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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4 09:5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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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阙庆安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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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办主任

市委办主任试读:

第一章

一辆黑色的2000型桑塔纳轿车在海川市委办大楼门口戛然而止。秘书科科长郝新立即上前一步,右手迅速拉开车门,左手背垫着车的上门框,用柔和的声音叫道:“欢迎方主任,欢迎方主任!”

方东下了车,面带微笑。他不是那种刻板的领导,成天一脸严肃,可他的微笑又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今天他一身便西服,干净利落,虽不是高大威猛的帅哥美男,却有一种儒雅淡定的沉稳气质。

方东顺手把一包鲜花递给郝新:“你辛苦了。”

市委常委、秘书长任南行是第二个走上前来与方东握手的人。任南行头往后稍微一仰,挺着胸,伸出双手与方东紧紧地握在一起:“欢迎方东同志,有缘共事,实属难得、难得。”

方东的双手被紧紧握着,上下左右各大幅地抖了三下。已经排成两列的市委办工作人员早就鼓起了掌,噼里啪啦的掌声各异,代表着各自不同的心情。方东向大家招招手,大声说:“谢谢同志们,都是自家人,不客气了,都回办公室上班吧。”

市委副秘书长陈乐寿在任南行和方东松开双手的霎间抢先一步,也用双手握住方东的双手,道:“方主任,陪同你来的正亿县委副书记刘平一拨人如何安排?”

方东道:“正亿县的10多部车,在半路上已被我劝回去了,陪同人员只剩下刘副书记和正亿县委办副主任赵安。”

方东说着转身冲着小车大声叫道:“刘副书记,请下轿吧,还腼腆呢?”“方主任的欢迎仪式没结束,我不敢钻出车啊,怕抢着方主任的头彩哩。”随着话音,刘平和赵安一起钻出车来。刘平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任南行的手,笑道:“秘书长,我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现在,我把我们正亿县的方县长毫发无损地交给您了。”

任南行哈哈大笑,说道:“放心吧,老弟。”而后习惯地摸了一下头顶,“我任南行头发虽少,方东同志如果少了一根,我丢一补十。”

方东正眼看了一下任南行的头顶,他的头上除了周围盘着一圈稀薄的头发,当中已然是“不毛之地”,上午10点的阳光照在他光秃的头顶上,透着一种异样的光亮,让方东想到“地中海”的雅称,不由莞尔一笑道:“岂敢,岂敢,我宁愿丢十根头发,也不愿秘书长再丢一根头发。”

市委办众人拥着方东往二楼办公室走。任南行走在最前面,方东和刘平并排走在一起,陈乐寿、郝新跟在后面。赵安折回车上取了方东的一个行李袋和一个黑色金利来的手提包,腋下还夹着一把鲜花,东西太多,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那把鲜花渐渐斜了下来,眼看就要跌落地上。综合科长郑新海急忙接了行李袋,这才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方东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环视了一下房间布置,然后走到办公桌前,双手用力地抓住办公桌边缘移了一下,又在椅子上坐下来试了试,见大伙跟着进来了,急忙站起身来,招呼大家坐下。于是大家围着任南行纷纷在沙发上落了座。郝新给大家上了茶,陈乐寿手捧着崭新的白色德化瓷杯放在方东面前。

大家正在寒喧,任南行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接待处副处长缪昭丽打来询问任南行午饭如何安排。任南行说,下午还得上班,中午就安排简单些。晚上宴会安排在海川宾馆的海川大厅,全办干部都参加,晚宴后在二楼的歌舞厅跳舞,算是给方东主任接风洗尘。

任南行合上手机,转头朝陈乐寿示意。陈乐寿赶紧小步趋前到任南行跟前。任南行说:“午餐后,你就跟昭丽安排晚上的晚餐和晚会,菜安排好些,刘书记正好到省城开‘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学习会,一时回不来,晚上都放开喝。方主任在县里的酒量是数一数二的,他调到市委办就加强了市委办的力量,今后四大办开战,我们就有胜算了。”

刘平听任南行说完,十分感动地说:“任秘书长太平易近人了,早就听闻任秘书长在海平县帮干部办了许多实事,连开发商都说任书记如何如何亲商哩。”

任南行摸了一下头顶,说:“为官一任不容易,不被人指着骂就不错了。”

方东接着说:“秘书长如此待人处事,方东十分佩服,晚上一定敬秘书长三杯。”

说着说着不觉已近11时,政研室主任刘一蕉、市委副秘书长刘东进、市委办副主任王辉也涌进方东的办公室。任南行说:“哈,办务成员都差不多来了。”又向方东介绍了三人。

方东说:“都认识很多年了,都是笔杆子,大秀才哩。跟他们一起工作,肚子里的墨水一定更多更黑了。”说罢,似乎想起什么,忙向任南行询问,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卢和是否在办公室?任南行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方东,告知到清城县调研去了。

方东办公室很小,几个人进来后,就不够坐了,职位低的自然坐不住,忙不迭起身让坐,大家索性都站了起来。任南行说:“唉,地点太小,真对不住啊方东,市委领导的办公室也小得可怜,不知何时能够搬出去呢?”大家又议论了市委、市政府迁地点的事,都觉得希望渺茫。

这当儿,任南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却是缪昭丽打来请大伙到宾馆吃饭来着。

任南行合上手机,站起身来,右手一挥:“走吧!吃饭去。”大家于是鱼贯而出。

走出市委办大楼,方东回头,环视周围。这一带,他并不陌生,当然,只要是曾在本地区担任过地方高官的人员也都不陌生。对于那些从事政治工作的人而言,几乎所有的重要部门都伫立在这一带:市委办、组织部、宣传部、纪委、政府办……而市委办便是这一带的轴心。只是历史沧桑,在经历了无数风雨之后,市委办大楼这栋往日看似古朴庄严的三层建筑虽几经翻修,但在周围新建的纪委大楼、组织部大楼等崭新建筑物的衬托下,依然让人感觉隐隐的一丝寒碜。虽则如此,在全市老老少少的眼中,大楼依然以市首府的身份保持着泰山压顶的庄严,以深沉的灰黑固执而醒目地区别着周围崭新亮丽的建筑楼群。

想到这里,方东自我安慰了一番,看了看左右,发现自己正站在市委办门口的一只青石雕的狮子旁边,转而端详起这石狮子来。春寒料峭,这青石却隐隐透着温度,暖暖的,狮子的双目虽是石雕,却似极有灵气,此刻看起来,慈祥得很,方东不由心里一阵轻松。

说起这狮子,海川市的官员并不陌生。据说这青石采自安山,狮子雕于宋代,解放后安山公社的第一任党委书记将狮子从公社门口搬进地委大院,不久就被提拔为清城县的副县长,最后官至副地级。文革期间这对石狮被红卫兵沉到地委的枯水井里,改革开放后,地委办主任没有请示任何领导就把两只狮子从枯水井里吊了上来,放在地委办门口。说来也怪,这个主任后来也官至副地级。那以后,关于这对石狮子的故事就在海川市的官员中流传开来,而且越传越玄,经过的人无不对这对石狮暗生敬畏。

海川宾馆,缪昭丽已带着接待处的小李、小马站在门口迎接。方东坐在任南行车上,任南行指指前面的昭丽说:“这个是接待处的副处长,原来是海川师范附小的副校长,调到接待处只有一年,怕是你不大熟悉。”

方东心想,这缪昭丽还真不简单,接待处副处长是正科级,一年时间从股级到正科,提拔得也太快了,看来市直机关的水比县里来得深啊。嘴里却道:“上次开半年经济分析会时有见过,不过几个月不见,人更靓了,气质也更好了。”

