说,连能容纳五六十人同时就餐的大厅,也热闹非凡。不但桌桌都有客人,还经常翻桌。这在同等规模和档次的酒馆中,是不多见的。老汤酒馆是一个四合院改造的,全是小平房。酒馆的服务员大多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各自穿着家常的衣服,说话又纯朴,有邻家大嫂的味道。酒馆的大厅是三间通着的平房,吧台就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负责在吧台收款记帐的老板娘,三十多岁,却保养得极好,没发福,看背影和腰身,就像一个大姑娘。老板娘的脾气也出奇的好,我经常和朋友去吃饭,从未见她对服务员或客人大声说过话。他有一个十岁的儿子,也非常乖巧,逢星期天就来帮着端盘子倒茶水,嘴也甜,极讨人喜欢。因我去得勤的缘故,每次老板娘见到我,都要加一个菜,这在生意好的酒馆里,也是不多见的。当然,我和朋友们经常去,不仅是因为老板娘漂亮温柔,也不仅是因为她的儿子乖巧,主要的,还是她酒馆的菜极有特色,否则,在酒馆林立的这个城市里,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到这个小院里来消费。老汤酒馆的菜有两大特色,主营是炖菜。从外面一进门,先看到的,是屋檐下一排排的大铁锅,锅里都冒着热气。有排骨、笨鸡、猪脆骨、大锅菜、大肠、羊杂、大马哈鱼、鲤鱼、白鲢、草鱼等,那奇香,让人从进门起就觉得胃里有一只小爪子要探出来。第二个特色是熏肉,在厨房外的明档里,有熏野兔子、熏鸽子、熏狗肉、熏羊排、熏肘子、熏猪蹄子、熏猪尾巴等。这两大特色菜,还都是现成的,你只要点上,一会儿就能上桌。当然了,一些时令蔬菜,也是应有尽有。还有一绝,就是这里的包子,全城无二。包子的面发得极好,还皮薄馅大。凡是肉包,那肉都是骰子大的五花肉块,让爱吃肉的吃得特过瘾。素包不知用什么配方调的,也相当鲜美。有这样的菜和老板娘,这馆子,想不红火都不行。有人甚至给她算过一笔帐,她这个馆子虽然小,却比很多大馆子的效益要好。别的不说,单说这座城市里有二星级到五星级酒店十几家,几乎一多半都是赔本赚吆喝,远不如老汤酒馆赚得结实。有时我喝着酒,看着忙里忙外的老板娘,就想,她的丈夫应该是干什么的呢?她应该有个不错的丈夫。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和刑警队的朋友老郝在老汤酒馆的大厅里喝酒。这天的人特别多,服务员像鱼一般在桌子之间的缝隙里来回穿梭,忙得脚不沾地。在大厅的中间,有十几个人,将两张桌子拼到了一起,吆五喝六地喝得很热闹。后来喝得热了,有几个人就脱了光膀子,露出了大面积的纹身。我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我这个人不是特别的讲究,比如在大街上练摊,吃个烧烤什么的,光个膀子也不是个大事。但在室内,人家开着空调,还有这么多的女士在场,这就有些过份了。正这样想着,老板娘已经和他们开始交涉了,老板娘还是那么柔声细气的,劝这些大爷把衣服穿上。可这帮爷不听这一套,嗓门还挺大,就像要吵架的样子了。一个服务员赶紧跑了出去。片刻,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就走了进来,那汉子穿了一身白色印浅蓝色花的唐装,脚上穿了一双圆口布鞋。汉子进来后平静地看了看这帮“膀爷”,凑近了,压低声音问,你们不知道这是谁开的店吗?几个“膀爷”忽然都哑了声,目光中有了怯意。一个年纪稍大点的说,对不起,汤哥,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马上消失。随即各自拿了随身的物品,灰溜溜地走了。那汉子扫了扫大厅内的几十双眼睛,双手抱了抱拳道,对不住大家了,大家慢慢吃,一会儿每桌加一个菜。我很惊奇,正想问我对面的老郝,老郝使了个眼色,端起酒杯碰了碰我面前的杯子说,咱喝酒。那汉子用眼睛的余光看了我们一眼,转身走了出去。这次临走的时候,老板娘说什么也不肯收钱,说是她老公交代的。我还想坚持付钱,老郝一把将我拉走了。后来老郝私下里告诉我,这个老汤,就是“老汤酒馆”的老板。