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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2 08: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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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龙

出版社:河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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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文集·风铃中的刀声

古龙文集·风铃中的刀声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风铃中的刀声作者:古龙排版:AGOOD出版社: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3-08-01ISBN:9787807658610本书由上海读客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部序幕若说人生如梦,万事万物皆因梦而生,亦因梦而灭。梦如何?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棉布长袍,骑着白马,驰骋在这片广阔的荒漠上。光怪的岩石和仙人掌像奇迹般在她眼前分裂。

她乌黑的长发飞扬,白袍在风中起伏如海浪,长袍下几乎是完全赤裸的。

因为她希望能够完全体验到风的激情、马的跃动、生命的活力,否则她早就已经是个死人。

等她静下来时,她全身都已被汗水湿透。

她脱下长袍,走到井边,将冰冷的井水,一桶桶从头冲下。她不怕被看见,因为这里永远没有人来,没有流浪在天涯的过客,也没有她已期待多年的归人。

她的名字叫“因梦”。01

酷热,无风。

连一丝风都没有,檐下的风铃像垂毙的兀鹰吊在那里。非但嗅不到生的气息,甚至连死的气息都远不可及。

没有生命,哪有死亡,生死之间,本来就是息息相关的。

她独坐在屋檐下。

放眼可及的荒漠,已经被烈日烤焦,她的脸上却连一粒汗珠都没有。她那纤巧细致的鼻尖仍然光滑洁白如透明。

现在她已经完全静下来。

除了偶然一次彻底狂野的发泄外,她久已习惯这种寂寞安静的生活。因为她的生活就是等待,除了等待已别无意义。02

烈日将逝,黄昏黑夜将临。她静静地坐在檐下,静静地看着远方的荒漠和檐下的风铃,以为这一天又将像以前数百日、数百夜那么样安静度过。

就在她准备到厨房去为自己煮一碗面吃的时候,风铃忽然响了。

在这个没有风的晚上,风铃居然响了。

她刚站起,又坐下,吃惊地看着振动的风铃。她隐约可以感觉到一阵奇异的风声响过,但却又可以感觉到那一阵风声并不是风,而是刀。

刀锋破空时,岂非也会带起一阵风声。

对于这种声音,她久已熟悉,她的瞳孔立刻因这种声音而收缩。然后她就看到了一条熟悉的人影,在荒漠边缘一轮其红如血的红日下奔来。

一条矫健修长的人影,用一种奇特剽悍的姿态在夕阳下奔跑。

她又站起,明亮的眼睛里已开始燃烧起一股夕阳般的火焰。

就在这时候,这条人影忽然断了。一个完整的人忽然断成了两截,从腰上断成了两截。

他的腰忽然向后折断,一股鲜血忽然从他的腰身折断处飞溅而出,洒出了满天血花。第一章白色小屋中的白色女人01

丁丁看到这栋白色小屋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

小屋是用白石砌成的,看起来平凡而朴实。可是小屋外却有一道和小屋极不相配的非常幽雅的前廊,廊前的屋檐下,居然还挂着一串只有在非常悠闲的人家里才能看得到的风铃。

丁丁的人快垮了,他的马也快垮了。

他这个人和他牵着的这匹马都不是容易垮的,他们都已经过千山万水、千难万苦,才到达这里。

他看到这栋白色的小屋和檐下的风铃时,几乎认为自己已经回到了江南。

春水绿波柳荫花树掩映下的小屋,屋檐下擦得发亮的风铃。

他仿佛已经可以听见那清悦的风铃声,在带着一种远山草木芬芳的春风中响起。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白色的女人,白如雪,静如岩,飘逸如风,美如幽灵。02“我知道你已经走了很远的路,我看得出你现在一定又累又饥又渴。”

她用一种很冷淡又很关切的态度,看着这个从远方来的陌生年轻人:“你到这里来,是不是想来找一顿饭吃?”

丁丁点头,又垂下头:“吃饱了我还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一觉。”

他腼腆地笑了笑:“只可惜,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

她又静静地看了他半天,才柔柔慢慢地说:“你好像已经找到了。”

吃完了三大碗用咸菜和腌肉煮成的热汤面之后,她就带着他和他那匹嘴角已开始在流白沫的黄马,到她的马厩。

在这种地方,有这么样一个马厩已经可以算是一种非常奢侈的行为了。

她让他的马和她的白马共享一个马槽,却指着一堆稻草问他:“在这里你睡不睡得着?”

他当然睡得着。“就算在一堆马粪上,我都能睡得着。”丁丁说。

她笑了。

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忽然绽起的那一朵笑容,就像是白雪中忽然绽开的一朵梅花。

看着她的笑,他忽然觉得她好寂寞、好寂寞。

他的马鞍上除了水囊粮袋外,还有两个奇怪的黄布包袱。水囊已干,粮袋已空,这两个黄布包袱却是满满的,一个方圆,一个狭长。

丁丁把这两个包袱从鞍上解下,塞在稻草堆里的最深处,就和衣躺在稻草堆上。

带着远山芬芳的稻草香气,使得他很快就进入了一种恍惚缥缈的梦境中。

他甚至梦见了一群羊,一个娇艳的牧羊女,正在用一条很长的鞭子抽打着这群羊,鞭子上甚至还带着刺。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在这群羊之中。

等他从噩梦中惊醒时,冷汗已经渗透了衣衫。03

因梦今夜却无梦,因为她今夜根本就没有睡着。

等到她从恍惚的梦境中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呼啸的风声已经渐渐开始在荒原中消失,小屋外却响起了一阵阵极有韵律的劈柴声。

丁丁已经开始在劈柴,用一种非常奇特、非常有效,又非常优雅的方式在劈柴。

她走出来,她披上一件棉袍走出来,倚在风铃下的檐柱旁。

他的动作并不快,他用的斧也不利,可是在他斧下的硬柴裂开时,却像是一连串爆竹中的火花。

她看着他,看得仿佛有点痴了。

等他停下来抹汗时,才看见她。这时候疲倦与饥渴已经在他脸上消失不见,因为运动后的健康汗珠已经在他脸上冒了出来。“如果你不介意,这可不可以算作我付给你的食宿钱?”“可以。”

因梦的笑容如梦:“这已经太多了。”“我看得出你这里还有很多柴没有劈,马厩的栏杆也坏了。你那匹有汗血混种的马也该减一减膘,换一换蹄铁,甚至连你的屋顶都应该补一补了。”

丁丁说:“现在冬天已经要到了,你那个腌肉腌鸡的小地窖更一定要补一补,否则到了明年春天,你的粮食就很可能变成了一堆臭水。”

因梦看着他。“你是不是想留下来替我做这些事?”“是。”“为什么?”