方东一下车,缪昭丽踩着高跟鞋迈前两步用双手握住方东的右手,说:“欢迎新主任。”方东一看近在眼前的昭丽,与自己几乎一样高,有些不舒服,忙下意识地低头,只见昭丽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裙紧紧地包裹住丰腴的身体,高跟鞋撑得她双脚高高踮起,那鞋跟至少3寸高,再看她嘴唇猩红,白粉搽面,顿觉十分俗气,于是对昭丽轻轻一笑,算是接了招呼。

中午就一桌饭,本来说少喝酒,但是正亿县委副书记刘平和县委办副主任赵安是客人,大家免不了要多敬几杯。出于礼貌,刘平、赵安又回敬了几杯,一来二往,不一会儿功夫,那琥珀似的红葡萄每人也都过了一瓶,状态却还是很好,大有愈战愈勇之势。

任南行又叫大家分别敬敬方东。方东忙道:“晚上我们还在一起吃饭,有的是机会,就免了。刘副书记和赵副主任也差不多了,喝怕了,今后不敢来看我。”

刘平道:“方主任说的是,方主任虽说离开正亿县,但也还不至于马上当我们外人。我还是先敬任秘书长一大杯。”

任南行端起酒杯,笑着说道:“刘平,这你就不对了,方主任没有把你当外人,难道,我当你是外人?”

刘平微红的脸这下“刷”地涨得通红,忙不迭道歉:“失言、失言,酒醉之言当不得真,任秘书长大人大量,我自罚一杯。”说罢,“咕咚”一声,一大杯红葡萄酒转眼间一滴不剩,任南行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

缪昭丽连忙又给刘平添满一大杯,刘平端着酒又站起来,说:“秘书长,刘平敬您一杯,今后,就请您多多关照了。”话未说完,一旁的缪昭丽见他目标瞄准任南行,不待任南行回答,忙凑了过来,道:“秘书长酒量有限,我替了。”谁知,任南行见刘平这人豪爽,一把推开缪昭丽,也拿起一个中杯,道:“不客气,今后大家都是自己人,理当互相照应,互相照应。”说完,脖子一仰,把酒喝了。

刘平正要把酒往嘴里倒,方东端起满满一大杯红酒说:“刘副书记对我的帮助和支持甚多,我也敬你一杯。”任南行见方东不想让刘平喝醉,也不再勉强方东和刘平单独再干一杯,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叫缪昭丽上了水果。大家稍稍吃了一些,午饭就这样结束了。

午饭后,刘平要赶回去参加下午的会议,任南行不好勉强。方东忙招呼驾驶员小刘送刘平、赵安回正亿县。车刚离开宾馆门口,刘平就从车窗探出头来,接着,一大股红白相间的液体从口中喷涌而出,溅得满车门都是。

任南行坐上自己的车,往地委宿舍的套房去了。说是套房,实际上是连体别墅,任南行住的一套与市委书记刘扬帆是隔墙。房子共有三层半,是几十年前修的,专供地专级干部使用,与现在的别墅相比自是小巫见大巫了。

方东回到宾馆,简单收拾了一下,拉起床上的被子,脱下夹克,顺手扔到沙发上,昏昏地睡过去。才半小时,闹钟响了,方东知道是下午上班时间,一骨碌爬起来,不料头晕得厉害,双眼一黑又躺了下来,才知道自己也喝高了。一想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不能迟到,只好勉强起来,洗把冷水,捡起皮包下了楼,楼下,市委派的接待车已等在那里。

刚走进办公室,后面就跟来了市政府办主任陈学美、财政局局长谢才来、经贸局局长郑大勇,他们后面还跟着搬运花盆的工作人员。方东跟这些主任、局长们早已认识,互相间说些客套话,约定时间一起吃个饭接风洗尘等,简单唠了会儿,各自散去。

郝新送来一大叠文件和海川市的市情介绍。方东翻了翻,想起要到组织部向林恩封部长报告一下,便起身去组织部。组织部大楼与市委办是隔壁,一溜烟功夫就到了。方东从一楼爬到四楼,熟人不少,招呼打得腮帮子酸。

到了林恩封办公室,林恩封正在审核文件,示意方东坐到自己对面,待林恩封签好文件,方东忙向林恩封问好。林恩封从口袋里掏出两根中华烟,递到半中间,猛地想起方东不吸烟,忙说:“噢,你不是同路人,不吸烟,不能把你拉下水。”而后笑着给自己点了一支,很是享受地抽上一口,道:“这次市委让你回来任市委办主任,主要是因为老主任年过55,长期在市委办工作太辛苦,把他调到人大经科委任主任,过渡一下。你年富力强,本来还要在县里干,但刘扬帆书记对办公室工作十分重视,权衡利弊,综合考虑,还是把你弄回来。这些事事先刘书记也和你谈过了,你就放心大胆地干,有困难找我。”

方东忙说:“服从组织安排,谢谢部长的关心。”

方东和林恩封正谈着,手机响了,方东看号码不熟悉就摁了,不久这个号码又打进来,原来是又有几个单位的一把手送花篮来,郝新请示方东该如何处理,方东想刚到市委办上班,也不宜与林恩封谈太细太深,就站起来对林恩封说:“部长,不打扰您了,有事打电话吩咐。”林恩封嗯了几声,送方东到门口,折了回去。

方东回到市委办,人来人往,不觉又到了快下班时间,于是叫郝新找陈乐寿问晚上聚餐安排情况。陈乐寿向方东报告,晚上安排7桌,又给方东看了菜单,方东把菜单上的龙虾和鲍鱼捞饭删去,叫陈乐寿换两道主食,说:“市委接待处经费也是有限的,都是自己办公室的人,就不要太高档了。”陈乐寿连声说好,忙着和郝新去接待处找缪昭丽再安排。

陈乐寿刚走,任南行派秘书苏三多过来叫方东到他办公室,对方东说:“明天刘书记要到清城县考察工作,你就陪他下去吧,顺便熟悉一下其他县的情况。”

方东忙问:“秘书长,刘书记考察的重点是什么?”

任南行道:“去年夏季清城县水毁较严重,刘书记说要考察水利工作,也算是督促吧!”

方东心里大致有了谱,也就安心回去准备相关材料,刚准备了一小会儿,郝新就敲门进来,通知晚饭。方东心想,这第一次和同事们聚餐,是不能迟到的,于是走出办公室。走出大门只见市委办的干部们都已聚集在操场上,互相低声攀谈着,等待着。

看到任南行、方东走出大门,操场上的干部们顿时安静下来。任南行驾驶员把车开到门口,苏三多忙上前打开前后两个门,方东向干部们打了个招呼,和任南行上了车。刘一蕉几个人坐在小车班派的一辆车上,刘东进、王辉没有配车,叫市委小车班派车也麻烦,就走路了。其他20多部摩托车,刷刷地跟着任南行的车,往海川宾馆奔去。

缪昭丽早已花枝招展地在海川宾馆的宴会厅门口迎接。

宴会厅里共摆了七桌,中间一主桌,其他几桌围绕主桌摆了一圈。任南行、方东和其他办务成员坐主桌,科长摆了一桌,其他桌子摆位就不讲究了,有空位的,平时来往比较多的干部自然就坐在了一起。方东见人都到齐了,侧了侧身,轻声问任南行:“秘书长,人齐了,是否开始。”

任南行点点头,走到主席台上的麦克风前,捋捋额前几缕正在往下滑的头发,大声说道:“同志们,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经市委研究,正亿县的县长方东同志调任市委办,任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方东同志曾任市经贸局主任,是老机关了,大家比较熟悉。这次市委办主任变动,组织上考虑他文笔好,协调能力强,就调他到市委办工作。希望同志们支持方东同志,共同把市委办工作做好,为市委、市政府领导当好参谋助手。我提议大家杯上倒满酒,共同干一杯,算是为方主任接风洗尘。”随后回到主桌,在一阵哐当哐当的碰杯声中,大家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邻桌的科长们一起过来向方东敬酒。为了表示对任南行的尊重,方东叫他们先敬任南行,任南行心道:这方东总算是懂点规矩。假意推让了一下,也就喝了,只不过,大家喝一杯,任南行抿一口。方东则是一桌一大杯,其他人每人一中杯,七桌下来,也喝了近二斤葡萄酒。

