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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3 00:2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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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辜妤洁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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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樱花树先生

致樱花树先生试读:

故事大纲

——如果最后不能一起,我可以爱你吗?

只想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和其他人一样去学校、交到朋友、和喜欢的恋爱——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事,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林花喻而言,也是最大的愿望。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无论接受着怎样痛苦的治疗,花喻也积极开朗地面对着。春天樱花盛开,偷偷哭泣的花喻在樱花树下邂逅了游光远。樱花缓缓落下,游光远伸手覆盖住花喻的眼睑,告诉她不要哭。初次见面,并未知晓对方的姓名,花喻在心里称呼游光远为「樱花树先生」。那年暑假,花喻在医院成功完成了手术。

升入高中后,花喻偶然在学校里再次遇见了“樱花树先生”,只是游光远并不记得花喻。但能再次与他相遇,华语已经非常满足。

花喻和游光远成为朋友后,发现游光远表面温和内心很冰冷。他与人保持着距离,他孤独地生活着,对生活没有热情,对未来也没有期待,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学校里流传着关于游光远的妈妈自杀的传闻,花喻却完全不知情,她想更加了解他,也想要保护他。当两人关系亲密起来时,和游光远一起长大的颜雪绪却突然转学而来。颜雪绪转学是因为被自己的好朋友凌音背叛并被抢走了男朋友,而花喻和凌音一样是柔弱温柔的性格,导致颜雪绪对花喻并无好感。

当花喻鼓起勇气想对游光远表白时,病情却恶化了,需要再度进行危险性很高的手术,这让花喻不得不继续隐藏自己的感情。她做了一只回忆收集箱,里面收藏着和游光远有关的美好回忆。为了治疗,花喻休学去了沪水,在医院里,她给游光远写了很多信。

游光远写给花喻的唯一也是最后一封表明心迹的信,因为手术失败而去世的花喻没有收到。而花喻写给游光远的信,林言树(花喻的弟弟)在整理的时候才发现。花喻知道自己不能永远留在他身边,所以只是作为好朋友陪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喜欢着他,默默地守护着他。花喻的爱,像樱花一样安静美丽,她小心翼翼,没有让任何人发现。明知幸福是虚幻的存在,还是忍不住伸手去牢牢抓紧。关于爱上你这件事,即使很辛苦,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以后也绝不会。——花喻

序章

房子的事终于在四月份得到落实。

电话那头中介难掩激动之情,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寻觅买主时的种种难处,然后又是如何能言善辩才谈到预计中的最高价钱,言下之意无非是要证明他们的确是家非常可靠的公司。“这几个月真是辛苦你们了,非常感谢。”

林先生客气几句后挂了电话,眉目间并无欣喜,转身时发现小儿子正半跪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男生的脸上挂着紧张的表情,双手将沙发靠背摁下去很深。“这次真的要卖出去了吗?我们的房子。”

林先生发现自己无法直视男生急切的目光,但眼下已无退路。“言树,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已经定了下周末去签合同。”“那也没办法了。”半响后男生点点头,然后转过身继续看电视。

房子的事得以解决,计划了好几年的搬家事宜也紧随着提上日程。比起矢野,沪水那样的大城市是林太太心目中的天堂,然而疼爱女儿的林先生却在此事上过分执拗,除了知晓花喻不舍跟熟悉的环境和朋友告别,更考虑到她的身体,所以搬家计划一再搁浅。直到两个月前花喻手术失败去世,林先生才意识到也许正是自己的执拗害了女儿。

花喻的离开让林先生伤透了心,林太太却趁机整天在他耳边像只苍蝇一样“嗡嗡嗡”地飞来飞去,花喻不在了,他也懒得再去争执。加上林先生的工作顺利调迁升职,林太太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呆在矢野这个伤心地,所以拖沓好几个月反悔无数次之后,终于定下签卖房合同的时间。

搬家已是无退路的事,但感到解脱的恐怕只有林太太一人,而最让言树生气的是她竟然怕林先生再次反悔,于是私下联系中介,将签订合同的时间提前到了后天。实在太过分了。“妈妈连几天都等不下去,这对姐姐太冷漠了吧?”言树不满的抗议。“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父母这样决定还不是为了你的前程,你马上升入高中,矢野的条件怎么能和沪水相比。”最疼爱的小儿子这样对自己说话,林太太很不满意。“爸爸?”言树把目光转移到林先生身上。“就听你妈妈的安排吧。”林先生穿上拖鞋去院子里了。

言树看到林先生迅速衰老沧桑的背影,咬了咬唇,终究什么也没说。

推开二楼左侧房屋的木质门,言树光着脚走了进去。房间内的摆设很简洁,单人床,书架,书桌,衣柜,一切井井有条,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枕头靠在叠好的被子上,这是花喻的习惯。

言树推开窗户,四月的阳光灌了满屋,是樱花开得热烈的季节,粉红的花瓣缓缓飘落,像羞红了脸的雪,晶莹剔透,坠落到地面时让人感到淡淡的忧愁。院子里的樱花树是很久以前花喻和言树种下的,一转眼过去好几年,小小的樱花树苗已有了粗壮的枝干,可是,站在樱花树下的两个身影却永远无法再完整。“姐姐为什么喜欢樱花?”窗户前同样的位置,言树曾经问过。“樱花的花期一般只有3-5天,因为樱花选择了在自己最辉煌的时候凋谢。”花喻仰起脸望着飘落的樱花这样说。

花喻不是特别好看的女孩子,却难得的干净,面色苍白外表柔弱,让人忍不住产生保护欲。只是妈妈不喜欢她,这让言树非常困扰,幸好花喻勤劳温柔,也不和自己争风吃醋,所以家里的气氛一直还算融洽。言树想过,长大后就要找姐姐这样的女孩子做女朋友。

不过花喻的温柔也有让人受不了的时候,比如说,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她甚至早早收拾好了自己的“遗物”。“我离开以后妈妈一定会要求尽快搬家,这样的话,言树收拾我的东西时会省事很多,也不用因为整理我用过的东西而感到难过。言树,我亲爱的弟弟,麻烦你把书柜里的那只箱子一并带走,那是姐姐的宝物,请在明年的周年忌上一起烧给我。”花喻在给言树的信里这样安排。

说到那只箱子,言树知道是花喻的心爱之物,淡粉色的图纸小心翼翼地包裹了一层,看起来很温柔,言树把它抱出来时才发现分量不轻。犹豫了一阵,男生还是忍不住好奇,打开之后才发现里面只是一些很平常甚至陈旧无用的生活用品,指甲刀、草稿纸、一枚绿色的纽扣,连喝光后的易拉罐也有,还有一双看起来尺寸像是男生所穿的白色球鞋……唯一符合花喻形象的是一本干净的相册,不过里面装的却也是一些楼梯啊阳台啊窗口啊街道啊之类的无聊照片。最下面是一叠很厚的信件,颜色统一的淡粉色信封,左下角是花喻手绘上去的樱花,所有的信件都写着“樱花树先生敬启”的字样。

言树想了好久也想不起樱花树先生是哪位,姐姐身边似乎是有关系亲近的男生,不过他不确定是哪一个。终归对她的关心不够啊,这样的想法让言树心里涌起一阵愧疚。

这时候房门被推开,林太太探进身子看着言树,脸上一副“你果然在这里”的表情,平时她很少进这间屋子,现在自然更不想走进来,按照她的话来说“总觉得全身感觉怪怪的,似乎很不吉利”。“喏,邮箱里看到的信,写给她的,可眼下人都不在了……”林太太手里果然捏着一封信。“我来处理吧。”言树快步过去接了过来。“真是难得,还有人给那丫头写信。”林太太转身下楼时喃喃自语。“妈妈……”听到儿子的声音,林太太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只见男生脸上满是愤怒与不甘,“你就真的一点不难过吗?”