丁丁叹了口气:“因为在春冰解冻之前,我还找不出别的地方可去。”

她又盯着他看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至少也应该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姓丁,叫丁宁。”他说,“可是我的朋友们都叫我丁丁。”04

她看见他时,他骑着一匹黄色的马,风尘滚滚,甚至连眸子和头发、眉毛都已经被滚滚的沙尘染黄。在他黄皮马鞍旁所系着的是两个黄布包袱。

他的靴是黄色的牛皮靴,他靴下蹬着的是黄铜马镫。

可是,非常奇怪的是,在她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他是一个完全黑色的男人。第二章黑色的男人01

九月,月圆,夜凉如水。

丁丁从稻草堆里拿出了那两个黄布包袱,解开了其中比较大的一个。包袱里是一套折叠得非常整齐的黑色衣裳和一双黑色的小牛皮靴。

在银色的月光下,谁都可以看出来这套衣裳是用一种非常昂贵的质料做成的,轻柔光滑如处女的皮肤。一个落拓天涯的浪子,是不配穿这种衣服的。

可是等他穿起来之后,世界上就绝对没有人再敢说他不配了。

光滑的衣料紧贴在他光滑瘦削的身体上,剪裁之贴身,手工之精细,使得他在瞬息之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甚至就好像忽然变成了另外一种动物。

现在他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头黑色的豹子。

他站在月光下,伸展四肢,全身上下每一个骨节中立刻就响起了一连串爆竹般的声音。

可是他耳边所响起的,却是另外一种声音,他仿佛又听见那个人用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他说:“丁丁,要记得在九月月圆的那一天晚上,你要去对付的是三个非常可怕的人。他们要杀人,就好像要喝水那么容易。他们要杀人时的样子,也好像喝水时那么轻松自然,甚至他们在杀了你之后,你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你用不着替我担心。”丁丁说,“如果我自己不想死,无论谁要我死都不容易。”

丁丁虽然这么说,却还是记住这三个人的名字,还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把他们的资料都搜集得很完全。

这三个人就是——02

轩辕开山,男,三十三岁,身高七尺六寸,重一百八十四斤,使一把长柄开山斧,全长五尺四寸,重七十九斤,天生神力。

轩辕开山是一个樵夫的儿子,他的母亲是苗女。

他生长在云贵边区野人山中的一个浓密森林里,四岁时,就能举得起他父亲的斧头,七岁时就已经能用那把斧头砍树了。

三个月以后,他已经砍倒了他生命中的第一棵树,再过三个月,他就用同样一把斧头砍死了他母亲的情人。

苗女对于贞操观念就好像浪子对金钱那么随便,没有人为这件事责备他。

所以他以后对人命价值的观念,也就看得比较随便,有时候他砍人,简直就好像砍树那么随便。

幸好人不是树,要砍人,通常都比要砍树难得多,所以他每年至少都要负伤二十七八次,至少都要躺在床上一百多天。

不幸的是,他也因此而磨炼出一副打不死的铜筋铁骨,一股悍不畏死的剽悍之气,和一套无坚不摧的“轩辕开山三十六斧”。

这是他从无数次艰辛血战的经验中练出来的,比任何武学大师能够教给他的都实际有效。

这个人在他十六岁时,已经被武林中人公认为三十二个最可怕的杀手之一。03

田灵子,女,二十七岁,已婚,结婚六次,每次成亲后不到一年,就已成为寡妇。

现仍寡居。

看见过田灵子的男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个,能够忘记她的人,却连一个也没有。

在这个充满了各式各样奇奇怪怪人物的世界上,却只有一种女人是能够让男人只要看过一眼就永远忘不了的。

田灵子无疑就是这种女人。

她的身世是个谜,关于她身世的说法有很多种,其中最可信的一种是——

她的父亲是一个流浪到中土来的扶桑浪人,强暴了她的母亲,生出了她。

她的母亲叫柳叶儿,是华山剑派掌门人的女弟子,剑法本来就很高。可是她的父亲却用一种极其诡秘怪异的东洋剑法击败了她,后来又取得了她的心。

所以田灵子的武功和剑法,兼取了她父母之长,剑法之轻灵得自华山,出手之诡异得自扶桑。

这么样一个女人是不是已经很可怕?

更可怕的是,她嫁的六个丈夫也都是名门剑派后起一代高手中的佼佼者。

她当然也把她的丈夫们剑法中的精粹吸收过来。

所以,每当江湖中人看到一个非常温柔美丽的女人,带着一种非常可爱的微笑,向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他们通常都会在刹那间死于她的剑下。04

可是比起那个牧羊儿来,轩辕开山和田灵子就变得只不过好像是一个和善的天使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一种能让人做噩梦的人,牧羊儿绝对就是其中之一。

丁丁对他知道得最少,江湖中甚至没有人能够搜集到有关他的资料。

他姓什么?叫什么?身世如何?武功如何?

没有人知道。

最怪异的是,江湖中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男是女,只知道他会用一条很长的鞭子,就好像边极荒原上那种邪恶的牧羊人,所用的那种邪恶的长鞭。

可怕的是,他的鞭子上还带着刺,就好像玫瑰花枝上的那种刺一样。

更可怕的是,他牧的不是羊,而是人。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侏儒、残废、才子、学者、侠客、英雄、豪杰,在他眼中看来都是一样的,都是他鞭下的羊。

人世间全部有生命的动物,在他眼中看来全部都是他鞭下的羊,都要受他的鞭策奴役。

丁丁也曾在噩梦中见过他。

丁丁知道在今夜这一战中,最没有把握对付的人就是他。

因为他连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实在不愿意死在这么样一个人的手下。05

丁丁解开了第二个包袱,那个狭长的黄布包袱,包袱里是一把刀。

一把刀,一把很狭、很长的刀。

丁丁没有把刀拔出来。

因为这把刀用不着时常擦拭,也依旧可以保持它的锋利。

这把刀也不是用来观看玩赏的。

只是在面对他非杀不可的强仇大敌时,这把刀才会出鞘。

刀出鞘,必见血,敌不亡,我必亡。

这其间绝无选择的余地。06

走过洒满月华的土地,来到用白石砌成的井栏,丁丁用井缆吊起了木桶,把冰冷的井水一桶桶从头上淋下,使他的人完全保持在绝对清醒的状态。

井水从他的衣衫和刀鞘上流过,他的衣,他的裤,他的靴,他的刀鞘,在井水流过后,立刻就干了,干得就好像从未见过流水的沙漠一样。

然后他就走向死亡,笔笔直直地走向死亡。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那将是谁的死亡。07

因梦今夜又无梦。

她一直睁着眼,仿佛一直在等,是在等归人?还是在等过客?

圆月在窗前,月清,月冷,虽然月圆,依旧孤独。

人也一样。

窗外有月无风,檐下的风铃却响了起来,就好像天地间忽然有一股摸不着也看不见的杀气,忽然将这一串已安静许久的风铃振起。

她用她那一串洁白细密的牙齿,咬住了她苍白的嘴唇,慢慢地站起来,走到窗前。

一个黑色的男人,正从她的窗外走过,走向月光尽头处那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第三章死亡之前01

天刚刚黑,圆月刚刚升起,轩辕开山就准备睡了。

他刚刚吃光了整整一条烤得半熟的小山羊,准备再好好地睡足两个时辰,才有力气来对付今夜子时的决战。

把一张他赤手空拳从青海巴颜喀喇山猎来的牦牛皮,铺在砂石棱棱的荒漠上,他一躺下去,几乎就立刻睡着。

可是他立刻又惊醒。

他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但却有一种听不见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可以断定已经有人来到附近,他的判断从未错误过。