敬完各桌,方东又给自己满满斟了一大杯,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捧着对任南行道:“秘书长,今天的迎接仪式如此隆重,方东很是感谢。我再敬您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任南行说:“都是同一战壕,不必客气,你就放心大胆干吧!”说罢,也端起一个中杯,喝得滴酒不剩。

方东见他如此坦诚,不由想到先前听说的有关任南行在海平县以及市委办的一些传闻。远的不说,就说任南行到市委工作两年时间,原来的老主任,默默无闻、低调处事,事事听任南行的,二人似乎配合的不错,但最后却被调到了人大当常委。想来一半是年龄大了,一半似乎也有意避开些什么。猜度之间,转念又想,这样去揣测顶头上司是不对的。便又站起来,端起一大杯干红,又敬了任南行一杯,说:“以后工作上的事情就劳烦任秘书长多多指点,多多包涵了。”

任南行捋了一把头发,用手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拿起中杯:“放心吧,老弟。”说罢,拉着方东站起来,大声道:“来,大家为市委办的美好明天干一杯。”

昭丽见任南行和方东酒都喝了八成,就从旁边的桌子,挪着猫步款款而来,走到任南行背后轻轻拉了任南行一把,低下头,小声道:“秘书长晚上高兴,多喝了一些,昭丽倒杯开水给秘书长吧。”说完叫服务员倒了两杯开水放在任南行和方东面前。一回头,见同桌档案室的郑见一个晚上滴酒未沾,似乎心不在焉,忙坐回位置,问郑见是否心里有事,或是哪里不舒服?

郑见勉强一笑,摇摇头。

缪昭丽道:“也难怪你老是提拔不了。老这么闷坐着哪行?快过去敬他们一杯。只要他俩肯点头,还不是小菜一碟?”

郑见笑着摆摆手:“我会提到哪里去?”

昭丽只当她害羞,一把拉起她道:“来,跟姐姐过去敬一杯。”说着拉了半推半就的郑见走到任南行和方东背后。

方东猛地转身抬头,正对上郑见灼热的目光,怔了一下马上恢复如常。郑见把头转向任南行道:“秘书长晚上讲得精彩极了,我敬您一杯酒。”

任南行见了郑见,眼睛一亮说:“唉呀,小郑,难得呀!平时可不见你喝酒,这杯酒我一定喝。”说着,很爽快得和郑见碰了杯子把酒干了。

郑见又让服务员倒满酒,高举着转向方东道:“方主任,我也敬你一杯,祝您事业兴旺发达,家庭幸福。”

方东有些不自然,略显为难道:“小郑,我晚上也喝得差不多了。这样,你我都少些,就算是请你高抬贵手吧!”

郑见见状,忙道:“就按您说的办。”抿了一口,旁边的缪昭丽大为不满:“不行,不行,你看不起方主任呀。”凑前一步,抓住郑见的手,把大半杯酒灌进郑见嘴里。

方东笑笑,说道:“昭丽,你还真挺有魄力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郑见。郑见低下了头,脸“噌”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方东心里微微一沉,忙调转目光,见不少人已有些飘飘然,走路都趔趔趄趄的,忙附在任南行耳边小声说道:“秘书长,差不多了,水果也上了,您就宣布结束吧?!”

任南行看了看,的确如此,于是站起身道:“同志们,晚宴到此结束,还未尽兴的同志们,可以到二楼歌舞厅唱歌跳舞。”说完,转过头来问方东要不要去跳舞,方东回应酒喝高了,没办法去,但是如果秘书长去,就奉陪了。

任南行说:“还是让他们去吧,你明天陪刘书记下乡,早点休息。我也不行了,脑袋里头已经在绕圈子了。唉,人一上了五十,身体就顶不住了,不像你,四十刚出头,后劲强着哩。”

大家静下来听了任南行和方东的对话,慢慢散去,一部分干部骑着摩托走了,一部分到二楼的歌舞厅唱歌。缪昭丽一闪身上了四楼。

任南行对方东说:“你先走,我楼上还有客人,得上去看一下。”

方东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钟,是有些太迟了,赶紧回到宾馆房间。刚脱下外衣,手机响了,号码不熟悉,是条信息:方东主任,晚上酒喝多了吧。二十年没见,怕是把我给忘了吧?你的同学郑见。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方东犹豫了一下,心想要不要给郑见回信息?想了想,回道: 二十年不见,没想到又碰到一起,有听说过你的一些情况,但不是很详细,晚上酒喝多了,忘了与你打声招呼,实在对不起,今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直接找我。方东。

郑见又回了信息:你就是心里没有我嘛。算了,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方东保存了郑见的手机号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满是郑见的影子。郑见该有四十岁了吧?可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还是那么年轻漂亮。眼前又现出妻子孙佳的身影,一样四十岁,可比郑见老多了。搞学术的伤脑筋,人老得快啊!

郑见是方东的高中同学,海平区人,父亲是海川市老干局的副局长,又是海川市的书协副主席,写得一手好狂草,在当地名气挺大,母亲是水产局的办公室主任,郑见算是“高干子女”了,可自己是三代贫农,家庭背景悬殊。高考前一天,郑见约方东到家里,尚未退休的郑副局长,当场写了一幅字“风鹏展翅”送给方东,方东至今还珍藏着。往事就象放电影一般,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方东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也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第二章

第二天上午,闹钟一响,方东就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先给郝新打了手机,得知早上活动都已经准备就绪,赶紧到宾馆餐厅吃了早饭就往市委办赶,还未到市委办就远远看见郝新以及市委1号中巴车都已在市委办门口等着。

一会儿,水利局局长、防汛办主任魏安发、防汛办干事肖刚、农办主任谢振东、财政局副局长陈言、市政府分管农业的副市长毕语也陆续提着包来到市委办值班室。方东向他们打了招呼,大家向方东表示祝贺。方东摊摊双手,苦笑道:“又干苦差呢。”

毕语拍拍方东的肩膀道:“年轻人,多锻炼锻炼,前途还是很光明的。”其实,毕副不过五十岁,只不过,当领导的在下级面前都想把自己说大,显示自己的资历有多老,在档案信息里又都总想着把年龄填小,好期盼更好更多的机遇。这一点,方东心里焉能不清楚?虽不当真,却也并不拆穿,顺势弯了弯腰以示敬重道:“还请毕副多多关照啊。”

这时,门口响起了浑厚的男中音:“都到齐了吗?”正是海川市委书记刘扬帆。

大家闻声都站了起来,毕语和方东、郝新忙迎了上去。见到方东,刘扬帆笑了笑,左手在金边眼镜架上托了托,随即伸出双手道:“方东来啦。你看看,我到今天才算和你正式见面,你可别放在心上哦。”

刘扬帆国字型脸,身材魁梧,腰杆笔直,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方东每次见到他,都会想到“正气凛然”。此刻,见刘扬帆这么说,急忙握住刘扬帆的手说:“谢谢书记关心,昨晚的迎新会很是热闹,也很隆重,方东很是感激,至于今后的工作,还请书记多多指教。”

正说着任南行的小车也到了市委办门口,停在刘扬帆车后,见到刘扬帆,任南行急忙下了车向刘扬帆汇报道:“方东同志昨天来报到,市委办已经组织了迎新宴会,气氛热烈。我今天要审核书记在编制会议上的讲话稿,就不陪书记下乡了。”