他原藉就是这里的,爷爷那一辈闯关东去了东北,他也是在东北长大的,后来这边生活条件好了,他就随父亲返乡回来了。年轻的时候,他一直在“道上”混,是一个团伙的“老大”,很有名气,虽然没有犯过大事儿,也几进几出过。老郝就曾经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后来,老汤结了婚有了儿子,忽然就大彻大悟了般,金盆洗手了,开始从事餐饮行业。开始的时候,他拣大的干,开了几个大酒楼都干赔了,后来,经过餐饮业的高人指点,才开了这家老汤酒馆,由他的妻子操持着,他每天只是和几个朋友喝茶、搓麻将。很多人都以为这老汤酒馆中的“老汤”二字,是取意炖菜中加了“老汤”之意,并不知道和老汤这个人有关。我对老汤肃然起敬,不但是因为他的浪子回头,还为他最终有这么好的女人和儿子。在“道上”混过的人,有这么好结局的,不多见。最近,我要出一趟远门,去南方参加一个文学笔会。几个文友便张罗着为我摆酒饯行。这几年的日子,真是好得不得了。人们便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来喝酒,当然,实在没有理由和借口的时候,制造借口和理由也得喝。若有朋友出远门,大家一块儿送送行,回来时再接接风,是再好不过的喝酒由头了。朋友让我选地方,我理所当然地选择了老汤酒馆。我们去的时候,单间已经爆满,大厅里还仅有两三张桌子了。老板娘微笑着把我们领到一张靠墙的桌子坐下。这天是诗人李庄请客,坐陪的有评论家兼诗人书恺,搞印刷的文学爱好者孟“没准”,小说家徐永,还有徐永的第六任婚外女朋友祖衣羊。气氛很热闹,大家也都比平时厚道了许多。一向反对浪费的李庄说今天可以随便点菜,不搞荤素搭配了,拣着好的上。从不喝酒的徐永破例喝了一杯烈性白酒,孟“没准”一反常态,仅仅迟到了四十分钟,菜刚上全他就来了,进门就主动自罚了一杯。按照当地规矩,共同的“六六大顺酒”喝完后,开始各自捉对“厮杀”。祖衣羊因为最近徐永老给她提分手的事儿,心烦,就主动出击,东拼西杀,很快就喝多了。她抱着徐永的脖子,一边在他的胖脸上亲着,一边反复表白说她和徐永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只是“纯洁的友谊”。大家都很开心,酒喝得热闹,菜下得也挺快的。后来,我提议上一个汤菜,经过大家讨论,一致同意上个酸辣汤,醒醒酒。祖衣羊的醉态越来越浓,不顾大家的奉劝,端起一杯白酒,趔趔趄趄地来到我面前,非要和我来个交杯酒,我虽有此意,但觉得这样做对徐永不太友好,就在她的频频进攻中不断往后躲,忽觉右肩一热,顿时火辣辣地痛起来。回头一看,好家伙,一盆酸辣汤,有半盆洒在了我洁白的衬衣上。送汤的是一个身材削瘦的小伙子,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他慌忙将汤盆放下,拿起一条毛巾就给我擦,一边擦一边说,对不起了叔叔,我不知道你要动……我本来是要发火的,但一看到他还是个大孩子,就想起了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儿子。我阻止了他,事实上他手里的毛巾擦在我的白衬衣上,只能越擦越脏。我说,你今后要小心点,要是遇上个脾气不好的,会抽你的。小伙子连连点头,最后,弯着腰附在我耳边说,叔叔,求你千万别告诉老板,会被扣工钱的。快要上饭的时候,老板娘端着一盘猪头肉拌黄瓜放在我们桌子上,笑吟吟地说,加个菜,你们慢慢喝。与我对视的时候,看到了我身上的油渍,惊道,哟?怎么回事?我说,没事,喝多了,不小心。老板娘左右环顾了一下,问,不会是新来的小朱吧?这是个大学生,毛手毛脚的。大家一致摆手,不是不是。我看到,那个小伙子站在门口,怯怯地看着这边,脸胀得通红。散场的时候,都有些醉意。那个小伙子,哦,就是大学生小朱,替我提着打包拿回家的几个大包子,送我到门口,并帮我打开车门。我坐进去后,他并没有马上把车门关上,而是弯下腰,脸上带着几分拘谨和羞涩,小声说,谢谢叔叔。回家的路上,我想,现在的小年轻,像小朱这么有礼貌和懂感恩的人,已经不多了。第二天早起,照例围着长河公园的大湖转了两圈,然后洗澡、吃早饭。我是下午四点的飞机,时间还挺宽裕。饭后,我准备到办公室和同事们道个别,然后直接赴机场。出门时,习惯性地到床头上拿手机,手机却不在。