在这一瞬间,他已下定决心,只要这个人一走进他附近七尺方圆之内,他就要把这个人用他的一双手生生撕裂。七尺左右这种距离,已经是他安全的极限。

想不到脚步声居然恰好在七尺外的边缘上停了下来,他本来一直假装睡着了,现在却不得不眯起一只眼。银色的月光下,他看见一个穿着一身绣花衣裳的大孩子,站在他以多年经验所判断出的安全距离外,用一双特别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在这种穷山恶水的荒漠上,怎么会忽然出现这么样一个人?“小鬼,你是干什么的?到这里来干什么?你不怕野狼把你吃了?”轩辕开山厉声说。“小鬼?你说我是小鬼?”穿绣花衣裳的小鬼吃吃地笑了,笑声如银铃。“轩辕开山,你今年才三十三岁,就敢说我是小鬼?”这个小鬼故意摇头叹气,“你知不知道在我六个老公里,年纪最小的一个都比你大十岁。”

轩辕开山愣住,忽然跳起来,愣愣地看着她,看了半天,终于大笑。“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一定就是那个要命的田灵子。”他大笑,“幸好我也知道你只会要你老公的命,否则我早就已经像一只中了箭的兔子一样逃走。”

在灯光下,在一尺多远的距离以内看起来,这个小鬼果然已经不是个小鬼了。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她都已经是一个发育得非常健全的成熟女人。身材虽然比较娇小了一点,却还是有可以让每一个男人都心动的魅力。

轩辕开山看着她,摇头叹气。“现在我才明白你那些老公怎么死的了,如果我是你老公,我也一样会死在你手里。”

田灵子也在盯着他看,看了半天之后才说:“可是我却看不透你。”她说,“我已经注意你四五天了,从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注意你了。”“哦。”“这四五天来我发现你把那附近每一个可作战的地方都观察得非常仔细,甚至连那里土质的柔软或坚硬都了解得非常透彻,甚至连那地区风向的变化也摸透了。”

田灵子说:“我本来一直以为你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想不到你居然这么细心。”

轩辕开山又大笑。“粗枝大叶的男人也一样想活下去,不想死的人在这种生死决战之前怎么能不细心?”

灯光是从八盏羊角灯里透出来的,羊角灯挂在一个极华美舒服的羊皮帐篷里,帐篷在荒漠边缘一道屏风般的岩石山障后,帐篷里有一种可以让每个人都觉得很舒服的设备,甚至已经可以说完全应有尽有。

田灵子无疑是一个非常讲究享受的女人,从轩辕开山踏入这个帐篷的那一刹那开始,他就已发觉了这一点。

因为就在他走进这帐篷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四个眉目清秀,身材都极健壮的男孩,正在为她铺床叠被,设菜置酒。

走进了温暖的帐篷,脱下了绣花的长袍,她身上就只剩下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了。在镂空的羊角灯光下看来,甚至连一些情人都不容易看到的地方,都能看得很清楚。

四个小男孩毫无避讳地直盯着她,眼睛里充满了年轻而原始的激情与欲望。

看到这种眼色,就可以想象到他们和她之间的关系绝不寻常。

田灵子居然连一点避讳的意思都没有,用手勾住了一个小男孩的肩,吃吃地笑着说:“能够让女人青春永驻的方法有很多种,我发现其中最有效的一种,就是年轻漂亮的小男孩。”

轩辕开山大笑:“我看得出你这种方法不但有效,而且有趣。”

田灵子说:“所以等你再老一点的时候,你也不妨找几个漂亮的小姑娘来试验试验。”

她笑得妩媚冶艳。

轩辕开山却没有去看她的笑容,他从她的笑脸一直往下看。“我不喜欢小姑娘,我只喜欢你这样的女人。”“我听说高大魁伟的男人,都喜欢欺负娇小的女人。”田灵子淡淡地说,“我也听说过,被你欺负过的女孩子可真有不少。”

轩辕开山直盯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眼睛里已经有了红丝。“你怕不怕?”“怕什么?”“你怕不怕我强奸你?”

田灵子又笑了,用一种柔柔细细的声音说:“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傻事的,你自己也应该知道,你根本没有把握能制得住我。何况这些小鬼也不是好惹的。”

四个小男孩立刻瞪大了眼睛,瞪着轩辕,眼睛里立刻都充满了杀机和敌意。

田灵子拉起了他们其中一个人的手,放在鲜红的樱唇下亲吻。“他们的年纪虽然不大,却都已经学会了两极四仪剑阵。”田灵子柔声道,“你大概也听说过,我的第五任老公是武当派中极有名望的一位名宿高手。”

轩辕开山还是用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她,又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大笑。“我服了你了,我真不敢动你。这也是你运气好,遇见的是我。”“哦?”“如果你遇见的是那个牧羊儿,现在你已经被赤条条地绑在柱子上了。”

田灵子先捧着那个小男孩的脸来亲了亲,才回过头去问轩辕开山。“你见过牧羊儿?”“我没有。”

田灵子微笑,笑得迷人极了。“那么你怎么知道他会对我有兴趣?”她问轩辕开山,“你怎么知道被赤条条绑在柱子上的人不是你?”

轩辕开山的笑声停顿。

他也曾听说过牧羊儿是个女人,一个残酷而变态的女人,对付男人的手段远比对付女人更凶暴、残忍。

田灵子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悠悠地说:“我曾经听一个很可靠的消息来源说,她是个比我更娇小的女人。”

她说:“你也应该知道娇小的女人,最喜欢欺负的也就是你这种魁伟高大的男人。”她又笑,“如果她真的来了,会用什么方法对付你,我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说完这句话,她就听见一个人用一种沙哑而甜蜜的声音说:“小轩辕,你用不着害怕,小田田,你也用不着高兴。我要对付你们的法子,绝对是一样的。”

这个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中,虽然带着种说不出的温柔甜蜜,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诡秘恐怖之意。

牧羊儿真的来了。02

走进帐篷来的是个非常高、非常瘦的人,一定要低低地弯着腰才能走进来。

严格来说,他根本不是走进来的,而是像一个僵尸幽灵般飘浮着移动进来的,四肢关节间根本就没有行走的迹象。

他身上穿着件像西方苦行僧经常穿着的那种褐色连帽长袍,袍角一直拖到地上,帽檐直垂到眉下,只露出一双孩子般天真无邪湛蓝色的眼睛。

可是等到他笑起来的时候,这双眼睛中立刻就会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邪异。

现在他就正在笑。“男人和女人我全都喜欢,所以你们全都用不着担心。我对付男人和女人的法子都一定完全公平。”

轩辕开山额上的青筋已突起,田灵子却还是笑得那么甜蜜。“不管怎么样,你既然已经来了,就应该先宽衣坐下,喝一杯酒。我们总是同一条战线的人。”“那么你就不应该请我宽衣了,我脱下衣服来,通常都会让人吓一跳的。”牧羊儿邪笑,“不管男人和女人都会吓一跳。”“我想我们不会。”田灵子带着优雅的微笑,“我相信轩辕大兄见到的女人已经够多了,我见过的女人也不会太少。”

牧羊儿笑得更邪。“好。”他说,“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着他那件七尺多长的褐色长袍滑落到地上时,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像是在严冬骤然极寒中忽然被冻死的人一样。

那种表情是谁都没有办法形容的。

他们所看见的竟是个侏儒,一个三尺高的侏儒,站在五尺高的高跷上,身上唯一穿着的,好像只不过是条鲜红的丝带。“现在我已经宽衣了。”他问依旧面不改色的田灵子,“我是不是已经可以坐下来?”“请坐。”“我是不是应该坐在主人旁边?”“当然。”

