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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2 04: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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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森见登美彦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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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与少女

太阳与少女试读:

前言

请诸位思考一个问题。

最适合睡觉前读的书,究竟是怎样的书呢?

比如说,有人认为“读艰深的哲学书就会犯困”。可要把它当成每晚都读的习惯,无论如何还是太过勉强。假设现在这里有一本亨利[1]·伯格森的《论意识材料的直接来源》,除非你抓住了千载难逢的良机,在恰逢脑袋如同五月蓝天一样轻灵透彻的日子里,像个苦行僧似的伏案阅读,否则是一页都别想看懂的。每天睡前读这样骇人的书籍,无异于受苦受难,没几天就会放弃的。

那么读有趣的小说又如何呢?想必谁都有过这种体验,一旦读起有趣的小说来,就很难中断了。推理小说之类的尤甚。明天本该早起的,却因为在意凶手是谁而不忍释卷。况且熬夜的罪恶感反倒让读书的乐趣倍增,真是想停也停不下来。

既然如此,读无聊的小说行不行呢?我们会发现读那种书终究是痛苦的,跟前面提到的哲学书归于同一个结论。

如此仔细思考一番,就出乎意料地发现这是个麻烦的问题。

摆放在我枕边的书本在漫长的岁月里换了又换。高中时期是星新一的随笔集《进化后的猴子们》,全三卷文库本有着漫长的统治期。要是列举近几年的书,就是如下:冈本绮堂的《半七捕物帐》、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柴田宵曲编著的《奇谈异闻辞典》、薄田泣堇的《茶话》、吉田健一的《我的食物志》、兴津要编著的《古典落语》……不过当我想不起哪本书最称心如意的时候,就会在就寝之前来到书架前面,像只北极熊一样来回徘徊。“适合在睡前阅读的书。”

我常常想写一本这样的书出来。

不会像哲学书那样艰深,也不像小说那样令人亢奋。并不是不有趣,却也并非有趣到让人一读就停不下来。尽管没写什么有实际好处的内容,读起来却也并非空虚般无益。当然了,它肯定算不上毒,也算不上药。从哪里开始读都可以,只读自己想读的部分就行。书中有长有短,有浓有淡,有说笑戏谑,也有一本正经,形形色色的文章编排在一起,晃得人迷迷糊糊的,如同南洋小岛的海滩上来了又走的波浪一般,很快便能将读者送去香甜的梦乡。

你手上捧着的正是这样一本书。[1]本书的英译本标题《时间与自由意志》更广泛地为人所知。——译者注。1登美彦读书记我将有关读书的文章与文库版解说都收集于此。话说回来,没有比写“文库版解说”更令人紧张的工作了。在自己的著作里不论写多少愚蠢的文字,都只是自己出丑而已。可文库版解说是要把自己的文章与别人的作品绑在一块儿摆进书店的。读完那本杰作的人接着就会读我的文章。光是想一想就让我出一身冷汗。于是,我总是诚惶诚恐地写文库版解说。全力以赴地写。真是辛苦坏了。[1]行行复行行,犹在书山中

京都旧书店齐聚的集市“下鸭纳凉旧书祭”每年夏天会在下鸭神社的纠之森举办。被书香吸引而来的人们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在堆成山的旧书中穿行。我也在这一大群人里面。我在旧书中举步维艰,垂头丧气。

从宿舍出发前往下鸭神社的半路上,我便已经觉得胃像装了铁球一样沉重,脚步踉踉跄跄。一进纠之森,就能迅速感到体力衰退。南北向纵长的广场上,不管哪里都是葱郁茂密的大树和成堆的旧书。黏糊糊的时间静静流淌。人们默不作声,擦着汗寻觅旧书。蝉鸣声渗透进了森林的闲静中。真可谓行行复行行,犹在书山中。而我却对旧书集市产生了一种愤懑。能让我心情舒畅的,就只有在树荫下一脸蠢相地喝着波子汽水的片刻而已。简而言之,逛旧书集市根本就不开心。

要说我最看不惯旧书集市哪一点,首先就是书太多了。

众多古色古香的书籍,每一本都看似承载着某些秘密,颇有渊源。闭上眼睛信手挑选,不论选中哪一册,都仿佛是只要读过一遍就能让我的人生开辟出荣光地平线的名著。我不禁心想,要是把它买下来,或许就能大受启发,写出本不属于自己的不朽名作呢。我暴露出与不朽名作无缘的渺小灵魂,同时心中那无益的焦虑便愈发严重。啊——这本也好那本也罢,应该都需要买吧?啊——这本也好那本也罢,还不至于偏要买吧?若是心想难得来一趟还是买几本吧,结果就是没完没了;若是坚决不买,旧书集市之行就此终结。我不厌其烦地反复体验这种焦躁感。不,我早已经烦透了,却还是反反复复。

我也曾经邀请美丽的少女一起前往旧书集市。然而她却沉迷在旧书之中,留下“我去去就回”这一句话,便没了踪影,消失在旧书堆的尽头。这是理所当然的,书应该是一个人去找,而不是两人一起找的。那是我初尝恋爱的失策,她被埋没在书山中行踪不明,剩下我踽踽独行。正当对旧书和孤单都感到筋疲力尽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套福武书店刊行的《新辑·内田百闲全集》。虽说缺了几卷,但全三十三卷中的大多数还有存货,价格特别便宜。我心想这回不得不买了。然而我手头难得宽裕,为了筹措资金,我居然用手机把消失在旧书迷宫中的少女找了回来。做出如此不解风情之事,接着又向她借钱才买到了全集。我们捧着沉重的纸袋走上归途。即便她替我搬了一半,半路上我也差点累趴下。她那纤细的手臂可够结实的。

想要得偿所愿,将全集的残本全部集齐,需要长年的努力。然而我并非那种集不齐全集就夜不能寐的完美主义者,能在宿舍里安放一套缺了几本的全集已然心满意足。看到我那副沉浸在半吊子幸福中的安闲模样,不难想象女孩会感到何等地焦躁。于是她在我生日那天送了第六卷《北溟·随笔新雨》给我。接着每年生日她都送我缺少的一卷,打算用七年来完成全集收藏,实乃空前绝后的完美计划。以上均为我个人的乐观推测。

从那之后过了好几年,《新辑·内田百闲全集》的空缺卷数仍旧没能填上。为什么没填上就任君想象了。说来可耻,我本以为至少能获赠一本第八卷《丘之桥·鬼苑横谈》的。伴着其他种种羞耻至极的经历,我只能板着脸品尝苦果。

今年我仍在京都,应该还会去下鸭纳凉旧书祭。那座让人心生烦闷的旧书之山,到底要绵延至何方呢?哪怕就当是去寻找《内田百闲全集》的残本,也会有过去那半途而废的回忆在纠缠。不管怎么想,都没法儿扬扬自得地享受了。

一言以蔽之,旧书集市实在令人神伤。(《书之旅人》2005年5月号)[1]标题化用了俳句诗人种田山头火的诗句“拨草行行复行行,此身犹在青山中”。——译者注。我的青春文学·《一叶恋爱日记》樋口一叶 角川书店