又翻了一下皮包,包里也没有,心想:坏了,肯定是昨天晚上又落在酒馆里了。我的皮包、手机落在酒馆里不下十次了,有时能找回来,这多半是在比较熟的酒馆里。而在陌生的酒馆丢了,基本就不抱希望了。于是,我开车直奔老汤酒馆。不卖早餐的酒店,一般早晨开门都比较晚。我一边往那儿奔着一边担心那里开不了门。还好,远远就看到老汤酒馆的大门已经打开了。我穿过院子,直接奔大厅,一进门,我就觉得气氛不太对。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三个人。老汤和老板娘各坐在一把餐椅上,脸色都不太好看。而那个叫小朱的大学生,站在他们面前,耷拉着头,嘴里正小声嘟囔着什么,像是对着上帝忏悔的信徒。见我进来,三个人都愣了一下,将目光一起对准了我,像看待一个非法入侵者。我明白自己来得不是时候,现在是上午九点半左右,离中午就餐还有两个多小时,这个时间,食客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我正想退出去,老板娘恍然大悟般“噢”了一下说,手机——是吧?您手机落这里了吧?一句话把我从尴尬中解放出来,我连连点头,对对,对,我昨晚把手机落到这了,啊哈,喝多了,不好意思。老板娘从吧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部手机,边递到我手里边问,是这个吧?我说,是的,是的,你们忙吧,告辞了!我正想出门,那个小朱忽然跪在了地上,哽咽着说,叔!姨!求求你了,饶了我吧,我就剩最后一关了,让我打完这一关,你们要怎样都行!老汤顺手从桌子上端过一碗隔夜的茶水,一下泼在小朱的脸上,骂道,人渣!还大学生呢?为了玩个杀人游戏就干这种下作事儿……小朱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慢慢地直起了腰,他转过头来看我,脸已经胀得通红。见小朱看我,老汤和老板娘也都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看,四道直直的目光像四根棍,要撵我出去。我赶紧说,哦,我走了,你们忙着!我逃也似地走出了酒馆的大厅,直奔大门口。老板娘却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将我送了出来。我拉开车门,又向老板娘道了别后,随口问道,不是为昨天晚上的事吧?老板娘蹙了蹙眉,她这一蹙眉还真不那么好看了。老板娘说,这孩子,毛手毛脚倒不算什么,昨晚打烊后,竟乘我上洗手间的工夫,在抽屉里拿了一百元钱。我吃了一惊,脑海里闪现出那张羞涩、拘谨的面孔。我有些不相信,急火火地问,真的吗?有没有证据?这句话说完我就后悔了,我算什么?竟无形中成了小朱的辩护人。老板娘稍显意外地瞟了我一眼说,还要什么证据?今儿一早,我家老汤在监控里一找就出来了。我仍然心有不甘,又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用钱呀?老板娘苦笑了一声说,先生,您真是个好人,总把人使劲往好处里想,他拿了钱在网吧里玩了一宿杀人游戏,刚才我们审他,他说是剩最后一关了,今晚上还想去,不玩完了受不了。我忽然感觉无比沮丧,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轻声说,他还是个孩子,别太难为他了。老板娘说,放心吧,教训一通,打发他走就是了。我再也没有了去单位和同事们告别的兴致,好在出发用的东西全在车上,就驱车直奔机场而去。这次文学笔会有些操蛋。其实很多会议都是些扯蛋的事儿,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偏偏就有些人整天往返于这些会议中乐此不疲。我绝对没有贬低谁的意思,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有个人的活法,你整天忙得要死,就不兴人家自己找点事干?对于会议的失望我早有心理准备,我只是碍于一个老友的盛情邀请,才抱着换换空气的想法来的。回来的时候,我没有坐飞机,而是坐火车和汽车,沿途迂回走访了几个文友,这来来回回的,就用去了二十多天。