刘扬帆点了点头,见预定时间到了,便带头上了车。“去年的3号台风,给我市造成了重大损失,11月份召开的‘五保’会议,对修复水毁工程做了专门部署,现在已是3月,如果水毁工程没有修复好,今年的损失将更大。不过,我可听说有的县挪用了部分专用资金。老毕,是不是这样啊?”刘扬帆问道。

毕语说:“不瞒书记,有的县财力不足,发不出工资就挪用了水毁工程修复的专项资金,情况不容乐观。”

方东插话道:“书记,我刚从县里上来,知道一些情况。正亿县水毁工程修了80%,剩20%确实资金不足,县里把今年农业综合开发的资金挪着补了上去,又要保证发工资,只好拆东墙补西墙了。”“保救灾、保稳定、保运转、保工资,是既定的原则,动摇不得,欠发达区域的发展更是如此,挪挪其他方面的资金也是不得已。但救灾资金,是高压线,碰不得啊。”刘扬帆语重心长。

魏安发愤愤地说:“要是各县(市)、区都按书记的指示办,抗灾的后劲就能增强,可惜各地贯彻执行的效果不一样。”

刘扬帆沉默了,陷入了沉思。

三月的江南,大地逐渐泛青,国道两边山上的灌木簇簇新绿,薄薄的阳光洒在树叶上,点点亮光折射出露珠的晶莹。眼前的景色让方东暂时忽略了刘扬帆的沉思。刘扬帆闭着眼睛,车上一片寂静,只有车轮发出“涮涮”的声音。

刘扬帆原是海川市的市长,市委书记陈同提拔为海清省委常委、统战部长之后,刘扬帆调到市委担任书记。两人搭档了三年还算和谐。给人的印象,刘扬帆处事原则、低调、谨慎,而陈同则个性张扬、大刀阔斧。要说矛盾吧,也不是没有。陈同插手政府的项目过多,刘扬帆心里明白,也不对外说,埋在心里。不说不一定心里就没有意见。据说刘扬帆担任市委书记,陈同推荐的力度不大,而刘扬帆是极力向省委推荐陈同。

方东闭上眼睛,但脑子并没有停下来,他知道官场的复杂,但要想做出点事情,有些事情即便看不惯也还是得跟着做,特别是那些所谓的官场潜规则,你更是不能轻易触动,否则,只怕你事情没做成,自己便被绕了进去。而身为市委办主任,摸清市领导的人脉关系便是重中之重,得尽快适应才是啊。

中巴车慢慢停在了清城县地界。

车门打开,清城县委书记谢海波与县长吴迪一同上了车,刘扬帆让谢海波在身边的座位上坐下。吴迪则挨着谢海波在过道的加座位上笔直地坐着。

谢海波向刘扬帆汇报调研的安排:先视察清城县的城区防洪堤建设,然后看明渠乡受毁最严重的一段水利,最后是开汇报会,并表明事先与方东主任沟通过。刘扬帆点点头表示赞同。

车直接开往县城,刘扬帆见前面有警车开道,车顶上的警灯闪亮,便侧过头来对谢海波说:“让开道车先走。”又转过头来向方东说:“今后下乡调研一律轻车简从,特别是不能派开道车,重大活动例外。吃饭也简单些、轻松些。”方东连声应好。

清城县城区防洪堤修建于七十年代,基本上是就着清城溪用石头垒起来的,只不过现在一半以上都塌了。清城溪是条径流,水量充沛,春夏季便成了洪水多发期。八年前清城县与广东省的开发商签订了开发合同,用两年时间建了清城富发电站,装机达2万千瓦。而清城溪上游归属其他县,也建了不少水库,洪水期间几座水库全部开闸,仅去年那场洪灾就把清城县城淹了一半,所幸无人伤亡。

到了县城防洪堤,刘扬帆详细询问了防洪堤建设情况,谢海波一一作了回答。

刘扬帆问:“按照目前的施工进度,能赶在雨季前修好吗?”

谢海波有点为难地说:“资金不足,只怕是无能为力。”

刘扬帆又问魏安发:“市里去年底拨了多少钱给清城县?”

魏安发回答:“整个工程造价5000万元,市里补助2000万元,钱都下拨了,估计县里缺口2000万元,资金拼盘不够。”

刘扬帆对谢海波说:“这种速度不行。大型机械都没上场,靠人工要修到何时?”说罢就离开了施工现场,大家一起上了车到明渠乡。

明渠乡的党委书记黄垒和乡长王成早早就在明渠乡东流溪畔等着。车到了明渠乡街上,离东流溪畔还有一里路,谢海波引导大家下了车,步行往目的地走去,黄垒和王成也从现场赶来接应。

谢海波给刘扬帆介绍了黄垒,让黄垒详细介绍具体情况。黄垒汇报道:“去年东流溪的洪水是五十年一遇,冲塌房屋六十多座,幸亏您紧急部署,及时撤离群众,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现在修堤防,主要问题是资金不足。”

王成补充说:“乡财政太困难了。保正常运转都困难,更何况省市调拨的资金还被挪了一部分用于城区防洪堤建设……”王成说到这里的时候,刘扬帆仔细看了看他,只见他脸颊清瘦,架着副黑框眼镜,知道是个干事认真的人,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看黄垒,西装革履,头发六四开,打扮的倒是齐整。心想:这两人也算是绝配了。

谢海波瞪了王成一眼,黄垒忙拽了一下王成的衣服,王成涨红了脸,知道糟了,一心想着乡里的事,说漏了嘴,这下把县领导得罪了。

这王成原是清城县建设局副局长、总工程师,到明渠乡才半年,安排他来也是为了修建东溪流的防洪堤。修堤的资金不够,跑上跑下争取了300万元,被县里挪了200万,一肚子的闷气,找县长吴迪,吴迪说保大局,也没法子。

刘扬帆听到王成的插话,眉头皱了皱,径直走到溪边,招手叫了几个民工,详细询问了农民工资、工程单价等情况。谢海波和吴迪也赶紧跟了过去。

谢海波对方东说:“方主任,时间差不多了,回县城吃午饭吧。”

方东一看手表已是十二点,忙叫秘书周见:“提醒一下书记,时间过了,吃午饭嘞。”

民工知道今天在场的领导不同寻常,事先乡党委书记黄垒有交代过,不能乱讲话,也不敢多说什么。刘扬帆见问不出什么,就决定先回县城。

中午饭按照方东的交代尽量简单,大家走了不少路,饭量大,吃饭的速度也快了。

吃罢饭,已是中午两点,刘扬帆决定不休息,直接开会。

谢海波点头称是,边说边顺手递了一杯嗽口水给刘扬帆。

刘扬帆嗽完口,把杯递给谢海波,吴迪在刘扬帆漱口的当儿,也挤了过来,两人看到刘扬帆递过杯子都匆忙去接,不料都没接着,杯子“当”了一声摔到地上。看着刘扬帆皱起的眉头,谢海波和吴迪顿时僵在那儿,场面尴尬万分。方东忙笑道:“怎么?这当儿就来会前开场白了啊。”说完,忙叫服务员收拾,刘扬帆这才神色稍缓。

到了会场,刘扬帆招呼方东过去,低声道:“市里开编委会的稿子不知道秘书长准备得如何?明天开会呢。”

方东弯着腰,用手半掩着嘴道:“我落实一下。”说完,匆忙离开会场,打电话给市委办综合科长郑新海,郑新海说讲话稿已在打字室打字了。方东叮嘱道:要认真些,刘书记的讲话风格自己还没有吃透,请郑新海务必多费心。郑新海说:“放心吧,主任。”

方东交代完回到会场,谢海波的汇报已结束。刘扬帆问吴迪还有什么补充没有。吴迪说:“修堤防的资金不足,市里能否再支持一下。”