虽说岸田刘生与永井荷风的日记都是名声在外,但若想要享受更加变态的偷窥欲,还是樋口一叶的日记最好。日记中的一叶明明胆小怕事却争强好胜,极难取悦又有洁癖,盲目冒进地死钻牛角尖,总之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个危险的女人。从书中悄悄观察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就仿佛躲在电线杆后面偷窥,让人陷入一种某天能向这位古怪少女打声招呼的错觉。然而你向往的这个女孩,会在你眼皮底下只身投入某个可疑男子的怀抱,就为了借点钱。实在太惊险了,让人惊出一身冷汗,却又令人怦然心动。[1]

明治二十五年(1892年)二月四日,尝到半井桃水亲手做的年糕小豆汤后,乘坐人力车在漫天飞雪之中穿行的一叶,心中满是对桃水的思慕之情。她的亢奋之情无法抑制,甚至就此构思出了一篇小说。沉醉在恋爱中的一叶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这是日记最大的看点之一,从旁观察的读者好似亲身体验一样感到了羞耻。可是一叶同时又体会到了无与伦比的幸福。“青春便是羞耻”,我这个偷窥狂想起这句话,在大雪纷飞的街角伫立许久,目送着人力车从眼前驶过。·《山月记·李陵·他九篇》中岛敦 岩波文库

故事的主角李徵因为过于孤高而拒绝现实,最终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而自取灭亡。李徵用滔滔不绝的独白回顾自己虚度的青春,勾勒出一个无法彻底舍弃梦想、胆怯又倨傲的男子形象,书中满是他的悲痛之情。只因惧怕自身并非珠玉,便有意不去刻苦砥砺,又有几分相信自己将为明珠,便无法与瓦砾碌碌为伍。在胆怯与骄傲间迷失方向而堕入狂乱的自尊心,最终让李徵化作一头凶虎,将他放逐出了人世间。

曾经有一个举动诡异,在宿舍住了整整六年的毕业困难户。他每每于丑时三刻独自在房中咆哮,吓得我等肝脾透凉。后来他终于被强行遣送回老家,宿舍也重归平静。表面上是这样,而我却忽然意识到[2]了什么。只有当开始正视横躺在四叠半房间里无所事事的过去与迷茫的将来时,才发现这回轮到我自己想不顾一切地大声咆哮了。也许每个人都有那样一个时期,会像赫尔曼·黑塞一样大言不惭地喊出“要么成为诗人,要么什么都不是”。但当错过了诀别的时机,误入死胡同的时候,人也会屡屡化作在四叠半房间中独自咆哮的凶虎。(《野性时代》2005年12月号)[1]半井桃水,日本小说家、诗人,曾是樋口一叶的导师和恋人。——译者注。2[2]四叠半是和式房间的最简单配置,即四张半席子,面积约为6.5m。由于榻榻米席子的长宽比为2:1,四叠半恰好能组成正方形。在森见的小说中,四叠半是非常重要的意象,指穷学生租借的简陋房间。——译者注。车中的异界

我并非所谓的“活字上瘾者”,也并非一个每时每刻都在阅读的人。不读书我还能忍着。要是有美女倒剪双臂勒住我说:“在我允许之前不许读书!”想就此来打击我的阅读欲,更是感觉不到一丝痛痒。[1]

让我这种半吊子读书人最沉溺于阅读的地方,非电车之中莫属。

初中到高中的那段时间,我时常在上下学的电车里读推理小说或是恐怖小说。上大学之后,阅读量却并没有如我所期待中那样提升,完全是因为住得很近,只需要骑自行车上学。骑着自行车疾驰时读书未免太危险了。我是个安全第一的人,从不做那种傻事。大学毕业有了工作之后,我再次坐上晃荡的电车上下班,在车中读书的习惯也死灰复燃。

在电车中读书有什么好的呢?上下班坐电车的时间并非自由时间,也并非工作时间。这段凭空冒出来的时间,非常适合沉溺在书本之中。我甚至觉得车厢适度地晃动还能激活大脑。

太过劳累以至于精神上一触即发的时候,我会在上下班的电车里读内田百闲。那升腾而起的诡异气息、古怪的逻辑、刻意的暧昧不明、对失去之物的哀惜之念、在坚定意志之上所贯彻的无意义,都让我无比亢奋,无比安心。《东京日记 他六篇》(岩波文库)中收录的每一个短篇我都很喜欢。尤其是《长春香》,更是不必由我来强调的公认名作。在翻来覆去阅读的过程中,我渐渐理解了它大获好评的原因。(《野性时代》2007年11月号)[1]现代日本的电车一般指地铁或轻轨等列车。——译者注。读书人,摆书人

尽管还没到吹嘘自己是“办公室精英森见”的程度,我还是下定决心“弄个工作室吧”。那是因为我的注意力很容易被打断,面朝书桌没多久就会盘算逃亡大计。于是我在距离自家只需步行几分钟、洋溢着昭和风情的大楼一角租了个煞风景的房间,把与工作相关的东西全都搬了过去。自己家几乎只剩下了电视机和被褥。

要搬的东西大半是书。

我并非泛读家,写作也仅以妄想为素材,并不需要数量庞大的资料。一切只是因为我不擅长处理旧书,从初中起一路堆积的结果就是现在这堆藏书。从初中时看的斯蒂芬·金的恐怖小说,及至今为止那些五花八门、乱七八糟的阅读经历,全都以实物的形式留存着。不过有些也未必太偏门了。好几本《JTB便携时刻表》就当作旅途回忆,暂且不谈了。至于《地藏盆参拜指南》和《校正必备》这种书,我甚至都记不清是何时购买的了。

我非常讲究书架上的陈列方式。如果不是按照我所认可的顺序排列,就会心生烦躁。然而,想要让书本都按照认可的方式排列在书架上,也是一桩难事。

在考虑书本大小与内容双方面的同时,我又会接着想“应该按照能厘清书本关系的方式来排列”“要是掉下来砸中头就完蛋了,重的书必须在下面”“使用频率高的书应该放在书桌旁”“漂亮的书要摆在显眼位置”“在这里要不动声色地放几本根本不读的哲学书来伪装知性”“最宝贵的内田百闲的书要放在最好的位置”“偶像写真集要放在来客看不见的位置”……思考这些问题,感觉就像在解一道复杂怪异的联立方程式。“把这本书放在这里的话,那边就会出现矛盾”“这个排列非常理想,可是大小不均,一点都不美”,我必须在种种烦恼之间反复试错。

当我终于将书本摆放成心目中理想的状态时,便能体味到巨大的充实感。摆书的工程就是如此艰巨,所以我自打搬入工作室以来,哪怕心里纠结到了极点,还是没能着手整理。望着随意塞满的书架,我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既然我尚有闲情站着说话不腰疼,就说明我还并未处于为书本饱受操劳的境地。我时常会重读井上厦的《书的命运》(文春文库),每当读到“地板被压塌”一段时,都会心想“不至于吧”。因为我不可能拥有那么多书。

我为什么要屡次阅读《书的命运》呢?除去这本书很薄又易读之外,其实每读一次就会让人心中涌现出读书欲,实在是愉快至极。我要是没人管着,就会懒得碰书,茫然地虚度时光。那可不行。即便多少有些强硬,也必须给自己点上求知欲的火苗。这时候读一遍《书的命运》,就会让我忍不住想多读几本书。《井上流读书法十条》也很有趣,每读一次都令我啧啧赞叹。可惜尝试一下就会立即遭遇挫折。阅读确实令人愉悦,但若要保持求知欲,没有点毅力终究是难以达成的。