林太太这几日似乎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布置沪水那边的新房,比起林先生的痛苦,林太太却显得很轻松,不像一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但在听到言树的问话之后,林太太愣了下,然后像是突然从梦里醒来,眼里迅速蓄起泪水。“难过能把花喻换回来吗?”林太太哽咽着说。

言树无言以对,往日他对林太太发达的泪腺总是没办法,眼下更是无措,看到妈妈离开时隐忍的背影,他觉得自己又做错了事。

注意力过了一会儿才转回到手里的信上。白色的信封上只简洁地写着收件人的地址和姓名,其他什么也没留下,尽管如此,言树还是有种微妙的预感……这个应该就是姐姐的“樱花树先生”了吧。

言树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

也许马上就能窥探到姐姐的小秘密,男生的心脏加速了跳动,他走到窗台边坐下,调整了思绪,然后摊开信阅读起来。

第一话

亲爱的樱花树先生:遇见你只是短短几秒,追赶上你却需要好几年。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留在你身边。可是比起遇见你的幸运,这些不确定又变得不值一提。请原谅我这样自私又固执。在没有遇见你之前,我只是一个单纯想要活下去的可怜虫,内心充满了对死亡的惧怕,它们变成沉重的壳,紧紧包裹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来。遇见你之后,惧怕的壳依旧存在,可是却也在同时坚定了要同命运抗争的心情。不管出于怎样悲惨的偶然,也不能认命。我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可是我很确定,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花喻-01-

花喻强打起精神鼓励自己站起来,可是双腿僵硬,显然身体遭受的疲劳远远超过她的想象。无奈地瘫坐在原地,潮湿的地气顺着接触的点迅速及到全身的面。脑袋也晕沉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眼前的事物才清晰些。

四周发出冷冽而陌生的气息,明明有白昼的光,却好像跌入了夜的荒凉。静谧的气氛里,总感觉到深处有无数只兽正瞪着血红的眼睛紧盯着自己。闭上眼睛时似乎有粘稠的舌头舔过来,耳畔也响起了有什么正靠近过来的声音。这样的想象让花喻全身冰冷到极点,每一处感官都被惊悚笼罩。

十四岁的人了,居然在这样的地方迷路,果然笨得够可以。

不过……像我这样笨的人,就这样消失掉也没人发觉吧。

虽然这样笑话自己,却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一个人的境地里,不知道逞强给谁看。那一刻的花喻,深刻的感受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形同虚无的存在。“情况虽然不乐观,但动手术的话希望还是很大的……”、“花喻很坚强,所以才跟你这样坦率的讲……”想要忘记的声音又回响在耳畔,这一次连精神也如同花朵一般衰败下去。不过是花季少女,逞强也有限度。这样的坦率让她无力招架。可是当时的自己却笑着回应了“没关系。”真是傻瓜,林花喻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这一刻,坚强也好,乐观也好,捆缚在身上的枷锁全部退散,剩下的不过是一副单薄残缺的躯壳。

怎么会没关系。还没有认认真真上过学,还没有交到要好的朋友,还没有玩过摩天轮过山车,还没有去过海边看过日出,还没有遇见喜欢的人谈过恋爱,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梦想搞清楚存在的意义……要做的事情还有好多好多,却惨淡的与世界告别,怎么会没关系。“我不想死啊!”、“不想消失!”、“不想死!”……

十几年来所有的悲观与无助,在这一刻决堤而来,冲破防线,从眼睛里奔涌而出。“你怎么了?”头顶上方传来少年温润的声音。

就这样在毫无预兆抬起头的瞬间,遇见了那双黑色狭长的眼。

身后的樱花树上,竟坐着一个少年。

无论多久过去,花喻都会记得第一次遇见那双眼睛的情景。清澈里生长着深邃与虚空,却有微弱的光线散发着静谧的温柔。像一口很深的井。即使几年以后回想起来,那种寂寥与悲戚的感觉,依旧无比清晰。

随着声音而起的,还有风。

少年白色的衬衣被风吹得胀鼓鼓的,柔和的头发也被吹得很凌乱,粉色和白色的樱花瓣混合在一起飘落下来,偶尔遮住视线,于是少年的脸也在眼前消失、出现、消失、出现。

伴随着少年的出现,世界好像也在那瞬间亮起来。

花喻仰起头傻乎乎地望着他,少年也安静地看着她。于双方而言,都是突然出现的闯入者。等到女生回过神来,对方已经从树上下来走到自己面前。“时刻处于恐慌不安之中,死亡和消失反倒是一种解脱,这个世界也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所以……”

少年的手覆盖在女生的眼睑,指尖模糊了光的边缘。

然后世界安静下来。

似乎清晰地听到风与花瓣亲吻的声音,而鼻尖里,感受着他温柔的气息。“不要哭。”“什么?”“不要哭。”

他的手像一面温暖的墙,隔开了视线与世界,也隐去了不甘与伤害。

眼睛被蒙住,世界却从耳畔从鼻尖从皮肤从脑海里清晰起来。

下午三点的阳光毛茸茸的,天空是被洗过的澄澈,蓝色像是晕开的水彩,更像是切割出来的一片海,仔细听时,似乎潮水就要涨上来。周围全是盛开的樱花树,粉色白色的花瓣漫天飘落,像是夜晚的流萤。地面已经被花瓣薄薄地覆盖了一层,是隐匿在公园里的安静角落,花瓣和树都在天空的安抚下睡着了。

这样的世界里,装的全是美好。

激动与难过褪去,眼泪干涸,花喻混乱的心境渐渐恢复平和。

他的手有着这样的魔力。花喻觉得,自己好像……又重新活过来了。“啊……”过了半晌女生才迟钝地发出惊叹,“樱花树——先生?”

少年没有反应,静静凝视着飘落下来的花瓣。

声音提高了些,又问了一次:“你是樱花树先生吗?”

他回头看着花喻,面对女生惊讶的神情,双眸涌出一丝疑惑,过了好久,终于点了点头:“嗯。”

伴随着男生的回答,花喻的眼睛慢慢瞪大,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这个人。

有些事她想再次确定,却感到肩膀上重重一沉。

然后蓝天、白云、公园、樱花树、眼前的美好少年一一消失,世界沉入黑暗,再睁开眼睛时,只看到面前有一张女生放大的面孔。“诶?”花喻揉揉眼,看到的还是一张女生的脸。“花喻,你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才终于清醒过来。“啊,菜菜子。”花喻抱歉地看着好朋友,“刚刚做了一个常做的梦。”“梦见一个人?”