我先到机场,把存在那里的车开回来。好家伙,光存车费就六百多。晚上十一点到家,放下行李之后就觉浑身像散了架,简单洗了个澡,然后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真香,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吃了午饭,打开手机,见有很多未接电话的信息,最多的一个是书恺,打了五遍。我将电话打回去,书恺一通埋怨,回来了也不开机,中午想给你接风呢。我笑笑说,关机就为了躲着你们,想歇歇呢。书恺立马切断了电话。我想坏了,书恺这家伙性子刚烈,是不是得罪他了。再给他打回去,占线,又打了两遍,还是占,就罢了,得罪就得罪了吧。不想,一会儿书恺就把电话打回来了,书恺说,我刚才和李庄徐永打过电话了,晚上给你接风,徐永请客!哦,闹了半天,刚才这家伙急火火地挂了电话,是联系酒友去了。我问,去哪里?书恺说,去“五境茶楼”吧,徐永刚开的,可以先喝喝茶,再上菜喝酒。晚上六点半,我准时来到位于文化路东首的“五境茶楼”,进了雅间,才发现人大都到齐了,除了孟“没准”还没来,给我送行的原班人马都在,只是,徐永的女友已经易人。徐永先给我上了一杯黑茶,说是给我“刮刮油”,一会儿多吃点儿。品着茶,我给他们聊着这次出去开会的一些见闻,聊得正开心,菜一道道地上来了,于是开始喝酒。酒是古贝春的“内招”,酒质是没的说。只是这菜实在不敢恭维,凉菜热菜都咸咸的,像是砸死了卖盐的。但人家是好心请我,不能说三道四的,显得不厚道。可是,书恺受不了了,书恺今年四十有七,头发已经脱去了三分之二,他一直认为脱发与吃盐多有关。所以,他先发话了,这菜快能齁死人了,有法吃吗?再吃,头发就掉光了!李庄说,是有点儿咸,不想让我们吃还是怎么着?看徐永有些尴尬,我忙打圆场说,徐永,你想把这个餐饮弄好,应该多去老汤酒馆学习,人家那个菜,个顶个的好吃。徐永脸色一暗,说,你去吧,老板娘正在那边想你呢。书恺说,那个酒馆关门了,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预感到事情有异,就问,怎么了?祖衣羊抢先说,出大事了!就是上次洒你一身汤的那个小帅哥,他拿把刀,把老汤一家三口全捅了!我“噌”地站了起来!见大家都看我,就无力地坐下了。是呀,有我什么事儿,犯得上这么激动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我就听了个大概。那个小朱偷了酒馆的一百元钱去上网,被发现后,虽然苦苦哀求,但老汤还是把他交到了派出所。小朱被拘留了七天,释放出来的当天,就买了一把尖刀,晚上潜入老汤酒馆,把他们一家三口都捅死了。我除了对老汤一家三口的不幸感到惋惜之外,还感觉这件事非常的费解:以老汤的出身、经历、背景和体格,对付那个文弱的大学生,应该以一挡十也不在话下,怎么就被人夺了命还搭上了老婆孩子?老板娘那迷人的微笑,真的从此就在这个世上永远消失了?这一晚上的酒,喝得有些无味。第二天下午,我打电话约了刑警队的老郝喝酒。当然,老汤酒馆是去不成了,我们改在了一个农家饭庄。第一杯酒下肚后,我刚把话题引到老汤酒馆的事上,老郝就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们当作家的,没有一个地道货,每次请我喝酒,都是想从我这里掏点儿东西。我赶紧又敬了一杯酒,没办法,咱是吃这碗饭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老郝一口将酒干了,摇了摇头说,这次你肯定会失望了,没什么意思,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老郝嗜酒,这也是他干了一辈子警察一直没有被提拔的原因。老郝酒喝不好,是不会和你交心的,当然,嘴里说的也肯定不是实话。一瓶古贝春“内招”见了底后,我又打开了一瓶高度“古贝元”,一杯接一杯地敬他。老郝是来者不拒,敬一杯喝一杯,这也是他多年形成的喝酒风格。