以下是我的一家之言:这些都是跟无数书本打过交道的“读书高手”才能总结出的技巧,凭着半吊子的觉悟是模仿不来的。

所以我光是通过阅读《书的命运》来获得一些冲动就心满意足了。再说,假如我有了好几万本书,我只会“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地来回整理书架,把后半生彻底荒废掉。从此每日焦躁不安,连读书都彻底忘却……(《新刊展望》2008年10月号)回望朗读的岁月

在工作室里阅读川上弘美所著的《真鹤》这本小说时,出现了一个叫作“砂”的奇特姓氏。[1]“哎呀,这个姓氏该怎么念呢?”正当我心生疑念的时候,忽地回想起自己曾经因为不知道“中砂”这个姓氏的读法而把它念成了“Nakazuna”。

那是内田百闲的短篇小说《萨拉萨蒂的唱片》中出现的姓氏。

再怎么说,“Nakazuna”的读法也太拗口了,然而岩波文库版并没有标记假名读音,我只好装傻瞎猜了一个。后来在观看铃木清顺改编自本作的电影《流浪者之歌》之后,才听清楚是念“Nakasago”。那一刻,记忆立即被连上,一瞬间“Nakazuna”就被换成了“Nakasago”。

这里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我为什么会记得自己曾经把“中砂”念成“Nakazuna”呢?我要是一开始就不记得,也就不会在看过《流浪者之歌》之后当即把字面与读音联系起来了。我的记忆力还没有好到可以把短篇小说的每个角落都记住。

记住的原因其实很单纯,因为我曾经把《萨拉萨蒂的唱片》读给弟弟妹妹听过。只要你试着朗读就会明白,搞不清读音的字确实令人介意。哪怕你强行当作形声字来读,也会有一种若有似无的“良心上的苛责”久久挥散不去。

读书给弟弟妹妹听的时期,恐怕是初中时吧。

我给他们读的次数最多的书,是柳亭燕路所著,由白杨社文库出版的《儿童落语》。在写本文的时候,我上网搜索了一下,就找到了封面图。真是令人无比怀念。之所以接触过这个系列,是因为有个表舅送给我们一箱书,里面就装了好几册。书中每一段落语都很短,朗朗上口。我钻在被炉里朗读《儿童落语》的时候,弟弟妹妹就会笑得一起打滚。现在光是写下这件事来就不由得开心起来,真是完美的取乐方式。朗读《儿童落语》让众人欢笑,是最快乐的事了。

恐怖故事朗读起来也很愉快。倒不如说,能从心底感受到恐怖的时候也只有那个年纪了。江户川乱步的《目罗博士》就非常可怕。《萨拉萨蒂的唱片》也很可怕。

更加可怕的就是狄更斯的《信号者》了。

把这个短篇读给弟弟妹妹听,在接近高潮情节的时候,因为太过恐怖,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我整张脸都僵硬了,动不了嘴,仿佛是充斥着恐怖的文章迎面拦住了我的去路。正在朗读的本人也好,侧耳倾听的弟弟妹妹也好,全都面色铁青,露出一副心脏都快停跳的表情。再也没有比那次更可怕的小说阅读体验了。

哪怕是去看电影,大家一起看的时候,快乐也会变得更快乐,而恐怖会变得更恐怖。小说也能这样来享受。倒不如说,过去恐怕是“朗读”的形式更为普遍。因为不识字的人也能靠耳朵来听故事。

曾几何时,据说英国的每个家庭都会收听朗读版的狄更斯小说连载。全家人都捏着一把汗来收听狄更斯的朗读剧,那乐趣一定超乎我的想象吧。负责朗读的人一定别有一番滋味。如果是电视连续剧,大家只能一齐盯着电视画面,可如果是朗读小说,每位家人还能扮演自己的角色呢。我猜当时一定也播出了《信号者》,在圣诞节让英国的家家户户都坠入了恐怖的深渊吧!一想到这个我就乐不可支。

若要更深层次地品读心爱的小说,那么让别人朗读给你听也不失为一个妙招。它会让令人愉快的小说变得更令人愉快,让恐怖的小说变得更恐怖。

朗读出来的小说,会与当时的环境结合起来,深深地留存在记忆中。

我还记得朗读《萨拉萨蒂的唱片》的地方,是父母家二楼,妹妹的房间里。我饱受着良心的苛责,好几次都把那姓氏念成了“Nakazuna”,时至今日都难以忘怀。(《书之旅人》2012年12月号)[1]日本人的姓氏中有许多特殊的读法,与普通的汉字音读、训读不同,生僻姓氏很容易读错。“砂”作为姓氏时可读作“まさご”(Masago)。——译者注。心潮澎湃是为何?

心潮澎湃是为何?

今日真知子的《千年画报》刚出版的时候,我受委托写了推荐文。

在邂逅这本漫画的时候,我觉得是一本“很美的漫画”。让我这种只会写陈腐大学生在暗地里搞破坏之类扭曲文章的人来写推荐文,实在有点对不住人家。不过在阅读的过程中,我心中开始频频发问:这是怎么回事?这可不光光是很美而已啊,总觉得让人心潮澎湃,这绝不是那么单纯的漫画!最终,我把自己的感想原封不动地写在了腰封上——“心潮澎湃是为何!”最后的标点不是问号而是感叹号,全都是为了表达自己对这种身心均被玩弄的感受而发泄的“愤慨”。

这里就先写一段我的私人回忆吧。

小学时的我很喜欢淋雨。放学回家的路上,没带伞却下起雨来的时候,我甚至想“呀吼”地欢呼起来。因为我有了被雨淋湿的正当理由。如今我长大了,自然不会再沉溺于这种玩耍,可是当初在雨中走到袜子都湿透时,双脚在鞋子里嘎吱嘎吱滑动的感触仍旧印象鲜明。

到了初中时,我很喜欢飙自行车。尤其喜欢在秋季的黄昏,家家户户开始准备晚餐的时候,风驰电掣地在昏暗的住宅区穿行。飙车的时候必须穿上短袖衬衫。因为秋天那凉爽到令人感伤的空气拂过手臂时实在太舒服了,让我心潮澎湃。

而现在,就当我写这份原稿的时候,喜欢频繁地揪头发。这是我的坏习惯。我是天然鬈发,左后脑勺有个地方的头发鬈曲成了一种独特的三维形状。用手指把头发缠绕起来,就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触。每当我写不下去时,就会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左后脑勺的特定部位把头发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千年画报》的场景中会接二连三地出现:清晨冰凉空气的触感、妮维雅的触感、随风飘摇的窗帘触感、头发缠在发梳上的触感、从管子里挤出东西的触感、啪叽啪叽捏泡泡纸的触感、用电动削笔机削铅笔时传递到指尖的触感……在追溯这些触感的过程中,就如同上文中举的几个实例那样,某些模糊不清却又被身体牢牢记住的触感,会逐一在你心中复苏。

说白了,我是个把大半部分日常时间花在书桌前的人,相比肉体感受更注重精神妄想,相当头重脚轻。但是我在阅读今日真知子的作品后,那些近乎淡忘的感觉又被一一撩拨起来,不由分说地变得无比敏感。