基本算是一个人吧?难道说是天使或者魔法师?花喻点点头。“是花喻喜欢的人吧?”菜菜子兴奋地猜测。“不是啦。”花喻知道菜菜子八卦起来没完没了,赶紧否认,视线四下扫视一圈才发现教室里已经没剩多少人,“放学了?”“嗯,不然看花喻睡得这么熟,我怎么忍心吵醒你。”知道花喻身体不好,菜菜子总是很担心她。“呀~!”花喻这时突然想起来,“秦主任说今天下午放学后给我补英语……”

看到她急急忙忙收拾书包,菜菜子在一旁提醒:“刚刚放学十分钟而已,你慢点也来得及的。”“嗯,知道啦。”

话虽如此,花喻手下的动作却并未放慢。-02-

和梦里的场景不同,如今的花喻已经是十六岁的高一学生。

夕阳下的矢野中学很美,放学后的学生成群结队地从教学楼去往车棚或者学校大门,使得四处都很热闹。“路上小心,明天见。”遇见认识的同学,花喻微笑着和他们挥手再见。“明天见喔,花喻。”大家也这样挥着手回应。

付出才会有回报,哪怕是这样细微的一个微笑一次挥手一声再见,花喻也会觉得很满足。

花喻的相貌和成绩并不突出,所以在学校里不是拥有高人气的女生。但女生总是微笑示人,宽容善良,所以也有着不错的人缘。最要好的朋友是同桌菜菜子。也许是因为中学时代,还没学会是故的年轻人们更容易对身边的人敞开心扉。

小学和初中的课程体弱的花喻落下不少,其中四年几乎没在学校里度过,因为爸爸出面交涉,学校才同意花喻跟着班上的步伐一起升学,十四岁那年动了第二次非常重要的手术,也因为那次手术成功,花喻才可以正常地回到学校上课。初三一年很努力,勉强够上了矢野中学的录取线。因为太拼命,中考结束后的暑假花喻不得不在医院的疗养中度过。

高中后林先生不许花喻太用功。“再过两年就好了,身体彻底恢复后你想去蹦极都没关系。”林先生允诺。

花喻也自知身体累垮了只会拖累家里,所以不敢太放纵自己,幸好有菜菜子这个开朗的朋友,花喻的高中多了不少乐趣。

菜菜子是那种在同龄人里算比较丰满的类型,说话很粗鲁,笑得也非常大声,成绩一般,体育却出奇的好,尤其是长跑这一项,一直是校记录的保持者,但别的方面却有些傻乎乎的,比如在打扮自己这点上就相当没有天分。总之,菜菜子是个大大咧咧又热情开朗的女生。

怎么说呢,花喻对目前拥有的生活非常感激也非常满足,以前躺在病床上时,整日幻想的不过如此,如今得来不易,所以比其他人更加珍惜。

虽然林先生对花喻的学习要求很低,但知道女生还是会很努力,不想她太辛苦,所以拜托曾经的好友,也就是高一的教导主任在得空时替花喻补习英语。因为是旧友的女儿,更因为花喻乖巧听话,努力,又十分懂事,所以即使是快四十岁仍旧单身的被学生们私下说成脾气古怪的教导主任也非常喜欢花喻,一有空就替花喻补习,没有丝毫怠慢。

绕过长廊去往办公楼的路上,花喻被学校里盛开的樱花吸引了目光,虽然家里也栽种着樱花树,春天一到,无论学校还是家里,女生的视野里全是樱花,但她仍旧很欢喜,百看不厌。不只是梦里,现实里的花喻也会想起十四岁那年在樱花树下绝望哭泣的自己,现如今再看那些樱花,心境已完全不同。

不得不感叹生命的神奇。“光远学长,请等一等。”

此时身后传来女生的声音。

花喻好奇地回头,看到身后距离自己两米左右的地方的男生也同时转过身去。“有些话……”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女生涨红了脸,“有些话想对光远学长说……”

是学校里总在上演的粉色爱恋,看到站在不远处身高差距明显的两人,花喻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出奇的温柔。

感受这些美好,果然是活着的人才享有的特权呢。

来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门外,花喻伸手敲了敲门,没有听到秦主任说进来的声音,但门没有锁,里面隐隐传来声音,不像是没人。

花喻犹豫了下,擅自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果然有人在,秦主任今天脸色不是很好,看到他面前站着的男生时,花喻立刻明白过来缘由。“花喻来啦。”秦主任收起些怒气,冲女生示意她先坐一会儿。

花喻听话地坐下来,谁知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03-

那个白衬衣男生出现在秦主任的办公室里,这个月的第三次。

或者更多?总之花喻来了三次,三次都遇见他。

不到四十岁就已戴上老花镜的秦主任照例在前半个小时进行了循循善诱的劝导,苦口婆心宣布无效后变为声色俱厉的教育,男生低着头站在办公桌前,双手背在身后,正面看上去似乎已经知错,背面看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的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扭来扭去,随着秦主任的话不时比划小拇指或者大拇指倒立,对方语气比较凶时就直接做出一个向下砍的动作,大概是玩累了,最后固定在竖起中指的手势。

坐在对面沙发上等候的花喻自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男生背对着站在她面前,花喻的眼睛在办公室里漂移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定格在他的身上。他很瘦,也很高,长长的头发被染成夸张的黄色,爆炸式应该是特意烫的,总之,他的发型看起来非常像只小狮子。身上虽然穿着白衬衣,纽扣却明显没有扣对位置,致使衣服的下摆不协调的一高一低。

风从窗户吹进办公室,从没扣好的衣缝吹进他的身体里,白色衬衣被吹得胀鼓鼓的,在花喻眼里,眼前的男生被春风吹成了一只白色的小船,飘荡在这临近傍晚的光景里。

现在已是春天,窗外的树梢上已不再是上个月吐露出的鹅黄色嫩芽,绿色从鹅黄色的包裹里挣脱出来,在春天的气息里卯足劲生长起来,放眼开去,枝头也是一片盎然的绿,花喻觉得,那些绿和她的弟弟言树一样,分明带着几分调皮,却又生机勃勃惹人喜爱。

下午五点钟的阳光带着疲惫的昏黄,在微风的吹拂下,和白色的窗帘一起晃动在花喻的视界里,木质的窗框因为年代的缘故渐渐褪去了鲜艳的色泽,变成了不起眼的灰色,只能从最上方处隐约可看出它原本被漆成的是复古红。

窗棂锈迹斑斑,它们将外面的世界分割成一条一条的形状。

花喻曾经试着透过那一条条的间隔去呼吸外面的空气。在她看来,那些窗棂将世界分割成相同的形状,可是看出去的世界却又完全不同,所以她想,呼吸进来的空气味道也该截然不同才对。

青春的世界里,本来就该是充满诗意的。这些诗意,在眼睛看到的、鼻子呼吸的、舌尖尝到的、手指抚摸的、脚下站立的、甚至脑海中幻想的所有一切里。

十六岁的花喻,非常非常热爱这个世界。“检讨书写好了才能回家。”秦主任终于说累了,决定先走一步,“花喻,你帮我看好他。”

赫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花喻回过神来,一脸茫然望着秦主任。“课改天再补,今天你的主要任务是帮我看着这个家伙,这次绝对不许他再溜了,听到没?”