一瓶“古贝元”快要干了时,老郝的舌头已经大了,他用混浊不堪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说,给你说……作家……老汤酒馆的事儿……真没什么意思,一点儿也不像传说中的……的那么什么……老汤、老汤太太、太没用了,他、他老婆儿子是、是、是为了救他……才死的……接下来,再怎么问,他就是反反复复、断断续续的这几句话了。我甚感无趣,就要送他回家。老郝却不愿走,非要弄两瓶啤酒“冲冲”。见我不情愿,他从随身的皮包里掏索了半天,掏出了一个邮盘递给我。我刚想接过来,他却一下抽了回去,动作快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他说,上酒,上、上、上啤酒。我对服务员说,来两瓶啤酒。老郝这才将邮盘交到我的手里,斜着一双红眼珠子看着我说,告——诉你——千万、千万别外传!这是从、从监控——录、录像里复制出来的……资料……第二天一早,我刚从睡梦中醒来,就接到老郝的电话,他已经找上门来,向我追要他的邮盘。我想,幸亏,昨天晚上我已经全部复制到我的电脑上了。我揉着眼睛打开门,见老郝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外,全然没有了昨天晚上醉酒后的颓废之态。这让我对他又刮目相看了几分,人家干刑警的,身体素质就是好。我将邮盘递给他,客气地问,还进来坐坐吗?老郝问,你刚起床?邮盘里的东西看了吗?我打了个哈欠说,昨晚我们都喝高了,回来就睡了,今早上还没醒,就被你吵醒了,哪有工夫看?老郝狐疑地盯了我大约三秒,转身走了。我按了一下电脑开机按钮,在电脑开机的过程中,匆匆刷了牙,洗了把脸。我打开了从老郝的邮盘中拷下来的文件夹。里面内容很多,大多数是照片,几乎全是在娱乐场所偷拍的。还有几个视频,前面几个,都是突击检查洗浴中心时的录像,上面有很多裸露的镜头,怪不得老郝一大早就找上门来讨要,真的有些秘密。最后一个视频,我首先看到了小朱,虽然有些模糊,但他那瘦削的身材和脸上的眼镜,使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小朱比上次我见他时更加削瘦了,头发也很乱,他拿着一把一尺多长的尖刀,昏暗的视频中,那把刀却显得那么白,雪白,闪着阴森森的光。小朱进入的房间,应该是老汤一家的卧室。老板娘离门口最近,也最先发现了他,她站起来,想过来挡他,他却抢先一步,绕过了老板娘,来到了床前,老汤正在床前坐着,手里拿着把剪刀,好像在修脚。小朱冲过去后,老汤扔下手里的剪刀,投降般举起双手,冲他连连摆手。小朱冲到他面前,冲他的前胸就刺了一刀!这时,老板娘冲过来,大喊大叫着抱住了小朱持刀的右臂,小朱几下就挣脱了,然后冲老板娘的腹部捅了一刀!小朱再转过身时,老汤的儿子忽然冲过来,挡在了老汤的身前,小朱用手将他拨到一边,他却再次将身体挡在他父亲的身前。小朱用力拽他,没拽动,就挥刀刺了过去!老汤的儿子双手捂住胸前汩汩流血的伤口,慢慢地滑落在床前的地板上。老汤还坐在床边上,像傻了般,一动也没动,小朱再次挥刀,向老汤连连刺了五、六刀,直到老汤贴着床沿滑下来,才将刀扔在地上,然后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向门口,从表情上看,他没有任何的惊慌和恐惧,倒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般,一脸的轻松和惬意。他走到监控看不到的地方,消失了……这段视频,我接连看了三遍,仍然看不懂。这世界,这社会,这人,真的是让人搞不懂呀。不懂。

屠蛇记

我的家乡鲁西北,方圆数百里全是平原,没有高山密林,野生动物也很少。在一些距村庄较远的土岗子上,有少数的黄鼬、狐狸和獾,但因为它们白天伏在洞穴里不出来,很少有人见到过。人们最常见到的野物是蛇和野兔。人们喜欢野兔,因此它常常成为人们的盘中之物。人们最害怕的是蛇,据我所知,怕蛇是北方人的通病。北方平原上的蛇大多是没有毒性的,也很少咬人。我从出生到离开生养我的村庄,前后20多年的时间,还没有听说有人被蛇咬过。人们之所以怕它,除了它的样子比较瘮人外,大多来自一些可怕的传说。那时村子里还没有通电,很多人还不知道电视是什么玩艺儿。晚饭后,大多数人是熄灯上床,这样省灯油。有的顺便干夫妻间的那种事,不干事还可以积攒体力以对付明天的劳作。没结婚的小伙子是不肯这么早就睡觉的,他们精力旺盛,躺下也睡不着。