当感觉被不容分说地挑逗到最敏锐的高度时,又能在某一页上邂逅极其大胆的画面——比如说透过帘子窥视到女性修长的美腿。鲜活的场景愈是令人心潮澎湃。

我完全中了这本书的圈套。真是太可怕了。

恐怕这就是心潮澎湃的原因吧。(MANGA EROTICS F 2010年11月号)《五个橘核》与心心念念的烟斗

我第一次阅读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故事,大概是在小学三年级时候。当时表舅把读过的书装了好几个纸箱送来我家,而这位伟大侦探的冒险据说也装在那几个纸箱里。顺带一提,令我最为在意的“福尔摩斯”系列的作品《五个橘核》也是在那时邂逅的。[1]

原本被《五连者》《宇宙刑事夏依达》《假面骑士Super1》所占据的辉煌空间,忽然就被夏洛克·福尔摩斯所占领了。我曾经强烈地渴望拥有一条玩具店有售的假面骑士变身腰带,甚至还当真生气过:“明明只要有了它就能变身成假面骑士了,父母却舍不得出这么一点小钱,他们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不过那时的我已经过了对骑士腰带梦寐以求的年纪,开始一个劲儿地向往起夏洛克·福尔摩斯抽的那根烟斗。当时我的父亲就抽烟斗,我羡慕得不行,下定决心长大了也要抽烟斗。[2]

刚巧那时候,电视上也在播放格拉纳达电视台拍的电视剧,父母热情十足地把节目都录下来了,也是促使我沉迷福尔摩斯的一大要因。由于我年纪实在太小,同时接触两个版本,使得杰里米·布雷特饰演的电视剧版福尔摩斯与原作的福尔摩斯在我心目中浑然一体,毫无差别。

随着年纪增长,我的个子也越长越高。有一阵子也曾打算不再痴迷福尔摩斯。这种想法作祟最严重的时候,恐怕就是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福克纳和夏目漱石这些文学巨匠作品的时期吧。经过了那样一段时期,我又回去重读福尔摩斯,却发现那位不朽的名侦探丝毫没有失去光芒,而是堂堂屹立在原地。他的光芒甚至比过去更耀眼,让我惊讶不已。

我最喜欢《五个橘核》开头描写福尔摩斯与华生在贝克街度过暴风雨之夜的情节。角色与细节环环相扣,而细节又与世界环环相扣。在我心目中,伦敦孕育出福尔摩斯的时刻就是不可磨灭的经典瞬间。福尔摩斯的伦敦,是柯南·道尔幻想中的伦敦。柯南·道尔的幻想力太过强烈,使得我们也对他所幻想的世界心驰神往。

大学四年级的时候,我曾经逃出研究室,整个人精神恍惚,那段时间我去了英国一个月左右。我每天一边妄想,一边在伦敦四处闲逛,翻阅平装本的福尔摩斯。我在街头的烟草店里买到了少年时代心心念念的烟斗才回了国。

如今我都很珍惜这个烟斗,可是一次都还没用过。(《小说 野性时代》2015年1月号)[1]《五连者》即日本朝日电视台特摄片“超级战队”系列中的首作《秘密战队五连者》。——译者注。[2]格拉纳达电视台是英国的独立电视台之一。——译者注。四叠半中的内田百闲

我第一次动笔写故事,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契机是与同学一起在某个活动上表演连环画剧,同学与他的父母负责绘画,而我负责写剧本。

我对其中的乐趣食髓知味,让母亲买了原稿纸,开始写起文章来。我应该是受了爱读的姆明童话、宫泽贤治,还有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影响,可事到如今已经说不清什么才是决定性的动机了。总而言之,这份原始体验告诉我,从自己的文章中诞生出另一个世界是如此纯粹的愉悦。到了青年时期,我开始对(自己臆想中的)“所谓文学创作”眉来眼去,以致迷失其中,反倒成了苦涩的回忆。

上大学之后,我也窝在京都北白川的某个四叠半房间里,一个劲儿地写东西。还没等我写出能让自己满意的作品,学生时代就已经逝去。

这样下去恐怕是当不上小说家的。正当临近放弃的时候,我与内田百闲的作品重逢了。高中时期我也曾经接触过一次,可当初还无法理解其中的趣味。而当我在京都那逼仄的四叠半房间里阅读时,才发觉百闲实在是让人回味绵长。只要能追随百闲的文章而去,我就别无所求。一个崭新的季节就此到来了。

内田百闲大致来讲有两种文风。第一种的代表作是《萨拉萨蒂的唱片》或《山高帽子》,会不厌其烦地描写莫名其妙的不安感受。另一种的代表作是《阿房列车》,虽然愁眉苦脸的,但藏着开玩笑一样的幽默感。

不论是处于哪种风格,最大的魅力还是在于文章本身。

当时的我能切身感受到的,就是百闲能仅靠文本来创造一个世界。读者可以体会到,他不想写的东西就一个字都不会写,创造出的是个纯粹而诡谲的世界。可以说那是个描写对象与描写工具一拍即合的世界,也可以说是个文本消失后就空无一物的世界。过去我从未读过如此任性的文章,便决心也要像他一样写作。至于我能否写得像百闲一样好暂且不提,至少我有了明确的前进方向。从那时起,我所写的东西就渐渐变了,也第一次写出了能让自己满意的小说。

因此,每当我对写作有所迷惘的时候,就会读读内田百闲的作品。(《小说 野性时代》2016年1月号)让孩子睁眼的方法——本上雅美《眼镜日和》解说

读了本上老师的文章,就让人想起孩提时代。

小孩子其实过得并非那么无忧无虑。他们和成人一样,生活中充满了烦恼。长大成人之后回顾孩子的烦恼时显得很不值一提,但那只是表面如此,对当事人来说可是生死攸关的。痛苦的时候异常痛苦,害怕的时候也异常害怕。孩子的日常是惊险万分的。

他们会因为游泳课将近而苦恼,因为放学路上绕道迷路而哭泣,因为电影《僵尸小子》的预告片太吓人而睡不着。坐上万博乐园的摩天轮,会因为太高而哭泣。他们被妹妹的法国洋娃娃吓得东躲西藏,又被弟弟心爱的小丑人偶吓得魂飞魄散。

担惊受怕,哭哭啼啼,回想起来真是一段充满恐怖的岁月。

光是苦恼自然有失偏颇,相对地,开心起来也是无止境的欢乐。至于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事到如今已经无法解释了。孩提时代就是那么开心。

那究竟是何种原理呢?

即便是普通的星期天,也会一大早从床上蹦起来,像颗被弹飞的豆子一样冲出家门,而且还乐呵呵地笑着。无论如何也不会一个懒觉睡到将近中午。感觉真是快乐得一刻都不能安静下来。他们生龙活虎,满地打滚。

光是活着就觉得很开心。

处于这种境界的孩子们很乐意出门露营。那种让脑浆沸腾一般的快乐,绝非成人能够想象的。

森见家有每年夏天去滋贺县深山中露营的惯例。我们一大早起来把行李装进车里,由父亲载着大家一起出门。从大阪到滋贺并不是很远的旅行,但小孩子却会认为是出远门,心想“要出门去大冒险了”。

如今都能隐隐约约地记得那个早晨。

我睡在床上做了个有关蝴蝶标本的梦。从梦中醒来,我猛地睁开了眼睛。百叶窗缝中透入了耀眼的晨光。就在那一刻,我想起“今天是出去露营的日子”。下一个瞬间,毫无夸张,我真的翻身跃起,朝着睡在一旁的弟弟大喊:“翔太!到早晨了!”“好哇!”