事实上,这些话只起到重复的作用,并无多大意义。

训话结束,白色的小船变回黄色小狮子。秦主任前脚走出办公室,男生随后就要跟出去。

花喻移动一步挡在他面前,心有余悸地将作业本递过去:“检讨写在这个本子上好……吗?”

男生瞥她一眼,但目光里分明没有她的存在。

他就这样目空无物大摇大摆地从她面前走了出去。

花喻伸出的手,随着男生身影的消失,转变成了摁住刘海的动作。-04-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进屋之前花喻照例先去院子里看了看樱花树。

这棵树是她两年前樱花祭上带回来的,也是之前梦里出现的场景是真实的唯一证据。十四岁那年的花喻,在绝望哭泣时,的确遇到了拥有魔力的樱花树先生,所以她许的愿望后来才得以实现,人生从此明朗。

樱花树先生不仅实现了花喻的愿望,还带迷路的她找到了义卖区。负责树苗的大叔虽然有一张很严肃恐怖的脸,却挑了一棵很好的树苗送给他们,大叔用一副沙哑的嗓子说“这棵树苗将来一定会长成大树,开很多美丽的樱花,你们要好好照顾它哦。”花喻接过后对大叔郑重地点了点头。那时候弟弟言树才小学六年级,现在他已经是个初二的中学生了,而眼前的樱花树也和大叔说的一样长出了粗壮的枝干,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开出粉色的花朵,由此春天也似乎比往年来得更生动起来。

在玄关处换了鞋,回到家的感觉才更清晰了些。林太太钟爱在房间里喷洒空气清新剂,所以家里总是带着淡淡的柠檬草味道,时常也有伴着言树还未长开的奶气味,林先生是好好先生,从来不抽烟,所以家里少了男士烟草味,按理来说这是好事,但对味道敏感的花喻总觉得欠缺了一点点。“成年男人一般都会抽一点吧。”有一次去同学家,对方的父亲曾经这样说过。

尤其后来知道林先生不抽烟是为了自己,花喻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她甚至希望某天在家里也能看到香烟的火星亮起。

那才更像家,不是吗?“我回来了。”

厨房里有动静,以为是林太太在准备晚饭,花喻放下书包后过去帮忙。“姐姐回来了啊。”回答自己的却是言树。“是言树啊,我还以为是妈妈。”花喻看着到自己额头的男生笑了笑,“难怪厨房里多了股奶气味。”“我又不是小孩子,别再说什么奶气味道了,姐姐真是很讨厌啦!”言树昂起头不满意的嚷嚷。“好啦,想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就快点超过我吧。”“很快了,妈妈说我最近个子长得很快,马上就能超过姐姐了!”

花喻笑着揉揉言树的头。

这时锅里的东西沸腾起来,花喻上前揭开锅盖:“在烧开水吗?”

锅里煮的却不光是水。“我在准备晚饭。”言树得意地说,“今晚吃可乐鸡翅。”“你会吗?”花喻有些担忧。“当然。”言树拍拍胸脯保证,“交给我好了,我也想为姐姐做点事啊。”“可是……”“放心。”言树睁大着眼睛望着花喻,希望得到她的信任。

花喻和言树的眼睛遗传了林太太,这是林太太非常自豪的一点,常常在邻居堆里夸赞说:“我们家那两个孩子的眼睛幸好遗传了我,大大的非常漂亮,尤其是我们家言树,眼睛特别明亮,让人喜欢得不得了。”

那么明亮漂亮的眼睛,让人难以拒绝。“那我就拭目以待喔。”花喻看着锅里还像那么回事的食材,笑着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二楼,空了一日的房间在推开时迎面而来一股微凉的风,木质的结构使得房间内冬暖夏凉,窗口朝阳,是林先生特意为花喻准备的,林太太不喜欢那股微凉的风,爱热闹的她更中意一楼临近街道的房间,不过她又十分心疼同样住在楼上朝着街道位置的言树。“外面那么吵,可怜的言树根本没办法好好学习。”“言树是个男孩子,身体也好,有什么可担心的。临近街道的空气质量不好,花喻的身体怎么吃得消?你这个做妈的与其整天瞎操那份心不如少出去逛街多在家准备一家人的食物。”林先生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林太太想要两个孩子换房间的要求。“爸爸,我住那间房也没有关系的。”花喻说。“不行。”林先生心意已决,谁也不能动摇。

为了让花喻开心,林先生还特意给她装上了粉红色的纱织窗帘。花喻常常坐在窗台前看书,粉红色的窗帘把阳光变得温柔,花喻每次阅读到一本好书,会觉得空气里洋溢着粉红色的淡淡香味。她爱极了那种味道。

看书很费神,花喻看多了头会疼,但仍喜欢看。林先生不想剥夺女儿唯一的爱好,暗地里将壁灯换成了对眼睛伤害最小的一种。

此时,林太太出去买东西了,林先生还没下班,言树在厨房满头大汗地准备晚餐,家里很安静。花喻推开窗外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飘落的樱花落了不少在窗台上,花喻挑了几瓣好看的闻了闻,然后满意地压进了书的某一页。

隔了一会儿,楼下传来买完东西回来的林太太的声音。“哎呀,宝贝,你怎么跑到厨房里来了?!”

林太太是细嗓子,一大声说话就会变得尖锐,或者说刺耳。

花喻放下书,换好衣服后下了楼。-05-

晚餐在晚上八点进行,回到家也穿着整齐的林先生坐在上方,疼爱小儿子的林太太和言树坐在花喻的对面。饭厅的窗子是打开的,能看到外面暗下来的天色,还有不时经过的各式车辆。

林先生在矢野一家外企公司做债券工作,那是一家前景很好的企业,目前在全国多个城市设立了分部,公司总部原先是在矢野,发展好以后重心移到了各方面条件更好的沪水。作为公司元老级别的员工,勤恳的林先生自然得到了老板的赏识和优待。只是林先生不愿意调迁到沪水,所以职位一直没有得到更大的提升,为此,林太太没少抱怨。

虽然林先生是好好先生,但在家里说话还是起着决定性作用,只要他不同意的事情,林太太也没办法,但她从未放弃过,一有机会就会对林先生进行疏导教育。耳根子向来很软的林先生在这件事上也表现出了莫大的决心,直到现在仍未动摇就能表明。“花喻今天感觉好吗?”林先生问出每天最关心的话题。“嗯,爸爸不用担心。”“怎么能不担心?胸口不是还常常有痛的现象吗,不能放松下来。”“也不是常常,您看我精神越来越好了。”

的确,花喻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林先生稍微放宽心,不过还是叮嘱“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我”,花喻点了点头。“今天的晚餐可是我们言树准备的哦。”林太太喜不自禁地向丈夫邀功。“是吗?那我可真是期待啊。”林先生拿起了筷子。