那时,他们晚上的大多数时间是凑到老光棍黑六子家去玩。他们除了偶尔打打扑克,主要是听黑六子“啦呱”,当然是荤的素的都有。我们一些七、八岁的小孩子,也往往跟着自家的哥哥或叔叔,去凑个热闹。很多关于鬼和蛇的故事,我都是从黑六子的破旧屋子里听到的。我们每天晚上都听得心惊肉跳,迟迟不敢回家,直到各家大人来门口喊,才敢出那间被烟熏得黢黑的土屋子。跟在大人屁股后面回家后,往往又是彻夜难眠。即使睡着了,也常被关于蛇和鬼的噩梦惊醒,便后悔去了黑六子那里,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去了。待到了晚上,仍然忍受不住故事的诱惑,不由自主地往黑六子家蹭去。越听,就越怕,越怕,就越想听。怪了。那时,我既怕鬼,也怕蛇。鬼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所以怕得不太具体。但蛇却是经常能见到的动物,因此就更怕。关于蛇的传说,有很多版本。诸如蛇变成人把人引到荒郊野外吃掉啦,变成美女嫁给人了等等。最常听的一种版本是:一个人杀了一条蛇,用刀将蛇剁成了三段,随手扔在路旁。到了晚上,蛇慢慢地将三段身体连接上了,并且准确地找到了那个杀它的人,将他勒死在了睡梦中。于是,每天晚上睡觉前,我总把自己的炕铺被褥仔细检查一遍,惟恐有蛇藏在里面。我族里的一个哥哥,还讲过一个他的亲身经历:那一天,是傍晚,他从地里收工回来,忽然听到背后有“咝咝”的声音,回头一看,天!一条三尺多长的红花蛇正贴着地皮向他飘来!吓得他赶紧撒腿往村子里跑!那条蛇在背后紧追不舍,“咝咝”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背后追随着他。他吓得魂飞魄散,没命地跑,但始终不能将那条蛇摆脱。直到他进了村,那条蛇才放弃了他,钻入了路边的玉米地里。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是在黑六子的家里。黑六子听完后,吸了一下鼻子,用肯定的语气说,那是条疯长虫!有毒!被它咬了绝死无救。那时,黑六子的话就是真理,我们都信。尽管大人们都瞧不起黑六子,因为他总觉得比谁都能,到头来却连媳妇也找不上。因为听常了蛇的故事,我对蛇就有了一种无边的恐惧,老是担心会遇上蛇。生长在农村,想不见到蛇几乎是不可能的。田头沟边,房前屋后,随时都有蛇出现的可能。尤其是大雨来临之前,很多蛇都会横穿道路,在土路上留下一道道的蛇行印儿,人们叫作“长虫过道”。一有“长虫过道”,人们就知道要下雨了,无论在田里劳作的人,还是出门在外的人,都加快了回家的步伐。蛇有时还会进入到院子,甚至屋里。有一次,我看到自家土屋的檀条上盘着一条小蛇,吓得要死。虽然后来它自己爬走了,但却在我的心里作下了病。那几个月里,每天晚上睡觉时,我都把头蒙得严严实实,担心有蛇从檀条上掉下来,勒住我的脖子。我10岁那年的夏天,是个上午,我背着筐去挖野菜。因为村里家家户户养着猪,每家都有人挖野菜,村子周围的野菜早就被人挖光了,所以要到离村子远一些的地方去挖。村子西边约五里的地方,有一大片咸碱地,不长庄稼,就作了坟地。这里虽然不长庄稼,却是盛产野菜的好地方,各种各样的野菜一撮一撮地分布在坟与坟的空隙里。尤其是坟的半腰上,野菜又多又大,且颜色墨绿,带着营养丰富的劲头儿。这个地方离村子很远,往回背菜是很辛苦的,所以不常有人来。我在这里很快就挖满了一筐野菜,有马生菜、灰灰菜、篷篷菜、猪耳朵、趴箍墩、野苜蓿等。我砍了几根草滕子,将这些野菜仔细地捆好,结结实实地打好筐,用绳杀紧,准备歇一下就走。这时,天已近中午,日头很毒。我坐在一棵白杨树的荫凉下,一边休息一边用树枝逗着“米羊”玩。我把树枝放在米羊前面,引它爬上来,待它快爬到顶时,我再把树枝倒过来,可怜的小家伙一看下面无路可走,只好再爬上来,如此反反复复……正玩得投入,一声干涩的鸣叫使我回过神来。这是什么叫呢?我还从来没听到过这种叫声。我惊慌地抬眼四望,周围只有静静的庄稼和小山似的坟头一个挨着一个,除了我之外,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影。我有些害怕地站了起来,并随手抄起了身旁的镰刀。