听到我的声音,弟弟也在一瞬间跃起。

接着,我们两人一起冲出了房间。

想要回忆孩提时代难以置信的快乐情景时,我只需要想想那个早晨就足够了。

在这本书中,本上老师写到了由母亲驾车,千里迢迢从大阪前往山形的逸事。甚至连小兔子“兔五郎”和乌龟都一起上了车。要是我小时候经历过这样的大冒险,究竟会有多么激动呢?

我想一定会因为太过兴奋,当场喷出鼻血倒地吧。

小孩子都是贪吃鬼。

而本上老师也是个贪吃鬼。[1]“我爱死炸肉饼了。”

由这一行字开始的《挚爱炸肉饼》的小故事非常厉害。

首先,第一行字“我爱死炸肉饼了”就令人生畏。让人觉得“啊,我中招了”,就像是吃了一记居合斩。开头都这么写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句话仿佛是仰望着春日青空娓娓道来,又藏着一种不容分说的毅然之感。“原来如此!”读者不得不如此赞叹,“你真的很喜欢炸肉饼呢。”

而且,没有比这更让人想吃炸肉饼的文章了。假如有“如何把炸肉饼写得更好吃”的国家测验,那这篇就是范文。

这篇文章并没有细致入微地描写炸肉饼的魅力。再说了,哪怕细致入微地去写,也写不尽炸肉饼的魅力。越是分析,就会离炸肉饼的本质越远。这本书里写的是“炸肉饼在何种状况下能够成为地球上最美味的食物”。

所以才能让人觉得这么好吃。“刚出锅,热腾腾的哦。”

老板娘妹妹的这句话,戳中了我们的死穴。

我甚至想立刻上街寻找刚出锅热腾腾的炸肉饼。

读到这里,我也对本上老师产生了对抗心理,差点就要热情洋溢地讲述“生蛋拌饭”的魅力了。不过我还是不要班门弄斧地浪费稿纸了。

可是我内心还是坚信——想要对抗本上老师的“炸肉饼”,究极绝招,只能靠写一篇《生蛋拌饭》的文章。

食物、旅行、动物,孩提时代的回忆。

阅读本上老师的文章时,我的身边洋溢着一种“小世界”的欢快。那并不是沉溺于妄想的世界,而是可以亲眼看见、触手可及的世界。

很接近孩子稚拙地摸索的世界。

尽管是个小世界,却不能小看。即便长大成人,我们的手也并非无远弗届,眼睛也不能看清太平洋对岸。就算来到了地球的另一侧,展开双手所及的范围仍旧不会变。

当然了,我们确实是大人。成为大人的过程,就是学会让心中的孩子闭上眼睛。小孩子是很愚蠢的,如果净用孩子的眼睛来看世界,一定会遇上麻烦。所以我们才需要闭上孩子的眼睛。也许有一些人闭得太紧实了,会就此忘记用孩子的眼睛看世界的方法。

可是,大多数人可以熟练地控制心中的孩子,适时地睁眼闭眼。

品尝美食的时候、漫步或奔跑的时候、眺望森林的时候、抚摸猫咪的时候,我们会让心中的孩子睁开眼睛。想要像小时候那样尽情享受欢愉或许有些强人所难,但当初学会的方法如今也能派上用场。

我想,本上老师写文章的时候,一定把她那双孩子的眼睛睁开了。(本上雅美《眼镜日和》解说 集英社文库 2009年10月)[1]炸肉饼是日本独有的和制洋食之一,是将猪肉糜或牛肉糜与碎洋葱混合后裹上面粉油炸的菜品。——译者注。深泥池与深泥丘——绫辻行人《深泥丘奇谈》解说

在京都度过学生时代时,我经常会和朋友搞“试胆挑战”。

要是有女孩子也参与进来,就能期待她会在某个瞬间突然抱住自己,利用吊桥效应让我们飞跃性地进展为亲密关系吧?或许有人打的是这种算盘,但在我们身上绝无此事。我们两个男人总是在丑时三刻夜访大文字山或是鹭森神社,又或是爬上伸手不见五指的南禅寺水路阁,在深夜的琵琶湖畔飙自行车,钻进清泷隧道。这对我们的人生有何裨益呢?当然是毫无益处。说得更直白一点吧,我们根本经不起考验,胆子小得不值一提。

深夜造访北边的“深泥池”也是那阵子的经历。

我已经忘记是从谁那里听说了一条流言——“那个池塘附近会有幽灵出现”。同行的朋友说:“我现在哪怕找个幽灵当女朋友也行,只要是美女就行。”如果这是一篇小说,发言不慎的这位朋友肯定会被胖乎乎的大叔幽灵附体,从此走上悲惨的末路。可惜,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并没有诞生出《深泥池奇谈》这本书。我们只是呆若木鸡地盯着池塘,嘀咕了几句“没劲”就回去了。虽说“深泥池”这个词念起来像煞有介事,但压根儿没出现什么灵异现象。

看到深泥丘这个地名,我就不由得想起了深泥池。《深泥丘奇谈》的故事发生的(大致)地点,就是我上学时到处溜达的地方。

在读这本小说的时候,我就会有意识地想:“这家医院指的就是那边的吧?”“这里的Q电铁指的是那个吗?”

当初我非常喜欢内田百闲日记里的一句话:小巷中必有秘闻。我自己也时常在日常生活中探索神秘的气息。而阅读《深泥丘奇谈》的时候,就感觉到这本小说是绫辻老师根据自己发现的“小巷秘闻”创作而成的。“小巷秘闻”最简单粗暴的解释,大概就是萦绕在日常生活周围的异世界气息。既然是异世界,我们的理论就不起作用了。那个世界一定是基于彻底不同的系统来运作的。

把《深泥丘奇谈》读下去,就是体味那种系统的过程。第一个短篇《脸》或许让人摸不着头脑,但逐篇阅读下去,碎片与碎片就联系起来了,一个以独特系统运作的世界浮出水面。此处的精髓就在于,系统的全貌必然无法理解。尽管我们不明白它是以何种原理在运行,但我们很清楚地知道,肯定存在着某些事物并发挥着效用。

我们不知晓绫辻老师将这个世界的系统设计到了何种地步。但从个人兴趣的角度来说,相比拼凑作品中的种种证据来厘清整个系统,我更喜欢投入进去,大声感叹:“啊,这儿有个稀奇古怪的世界!”

只要持续不断地逃离理性逻辑,这个世界就会无限延伸。

这是很重要的。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系统有了说服力,从而驱动整个世界呢?