田灵子还是一点都不在乎,那四个小男孩却开始爆炸了。

四把精芒闪动的短剑忽然出鞘,分别从四个诡秘难测的角度,刺向这个淫猥的疯子。号称内家第一正宗的武当两极四仪剑法,在此时此刻,从他们手中刺出,仿佛也带着种说不出的邪气。

牧羊儿却还是太太平平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坐在田灵子身边。

等他坐下来时,四个小男孩都已经飞出去了,带着一连串飞溅的血珠飞了出去,每个人咽喉上都多了一个血红的窟窿,谁也没看见这个窟窿是怎么会忽然冒出来的。

飞溅的血珠落下,轩辕开山连动都没有动。他全身上下仿佛都已僵硬,只有眼中的红丝更红。

牧羊儿笑眯眯地看着他问:“小轩辕,你有没有什么意见?”“我没有。”“你是不是已经开始有点佩服我?”牧羊儿又问。“好像已经有一点。”轩辕看着他那双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小手,“我只奇怪你手里的鞭子到哪里去了。”

牧羊儿大笑:“对付这种小垃圾,我还要用鞭子?”他说,“等到我要用鞭子的时候,要对付的至少也是你这种人。”

他把他的小手放在田灵子的大腿上:“你呢?你有什么意见?”“我有什么意见?”她轻轻柔柔地说:“难道你以为我会喜欢一堆垃圾?”“这么样看起来,我们三个人的想法好像已经有点沟通了。”牧羊儿把她的酒杯拿过来,浅浅地啜了一口,“我相信你们现在都已经完全明白,要对付今天晚上那个对手,我们自己的思想一定要完全一致。”“我明白。”“那个人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可是你们如果能绝对接纳我的意见,我保证他绝不会活过今夜子时。”“我相信。”“最重要的一点是,不管我要你们做什么,你们都不能反对。”牧羊儿说,“否则你们两位的咽喉很可能已经先被割断。”

没有人反驳他的话,没有人会反驳一个如此可怕的疯子。

牧羊儿轻轻地松了口气。“在这个情况下,如果我还觉得有什么不满意,那我就简直是不知好歹的畜生了。”他用他的小手优雅地举杯,“现在距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地轻松一下,等着那个人来送死?”

他的声音优美宛如黄昏时情人的歌曲:“我一直都觉得,等着别人来送死,是件最有趣也最刺激的事。”

这时候白色小屋檐下的风铃仍然在响,丁丁正准备穿越那一片寂寞的荒漠,进入死亡。第四章死之戏01

荒漠边缘一块像鹰翼般的风化岩石下,有一座新坟,坟前甚至连石碑都没有,只种着一株仙人掌。

丁丁默默地从坟前走过去,心里在想,今夜他如果战死,会不会有人将他埋葬。

他立刻就想起了那个苍白的女人,想起了她的温柔和冷漠,想起小屋檐下那一串总会撩起他无限乡愁的风铃。

可是等他走过这一抔黄土时,他就将这一缕情思和乡愁完全抛开了。

在生死决战之前,是不应该想起这些事的,情愁总是会让人们软弱。

软弱就是死。

走入荒漠时,丁丁的脚步已经走出了一种奇特的韵律,就像是在配合着生命中某种神秘的节奏,每一个节奏都踩在生死之间那一线薄如剃刀边缘的间隙上。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一堆燃烧在帐篷前的火焰,也看到了那个穿一身薄纱的女人。

她痴痴地站在那里,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是在闪动的火光下,她娇小而成熟的胴体却像是在不停地扭动变幻,几乎已将人类所有的情欲都扭动出来。

在火光和月色可以照亮到的范围中,丁丁只看见了她一个人。

——轩辕开山和牧羊儿呢?

丁丁用鼻子去想,也可以想得出来,另外两人当然一定是躲在黑暗中某一个最险恶的阴影里,等着向他发出致命的一击。

可是他的脚步并没有停。

他依旧用同样的姿态和步伐走过去,直走到火焰也照上他的脸的时候才说:“我就是你们在等的人,也就是你们要杀的人,现在我已经来了。”丁丁的口气很平静,“所以现在你们随时都可以出手,随便用什么方法出手都行。”

丁丁说的是真话。

只要他们能够杀了他,无论他们用的是多么下流卑鄙恶毒的方法,他都不会怪他们的。

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动手,黑暗中隐藏的敌人没有出手,火焰前穿薄纱的女人也没有出手。

她的脸上仍然全无表情,却又偏偏显得那么凄艳而神秘,就仿佛一个从九天谪降下来,迷失在某一处蛮荒沼泽中的仙女。

丁丁也好像有点迷失了。

荒原寂寂,天地无声,无悲喜,无得失,无动静。可是丁丁知道,这期间能有生死。

因为他已经在这一片不能用常理解释的静寂中,听到了一阵不能用常理解释的声音。

他居然仿佛听见了一阵风铃声,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风铃声。

白色的小屋,檐下的风铃,刀还未出鞘,铃声是什么振响的呢?

丁丁立刻就听到一阵极奇异的风声,开始时宛如远处的蚊鸣,忽然间就变成了近处的风啸,忽然间又变成了天威震怒下的海啸。

鬼哭狼嚎,天地变色,人神皆惊。在这一阵让人仿佛是海啸的呼啸声中,忽然出现了一条黑影,就好像是一条隐藏在滚滚乌云中的灵蛇一样,忽然间在破晓日出的万道精芒中出现了。

这万道精芒就是那一堆闪动的火焰。

灵动万变的蛇影,带着凄厉的风声,忽然缠住了火堆前那个神秘而美丽的女人。

薄纱立刻化作了万朵残花,残花如蝴蝶般飞舞,女人已赤裸。

她那玲珑剔透的晶莹胴体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红的鞭痕,鲜血立刻开始流下,流过她雪白平坦的小腹。

这一鞭的灵与威已令人无法想象,更令人无法想象的是,挨了这一鞭的人却仍然痴立驯服如绵羊。

就在这时候,火焰又暗淡了下来,远处又有呼啸声响起。

丁丁的瞳孔收缩。

因为他又看见了一道灵蛇般的鞭影飞卷而来。

他明知站在火焰前的这个女子就是想要他命的田灵子,可是他也不忍心眼看着她再挨上一鞭。

他以左手负腕握刀鞘,以刀柄上的环,反扣急卷而来的鞭影。

鞭子本来是往女人抽过去的,鞭梢上的刺本来是抽向女人身上一些最重要的地方,可是等到丁丁的刀环扣上去时,鞭梢忽然反卷,卷向丁丁的喉结。

也就在这一刹那,本来要挨鞭子的女人,居然也扑向丁丁。

她一直垂落在腰肢旁的双臂后,竟赫然也在这一刹那间出现了两把精芒闪动的短剑,直刺丁丁的心脏和腰眼。

这时候丁丁的右手已握住刀柄,谁也没法子看出他是在什么时候握住刀柄的。

他的手掌握住刀柄时,就好像一个多情的少年,握住了他初恋情人的乳房一样,他的心立刻变得充实而温暖,而且充满了自信。

就在这时候,鞭梢与剑光已向他击下,眼看已经要将他击杀在火焰前。

只可惜他的刀也已出鞘。

刀光闪,火焰动!灵杀退,剑光落。

忽然间,雪亮的刀锋已经到了田灵子雪白的脖子上。

刀锋轻划,在她缎子般光滑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红丝般的血痕。

这一刀的速度和变化,都绝对是第一流的,可是这一刀却不是致命的一刀。

刀锋在对手的咽喉要害上划过,对手居然还活着,黑暗处已经有人在笑。

笑声中闪出了一条身高几乎有八尺的大汉,手里拿一把超级大斧,笑得猖狂极了。“有人告诉我,今夜我要来斗的是当世第一的刀法名家,想不到你却如此令我失望。”“哦?”“杀不死人的刀法,能算是什么刀法?”轩辕开山说,“像这样的刀法,不但是花拳绣腿,简直就是狗屁。”