这时,那个奇怪的叫声又出现了,它空旷、干涩,像被阳光吸干了水分。在这无人的、寂静的田野里,说不出的神秘和恐怖。难道是鬼?我紧张地循着声音四下里寻找,见不远处一座老坟旁的死榆树上,孤单单地落着一只老鸹。难道声音是它的?“呱呱”,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离我很近,就在我的脚下。我提心吊胆地低头一看,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是一只小小的青蛙,只有大枣那么大。原来青蛙还有这种怪叫声呀。我蹲下来,想逗它玩玩,然后再找根空心的草茎,插入它的腹内,把它的肚子吹大,看它笨歪歪走路的样子。这是我们经常做的恶作剧。但青蛙好像无瑕理会我,自顾慢慢地往前一跳一跳地,每一下都只跳出它的半个身子那么远,是那么的勉强和不情愿。每次跳起落下后却又将两个前趾伸到身前,用力向前撑着,像在拒绝着什么。我摆弄过很多青蛙,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我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我紧张得四处观望,终于发现了那条蛇。这是一条足有五尺长的青花蛇,有擀面杖那么粗,它就在我身前不到两米的地方,高高地翘着三角形的脑袋,大张着嘴,长长的红信子吐出半尺多长,两只冷酷的小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只可怜的小青蛙。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一边跳起来一边用左手拼命地揉搓头发。这是我每次见到蛇后必做的动作。跳起来是预防被蛇缠住脚,揉搓头发则是为了不让蛇数清我的头发。传说,蛇会数人的头发。蛇在受到人的冒犯或袭击后,会在瞬间将人的头发数量点清,到晚上再去找这个人。找到后,蛇要再数一遍这个人头发的数量以验明正身,然后再用它柔韧用力的身躯将人“蛇之以法”。那是我有限的经历中见过的最大的一条蛇。我跳过了,也揉搓过头发了,忽然想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刚才我在这里已经坐了很久,蛇也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它一定是早将我的头发数清楚了,我完了。我绝望了,死亡的阴影像一团乌云笼罩在我的头上。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忘记了逃跑,忘记了呼救。这时,那只小青蛙已经快蹦到大蛇的口边了。惊恐万分又茫然无措的我,忽然意识到了右手握着的镰刀,我发疯一般将它挥了起来。也许,是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给了我超常的力量;也许,是我还很幼稚的思维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我的动作疯狂、杂乱、迅速而有力,我将镰刀舞动得“忽忽”生风,锋利的刀刃不断落在蛇身上,瞬间将那条大蛇砍成了七八截。蛇死了,它的尸体散落在白花花的咸碱地上,有两截还在慢慢蠕动着。我已经汗如雨下,在一片浓重的血腥气息中,瘫在了地上,心还“嘣嘣”跳得山响。我歇了片刻后,又想起了那个蛇能自已将身子重新连接起来的传说,心里更加害怕了,甚至后悔刚才杀了它。也许,我悄悄地走开,不去招惹它,它吃了青蛙后会放过我的。但现在这么想已经晚了,大错已经铸成,只能听天由命了。我站起来,感觉右腿有些痛。用手一摸,摸了一手的血。刚才杀蛇时,不小心砍中了自己的右腿,裤子已被血水浸透了。我强忍住痛,在草丛中找了一棵叶边缘带齿的“青青菜”,然后放在嘴里嚼烂,敷在了伤口上。在我们那一带,这是连三岁的小孩也知道的止血法,很灵。不一会儿,血止住了。我开始思考怎么解决蛇的问题。起初,我想把它扔到水里,但我经常在附近的河里游泳,如果把它扔进去,以后天再热我也不敢下水了。埋了它?它本来就是在土洞里生活的,在地下会不会更快地活过来?我全身已经没有一丝丝力气,绵软地靠在一棵大树上,用求救的目光遥望着远处的村庄。