魏安发忙插话:“市里的资金早已安排好,都下拨到县(市)、区了,市里给清城县支持也最多,今年实在没有办法。明年倒是可以考虑多支持点。”

刘扬帆接着道:“从去年底到今年已两次到清城县专门考察水利水毁工程,资金不足是有这么回事,但工程这样下去,今年春夏季如何能避开洪水?要是再来一次洪灾,我们如何向百姓交代?”说罢,问方东:“你刚从正亿县上来,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方东沉思片刻,扫视了一下众人,回应说:“资金不足是普遍存在的,正亿县也想了很多办法,最后还是在土地上做了文章。就是由县里成立项目办,编制沿溪开发专项规划,把土地、建设、水利几家都捆在一起,将城区沿溪的土地全部盘活,地价升值,资金就有了来源。”

刘扬帆用赞赏的眼光看了一下方东,接过话说:“有三条最关键,一是不能简单地考虑城区防洪堤问题,要将水毁工程建设和城区建设改造相结合,盘活土地资源,变投入为投资;二是统筹考虑雨季全市统一调度水库问题,市水利局必须出台一个文件,协调上下游水库开闸放水问题;三是市委办、政府办联合下个文件,绝对不允许挪用水毁工程的上级拨款,有问题的水毁工程必须赶在雨季到来之前修复完工。”

谢海波表态:“刘书记的讲话针对性很强,县里准备参照正亿县的做法,筹措资金,盘活土地资源,在雨季前把县里的防洪堤建设完成好,不辜负刘书记的期望。”

清城县里,大家正为如何盘活土地资源进行深入探讨。市里,任南行手上拿着郑新海起草的刘扬帆在编委会上的讲话稿,脑中却神思游移:昨晚的晚宴上,郑见下身黑色过膝呢裙,上身红色紧身毛衣,映着白色脸庞上一对时隐时现的小酒涡,真个惹人怜爱。抛开那张脸不说,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比起缪昭丽来,竟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呢!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注意过她呢?

想着想着,顿觉心里烦躁不安,不觉站了起来,焦躁地踱来踱去。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任南行不耐烦地应了一声,进门的恰是郑见,任南行右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头顶,惊喜道:“原来是小郑啊。快进快进。”

郑见还是昨晚的装束,只是头发变成了披肩发,手里捧着一叠文件夹,说:“秘书长,这是新的文件。桌子那边的文件看完了吗?”说着顺手拿起桌边的文件夹准备离开。她从任南行身边轻盈走过时,任南行突然迅速伸出手,装作不小心地在郑见的臀部轻轻摸了一把,道:“看完了。小郑最近真是越来越发靓了,真个惹人疼呢。”

郑见又羞又怒,又不好发作,只好说道:“秘书长真会开玩笑。”说完加快步伐,匆匆离开任南行办公室,留给任南行一阵带着香水的风。

任南行回到座位,慢慢坐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脸,眼睛又盯住刘扬帆的讲话稿,左手翻着,右手抓起话筒,给刘得富打了电话:“得富,晚上安排一下,叫他们搓一把。”“好的,好的,晚上八点,在我公司。”

任南行给刘得富打完电话,把稿子又翻了一遍,改了几个标点符号,叫来郑新海道:“小郑啊,大体写得可以,你再认真看看就好。”说着站起来拍了一下郑新海的肩膀,说:“年轻人,好好干,去吧!”

郑新海回到二楼办公室,把刘扬帆的讲话稿认认真真翻了一遍,见任南行只改了几个标点,不觉一阵轻松,心想:要是任南行担任市委书记,搞综合文字要好应付得多。

刘扬帆和方东回到市委办已是下午五点半。一进办公室,方东就把郑新海叫了进来,询问讲话稿的事情,听说任南行已经把过关,又找来陈乐寿,询问了编委会准备情况。

陈乐寿应道:“已请示秘书长,按照秘书长的意见,会务由编办承办,书记和市长都讲话,各县(市、区)长已经来报到了。”

方东见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就叫上郑新海一起到刘扬帆的办公室,把讲话稿递给刘扬帆,请刘扬帆审定。

刘扬帆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开始翻稿看起来,越看眉头越皱,看到最后几页,简单翻了翻,道:“这个稿件不行,基本上是省委书记李绍传的讲话精神,太一般化。我市有不同的特点,应结合我市实际多讲些编制情况存在问题的严峻性,引起更多方面的关注。”

方东陪着笑脸道:“我刚上来,很多事情要从头开始熟悉,工作没做好,请书记原谅。”

郑新海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搓着双手干着急。

刘扬帆摆摆手道:“你们都回去吧,再认真改一改。”方东没想到第一次工作就出现失误,尴尬地站起身退了出去,郑新海则巴不得脚底抹油,迅速逃离刘扬帆办公室。

晚上,任南行、市建设局局长薛杰、财政局局长谢才来、市委副秘书长陈乐寿,加上开发商刘得富,在刘得富的公司准时开战了。任南行说一个子只能打五十元钱,不能再大了。薛杰说:“还是打大些吧,你的手气向来不错,你赢钱了我们既开心,又难受,这种滋味可是与别人打麻将无法领略到的。”

谢才来搓着麻将笑道:“看来薛兄要成为麻将理论家了。”

陈乐寿因为家底不如薛杰和谢才来,只好在旁边观战,顺便也给他们泡泡茶。

方东和郑新海在街上吃了一碗拌面就回到市委办加班。郑新海找来大稿纸,将讲话稿一张一张贴了上去,按照刘扬帆的意见,改了起来。方东到办公室拿了一条七匹狼香烟送到郑新海办公室,见办公室已是云烟缭绕,就说:“少抽些,会短命的。”说归说,还是把烟递给了郑新海。

郑新海打趣道:“鲁迅先生说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我呀,抽进去的是烟,挤出来的是领导的话,我比鲁迅还厉害呀。”说着,接过烟道:“还是主任好,体贴下属。”

方东拍拍郑新海的肩说:“好好写吧,争取生产出更好的讲话稿。”说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妻子孙佳打了个电话。孙佳在北大进修已经一个月,此刻正好在宿舍。孙佳告诉方东,没到北大不知中国高等学府有多大,学问有多深,自己与那些教授相比,层次低了三层。

方东问:“怎么说?”

孙佳说:“北大是中国大学的塔顶,其他重点大学是顶下的一层,本科大学是二层,专科类的不就是三层了?”

方东说:“那你也是在三座大山的压迫下学习,真可怜啊。”

孙佳咯咯笑着:“还要加上你这座大山的压迫呢!”

正说着,手机响了起来,原来任南行打电话询问明天讲话稿如何。方东急忙挂断了孙佳的通话,回答说,刘书记提了些意见,正在修改。任南行一句,你们辛苦了,就挂了电话。

不多一会儿,郑新海拿着修改好的稿子来到方东办公室。方东这回不敢怠慢,拿起笔一页一页认真看了一遍,觉得不是很满意,抬头看了一眼郑新海,见郑新海一脸疲惫,于心不忍,只得自己动笔修改起来。改了一个多小时,才叫郑新海到打字室重新输入。

郑新海和方东拿着改好的稿子到刘扬帆家时,已是晚上10点半。刘扬帆换了睡衣睡裤,正坐在沙发上等着。方东和郑新海分别在刘扬帆身边坐下,刘扬帆认真地看起了稿子。方东怕影响刘扬帆看稿,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也不敢去调换频道。注意力不由集中到电视上方墙壁挂着的一幅启功写的“中流砥柱”。方东本来就是个书法爱好者,在书法上也花了不少功夫,越看越觉得这幅字不对劲。

刘扬帆看完稿子,沉思了一会儿说:“机构改革问题全省贯彻都差不多,就是如何取得效果这点在各地是不一样的。我们是欠发达地区,情况与全省其他地方更不一样,改革的难度也大。”他还想多说,看了一下手表已是晚上11点多,便说:“你们辛苦了,先回去吧,还有什么新的建议明天开会时再给我。”

方东回到宾馆,躺在床上,头脑还在想那幅字。那幅字的宣纸实在老旧,但从笔墨上看,似乎是近年写的,难道启功家里有那么多年屯集的老纸?闭上眼,突然感觉腰有些疼,起来剥下一贴风湿膏贴了上去,又躺在床上。中午没有午休,人感觉有些迷糊,不知不觉竟做起梦来。“中流砥柱”这个“砥”字处理得有点怪啊,按启功的风格,应比较内敛,不可能摊得那么开?方东问刘书记,这原是哪里淘来的,别被人骗了。可刘扬帆根本不理他,自顾自地讲着编制工作:“编制问题的不平衡性、差异性、特殊性、紧迫性;编制问题必须加强常态性管理、必须靠制度、必须按程序办;编制问题有必要组织回头看、有必要强化责任追究、有必要公开公示……方东,你老盯着我干嘛?”