餐桌上放了好大一叠鸡翅,除了边角有些炸焦,外表看起来还算美味。林先生夹起了一块放进嘴里,全家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嘴上,尤其是言树,等待着林先生的评价。“味道不错,不过觉得和往常吃的不太一样。”林先生想了想,说。“我觉得味道很好啊。”林太太也夹起一块。“什么嘛,明明很难吃!”言树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花喻也吃了一块,明白过来其中缘由:“你放的材料是从白盒子还是蓝盒子里盛的?”“白盒子。”言树想了一下。“你把盐当成糖放了。”花喻笑着说。“啊,是这样……白糖不是应该放在白色的盒子里才对嘛。”知道自己搞错的言树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错误。“花喻,下次把两个盒子换过来,白盒子本来就该装白糖才对。”林太太下命令。“那晚餐怎么办?”言树可怜巴巴地望着大家。

为了让言树好好表现,林太太特意什么都没做,原本打算一家人好好享用言树准备的晚餐的。“我去重新准备。”花喻站了起来。

晚饭后,言树帮助花喻洗刷碗筷。“好失败,原本想要帮姐姐的。”言树很懊恼。“没关系,第一次只做错了一点点,言树已经很棒了哦!”花喻笑着安慰他。“明明以为很简单的……”“真的很想做?”“嗯。”

花喻想了一下,把手上的洗洁精洗干净,从橱柜里拿出新的食材来,言树好奇地看着她。“先将鸡翅洗净,如果想更好的入味,可以在鸡翅上用刀划两道口子,喏,这样以后鸡翅的味道才会更好。”花喻示范给言树看。“接着坐锅热油,放入白糖炒化,将鸡翅顺锅沿滑入滚烫的油中,炸一下,稍微炸一下待外皮泛黄就好,这时倒入可乐、酱油、大料、葱段、姜片,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炖至汤汁差不多收干就可以了。倒入可乐的量要差不多能没过鸡翅,这个菜以甜味为主,千万不要再放盐了。汤汁快要收干时要勤加搅动,以免鸡翅表面糊掉。”“什么嘛,还以为可乐鸡翅就是将鸡翅放在可乐里煮好就是了。”言树这才明白为什么做出来的味道千差万别。“以后想学什么告诉我,不要一个人偷偷研究哦。”“作为姐姐的弟弟,我只是不想表现得太差劲嘛。”言树挠了挠头,“没想到还是搞砸了,还害你被妈妈训一顿,对不起。”

花喻是七个月的早产儿,一出生就身体不好,后来又检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关于童年的记忆,最深刻的是频繁进出的医院、味道很臭的各种药丸、手腕上从未间断过的针眼以及心口上那条长长的难看的疤痕。林先生和林太太为了花喻心力交瘁,三年后言树出生,是健康可爱的男孩子,林太太顿时觉得人生开始有了新的盼头,注意力自然也转移到了小儿子身上,小时候的言树非常调皮,但林太太不舍得骂他,生气时也会转移到花喻身上。“对不起。”言树常常这么说,林太太对他的偏爱让他觉得很对不起姐姐。“没关系。”花喻每次都笑着摸摸他的头。

因为言树也是花喻最疼爱的弟弟,他的存在,让花喻得到了更多的快乐。

怎么会对自己疼爱的人生气?这种事对花喻而言绝对做不到。-06-

矢野中学是全市首屈一指的名校,爱子心切的林太太还是选择将儿子送到了远景中学念初中,那是一所私立学校,教学质量和矢野中学不分伯仲,加上校长和林先生是旧友,比较起来矢野中学高中部才有熟识的人来说,远景中学对言树而言自然更具有优势,于是担心在矢野中学里言树会被老师忽略的林太太思虑良久后才决定将儿子送去那里。言树的学校和林先生的公司有一段顺路,所以每天早上言树坐林先生的顺风车去学校,花喻则一个人乘电车去上学。

为了将就弟弟和爸爸,花喻的出门时间也提前了半个小时。一个人背着书包慢慢走在路上,晨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很舒服。早上电车不太挤,花喻可以找一个好位置坐下,耳朵里塞着耳塞听自己喜欢的音乐。窗外的景色飞逝,身边坐着一些去上早班的中年男人或者中年女人,大部分是和自己打扮相似的中学生。

花喻喜欢一边听音乐一边看外面路过的风景,偶尔也会观察身边的人,比方说中年女人的小肚腩总是很明显,一些时髦的女中学生身上也总会带着淡淡的香水味。这些细微的发现会让花喻感到满足。这个世界总是不停地将新事物带到她的眼前,所以一个人不会孤单,即使孤单也不会害怕。

以后的路,总要一个人走的吧。花喻这样想。

电车到达新的一站,一些人从入口处进来。人稍微多了一些,但和晚上放学回来时没法比较。花喻挪动了下身体,腾出更多的空间来给别人入座,视线在车内扫视的一瞬间注意到站在另一个角落里的人。

黄色的爆炸头也实在太惹眼了吧,要是为了吸引更多的眼光才故意染成的那样,还真是个肤浅的人啊。

在男生的头转向这边时,花喻立刻将头低了下去,头发从两边掉了下来,几乎遮掉了半张脸。虽然清楚他不认识自己,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做出了躲避的动作。

对方却意外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他不是来我这里的,放轻松。”花喻心想。

隔了一会儿,一双腿出现在花喻低垂的视线里,白色的帆布鞋和松松垮垮的深蓝色制服裤子。左边的男生识趣地走开,对方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老处男的跑腿。”他开口叫道。

声音听起来还不错,不过花喻没抬头。“喂,像贞子的女生。”隔了一会儿,他又换了个称呼。

花喻只好抬起头,电车里人已经不少,大多是平时常常会遇到的人,花喻觉得超级丢脸,同时也因为对黄色小狮子的恐惧,逃避不了只好面对。“昨天晚上那个老处男往我家里打电话,我爸接的。”

说这些干什么?“听说他很喜欢你?”黄色小狮子靠得近了些。

在对方强势气场的胁迫下,花喻点了点头。“那就对了。”男生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本子一支笔出来递到花喻面前,“我哪会写什么检讨,你清楚他的喜好,这件事就麻烦你代劳吧。”

什么?“我可从来没对人这么客气过。”黄色小狮子的语气严肃起来。“拒绝的话……会怎么样?”花喻看着本子,小心翼翼地问。“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应该会很惨吧。”男生挠挠头,这样回答。

真是不靠谱的答案。“可是……”“同学之间要相亲相爱。”黄色小狮子变成白色小船,试图诱惑她答应。“可是……”“之前拒绝我的男生,牙齿被打掉了好几颗,门牙也掉了。有个和你头发差不多长的女生,在厕所里被人剪成了秃头。”

黄色小狮子慢悠悠地说着,说到「和你头发差不多长」时淡淡地瞟了一眼女生的头发,花喻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考虑得怎么样?”黄色小狮子问。

花喻低垂着脑袋没有回答。“那就这样吧,写得稍微过得去就行了,重点是字体,你尽量写难看一点,用左手也没关系。”完全自顾自地安排起来。

电车这时到站,学生开始陆续下车。黄色小狮子也站了起来:“下午下课后把本子拿到二班来。”说完又自顾自地就下车去了。

对方的本子真真实实地躺在自己手里,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直到电车铃声响起,花喻才慌忙抓起书包跑了出去。

女生冲出来的瞬间,电车门迅速合上了。“当当当”地声音之后,电车开往了下一站。眼前的人群里已不见黄色小狮子的人影,捏在花喻手里的本子和笔在晨风里轻轻晃动。-07-

花喻进到教室的时候立刻注意到被人围观的菜菜子,今天她扎了两只蓬松的辫子,但明显没找对风格,整个人看起来怪里怪气的。看她在人群里兴高采烈的样子,应该是丝毫不知情了。“我的新发型怎么样?”