我想去村子里找黑六子,他肯定会有办法的。但我又担心等黑六子赶到,蛇已经像某些传说中那样不见了。我不敢离开这里,我只盼望着有人能从这里路过,帮我看着这条死蛇。此时,已经中午了,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飘着袅袅的炊烟,使整个村子都笼罩在炊烟中了。我忽然从炊烟中得到了启发。我开始抓紧捡地上的干草和枯枝,这是随处可见的东西,很容易就捡了一大堆。我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柴(那时农村的儿童都爱偷偷带火柴,以便于在田野里烧吃蚂蚱、玉米等),先将干草点着,再放上了枯枝。火很快就旺起来了,我用镰刀挑着,将蛇一段段地投入了火中。不一会儿,一股奇异的香味儿就在周围弥漫开来。我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回我看你再怎么连再怎么接……我的肠胃竟然莫明其妙地“咕碌”了一声。我吓了一跳,难道我竟然想……想吃蛇的肉?我一阵恶心,干呕了两声后,早上吃的红薯饭全喷了出来!我很快将胃肠里吐得干干净净。这时,火势也弱了下来。我一只手捂住鼻子,用镰刀拨拉了一下火堆,见蛇段已被烧成了又短又细的黑焦碳。我仔细地瞅了瞅,判断它是否还可以自已连接起来。忽然,我觉得头顶上有一阵风掠过,忙直起腰,见是那只老鸹在火堆上方盘旋。见我直起腰,老鸹不甘心地重新落在那棵干枯的榆树上,冲我“呱呱”地叫了两声。我装模作样地走向村子的方向。我没有背那筐野菜。因为我还得回来。我走出大约二里路后,又悄悄地返了回来。隔老远,我就看见三、四只老鸹在已经熄灭的火堆里啄食着什么。我学着电影里侦察员的样子趴在地上,耐心地等待着。一只米羊爬到了我的脖子上,痒得我想笑,我想,这是不是刚才爬树枝的那个小家伙来报复我了?我最终背着那筐野菜回家时,天已经快黑了。我一直等到那几只老鸹离开,又把火堆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确信已经没有一段蛇肉时,才放心地离开。那天晚上我没有做噩梦。奇怪,从那天起,我再也没做过关于蛇的噩梦。也许,那把火,把我对蛇无边的恐惧了也烧成了灰吧。

秘方

1蛇医纪坤背负药蒌,手提药箱踏入丁镇的那天,正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藏匿多天的日头拱破淡淡的云层,将金黄色的光亮均匀地洒在焕然一新的镇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在街道上走动着,透一口新鲜空气,晾晒着身上积了多日的霉潮之气。纪坤迈着稳健的步子来到丁镇最繁华的十字街口,轻轻放下药箱和背篓,在一棵洋槐树下摆开一个八仙桌般大小的地摊。纪坤就近在小饭摊上吃了两个火烧,喝了一碗豆浆,脸上的疲惫之色减轻了几分。他从药箱里取出几粒像牛眼大小的、乌黑的药丸,整整齐齐地摆在摊布上。然后,他又取出一面红布幌子,挂在洋槐树的枝杈上,幌子上书几个颇刚劲的柳体大字:纪氏蛇药。一袋烟的光景,纪坤的地摊周围就蹲满了人。他站在摊子后的蛇蒌与药箱之间,微低着头,期待的眸子中充满着自信。纪坤是先看到移近的两只穿着旧皮鞋的脚,顺着脚看上去才看清了那人。那人歪戴着一顶旧礼帽,帽沿下是一张猴子屁股似的红脸,刀削般瘦。他大模大样地走到纪坤的地摊前,用脚踢了踢摊布问:“喂,卖药的,知道占的谁的地盘儿吗?”纪坤漠然地盯着他的瘦红脸,微微摇了摇头。瘦红脸霎时罩上了一层黑气。他用双手轮换着挽了挽袖子,然后将袖子撸到腋窝处,露出赤裸裸的一双细胳膊。他做这些动作的过程中,双眼挑衅地盯着纪坤。见纪坤毫无反应,他犹如离了水的大虾般挥舞着两条细胳膊,尖声叫道:“这地块儿全是老子的!快把地皮钱交上来!”纪坤冷冷地说:“我自家的肚子尚填不饱,哪有闲钱孝敬你?”瘦红脸便弯下腰,抓住摊布的一角,歪着头问:“交不交?不交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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