第一点是独特的词语。“人文字山”“Q电铁”“如吕塚线”“徒原之里”“黑鹭川”“猫大路大道”“红叡山”“猫目岛”“水鱼山”“龙见山”“青头山”“耳山”“刀山”……它们看似是将京都的地名改了字眼,说不定还藏着什么别的出典。把它们摆放在一起就能发现,给人[1]的阅读感是一致而连贯的。“六山之夜”中出现的送火文字“人”“永”“ひ”“目形”“虫虫”也是以文本来呈现。总之我对这个“虫虫”是一见钟情了。然后,在这些词语背后还有“深泥丘”这个地名将它们牢牢吸附住。

第二点是“妻子”。主角与读者都不甚理解这个世界的系统,故事中的妻子却似乎很懂。尽管主角遭遇了诡异事件后显得战战兢兢的,妻子却不为所动。对她来说,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这个事实告诉了主角,也告诉了我们——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我们不理解但切实存在的系统在运行。说到底,对一个丈夫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妻子认可”更有说服力的吗?绝不存在。正因为那些事情对妻子来说是稀松平常的,所以这位体贴却来路不明的妻子是绝不会把世界的系统构造解释给我们听的。

第三点是医院相关人员。包括神秘兮兮的好几个石仓医生和咲谷护士。他们也和主角的妻子一样,熟知这个世界的系统,甚至连操控它的方法都知道。说到底,对一个患者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医生是这么说的”更有说服力的吗?绝不存在——这么说或许并不恰当,但是在深泥丘的世界里,就是这么回事。而他们也一样不会向我们解释世界的系统构造。《深泥丘奇谈》从病而始,从病而终。主角之所以能够在谜团重重的系统四周徘徊,展开模棱两可的冒险,是因为有眩晕等莫名其妙的身体不适。

假如主角精神百倍并且头脑清晰,那恐怕就别想在这诡异系统支配下的世界里平安存活下来了。他如果正面挑战这个世界的系统,要不然就是脑子被巨大的彩虹色爬虫从里面啃食殆尽,要不然就是摔进奇怪工厂遗址的废液池里被溶解得一干二净,总之等在后头的不会是什么好结果。在深泥丘的世界里,并不是“只要有精神就好”的。这便是所谓的“一病消灾”了。

正因为精神萎靡,主角才能在这个世界存活下来,这个世界是在主角精神萎靡的条件下才成立的。尽管在作品中发生了残酷的事件与灵异现象,却依然没丧失独特的温柔与幽默。这是因为主角通过疾病才与这个异常的世界不谋而合了。自己有病与世界有病这二者是浑然一体的。短篇《恶灵附体》中,故事的发展很有悬疑色彩,不过当读完全书再重温这个短篇时,就会陷入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这个有病的世界里,悬疑风格的整合性反而成了难能可贵的东西。

毕竟这是一个把深泥池颠倒成深泥丘的世界。昔日我曾与好友在半夜三更造访,妄图寻找美女幽灵,又说着“没劲”嗤之以鼻的地方,颠倒过来竟能出现这样的世界。

从池到丘,从外到内,从健康到疾病。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截然相反的。

如此总结一番,总算有点解说的样子了。写着写着,我又一不小心掉入了理性逻辑的陷阱,这可不好。

想要巧妙地持续逃离理性逻辑是一件困难的事。(绫辻行人《深泥丘奇谈》解说 角川文库 2014年6月)[1]“六山之夜”的原型是京都的“五山送火”仪式,分别要在京都的五座山上点燃“大文字”“妙法”“船形”“左大文字”“鸟居形”这五种形状的篝火,绫辻行人在书中写成了原创的形状。——译者注。“孩子”们——绵矢莉莎《愤死》解说

过去在阅读本书开头的短篇《大人》时,有这么一句话——“喂,我还记得呢。哪怕把其他所有事情都忘记,我还是记得呢。”

这道仿佛是从异次元传来的声音,让我大吃一惊,不禁“哇呜”地呼喊出声。后来我又重读了这个短篇好几次,每次都不寒而栗。这种感觉就好像把一颗滑溜溜、纯白色,形状又有点瘆人的小石子悄悄握在掌心一样(如果你现在试读了这篇《大人》,心里又“哇呜”了一下,请立即购买本书)。

这本小说并不会止步于令人背后发凉而已。

我从小就是个胆小鬼,不知不觉间却喜欢上了恐怖故事。但是又并非只要够恐怖就行,那些把残虐放在首位,到处都杀气腾腾的故事我就受不了。正因为是恐怖故事,才需要更细腻的元素,还需要能让人自然阅读下去的关怀之心。我希望读到让人能切身感受故事世界气氛的文章,又能在高潮部分不由自主地“哇呜”出来。我这样那样的要求实在太多了,结果就是很难找到彻底符合个人喜好的恐怖故事。然而,《厕所中的忏悔室》这篇小说几乎就是我理想中的那个“恐怖故事”。

从略带乡愁的地藏盆节回忆开始,到层层恐惧扑面而来的高潮部分,整个故事的情节转换非常流畅,每个小角落又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让我欲罢不能。走过架在小河上的白铁板桥才能进入的房屋,让人联想到斯蒂芬·金的小说《它》的水渠隧道,长得阴森可怖的野生芦荟,仿佛都成了我的回忆,印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这篇小说可以用“企图进行一场虚假成人式的大人自取灭亡的故事”来简单解释,但并不会稀释恐惧感。“等间距打在门框上的神秘挂钩”与“几乎能听见婴儿笑声传来的可爱婴儿椅”这些不容分说的恐怖要素,简直就像鱿鱼干一样,令人回味无穷。

说到底,我偏好的恐怖故事最关键的还是气氛。如果没有把该用的词语放在该放的位置,没有在该紧张的地方写得干净利落,本应心惊肉跳的情节也会在一瞬间变得疲软。从这层意义上来说,与“笑点”的细腻程度是很相似的。

有一种毫无根据的看法,认为恐怖故事如果从一开始说太多遍“很恐怖!很恐怖!”就会变得恐怖不起来。就像鬼故事高手都是从家长里短开始闲扯一样,一个波澜不惊的开头似乎才是好的选择。反过来说,如果搞笑故事是在漫不经心中开始的,那么不管读了多久都会有难以尽兴之嫌。而我则认为,从开头就给人当头一棒,蛮不讲理地宣告胜利,才是通向胜利的正确路线。

小说《愤死》的开头如此写道:“我听闻小学与初中时期的一位女性朋友因为自杀未遂而住院了,我纯粹出于好奇心,决定去探望她。”如此的当头一棒反倒让人觉得“这故事绝不会无聊”,期待愈加强烈了。这篇小说给人一种太宰治《亲友交欢》女性版的感觉,在极为老练的文笔铺陈下,主角那种对朋友充满恶意的视线接连而来,让我汗毛直竖。“佳穗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很爱显摆,从小就自命不[1]凡,外表却无甚魅力,可以说就是个女性肥胖版的小夫。”这样的句子让人不禁想“所谓的冷若冰霜就是这样的吧”。如果绵矢老师像这样毫不留情地把我彻底刁难一遍,恐怕会产生一种受虐狂般的快感,让我一年都难以平复吧。围绕平庸的佳穗展开的故事,从讲述的风格上来看,可以当作一个纯粹惹人嫌的故事,也可以当作一个恐怖故事。叙述者那扭曲的视角与让人痛快的文笔甚至让它啼笑皆非。在笑意中,那个能震飞一切的结局不容分说地呈现在了读者面前。