突然一阵手机铃响,方东猛地从梦中惊醒。一看,原来是孙佳发来的信息:阿东,注意休息、注意腰痛、别碰不该碰的。你的小佳。唉,连老婆的信息也要强调三点意见,都是跟自己学的。方东忙坐起来,记下了梦中刘扬帆讲话的提纲,心想这提纲还真不错。不过,方东想还是尽快搬回家里住,宾馆住宿虽然方便些,两个晚上都做梦又花钱实在划不来。

第二天上午,全市编委会议在海川宾馆召开。会议先由市长郑玉类作报告,最后刘扬帆做总结。郑玉类开始作报告时,方东将昨天晚上整理的提纲送到刘扬帆面前,低头附耳几句,坐回会场的第二排。刘扬帆翻开笔记本,在本本上迅速地记着什么。郑玉类讲完话,刘扬帆开始讲话,郑新海早就把录音机放在刘扬帆面前的桌面上。刘扬帆以标准的男中音讲了三个方面的内容,全场静悄悄的。刘扬帆把昨天的讲话稿、方东拟的提纲和他自己的思想巧妙结合起来,讲了1个小时,十分流畅,也很到位。方东顿生钦佩之情,再扭头一看坐在后排的郑新海和周见,两人脸色轻松,回过头来,刘扬帆正准备宣布散会,全场已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第三章

南湖是海川市唯一的城内湖,民国初期填海造地,海堤围了3公里,形成的湖面达2000多亩。海川市又在南方,因而成了湿地,是众多候鸟过冬的好地方。海川市委、市政府办公楼就建在南湖的旁边。

方东晚上无事,把行李搬回家,并把寄在妹妹家的孩子方洋也接回到家里。方东跟方洋说:“以后午饭、晚饭就在姑姑家吃,早饭在自己家吃,晚上住家里。早饭我买些面包、牛奶将就吃吃。”方洋已经上了高中,学习成绩在年段名列前茅,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虽然早已习惯父母经常不着家,但还是忍不住抱怨道:“住无所住,吃无所吃。”方东转过头看着方洋:“什么话?”方洋回道:“道乃道也,非道无道。”方东瞪起眼睛:“你在学老子庄子。”方洋笑着说:“学老子,学习老子念书轻松,学习老爸工作辛苦。道不同不足与谋。”方东站起来走到方洋书桌旁边,往桌面上瞄了一眼,语文试卷上赫然写着92分,不动声色道:“小子,别走上邪道啊。”转过身来会心一笑。方洋眼睛余光瞟见老爸的嘴巴轻轻皱了一下,知道老爸高兴,心里不觉多了几分得意。

天色还早,方东与方洋打了声招呼:“老爸去南湖边走走,有事打手机,”说着关上门就出去了。

三月的南湖,寒意渐退,湖边的路灯倒映在水里,随着涟漪荡开,两只水鸭在湖面上追逐甚是欢畅。方东感到身心舒展,浑身轻松。忽然想起孙佳,此刻她在北京,会干些啥呢?正想着,老婆的短信息就来了。方东一看是首诗:

星星将自己挂在天上

悬空

湖面鸭

几只

一阵风来

梧桐新叶初吻

沙沙响在心上

爱人的耳语在北边的夜空。

方东不由会心一笑,悄声把诗读了两遍,回道:

只有两颗星星

一颗向南

一颗向北

虽然万里银河

却相互照耀

我在南湖漫步

有水鸭相伴

没有迷途的夜晚

却有思念的星空。

脑中却逐渐浮现出大学一年级时,和孙佳第一次散步的情形。那是在校园的水塘边,星空下,孙佳穿了件黄色连衣裙,像是夜里散发着芬芳的夜来香,闪烁着青春的色彩。虽然孙佳的相貌并不出众,但她开朗、自信、有思想,渐渐就吸引了方东的目光。

方东正仰头望着星星,迎面走来了郑新海。郑新海戏谑道:“主任好雅致,想必是在想大姐了吧?”

方东说:“你怎么也只一个人啊?”

郑新海说:“文人喜群聚,也喜独处。动静结合人生之妙修矣。”

方东心想,今晚真怪,碰到的人讲话均不离道。嘴里却道:“先让你暂时轻松一下,过不了几天,我可要给你多压些担子,让你好好锻炼锻炼。”

郑新海愁眉苦脸道:“已经苦了好多年了。你不知道,原来的市委书记陈同,在他手下搞文字真叫辛苦。他是逢会必要稿件,让我们写讲话稿也从来不提思路,全凭我们去猜,跟在他后面一般稿件都要修改五、六稿,他自己则是上半夜打麻将、陪客人唱歌,下半夜改稿,我们是随叫随到。真是苦不堪言。当时我们综合科几个人甚至到南峰寺烧香,祈祷组织早点将他调走,要不真的会折腾死年轻人。现在换了刘扬帆书记,比起陈同来,是好多了,重要稿件自己会起草,也会修改,有的讲话即席发挥,象昨天全市编委会,他自己综合了我们写的稿子,效果最好。不过,跟着这样的领导也有顾忌,就是担心自己的水平不高,让领导看了笑话。”

方东听完郑新海的讲话,瞪了一眼,道:“小郑啊,别议论领导。不是领导不会讲话,而是现在社会行业分工越来越细,新经济组织不断出现,领导的工作量大大增加,责任大了,应酬也多了。他们需要参谋啊。何况你也知道,讲话稿不是简单的文字组织,这里面有决策思路哩。好好写,练就好本领,今后你当领导就轻松了。”

郑新海笑了笑说:“主任教导的是。我呀,是认为您待人不错,为人也正派,就跟您敞开了说,今后不说就是了。”

方东也笑道:“好了,你也学会当面吹捧,我可不领情。不过你人挺率直,我也挺喜欢,只是今后注意点场合就好。”

两人走了一圈又回到来时的老路,郑新海看看手表,说:“才八点,晚上打打八十分吧,主任。”打八十分、斗地主、打五十K外加一些小刺激:或罚钻桌子、或喝开水,赌法五花八门,是近年来海川市干部队伍里很流行、也很重要的业余生活。不过,也有干打,不带刺激的,就像刘扬帆,谁都不愿来,但也喜欢来,毕竟,与市委书记打牌是份荣耀。

方东点点头:“也好,都还有谁呢?”

郑新海想了片刻说:“叫刘东进、刘一蕉如何?”刘东进是分管综合文字的副秘书长,刘一蕉是政研室主任,都是管文字的,搞综合文字的人有个臭脾气,上下级之间隔阂少,容易沟通,也较随便。

方东点头同意。

两人边说边走,郑新海顺便联络刘东进和刘一蕉。两人都在市委办公室修改材料,材料不是很急,听说主任要打牌,就骑着车往郑新海家里赶。

到了郑新海家,大家都习惯性地脱鞋,郑新海老婆董明春赶紧出来说:“我们家不脱鞋,地板都是水泥,脱了鞋,脚不起泡了?”