被大家的恭维冲昏了头脑的菜菜子一整天都在问相同的问题。

尤其是和花喻去厕所时,在走廊上遇到隔壁二班的阮夏恰好也扎了同样的发型,菜菜子仿佛看到现实版的另一个自己,所以更加兴奋起来。阮夏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生之一,也就是传说中的校花,据说追她的男生排成队可以从教室一直排到图书馆去。她从花喻和菜菜子身边经过时,好像有一股清凉的风吹过,精致的长相和完美的妆容让人的眼光无法不集中到她的身上。那样的女生,天生就是用来被羡慕嫉妒的吧。“阮夏太漂亮了!好嫉妒!”走廊上有女生小声惊呼。“嗯,只是今天的笑容好像很勉强。”“听说中午和男朋友吵架了呢。”另一个女生接腔。“啊?是吗?怪不得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看得我也好心疼。”

别的女生很快也围拢八卦开来。“算啦,那种女生想要什么男朋友没有啊,哈哈,不用担心喔。”“是这样啊……对了,她男朋友还是上次那一个吗?”“你说季明理吗?”“就是他啦。”“是啊,两个人好像在一起也有一阵子了,不过听说常常闹分手呢。”“分手是必然的啦。”“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一个班的当然有听说啊,阮夏似乎并不是真心对待季明理,两个人在一起估计也就是玩玩咯。”“真的分手就好啦,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哈哈,是啊,不过比起季明理我更喜欢高二那位学长诶……”“光远学长大家都很喜欢吧,不过我们班的贺岛也不错嘛,有钱人家的小孩,嫁过去一辈子吃穿不愁!”“你还真是现实!不过我也正有此意,哈哈。”“别做梦啦!”“嘻嘻,偶尔做做也没有关系嘛……”“风云人物的感情史通常比较复杂。”菜菜子一脸深沉地做总结。“我说菜菜子啊,不要总这么八卦别人的事情。”花喻则是一脸无奈。“我说花喻啊,八卦的人生会有更多乐趣,你也该学着一点,女生通常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不要白白浪费喔!”菜菜子学着花喻的口吻说。“不过话说回来,这款发型真的很清纯很美啊。”菜菜子陷入更深的自恋里。

拜托,那也是对阮夏一类的女生而言啊,再说长得那么漂亮的女生,不管怎么打扮都会耀眼的,但菜菜子明显不是同类。“其实……并不适合菜菜子的风格。”花喻不想再敷衍自己的好朋友。“啊,怎么这么说话,这可是《My Girl》里面李多海的发型诶,我真的觉得超美的。你没看到阮夏也是这样的发型吗?真的很受欢迎。”

之后的课堂上,趁着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空隙,菜菜子又在照镜子了。“发型是不错啦,可是不太适合菜菜子。”“花喻这个人哪都好,就是太老实了。”菜菜子终于放下镜子。“对不起。”扫了朋友的兴,花喻过意不去。“没关系啦,也因为这样才更喜欢花喻嘛,哈哈。”菜菜子夸张地就要抱过来,“诶,花喻你在写什么?”“没,没什么。”

花喻一把捂住本子,她才不想被菜菜子知道自己在为一只黄色小狮子写检讨书呢,太丢脸了。“有问题。”菜菜子八卦地靠得更近过来,“不会是在给哪个男生写情书吧?我也要看!”“不要啦!”“你给我看看嘛!”“咳咳。”

菜菜子的声音实在太放肆了,讲台上的老师咳嗽几声警示,两个女生立刻坐正身子收敛起来。

花喻松了口气。

检讨书这种事实在太为难她了,尤其是连对方这次究竟犯了什么错,甚至他名字怎么写都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被威逼着写检讨书,实在太离谱了。一整天花喻都对着空白的本子受折磨,最后终于恼怒了,决定不写了。“只要不碰到,应该很快就会被忘记了。”花喻盘算着。

为了不被抓到,放学铃一响,花喻就抓起书包冲出了教室。平时她都是等大家走完以后检查一遍门窗是否关好才走的。今天真是很奇怪,菜菜子莫名其妙地看着像兔子一样消失在门口的花喻。-08-

运气倒霉的时候吞口水也会被呛到,而且早上出门时向来细心的女生居然穿错了袜子,上课也莫名其妙地走神了,这种事以前从来没有过。

菜菜子担忧地看着花喻:“你今天一直都不在状态喔。”

花喻也很苦恼:“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据我观察,花喻你气色不好印堂发黑。”菜菜子大仙做了个锊胡须的动作之后定下结论,“凶兆。”

菜菜子喜欢看面相,虽然从来没有准过,不过今天听到“凶兆”两个字时,花喻觉得自己的左眼皮似乎也跳了起来。当天下午放学,还沉陷在“凶兆”到底是什么之中的花喻,完全忘记了要趁早开溜这件事,于是广泛撒网多年,菜菜子的“仙气”总算成真了一次。

放学后的走廊上喧闹声和脚步声混合在一起,花喻一边听菜菜子说着下个月运动会的事,一边思考着今天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运动会对菜菜子来说可是每年最期盼的节日,花喻这样无精打采的样子让她的激动多少有些受挫。“花喻,你都没有好好听我讲话!”“啊,对不起。”

正好走到教室门口,花喻习惯性地看看走廊上的状态,然后发现了正好刚从隔壁班门口走出来的男生。不管在哪里,黄色爆炸头总是最惹眼的存在,走廊上的大部分人的视线果然被吸引了过去。

花喻第一个反应是要在他看到自己之前离开这里。“菜菜子,我先走一步。”花喻同好朋友告别后就匆忙地离开了。“欸?花喻……”菜菜子一头雾水。

总归还是迟了一步,黄色小狮子正好看了过来,如果她不跑也许他还不会发现,辨认出那正是自己要找的人时,男生立刻伸出手指着花喻的背影:“喂,贞子,你站住!”