过去与绵矢老师聊天的时候,我们说起了在网上阅读恐怖故事和都市传说的话题。当得知我们都曾经因为读过同一个故事而瑟瑟发抖的时候,产生了很深的亲近感。《人生游戏》就是这类恐怖故事与都市传说氛围最为浓厚的一篇小说。即便如此,这篇小说在我心目中最为华彩的部分,是孩子们在厨房玩“人生游戏”的时候,哥哥进来喝牛奶的那个场景。这段情节仿佛自己回忆中的场景一样,在我心中刻下了烙印。随着阅读愈加深入,这段“令人感怀的少年时期经历”缓缓地变化成了一场白日噩梦,也很出色。话说回来,这个哥哥究竟是什么人呢?应该可以想到许多种答案吧。

既然开头是标题为《大人》的短篇,那么这本小说集会不会是以“大人”为主题的小说集呢?不论谁都会有这种想法。我也抱着这种想法再次阅读了一遍,而在我脑海中愈发清晰浮现出来的,却是变化为种种形态而纠缠不休的“孩子”们。

不论是在冷飕飕的厕所窗外向主角忏悔的“雄介”,失恋后从阳台向虚空跳跃的“佳穗”,还是在“人生游戏”的尽头造访年老主角,以当日的模样痛饮牛奶的“哥哥”,我认为描写的全都是未能瞑目的“小孩”。如若真是这样,那么《厕所中的忏悔室》这篇小说特地选取地藏盆节作为起始也就能让人信服了。“大人”这两个字的另一侧,也紧紧贴着“小孩”这两个字。

让我们回到这篇解说文的开头吧。喃喃地说出“哪怕把其他所有事情都忘记,我还是记得呢”这句话的究竟是谁呢?能写出这句奇妙呼唤的人的确是“长大成人”的叙述者,与此同时也是那时的“孩子”说出的话。恐怕他是伫立在“孩子”当初被弃之不顾的地方,永远呼喊着“我还记得”吧。如此胡思乱想一番,便能体会到另一种毛骨悚然的滋味。(绵矢莉莎《愤死》解说 河出文库 2015年3月)[1]《哆啦A梦》中的角色骨川小夫,家境富裕,性格骄傲,爱炫耀。——译者注。虚假生灵的真实世界——北野勇作《模型龟卡美丽》解说

小说《模型龟卡美丽》中有一种叫作“鼠妇仿生人”的东西,名字起得特别棒。[1]

小时候我就非常热爱鼠妇。我会在幼儿园楼房背阴处湿漉漉的地方跟鼠妇一起玩耍。啊,我曾是那样热爱鼠妇,究竟是何时起变得疏远了呢?如今的我别说是鼠妇了,对各种生物都怕得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经把自己封闭在围城内侧了。

而阅读《模型龟卡美丽》的过程中,我能感觉到围城在微微震颤。《模型龟卡美丽》中有许多不可思议的生灵出现。

这个世界无比古怪,什么东西都是活的。地铁是庞大的蝌蚪,图书馆里的书就像是变大的涡虫,就连有线电视也会自己在墙上钻开洞,伸出缆线。本应是冷冰冰的物质世界,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软绵绵,蠢蠢欲动起来。

正因为这是一个活物组成的世界,我们也能隐约看到“属于活物的残忍”。从大家一起把卡美丽的蛋做成蛋包饭吃掉的情节就能略见端倪。这种感觉与我们在生物图鉴或是纪录片中目睹自然界“食物链”时的体验惊人相似。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非人类”了。那是一群为了有朝一日人类能回归而重建了整个世界的生物。它们以自己的身体为材料,组成桥梁、高塔,甚至堤岸上的消波块。它们模糊了个体的边界,感性非常独特,因此非人类的言行给人一种“瘆人与可爱浑然一体”的感觉。我甚至能感受到一种生物图鉴般的幸福。非人类之间的对话就好像融成一团的脑浆在自问自答一样,读着读着不由得想起我与挚友们在舒适的酒馆里絮絮叨叨扯淡的情形。那一刻,我们确实品尝到了非人类一般的幸福。

正如主角卡美丽是一只“模型龟”一样,这本小说中登场的生物其实都是冒牌的。它们似乎都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它们热爱的电视剧都是按照固有套路制作的山寨货,而卡美丽孜孜不倦制作的菜单也是用泥做的假菜单。“它们的行动模式早已被编排过,而这件事卡美丽其实是明白的。”这个世界中的生灵所体现出的勇敢无畏、可亲可爱,全都是源于虚假的它们在拼尽全力模仿真实之物。就好像在“过家家”。

我回想起卡美丽从地底仰望截成圆形的蓝天的那个场景。卡美丽从圆形的蓝天联想到了“地球”。它们自己所居住的星球,仿佛成了遥远天空尽头才存在的地方。这一描写与卡美丽的感受也是有联系的:这个世界本身是否也是虚假的呢?产生这种感受与继续活下去是并不矛盾的。因为不懂得这种感受的人,是不会读小说或是写小说的。《模型龟卡美丽》的世界中,虚假生灵们的共同目标是真实世界。可惜那真实的世界却是电视机中的世界,依旧是虚假的。那么真的究竟在哪里呢?其实我觉得,它们这么存活下去或许本身就是一种真实——我们的卡美丽似乎正在缓缓向这种真实迫近。“快乐与表面的快乐有什么区别呢?”“就算并非与真物完全一样,但只要让人感觉上与真物一样,那么不就相当于‘与真物一模一样’了吗?”

在继续阅读《模型龟卡美丽》的过程中,“乌龟爱美丽,名叫卡[2]美丽”这个平淡的开端,逐渐扩展成了一个宏大的世界。不过卡美丽它们生存的世界到底是基于何种原理形成的呢?

那是个万物皆为生灵,万物又皆为伪物的世界。

读过“卡美丽去海边度假”这章后,从散布在各处的线索就足以依稀推测出“大概如此”的结论。但我不会在这里透露。我反倒认为“绝不揭晓世界的全貌”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的卡美丽最出色的地方,在于它在逼近世界之谜核心的同时,对它的费解之处也能坦然接受。那是它作为一只活的模型龟的达观,也是作为伪物的达观。双重的达观给这本小说带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情。假如卡美丽不是这样一个理想的糊涂鬼角色,《模型龟卡美丽》的世界恐怕已经被毁灭,被还原成“大海”了吧。

我们时常会忘记温厚的品性,认为“世界必须是如此这般的”。然而世界往往并非如此这般。当我们摆架子太久而疲惫不堪时,又会嘀咕一句“真没辙”,然后和朋友们去酒馆絮絮叨叨地胡扯。我们体会到的不就是非人类的那种幸福吗?在嘀咕“真没辙”时,流露出的正是卡美丽的那种达观。

虚假生灵创造出的真实世界究竟体现在哪里呢?

那就是各种生物所组成的生态系统。生物们有时互相捕食,有时化作构建世界的材料,有时又打破边界而融为一体,一不小心就会回归泥海。乍看是个荒唐的世界,实际却能感受到一个不可动摇的系统。即便如此,这个系统的全貌依旧谜团重重。

能不能说这就是小说中世界的本质呢?