丁丁微笑。“你的斧头能杀人?”他问轩辕开山。

轩辕狂笑,挥斧,巨斧开山,势若雷霆,丁丁的刀锋轻轻地一转,从他的肘下滑了出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忽然发生了一件怪事。

轩辕开山宽阔的肩膀上,忽然间多了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很滑稽的侏儒,手里却拿着条绝没有丝毫滑稽之意的长鞭。鞭子和斧头几乎是同时向丁丁身上打过去的,甚至比斧头还快,这一鞭抽下去的部位,恰好弥补了轩辕开山开阔刚猛凶恶的斧法中的所有空隙。

而且这一鞭是从高处抽下来的,因为这个侏儒的身材虽矮小,却已经骑在八尺高的轩辕开山的肩膀上。

就好像一个一丈高的巨人一样。

巨斧刚,长鞭柔,又好像一个有四只手的巨人,同时使出了至刚至柔两种极端不同的武器。

这本来是绝对不可能会发生的事,现在却奇迹般出现在丁丁眼前,这种奇迹带来的通常只有死。

只不过直到现在为止,谁也不知道要死的人是谁。

——在人类的生命历史中说来,死亡岂非通常都是一种没有人能够猜测得到的诡秘游戏。02

丁丁修长瘦削的身体忽然用一种没有任何人能想象到的奇特动作,扭曲成一种非常奇特的姿势。

他掌中的刀锋依旧很平稳地滑出。

刀光一闪,仿佛滑过了轩辕开山的脖子,也滑过了盘住他脖子的那两条畸形的腿。

不幸的是,腿没有断,脖子也没有断,只不过脖子也多了一道红丝般的血痕而已。

一道很淡、很淡的血痕。

幸运的是,刀光一闪间,丁丁已经退出了很远,轩辕却没有动。

他不动,盘在他脖子上的牧羊儿当然也没有动。

他们都在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丁丁。

丁丁也在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他们,然后居然笑了,笑得很神秘,也很得意。“轩辕先生,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狗屁的刀法有时候也能杀死人的?”“狗屁!”

轩辕开山只说出这两个字。

说到“狗”字时,他脖子上那道淡淡的血痕忽然间就加深加浓了。

说到“屁”字时,他脖子上那道本来像一根红丝线般的血痕,已经真的开始在冒血。

这时候,牧羊儿一条畸形的腿已经变成了红的。

就在这时候,轩辕的脖子突然折断,从那道血丝间一折为二。

鲜血忽然间像泉水般喷出来,他的头颅竟被一股喷出来的血水喷飞。

牧羊儿也被这一股血水喷走。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传来了一声惊惶的呼声,一个幽灵般的白色女人慢慢地倒了下去。03

因梦蜷伏在砂土上,看起来就像一只飞过了千万丛花树,千万重山水,从遥远的神秘梦之乡飞来,已经飞得精疲力竭的垂死白色蝴蝶。

在这一片凄凄惨惨的荒漠上,她看起来是那么纤弱而无助。

丁丁看着她,心里忽然充满了爱怜。

一个多么寂寞的女人,一个多么脆弱的生命,丁丁轻轻地抱起了她。在这种情况下,丁丁的刀本来是绝不会离手的,可是现在他已经忘记了他的刀。刀落人在,他轻轻地抱起了她,看着她苍白而美丽的脸。要保护这个女人,似乎已经成了他今后最大的责任。

然后剑光忽然又闪起,田灵子又出现在他面前,黑亮的眸子闪动如剑光。“我也听说过你,刀出鞘必见血,刚才我也亲眼看见过。”她问丁丁,“刚才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杀人的理由只有一种,不杀人的理由却有千千万万种,我不必告诉你。”丁丁说,“我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什么事?”“像刚刚那种情况,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这种情况当然不会再有第二次,因为你现在手中已经没有刀,只有一个女人。”田灵子说,“你手中的刀能够要别人的命,你手里的女人却只能要你自己的命。”

丁丁笑了。

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田灵子的剑已经到了他咽喉眉睫间,左手剑先划咽喉弯上眉睫,右手剑先点眉睫后插心脏。

这一剑变化之诡异,实在可以说已经快到了剑法中的极限。

丁丁没有动。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一条鞭影横飞而来,鞭梢卷的不是丁丁的要害,而是田灵子的腰。

鞭梢一卷,田灵子又被卷得飞了出去,卷飞入那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中,立刻被吞没。

黑暗依旧。

丁丁居然向那边挥了挥手。“牧羊儿,你走吧!我不会再追你的,你可以慢慢地走。”“为什么?”“我总觉得老天已经对你太不公平了,所以我就不能不对你好一点。”丁丁说,“我只希望你以后真的乖乖地去牧羊,不要再把人当作猪羊马牛。”

荒漠寂寂,清冷的月光照在因梦苍白的脸上,丁丁往回程走,那白色的小屋,屋檐下的风铃,和此刻昏迷在他怀抱中的女人,对他来说都已是一种慰藉。

他已远离死亡。

此后这种种的一切,已经足够疗治他以往的种种创伤。对丁丁来说,这一刻也许是他这一生中,心里觉得最温暖充实甜蜜的一刻。

可是在这一瞬间,他怀抱中那个纯洁苍白温柔美丽的女人,已经用一双纤纤柔柔的玉手,抓住了他后颈和右胁下最重要的两处穴道。

丁丁这一生中,也像别的男孩一样,也做过无数的梦。

只不过,就算在他最荒唐离奇的梦中,也不会梦想到这种事发生。

直到他倒下去时,他还不能相信。

他倒在一株仙人掌的前面,这株仙人掌在一抷黄土前,就好像是这个坟墓的墓碑。04

新坟,墓碑,仙人掌,仙人掌花,仙人掌尖针般的刺,一种尖针般的刀法。

这个静卧在坟墓中的人是谁?是谁埋葬了他?为什么要用一株仙人掌做他的墓碑?

丁丁在恍恍惚惚之中,仿佛已经捕捉到一点光影,可是光影瞬即消失。

因为他已经看到一双漆黑的眸子在盯着他,他从未想到过,在这么一双美丽的眼睛中,竟然会充满了这么多的怨毒与仇恨。

她为什么要恨我?怨得那么深?

丁丁又想起了马厩前那一道还没修好的栏杆,那个还没修好的地窖,也想起了即将到来的寒冷寂寞的冬天。

他不懂。

他实在不懂这个总是对他带着一种淡淡的情愁,就仿佛乡愁那么淡的情愁的女人,为什么会这样对付他?