花喻的身体僵直片刻,来不及思考后果,身体已经发出“快跑”的命令。

有多久了呢?没有像现在这样奔跑过?风吹起头发,调高了音量吹响在耳边,身体好像可以御风飞翔起来,躲闪在人群的缝隙之间,周围的人变成了虚无的影子,耳朵里听见的只有风的声音,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了好多,像是鼓点一般,敲响了生命的节奏。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久违了。完全不能思考任何问题,也全然忘记了身后到底有没有人追赶,此时的花喻,已然沉迷于奔跑的快乐之中。脚步迈开的频率越来越快,嘴角不知何时已变成了微笑的弧度,这样真切感受着生命的节奏……这样的,真切感受着。“不想啊、不想停下来……”脑海中有一个声音这样说。

沉迷于放纵的快乐之中的花喻,忽略了现在是放学时间,不管走廊还是楼梯到处都是人,当一个影子在视界里慢慢变得清晰时,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嘭——”

身体与身体碰撞在一起,在花喻的奔跑冲击下栽倒到了方向相反的楼梯口,然后两个人像是洗衣机里被卷成一团的衣服哗啦啦地连着滚到了下一个楼梯口。整个过程在时间的拉伸下变成慢动作的剧情缓缓上演。对方的眼镜被撞飞出去,糟糕的是他手里还端着类似于可乐之类的饮料,随着剧烈的撞击和接下来的翻滚,黑褐色的液体从白色的纸杯里飞泻而出,在花喻的视界里变成一条暗色的河流,因为外力在空气里被迫形成不规则的弧度。

不知道过多少个阶梯,两个人往下滚的姿态总算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花喻的脑子在一瞬间变成白茫状态,被撞倒的整个上半身陷入疼痛的漩涡之中。对方的白衬衣和自己的身上一样,被饮料和灰尘搞得一塌糊涂,花喻瞪大眼睛想看清楚,可是世界在她面前迅速地塌陷,眼前一片模糊。

看不清楚。怎么也看不清楚。

仿佛跌入了海里,周围漾动着水草一类的植物,想要呼吸,吐露出来的却是成串的泡泡。好困难,呼吸,变得好困难。全身轻飘飘地没有重量,可是眼前急速而过的景色,花喻知道自己在下坠,不停地往下坠。凭着本能伸出去的手,什么也抓不住,身体还在不停地往下坠,似乎快要偏离出这个世界。

——我是怎么了?

看到趴在身上的女生突然苍白到恐怖的脸,眼睛里也流露出一种绝望的东西,她的手张开又合上,最后蜷缩成一个小小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露出了泛白的关节。

她想要抓住什么?还没来得及感受摔倒的疼痛,男生听从潜意识里的指令,伸手去握住了女生的手。两只手紧紧贴在一起时,分明感受到了她全身都在颤抖。“你怎么了?”男生皱起眉头。

手在下一个瞬间被什么牢牢地抓住了,向下坠的身体也在同时终于停止。

不断塌陷的世界被定格,有温暖的光,从指间蔓延到整个心脏。

重重地拍了拍头,世界稍微清晰了一些。

又闭上眼睛回了回神,才终于慢慢恢复到了常态。

花喻在这时终于看见了身下的人。白色的皮肤、黑色的额发、粗粗的眉毛、黑色狭长的眼。那双眼睛看着自己,黑色的瞳仁如此清澈,细细的去琢磨又看不见最深处有着什么,分明有着清浅的光亮,花喻却感受不到些微的温度,虽然嘴里问出“你怎么了”这种话,但花喻从这双眼睛里看不到有担心的成分。

他冷峻的神色,眉毛纠结地皱在一起。

完全冷漠疏离的眉眼拼凑在一起,却奇怪地让人感觉很温暖很美好。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原来,是这样一个人。

对方此时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花喻终于明白自己刚刚是被什么抓住了。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下坠的世界里,有光线在眼前忽闪忽现。一会儿看得见,一会儿又跌入黑暗。

那样深情又冷漠的眼睛,好像一把钥匙,“哐”,有什么在这一瞬间被打开的声音。记忆与记忆重叠在一起。白色的衬衣被风吹得胀鼓鼓的,柔和的头发也被吹得很凌乱,粉色和白色的樱花瓣混合在一起飘落下来,偶尔遮住视线,于是少年的脸也在眼前消失、出现、消失、出现。“我带你去。”

脑海中有一个冷冷地声音这样说。

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幻想。

花喻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啊!光远你没事吧?!!!!”

另一边,女生紧张的声音灌入花喻的耳膜。-09-“没事。”被叫做光远的男生慢吞吞地回答。

眼睛却依然停在花喻的身上,两个人还保持着摔倒时的姿势,视线对上的时候,花喻的心脏被紧紧地抓牢,时间停滞下来,有什么再次下坠的感觉。

咔哒——

这次有清脆落地的声音。

不知道他觉察到的东西是否和自己一样,眼睛里的冰冷似乎稍微褪去了一些,花喻暗自揣测除此之外自己还有什么让他好奇的地方,但还没有得出结果就被人硬生生拽了起来。“你跑什么跑?!”凶神恶煞的黄色小狮子出现,立刻将花喻带回到现实里。“光远……”刚刚被吓到的女生此时也跑了过来,在她要扶起男生之前,对方先捡起眼镜自己站了起来。

意识到两个人的手还握在一起,花喻脸红得厉害,在黄色小狮子伸手拽起自己时立刻触电似的松开了。男生的反应慢了一拍,等到尖叫的女生跑过来时,还保持在松开下垂的姿势。

正是放学的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

气氛好尴尬,花喻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果然是为了他啊。”黄色小狮子这时候开了口。

花喻好奇地回过头,发现黄色小狮子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他看着对面的女生,语气冰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刚才这句话。“对不起。”女生的声音很小,却铿锵有力,似乎已经有了完全的决心。

诶?现在上演的什么戏码?等到花喻分辨出对面的女生正是被菜菜子一度奉为“女神”的阮夏时,脑子里更加茫然了。视线转移到刚刚被撞倒的男生脸上,对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眼睛依旧很清澈,但光却比刚才冰冷了十倍不止。

意识到花喻的目光,两个人的视线又汇合在一起,花喻的大脑再次短路。

而另一边,似乎没料到阮夏会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大方地承认,黄色小狮子一时陷入语塞状态,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来:“……靠。”

虽然表面上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甚至在离开前还无比拉风地说了一句“随便,反正我也腻烦你了,以后别哭着回来求我和好”,但抓着花喻的左手力度却随即加深,花喻觉得自己的手快被捏碎了。

应该是很伤心的吧。

两个失意的人坐在学校花园的樱花树下,和家里的不同,这里的樱花是白色的,被微风吹落的花瓣缓缓落下,更像是洁白晶莹的雪花。头顶的天空被夕阳染成灼热的红,像是被泼洒的燃料一般肆意地蔓延开去。

没想到黄色小狮子会喜欢这样的地方,此时的他一改平日里张扬跋扈的神色,耷拉着脑袋坐在另一边,似乎很是挫败,这样看起来无非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却又在人前倔强地不肯服输。这样发现以后,花喻对他的看法不免有了改观,也许,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的肤浅粗俗。

而且……毕竟是刚刚失恋的人,考虑到对方受伤的心灵,花喻心软了。

有几瓣樱花掉落在他黄色的头发上,花喻忍不住伸出手去给他拿了下来。黄色小狮子回头看了她一眼,表情一如既往地看起来很凶,这次却没说话,伸手从花喻手里拿过去一瓣花瓣捏在手里。此前也算见过很多次,但在办公室时基本只能看到他的背面,电车上遇到时也没敢正眼看他,因为那头太过拉风的黄头发让“不良少年”的印象先入为主,所以第一次这么近的看清楚对方的样子,花喻不免有些惊讶。

干干净净的脸,即使被镀上了“我很凶,别惹我”的神色,但不可否认,面前的这个人,长得还真是好看。不自觉地,花喻脑海里又闪现出刚才在楼梯口撞倒的那个男生,这两个人细看下来竟有着相似的眉眼。只是那双狭长眼睛流露出的光,和眼前这个人的实在相差万里。“你……喜欢樱花?”花喻试探着问。“不。”不耐烦的声音。“哦……”花喻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个字,‘哦’是世界上最让人烦躁的字。”黄色小狮子愠怒。“……”莫名其妙踩到他的雷区,花喻顿时词穷。“你刚才跑什么跑?”似乎终于恢复过来,黄色小狮子一改挫败的神色,对着花喻兴师问罪起来。“因为你追啊。”“你不跑我干嘛追?”