方东看了一眼董明春,人挺精干,只是脸色有些疲倦,心想:搞市委办文字工作的同志家属基本上把家里的活都揽下来,男人工作累女人也辛苦,想罢眼里一阵酸。四人围着饭桌坐了下来,方东说:“两个正处各分一边,东进和新海你们抽边。”三人一致同意,东进抽到方东一边,新海只能和刘一蕉一边。

方东环顾郑新海家,大约四十五平方米,三口之家,过得去,只是房子太老旧了,一台18寸的黑白电视放在客厅加饭厅的凳子上,饭桌上挂着一盏25瓦的灯,郑新海见大家看不清楚,回到房间将儿子郑小新的台灯搬了出来。郑小新没了灯就出来看电视。方东询问了郑小新的学习情况,得知他几门学科都是班上第一名,便开玩笑道:还挺争气的,真是文将手下无傻子啊!

方东和刘东进一路领先,双方很快战成8比3。方东说晚上谁输,谁就钻桌子,只是新海家的桌脚太高了,便宜了你们。刘一蕉说我个子高,抵消了,只便宜了郑新海这个矮个子,难怪郑新海请我们到他家打牌,原来心里早就准备输了。郑新海哈哈大笑,说刘主任别上方主任的当,我们要团结对外,输赢还早咧。

任南行当晚陪省档案局客人吃完饭后,回到办公室,坐在沙发上剔着牙,百无聊赖。打开电视,正好在播电视《丽人》。他最不爱看这些肥皂剧了,正想换台,男主角说了一句让他觉得很有诗意的话,忙记下来,立刻给郑见发了过去:愿晚上的月亮帮你忘掉一天的烦恼事,让夜晚的星星帮你带入甜美的梦乡。

郑见正好也在家看《丽人》,听见手机响了,忙打开,见是一条短信,心想写得真好,再细一想,咦,那不是男主人公的话吗?是谁发的呢?正在纳闷之际,手机铃声又响了,一看又是同一手机发的短信:“那晚宴会一杯酒,那天下午的红色上衣和黑色裙子,还有那温暖的气息……”郑见脸上顿时热辣辣的,心跳也加速了,莫非是他?想了想,忙打电话问了值班室任南行秘书长的手机号码,一核对,果然是他。

方东四人八十分正杀向高峰,刘扬帆在家里给方东打来电话,叫方东到他家一趟。方东没有带车,就叫郑新海骑摩托车送他一程。刘东进和刘一蕉见晚上无法继续了,也向董明春告辞。方东临走时给刘一蕉丢了一句话,今晚给你合算了,改天补钻吧。说完一溜烟,和郑新海消失在夜色中。

方东到了刘扬帆家,刘扬帆示意方东坐下,而后道:“海川市现在正处于快速发展时期,但发展不平衡是明显的,如果有发展的速度,但没有发展的实际效果,让群众真正富起来,这种发展有何效益呢。”

方东说:“发展与增长是不同的概念,增长体现量的增加,而发展体现质的提高和均衡的前进,是经济、人文的协调。海川市作为欠发达地区,面临着双重任务,一方面面临工业化、城市化问题,另一方面又有广大农村群众脱贫致富问题,必须统筹兼顾,但统筹是有先后的,从沿海往山区梯次转移,不让沿海与山区发展差距过大。”

刘扬帆点点头,说:“我市是老区,老区人民的利益必须得到保障。现在政府那边将大部分资金往城市建设投入有些偏了方向,必须慢慢给予纠正。”方东十分赞同刘扬帆的观点,接着两人又还谈了经济指标考核问题,不知不觉,已是晚上12时,刘扬帆虽然谈兴正浓,也不得不道:“唉,时间过得可真快,还是改天再聊吧,要不,明天可都成了熊猫眼,人家还以为我们干了什么事呢?”接着又赞道,“看来这几年你在正亿县没有白干。”

方东谦虚道:“都是向书记学的。”随即知趣告退。

郑见握着手机,想着那几条信息,以及前几天屁股被摸了一把的事,脸顿时热辣起来。难道说任秘书长对自己有意?可是暗地里不都听说缪昭丽和秘书长有一腿的吗?唉,谁知道这个中的复杂情况呢,总之,秘书长是得罪不起的。于是她给任南行回了一短信:“您真坏!”

第四章

春季的天气说变就变。昨晚还是满天星星,早上起来已是阴雨绵绵,这就是江南。上午7点40分,方东在市委办门口下车,市委办小院干部们正在打扫昨夜白玉兰落下的枯叶,方东跨上台阶,见门口的一双狮子被雨淋湿,仿若双眼流下老泪,不由心里一沉,径直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来,郑见就送了一叠文件进来,说:“方主任,有几份文件比较急,请您抓紧看。”呆了一会儿又问:“孙佳最近都没有回来?”

方东抬起头笑着说:“没呢。文件我抓紧看,上午常委会任秘书长参加,我就不去了。人员方面,你再通知刘东进副秘书长参加,综合科郑新海做记录。”郑见待方东说完,又问方东何时有空去喝喝茶聊聊天。

方东躲开郑见热切的目光,沉思了一会儿,说:“改天再说吧。”

郑见说:“那我等你电话。”而后转身迈着生动的猫步走了。方东抬头望一眼郑见的背影:她还是如少女时代一般,身材曼妙。

方东正要静下心来看文件,忽然三楼传来吵架声,心想糟了,常委们正集中在一起研究如何贯彻“三个代表”重要思想,这一闹,市委办成何体统?当下急忙放下文件三步并做两步,赶到三楼。吵架声来自信息科,秘书科长郝新和信息科长林可树正吵得不可开交。方东放下脸来喝了一声:“都到楼下办公室,成何体统?”两个科长不服气地互相盯了对方一眼,低下头来,随方东到了方东办公室。到了办公室,方东恢复了平静,脸色也缓和了许多,问:有事情不能坐下来商量吗?怎么吵起来了?不知道楼上开常委会啊?要知道你们可都是市管后备干部,不想进步了?

郝新梗着脖子说:“原先市委的大事纪是放在信息科写,都三年了,信息科也编得好好的,老主任调到市人大工作前,突然把大事纪编写又调到秘书科。秘书科很忙,又没有列席常委会,一些信息收集不全,编发的大事纪质量不高。我到信息科与林可树商量,他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所以就吵起来了。”

见方东盯着自己,林可树低下头说:“事情大体是这样,只是郝新声音大了些,我激动起来,一时忘了常委们在开会。”

常委会议室不大,正中间坐着刘扬帆,两排依次坐着市长、副书记、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和众常委,列席的是党务部门的部长们。郑新海在作记录。会上几位副书记先做了发言,任南行没有发言,似乎还在思考。刘扬帆看了看市长郑玉类,郑玉类呷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最近全国都在贯彻,各地的报道很多,经验也很多,关键是不能空对空,必须结合些重点工作来学习贯彻。我市正在大力推进城市化建设,必须以此为动力加快城市化步伐,为建设海滨新城提供动力,以此带动农村的脱贫致富奔小康,市委可以发个通知,要求各地贯彻。”

刘扬帆又看了一眼任南行,问老任有什么补充没有?

任南行抬起头说,各位领导都讲得很好,只想补充一点,就是贯彻“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是全党全民的事,要上下联动,城乡联动,市委可发文强调。

任南行讲完见刘扬帆目露赞许,不由心里一阵高兴。

陈乐寿、王辉听说信息科和秘书科吵架,分别从政府办和宣传部赶回市委办。方东见两位分管领导都来了,就对他们俩说:“领导们正在常委会议室开会,他们两人却为大事纪编写的事争执起来,对市委办形象和他们本人形象都是个损害。先前老主任定大事纪从信息科调到秘书科,也是对的。两个科都可以承担大事纪的编写任务,当然秘书科事务多而杂,文字能力不如信息科,但秘书科的干部也得锻炼文字能力,不然今后如何使用?”