可是在他的记忆深处,他已经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刀法的路,本来是纵横开阔的,这个人的刀法却尖锐如针,就好像是仙人掌的尖针。

他拼命想去忆起这个人的名字,她已经先说了出来。“仙人掌上的刀。

刀如针,命飘零。

散不完的刀光,数不尽的刀魂。”

江湖中人,只要听到这首沉郁哀伤的小曲,就知道它是说谁了。05

长鞭飞卷,田灵子旋转着从半空中落下去时,牧羊儿还坐在那堆已经快熄灭的火焰后,看起来就像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他的一条右腿已经断了,从膝盖上被人一刀削断。

丁丁一刀削出,不但斩断了轩辕开山的头颅,也削断了牧羊儿的腿。

田灵子挣脱了鞭梢,瞪着牧羊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你的鞭子不是用来对付我的。”“我不是在对付你,我是在救你。”他好像真的很诚恳地说,“你在那个人面前,连一点希望都没有,我实在不想眼看你去送死。”

田灵子冷笑:“你真有这么好的心?”

牧羊儿反问:“刚才你有没有看清楚他出手的那一刀?我敢保证,你绝没有看清楚。”“是吗?”“我也敢保证,江湖中能看清他那一刀出手的人,已经不多了,能挡住他那一刀的人也许连一个都没有。”

他看着自己已经止住血的断腿,叹了口气:“连我都挡不住,还有谁能挡得住?”

田灵子瞪着他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挡不住,别人就挡不住?”

牧羊儿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又渐渐露出了笑容。“你以为我是谁,你是不是以为我现在已经不行了?”他的笑容又恢复了片刻前那种邪恶和诡异,“只要我高兴,现在我还是随时可以剥光你的衣服,把你吊起来。随便我怎样对你,你还是完全没有反抗的力量。”

看着他的笑,田灵子只觉得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就好像真的已经被赤裸裸地吊在树上。

所以等到牧羊儿问她“你信不信?”的时候,她居然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那么你也就应该相信,刚才若非是我救了你,现在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田灵子又不由自主地点头,牧羊儿又盯着她看了很久:“那么你准备怎么样报答我呢?”

他笑得更邪,田灵子手足冰冷,只觉得平生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可是……可是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她挣扎着说。“你有什么机会?”“那时候他怀里抱着个女人,我看得出他对那个女人很好,我如果全力去刺杀那个女人,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救她。”田灵子说,“一个人若是对另外一个人太关心,就难免会把自己的弱点显露出来。”“所以你就认为已经有机会可以杀了他?”

田灵子很肯定地说:“我不但有机会,而且机会很大。”

这句话还没说完,她的胸膛已经被重重地抽了一下,虽然还不能算太重,却已经痛得她全身都流了冷汗。极端的痛苦中,却又带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快感,这种感觉,使得她全身都开始不停地颤抖。

她用双手抱着她的胸,喘息着问:“你这个王八蛋,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只不过要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而已。”牧羊儿冷冷地说,“第一,刚刚那个人就算怀里抱着八个女人,就算那八个女人都是他爱得要死的初恋情人,你手里就算有十六把剑,就算能够使出你爸爸妈妈、你六个丈夫的所有绝招,你还是没有办法伤得了她们的毫发,那小子还是可以一刀要你的命。”

牧羊儿说:“等他刀锋划过你脖子的时候,你甚至还会觉得很舒服凉快,等你的脑袋从脖子上掉下来的时候,你的眼睛甚至还可以看到自己的脚。”

他问田灵子:“你信不信?”

田灵子知道牧羊儿绝不是一个会替别人吹牛的人,实在不能不相信他的话。

可是她又实在不能相信,人世间会有这么快的刀法。

牧羊儿故意停顿了半天,好让她加深对这句话的印象,然后才悠悠地接着说:“第二,幸好你杀不了他怀抱中那个女人,否则你就更该死了。”“为什么?”田灵子忍不住问。“因为那个女人就是出动了江湖中三大令牌,让你不能不受命,又把一万两紫磨金子存到你开设在山西太原府的那个秘密票号里去,让你不得不动心的人。”

牧羊儿很安静地说:“你就是为了她,才不远千里,在九月月圆前赶到这里来为她杀人。”

田灵子愣住。

像她这么样一个女人,居然也会愣住,实在是件很不平常的事,甚至连她的声音都已嘶哑,要过很久才说得出话。“难道她就是因梦娘?”“她就是。”“就是那个昔年号称天下第一绝色,江湖中万人倾倒,自己却忽然消失不见的那个因梦娘?”“是的。”牧羊儿说,“她就是。”“刚才那个会用刀的年轻人是谁?”“那个人姓丁,叫丁宁,据说是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奇才,刀法之快,据说已经可以直追昔年的傅红雪。”“不管怎么样,他的身份还是和因梦娘差得很远,她为什么要杀他?”“因为昔日的因梦娘,就是今日的花夫人。”“花夫人?”田灵子问,“哪一位花夫人?”

牧羊儿居然也用一种沉郁哀伤的声音曼声而唱:

仙人掌上的刀。

刀如针,命飘零。

散不完的刀光,数不尽的刀魂。“你说的是花错?”“是。”“就是那个总认为自己什么事都做错了的浪子花错?”“就是他,除了他还有谁?”“最主要的,并不是他认为自己错了,而是别的人都认为他错了,所以他想不错都不行。”牧羊儿声音里居然也带着一点感伤,“所以花错既错,因梦也就无梦。”“因梦就是因为嫁给了花错,所以才会忽然自江湖中销声匿迹?”“对。”“然后他们是不是就隐居在这附近?”“对。”

牧羊儿说:“可是有一天,花错出门去了,因梦就在家里痴痴地等,等了两年之后,花错才回来。”牧羊儿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奇怪,“只可惜,花错回来的时候,一个人已经变成两个人了。”“这句话什么意思?”田灵子很急切地问,“这句话的意思我实在不懂。”

火焰已经快熄灭了,牧羊儿的脸色看来更阴暗而诡异。“那一天黄昏,她眼看着她的丈夫自远处奔回,明明是个很完整的人,可是等她站起来想去迎接时,他的人忽然断了,从腰际一断为二。他的上半身往后倒下去的时候,下半身的两条腿还往前跑出了七步。”

田灵子的脸色发白。“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是不懂。”“你应该懂的。”牧羊儿说,“花错知道他的妻子在等他,一心想回来见他的妻子一面,只可惜在他回家之前,他已经被人一刀腰斩。”“他既然已经被人一刀腰斩,怎么还能够飞奔回来?”田灵子又问。“这可能有两种原因。”牧羊儿说,“第一,因为他太想回来看他的妻子,这种情感已经不是常理所能解释的情感,激发了他生命中最后的一点潜力一直支持着他,让他能看到他的妻子最后一面。”

这是种多么伟大的情感,可是已经嫁过六次的田灵子并没有因此而感动。

她只急着问:“你说的第二点是什么?”

牧羊儿的声音仿佛也变得有些嘶哑:“那就是因为杀他的人刀法太快!”

一阵风吹过,火光忽然熄灭,天地间一片黑暗。田灵子的额角、鼻尖和掌心都已经冒出了冷汗。

她忽然想起了刚才丁宁在轩辕开山脖子上留下的那一刀,只有那样的刀法,才能造成这种结果。只有那么长久的寂寞和那么深的感情,才能让因梦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换取杀死她丈夫的仇人的性命。

现在,她居然被抱在她仇人的怀抱中,为的是什么呢?