我们在此讨论的是存在于北野老师脑海中的生态系统。北野老师一点点把鲜活跳动着的生灵从脑中抽了出来。想要做到这个,还是需要一些窍门的。“不对不对,不是造出来的,只是让他回想起来了而已。”将大海变作陆地的非人类说道。它们的话里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呢?从脑海中抽取出的生态系统在转化为言语之后,依旧是个蠢动着的鲜活世界。《模型龟卡美丽》一书中,温情与残忍、幽默与恐怖都难舍难分地结合在一起,这种感觉里就蕴藏着鲜活的要素。

当我们摆起架子断言“世界必须是如此这般的”时,我们就躲进了围城的内侧,在“温情”与“残忍”、“幽默”与“恐怖”之间画出一条分割线。而实际上,这些要素原本就只是“活着”的不同侧面而已。它们本就是一体的。把本就是一体的存在活生生地掏出来,全然一体地取出来,听上去不是很简单吗?可惜,有些事情并非足够单纯就能轻易实现。

我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忽地想起地下水道深处有个地铁产卵的地点。

这个场景在《模型龟卡美丽》中给我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有一种不经意踏进大圣堂般的肃穆庄严。“那是死亡之地,亦是诞生之地。”这句话写得一点都没错,那里简直就是世界的深渊之底。在那生与死交织的凄美场景中,我们的卡美丽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住了地铁的卵。它的理由是“因为看上去很好吃”。这是多么简洁又美妙的一句话啊。我们的卡美丽是多么鲜活的生灵啊。它是多么可爱,多么残忍啊。它必须是这样才行。

据说地铁的卵是这样一种东西——“咬上去很有韧性,甚至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同时又很柔软。没有骨头一类的硬物。按下去会凹陷,但又有反弹回来的弹力。”

这段话描述的不就是小说本身吗?(北野勇作《模型龟卡美丽》解说 河出文库 2016年6月)[1]鼠妇又名西瓜虫、团子虫等。——译者注。[2]“卡美丽”的名字是将乌龟(日语发音Kame)与电影《天使爱美丽》主角的名字组合起来。——译者注。2登美彦谈嗜好这里收集了一些谈论我喜欢的影像作品、各类产品与食物的文章。一个人如果能把“怪谈”“搞笑”“食物”写得足够有趣,就可以无所畏惧了。我是从大学时候产生这种想法的,也是受了内田百闲的影响。然而,虽然我写了不少“怪谈”与“搞笑”的文章,在“食物”上却没有一点自信。我的食欲也许在根本上还不够旺盛。我的秘藏放映室——《岸和田少年愚连队:阿薰最强传说》

有一次,同学说在深夜播出的电视上,看了一部胡来到无法无天的电影。据说在录像电影界与哀川翔堪称双璧的巨星竹内力,不知为何穿上了立领制服,演起了高中生。竹内力怎么可能接那种角色呢?怕不是这位仁兄备考司法试验太过疲劳,深夜不小心打了个盹,做了个狗屁不通的梦,跟现实混淆起来了吧?正当我为他感到可怜的时候,发现真的有这样一部电影,大吃一惊。

竹内力演的“阿薰”长着一张与高中生毫不相称的大叔脸,打起架来是前无古人地强悍。这部电影就纯粹以此为卖点。田口智朗演了一个整天纠缠竹内力的超级蠢货,他也是个高中生。而岸和田这个地方,就是受到魔女诅咒、长着大叔脸的高中生也能每天横行霸道的神秘空间。

由于竹内力是那样气度不凡,初中刚毕业就立刻有黑帮来挖角了。但又因为气度太过不凡,连黑帮成员都瞠目结舌。“你小子真的是十五岁吗?”黑帮小弟问的这句话,表达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不过,竹内力对黑帮的拉拢嗤之以鼻。他还有更大的梦想——上高中。他想要称霸全国的高中,成为全国总番长。这份纯真堪称气壮山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的很了不起。后来,他果真将黑帮成员揍得体无完肤,成功升入高中。竹内力在一地狼藉的堤坝上吐了口唾沫,强得像个鬼怪。东倒西歪的黑帮成员们惨到丢人现眼。

大叔脸的怪物终于升入高中,电影开始描写他的平凡日常。有对咖啡馆打工女孩的淡淡爱恋,也有与高中温柔女教师的灵魂交流。更有和多管闲事的热血教师之间的碰撞(一击揍倒)。一言不合就打架。还有和小伙伴们一起闯下各种弥天大祸(为了卖铁换钱偷了一根铁轨,从天王寺动物园运出一头犀牛打算卖了发财,为了偷警车把岸和田警署烧了,结果被警察追捕,等等)。每天过得没有一点喘息的时间。同时电影还没忘记描写凶恶如鬼的竹内力内心中温柔的侧面。比如他会照顾流浪犬,会想要亲近心仪的咖啡馆女孩。可是他太害羞了,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对方,要不然就是大喊大叫。多么可爱啊,又是多么老套啊。

咖啡馆的女孩眼见着越来越红颜薄命,那也是当然的,因为父亲沉溺在毒品中,没了生活自理能力。女儿为了补贴家用,不得不深夜站在街头做些见不得光的工作。接着父亲被黑帮打得惨不忍睹,丢了性命,女儿背负了父亲的债务,差点就要被卖了。承载着全场观众期待的竹内力为了拯救女孩从黑暗中现身,他的恐怖与爽快用笔墨言辞已经不够形容。连黑帮成员们也不由得四处逃窜,甚至大喊“快报警”。愤怒到极点的竹内力凶相毕露,口水从两侧淌落下来。我们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了。言语在此刻已经毫无意义,到这一步已经不需要言语了。仔细一想,其实从头到尾都不需要。而我则大受感动。

把司空见惯的素材不留一分钟间隙地组合起来,并将一个明确的创意从头贯彻至尾,让整部影片灿然闪耀了起来。我一不留神就被它彻底击中了,真是一部终极的杰作。(《小说推理》2005年3月号)单纯的助威,环法自行车赛

在我身不由己,只得享受高等游民生活的那段日子里,只要一有兴致就会打开有线电视收看环法自行车赛。比赛会持续好几星期,节目也是连日播放,我没事就盯着看。其实我并不觉得多么有意思。因为我根本不懂规则,连选手也一概不知。没有一点兴奋,手心也不会捏把汗,只是茫然地看着,说的就是我。尽管没什么意思,却很美。

在炫目的鲜绿的笼罩下,田园牧歌般的法国乡间小道上,一群默默踩着脚踏板的男人一心只想推进。这群日复一日骑完二百公里的选手,身体里一定埋着钢筋。这些锻炼到极致的肉体,被与田园风光毫不相称的鲜艳紧身服包裹起来,踩着自行车飞驰。这就是集科学技术结晶于一身,创造出以人力达到最高速度的终极形式。而这些堪称肉体极致与人工极致的精华又凝结成一条彩虹色的丝带,流光溢彩般穿行在翠绿的田园风光中。

航拍的景色为什么这样吸引我呢?恐怕是因为我不懂详细的规则,对选手之间的竞争也全然不在乎。也许有人会说这些才是比赛的精妙之处,我也确实想了解一下其中的奥妙,可至今都未下功夫去看懂它。风向与地形问题、竞速策略、选手的状态……把这些要素全部摒除之后,眼前就只剩下无限延伸、空无一物的沥青道路,只剩下一条原则——每个人纯粹靠自己的脚力向前进。

自行车的孤独源于双脚绝不会接触大地。这样的印象触动了我的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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