“……”

这样说起来还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就撒腿逃跑,不过是没帮忙写检讨而已,看对方的样子似乎已经忘记这回事了。

不过——“检讨书写好没有,不是说了当天下午给我送到二班来吗?”

看起来并没有忘记。“你的名字?”花喻仰起脸来看着男生。

似乎没想过她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大名,这绝对是对男生向来非常自信的声誉的挑战,黄色小狮子立刻沉下脸来,几乎恢复到本有的“原生态”面目,花喻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再次踩中对方的雷区,为避免事态恶化伤害自己,连忙解释说:“我在给你写检讨书,必然要先了解下你和你所犯下的错误,这样以后主任才会对检讨书百分百满意对吧?”“季明理。”男生恶狠狠地回答。

这个名字很耳熟……花喻想了想,不过没想起在哪里听过。“打架的时候把垃圾桶砸到了老处男头上。”“诶?”“是他自己倒霉,一把年纪了还跑来逞什么英雄,关我什么事?!”

难怪,花喻回想起上周主任的额头上的确包裹着纱布。

在男生的监视下,花喻闷着头蹲在樱花树下写好了所谓的检讨书。写完之后他一把抓了过去,半眯起眼睛扫视了一下大概内容,然后满意地折好放进了书包里。“你如果怕主任再打电话到你家里惹麻烦的话……”花喻想为秦主任说几句开脱的话,“他其实人很好的……”“我是怕麻烦的程度不够。”“诶?”话头被打断,花喻吃了一惊,“为什么?”

男生回过头看着她。“既然如此,为什么还非要我帮你写?”

之前明明是陌生的双方,虽然在办公室里碰到过几次,从秦主任的训话里也互相有了基本的了解,但是,并没有真正说过话。基本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人。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要揪住我,揪住我来帮你做这种事?

对方突然靠了过来,花喻下意识地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可是肩膀却在下个瞬间被捉住了。刚刚还觉得挺好看的那张脸,就这样在视线里放大了几倍。“因为啊,我是季明理喔。”

距离太近,花喻明显感觉到男生说话时的气息,脸不自觉地泛起潮红,男生恶作剧逞般地靠得更近过来,嘴角漾起狡黠的笑容,“你不想看看老处男知道得意门生背叛他之后的表情吗?那一定会,很、有、趣、吧?”-10-

每个学校里都有那么一群表现突兀的学生,矢野中学也不例外。这里的表现突兀包涵许多方面。比如说每天都有专车接送的富二代,这样的学生矢野中学太多,与之对应的最突出的两位是高二三班的贺岛和高二七班的许穆和;比如说,音乐天赋极高,年纪小小就在全国声名远播,同时又肩负校草之一,与之对应的是高二4班的徐井泽;比如说以美貌著称,吸引了无数外校男生前来观摩的的校花,与之对应的是高一二班的阮夏和高二七班的林倩瑶;比如说学习全能,成绩在全国排名打破了矢野中学历届以来的记录,同时又以脸蛋和气质吸引了所有女生目光却低调到很多人都不认识的校草之一,与之对应的是高二三班的游光远。

而季明理,与之匹配的词语是帅气、另类、与众不同,比这些距离更进一步的形容是“矢野中学大魔王”。让老师最头疼的学生,学生口中的不良少年,因为莫名的崇拜和追捧,在传闻中被神化成“有两个头六只手八只脚身后还有大尾巴”的超级大魔兽。

在花喻的世界里,以上都属于远离地球的存在,他们和自己绝对不会发生任何关系,存在于现实中的自己太过渺小,身边有一个菜菜子这样大脑偶尔缺氧但心底善良的朋友,就已经足够了。可是生活的轨迹突然转了个弯,偏离了原本的渠道,原本安宁的校园生活因被迫抛来的一颗炸弹而彻底改变。

是好还是坏?花喻不知道。

下午和季明理分手时,男生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以后不许和游光远走那么近!”“诶?”花喻露出和之前同样茫然的表情。“就是之前的那个男生。”花喻的表现让季明理很满意,“她居然不知道我”这样挫败的阴影总算全部散去,“那是我的敌人,你只要记住,离他远点就行了。”

敌人。这样遥远的词语,也同时出现在花喻的世界里。很久以后,花喻才明白季明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恨不得全世界都远离他,统统跑到我身边来。“你听到没?”男生还在不耐烦地催问。

花喻低下头想着什么,任凭季明理的脸快黑得像墨水一样,也没有答话。

游光远。

是他的名字。

原来他有名字。

在电车上努力做了调整,回到家时自己的状态才好了不少。从楼梯上摔下去时手脚都被擦伤,趁着家里没人,花喻给自己做了简单的处理。女生一边上药酒一边回忆起下午发生的事,简直匪夷所思。

那种下坠的窒息感再次涌上来,花喻觉得脑袋有一瞬间的茫然,为什么会有那种绝望的感觉?全世界好像陷入真空的状态,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不到里面有跳动的痕迹。好像,快要死了一样的感觉,不过却并不害怕。

花喻摊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男生的温度,与此同时,全身上下的感觉也复苏过来,两个人从楼梯上滚下去时,那么紧地拥抱在一起,想到这里,花喻全身的温度上升。“我带你去。”

温润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花喻惊慌的四下查看,房间里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

意识到这又是幻觉。花喻松了口气。

放好药水走到窗边,粉红色的樱花开得正盛,同时也掉落更多下来。和以往一样,花喻找到其中最好看地一瓣夹在书的扉页里。

飘落着的粉红色花瓣,好像树下落着一场缤纷的花雨,虚无飘渺的美丽着,花喻望着眼前的一切,陷入了恍惚的错觉,好像又置身于那个春日午后,少年端坐于樱花树的枝干,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块模糊了棱角的玻璃,亮晶晶的反射着光。她仰起头来看他,却始终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同样年少的花喻紧紧地按住裙子的下摆,风大太,裙子被风吹出层层褶皱。“怎么办?”她的眼角还挂着泪滴。“我带你去。”少年冷冷的声音,却在那一刻浸透了无尽的暖意。

记忆里的碎片迅速拼凑出一张完整的图案,让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那双狭长好看的眼睛,泛起冰冷的光。那样熟悉的感觉。

呐。果然是你,没错吧。“花喻。”楼下传来林太太回家后叫自己的声音。“来了。”花喻回头望了望樱花树,转身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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