牧羊儿淡淡地问田灵子:“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了?”“是的,我已经完全明白了。”田灵子也用同样冷淡的声音,“现在要杀丁宁,已经根本用不着我们出手。”06

坟前的仙人掌,已经被风沙和黄土染成一种干血般的暗褐色。

因梦用一块雪白的丝巾擦拭它,她的动作仔细、缓慢而温柔,就像是一个充满了爱心的母亲在擦拭她的初生婴儿。

直到仙人掌上的黄沙退尽,又恢复它的苍翠碧绿,她才回过头凝视着倒在地上的丁丁,明媚的眼睛里立刻变得充满仇恨怨毒。“我想你现在一定知道我是谁了。”她说,“我就是花错的妻子,为了逃避你们的追杀,我们才躲到这里来,可是我的丈夫不愿意在这里躲一辈子,他一向是个骄傲的人,所以他一定要去学一种武功,可以对抗你们的刀法,免得让我也委委屈屈地在这里陪他度过一生。”

因梦说:“为了我,他非走不可,为了他,我只好让他走,就在那栋小屋里,我等了他两年,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丁丁只有听着,什么话都不能说,他的嘴唇已麻木僵硬,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他答应过我,不管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会赶回来见我最后一面。”因梦的声音沙哑,“我当然相信他的话,江湖中从未有人怀疑过他的诺言,两年后他果然回来了,果然看了我最后一眼,想不到就在那一瞬间,我们就已天人永隔,永远不能再见。”

她没有流泪,流泪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是复仇的时候了。“我不知道杀他的人是谁,也想不出人世间有谁能使出那些可怕的方法,我只听到远方有女人说……”

鲜血从花错忽然一折为二的腰身里喷出来时,她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花错,如果你还能侥幸不死,今年我就放过了你,而且还会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年九月月圆时,我还会来这里等你。”

声音飘忽而轻细,有时候听来就好像是从天畔那一轮血红的落日中传过来的,有时候听起来又像是一个人在他耳边低语。“所以我知道你今年一定会来,想不到你还未到九月就来了。”因梦说,“看到你挥斧劈柴的手法,我本来已经怀疑是你,看到你这么年轻、这么简朴,我又不能确定了。”

她的声音更黯淡:“那时候我甚至在暗中希望你不是那个人,现在我却不能放过你。”

丁丁的额上已现出青筋,青筋在跳动,他的眼睛却已闭起。“只不过现在我还不想杀你,我要让你慢慢地死。”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接着说,“因为我要让你知道,活着有时远比死更痛苦。”

于是从这一刹那开始,他和她以及其他许许多多人,都要开始去经历一段没有人能够猜测到结果的生死游戏。第二部因梦她告诉他们:“你们都亏欠过我,现在已经到你们偿还的时候了。”第一章侯门重重深几许01

石阶低而斜,健马可以直驰而上,两旁还有四列可容双车并驶的车道。

一百零八级石阶的尽头,是一道宽一丈八尺的紫铜大门,门上铜环巨兽,庄严狰狞。两旁一十八条彪形大汉,着甲胄,执长戟,佩腰刀,悬箭壶,石人般雁翅分列。看起来就算有苍蝇停在鼻子上,他们也不会伸手去赶,就算有毒蛇缠身,他们也不会动,就算有玉女赤裸经过,他们的目光也不多眨一眨。

这是什么人的府邸,门禁为何如此森严?

其实这附近方圆百丈之内都杳无人踪,非但没有缠身的毒蛇,更不会有赤裸的美女,甚至连苍蝇都飞不进来。

没有经过特别的准许,如果有人想走进这栋巨宅,那么恐怕只有靠奇迹了。

奇迹偶尔也会发生的,而且就发生在这一天。02

九月二十九,大凶,诸事不宜。

九月二十九,晴,艳阳天,秋风柔,气高爽,没有翻过皇历的人,谁也想不到这会是一个诸事不宜的大凶之日。

长街上,紫铜大门外的禁卫们,身子虽然一动也不动,脑筋却一直不停地在动。轮值的时间已经快过去了,散值后应该怎么样去弄一点银钱,找几个朋友,到什么地方去找点乐子。回去怎么去骗他的老婆。

就在这时候,他们忽然看见一件奇迹发生,让他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条平时从来少见人迹的青石板大街上,此刻居然有一顶青衣小轿出现,抬轿的两条青衣大汉,奔跑的速度,几乎就像是两匹青骢马一样,抬着这顶轿飞奔而来,仿佛已忘了未经特别准许进入这禁区的人,一律就地格杀勿论。

眨眼间这顶青衣小轿就已冲上长阶,前面的轿夫膝半屈,后面的轿夫背微举,小轿仍然平稳如静水。

一百零八级石阶,在一瞬间就上去了,也就在这一瞬间,雁翅般两旁分列的卫士,已将小轿包围,长戟已将刺出,腰刀已将出鞘,壶箭已将上弦。重重深锁的紫铜大门里,仿佛已经可以听见一阵低而快速的脚步奔跑声,寒如秋风的杀气,立刻已笼罩在紫铜门和白石阶前,甚至连还没有出鞘的刀锋里都已有了杀机,每一只握住刀柄的手里,都握住了满把冷汗。

谁也不知道这顶小轿怎么敢闯到这里来。

只有一双手是干燥的,干燥而镇定。镇定而优美,优美如兰花,镇定如幽谷。

就在他们剑拔弩张、杀气腾腾围住这顶小轿时,居然就有这么样一双手,从小轿的垂帘中伸了出来。

这只手就好像是用一种很奇怪的透明的白玉雕成的,在她的无名指上,悬着一枚用黑丝线吊着的玉牌,玉牌上雕着种很奇特的花纹,仿佛是仙,仿佛是兽,仿佛是魔,仿佛是鬼,仿佛是神,又仿佛什么都不是。

这种花纹看来看去就只像一样东西。

——它只像这道紫铜大门上的环柄,庄严却又狰狞。03

有一丈八尺宽,也有一丈八尺高的紫铜大门忽然开了。

青衣小轿中的玉牌现出,惊骇莫名的卫士奔入,片刻之后铜门就开了。

开的不是一道门。

紫兽铜环,侯门重重,一重又一重,重重次第开,卫士千千人,人人避道立。

小轿直入,也不知落在第几重。第二章雅座01

慕容秋水,男,二十六岁,未婚,世袭一等威灵侯。精剑击,有海量。别人在背地都称他为京都第一花花公子。

他听见了之后,非但连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好像觉得很高兴。“三代为官,才懂得穿衣吃饭。”他说,“要做一个第一号的花花公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

虽然还没有到冬天,暖阁中已经生起了火,四面的窗户都关得严严的,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慕容秋水不喜欢吹风。“有的人能吹风,有的人不能。”他说,“我就是个天生不能吹风的人,老天给我这一身皮肤就是不让我吹风的,那些好风都留给别人去吹吧!我最好还是待在屋子里,喝一盅醇酒,唱一曲新词,让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女孩,把一只刚剥好的橘子,洒上一点洁白胜雪的吴盐,喂到我的嘴巴里去,这样子我才会活得长一些。”

这些都是慕容小侯的名言,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话,因为他的确天生就是这样一个人。老天爷生下他,好像就是为了要他来享受这人世间种种醇酒美人,荣华富贵,他天生就好像要比别人的运气好得多。02

铜炉上煨着一锅桂花莲子白果粥,清香弥漫了暖阁。

慕容秋水潇潇洒洒地穿件纯丝的长袍,赤着脚站在波斯国王送给他的羊毛地毯上,慢慢地啜饮着一杯琥珀色的葡萄酒,神思却已飞回到四年前一个美丽的仲夏之夜。

那一天晚上是他永远都忘不了的。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独自泛舟在粼粼绿波上谜一样的白色女人。

他当然更忘不了那一夜的缱绻缠绵,万种柔情。

只可惜他醒来时,她已经走了,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消失在他的心目中,带走了他贴身的一块玉牌,却留给他无穷的思念。

暖阁外的小院中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秋风中的梧桐仿佛在低诉相思。

慕容秋水坐下来,坐在琴案前,“丁东”一声,清音出户。暖阁的门开了,一个美如幽灵般的白色女人,随着门外的秋风飘了进来。

——就是她,她果然又出现了。

慕容秋水故意不去看她,可是心弦却已像琴弦一样不停地颤动。

——偶然相逢,偶然相聚,聚散之间原本如梦。

因梦,因梦。

她也替自己用桌上的水晶夜光杯,倒了一杯波斯葡萄酒,静静地看着他。听着他弹,听着他唱。

——人世间万事万物,皆因梦而生,因梦而灭,梦如何?“嘣”的一声,琴弦忽然断了,琴声骤绝,满室寂寞。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抬起头看看她。“是你?是你来了。”他说。“当然是我,当然是我来了。”“可是我记得你已经走了。”

他说:“我记得你走的时候,好像连一个字都没有留,一句话都没有说。”“既然要走,还有什么可说?”

慕容秋水好像要把自己的眼睛变成一把刀,直刺入她的心。“既然已走,又何必要再来?”他问因梦。“因为一句话。”“什么话?”“我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以后只要我有事要来找你,你一定会为我做。”因梦问慕容,“你还记不记得?”

慕容秋水当然记得。

那一次他偶然游西湖,偶然遇见了她,偶然相聚。虽仅一夕,这一夕间却有情无数梦无数愁无数。“我记得。”他说,“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你是不是也说过,一个人如果答应了别人一件事,就好像欠下了一笔债?”她问慕容秋水。“是的。”“我记得你说过的话,我也相信,所以今天我才会来。”

慕容秋水用刀锋般的眼睛瞪着她:“你今天是要我来还债的?”

她的回答简单而直接。“是。”“你要我怎么还?”“我曾经听说这个世界上最黑暗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一个叫作‘雅座’的小屋。”

慕容秋水笑了。“雅座?雅座怎么会是黑暗恐怖的地方?有时候我也会到饭馆酒楼去,我坐的就是雅座。”他说,“据我所知,雅座通常都是为贵宾贵客准备的地方。”

因梦看着他,看了很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骗人?”她说,“据我所知,像你这样的贵公子,通常都不屑于骗人的。”

慕容秋水的笑容仿佛已经开始变得有点勉强:“难道你说的雅座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她直视着他:“你应该知道的,在刑部大牢某一个最幽秘阴暗的角落里,有三两间很特别的雅室,是特别为了招待像你这样的大人物请去的贵宾贵客而准备的。”“哦?”“我也知道你们特别派到那里去接待宾客的韦好客先生,实在是好客极了,他接待客人的方法,常常令人连做梦都想不到。”“哦?”“据说,有一位已经练成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的江湖好汉,到你们的雅座去做客三天后,出来的时候,想爬到他最喜欢的女人身上去都爬不上去。”

慕容秋水叹了口气:“看起来你知道的事还真不少。”

他说:“但是我却不知道,你这次来找我,是想要我把一位贵宾从雅座中请出来呢,还是要我替你把一位贵宾送到雅座里去?”

因梦眼睛立刻又充满怨毒。“有一个人现在我还不想要他死,我至少也要让他再多活两年七个月一十三天。”她忽然俯下身,握住慕容秋水的手,“你一定要答应我,这一段日子一定要在雅座里好好地款待他,让他每天都想死,却又死不了。”

慕容秋水静静地看着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很仔细地看着她表情中每一个变化,过了很久才问:“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如此恨他?”他的声音带着种很难捕捉到的讥诮之意,淡淡地接着问:“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知道什么?”“花错。”慕容秋水说,“你这么样做,当然是为了花错。”

因梦的手忽然握紧,甚至连指节都已因用力而发白。“花错?”她的眼睛直盯着他,“你怎么会知道花错?”

慕容秋水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孩子气的笑容:“我怎么会不知道花错?我从小就是个坏孩子,他甚至比我还坏。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如果不是为了他那种男人,你怎么舍得放弃我?”03

花错,男,二十九岁,宽肩、细腰、窄臀。一双眼睛看起来就好像是碧绿色的,仿佛是翡翠沉入海底时那种颜色,一张脸却苍白如雪。

所以有人说他是胡人,是波斯胡贾到中土来贩卖珠宝绸缎时所遗下的后代。被他修理过的仇人甚至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廉价娼妓生下来的杂种。

对于这种种传说,花错完全不在乎。可是有一点是让他不能否认的,他一生下来就错了。

第一错,就错在他根本不应该错活到这个世界上来。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他们,甚至连他们的姓名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干妈。

那时候他不到三岁。

第二错,是错在他根本就不应该有这么样的一个干妈。

他的干妈,高大,白皙,冶艳,明媚,双腿修长,双眼明亮,是一个江淮盐运道的遗孀,所以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一个家资巨万的寡妇。据说她每天吃的菜单里,都有一味是炒金丝雀的舌。

花错从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会被这家人收养的。他只知道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个小孩了。

以后他错得更多,愈错愈深,对女人却愈来愈有经验。

到了他十七岁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浪子。

一个浪子的声名,常常都会换取到很多极不平凡的经验。

一个有名的浪子所累积到的经验,能够换取到的代价就不是别人所能想象得到的了。

所以花错在未满二十岁之前,就已经成为江湖中所有富孀贵妇和一些寂寞的名女人追逐的对象。

所以花错越来越错,因为他身不由己。

金钱、名望、享受、欲情,他都可以抗拒。可是如果有人要用一种很隐秘的武功绝技来交换他的服务,他就傻了。

尤其是刀法。

他从小就喜欢刀,也许是因为刀和他生活的阶级层次是密密相关的。

花错从小就希望他的掌中能够握有一柄无坚不摧天下无双的快刀。

花错最错的就是这一点,因为世上根本就没有一把这么样的刀。

——“无敌”这两个字根本就不存在,那只不过是某些自大狂妄的人,心里的一种幻觉,他们迟早都必将死在自己的这种幻觉中。

花错也不例外。

他拼命要去找这根本不存在的刀,不辞辛劳,不择手段,不顾一切。

在江湖中他得罪过的人,甚至已经不比想跟他上床的女人少。

因梦是在“雪村”认得他的,雪村是一大片美透了的庭园,也是花雪夫人无数产业中之一。

花雪夫人当然就是花错的干妈。

她曾经警告过因梦:“我喜欢你,你是个迷死人的小女孩,可是我劝你现在还是赶快走的好。”“为什么?”“因为我那个宝贝儿子就快要回来了,你最好还是不要见到他。”“我为什么不能见他?”因梦带着挑战性的甜笑,“难道他会咬我一口?”“他不会咬你,他只会把你连皮带骨都吞下。”花雪夫人说,“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个野孩子天生就有一种吸引女孩子的魅力,甚至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显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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