陈乐寿迟疑一下道:“原先是信息科承担这项工作,唉,老主任变来变去何必?”

方东瞪起眼睛喝道:“别把责任推到老主任身上,过去的事提它干嘛?”王辉见方东对陈乐寿不客气,就加了一把火,说方主任说得在理。陈乐寿还想争执什么,方东拍了一下桌子,厉声说:“别争了,也不要你王辉说我好话,还是秘书科写大事纪,信息科今后把每期编发的信息送份给秘书科,秘书科定专人编写大事纪,陈乐寿先把关,送我签发。两个科长好好反思一下,明天早班会上作检讨。”见方东第一次发火,表情如此冷峻,大家不由都垂下眼睛看地板。听完处理结果,陈乐寿忙表态按主任定的办,郝新也表示接受。

常委会议已到总结阶段,刘扬帆说:“‘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贯彻落实是全党的一件重大政治任务,必须发动全党全民广泛深入地学习,必须做到全市行动,城乡联动,上下联动,结合各自的实际创造性地贯彻落实,特别要结合经济工作展开,要组织千名干部下基层宣讲,边宣讲边转变作风,边贯彻边促进城市化进程和奔小康进程……最后市委办下个文。”刘扬帆做完总结,问郑玉类还有什么意见,郑玉类说就按这样定,心里却道:不懂经济的人就不懂讲经济的话。

常委会结束,领导都散了,任南行到二楼卫生间,路过陈乐寿办公室,就径直走进去,问陈乐寿先前外边吵架怎么回事。陈乐寿将两位科长吵架的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又把方东处理这起事件的结果汇报了一遍。抱怨说方东偏爱王辉,本来是信息科干的事挪到秘书科干,市委办的干部会怎样看待我,无非我是老实人。任南行沉下脸来说:“乐寿啊,还是要管好下属,千万不能在市委办吵来吵去。我在会议室,刘书记就责问我是如何管理市委办的,你看我难堪不?方东叫两个科长明天检讨是对的,不过刘书记最近对方东印象越来越好,要注意些。”任南行说完拍拍陈乐寿的肩膀,转身就出来了。陈乐寿站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照规矩,领导只要在办公室,部下就不敢先下班。定完大事纪编写科室后,方东就坐下来继续修改文稿。王辉回到自己办公室后感到信息工作有必要向方东汇报一下,就折回方东办公室,在方东对面坐下来,方东头也没抬继续修改文稿。

王辉见状,知道方东心里不愉快,同时急着把文稿签发出去,就说:“第一季度我办信息在全省排名下滑二位,变成中下水平。”

方东抬起头说:“不能丢下来,你们必须加强信息综合调研,写些有层次的信息,另外在全市要有编发信息的奖励机制,你们也要与省委办公厅多联络,请他们下来指导。”

方东刚说完,任南行正好去方东办公室,看到方东和王辉面对面坐在一起,似乎印证了陈乐寿先前的讲法,就朝方东说:“今后市委办绝不能吵架,你要管好队伍,刚才我严肃批评了陈乐寿。”说完转过头来,用手指着王辉厉声说:“你也一样要注意,管不好下属你还分管什么?”

方东见任南行讲话似乎有些出格,就站起来陪着笑说:“秘书长,是我没管好,您别动怒。”又斜看了王辉一眼,暗示王辉先走。这时,任南行和方东听到刘扬帆办公室关门声,知道刘扬帆要下班了,就一起走到门口,目送刘扬帆上了小车。

第五章

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卢和早上一上班,习惯性地翻阅当天的海川日报。当天的报纸头版头条报道的是千名干部下基层宣讲“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右边上一则消息是“快活林山庄一泡尿缴五元”,卢和认认真真看了下来,拍案而起。小便一次要收五元钱,也许是全世界公厕中收费最贵的了。于是提起笔,在报纸上批示:“请海川开发区纪委苏江流同志阅,务必组织有关部门人员认真查处,海川日报可以组织讨论,软环境建设不抓不行,不狠抓就难以树立海川新形象。”

海清日报记者、新华社驻海清省记者站记者看到海川日报的报道,迅速赶到海川市想挖掘这一题材,作深度报道。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李可闻接待了他们,并向任南行报告,任南行指示李可闻,市内的一些负面新闻不宜往市外扩大,做做市外记者的思想工作不往外、不往上报道。然后叫苏三多拿来报纸,细细看了海川日报,一看记者署名李好,便抓起电话直接打给李好,让她到办公室一趟。

李好骑着自行车赶到任南行办公室,任南行一见李好就骂:“你不过是一个实习记者,出什么风头?这种事也要报道,还让编辑将它与千名机关干部下基层宣讲‘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报道刊登在一起?这简直就是笑话!也不知道你的总编是干什么吃的!”

任南行又看了一眼李好,见她上身着白色T恤,下身是吊带牛仔短裙,脖子上满是叮叮当当的挂件,继续批评道:“女孩子家也太赶时髦了,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任南行在训斥的当儿,方东正要向他汇报工作,见他在批评记者,想回避,可脚已踏入办公室又不好再退回去。李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站在任南行对面,却是双眉紧皱,一脸的不服输。方东见状,笑着对任南行说:“秘书长,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就别为难小记者了。再说那快活林山庄也该严肃查处,记者不报道,我们不清楚,否则今后我们路过内急也得掏五元,如果是更大的领导路过岂不更难堪。”

任南行看了一眼方东,也感到自己说话重了,语气顿时缓和下来,点点头朝李好说:“你先走吧,今后可得注意。”

李好噘着嘴巴,头一扭,不冷不热道:“谢谢指教。”然后朝方东瞟了一眼,快步走出任南行办公室。

刘扬帆当天下午从省城开会回到办公室,任南行马上到刘扬帆办公室,汇报了情况,只是隐去了批评李好那一段,同时也把刚刚接到的卢和的批示呈给刘扬帆看。刘扬帆摇了摇头说:“这个软环境也该好好整顿了。我同意卢和同志的批示意见,必须在全市开展一场软环境整顿,组织一次大讨论,提高全体公民的素质,你三天内组织起草一个意见。”

海川开发区由苏江流带队组织了公安、工商、卫生等部门开展联合执法行动,查封了快活林山庄。工商分局传唤店主,店主老五蛇对一泡尿五元钱的事实供认不讳。海川市卫生局对快活林作了检查,不但没有卫生许可证,店内外环境卫生也很差,厕所是旱厕,虽然是单独一座,也是污水横流,不堪入目。快活林山庄是国道边上前两年建的路边店,过往客车多,店主与客车司机勾结,司机拿回扣,经营两年来生意挺红火,老五蛇赚了不少,只是心太黑,一泡尿收五元也经营了半年。这一次反映这一问题的是蓝河省一个前往海清省会参加学术交流的女教师,听说上厕要交五元钱,十分吃惊,在餐厅发了两句牢骚,被老五蛇听到,老五蛇一挥手,门外进来五、六个头理得青光的小青年,女教师吓得不敢说话,到了省城,越想越气愤,就给海川日报写了封信,海川日报当班副总编姚希也感到新鲜,就安排李好去采访。

苏江流向卢和汇报完查办情况,就接到任南行的手机。任南行交代他汇报完后到市委办公室,又叫苏江流把手机给卢和,对卢和说,刘书记赞同你的批示意见,指示市委办拿出一个软环境整治的意见。

苏江流离开卢和办公室,就来到任南行办公室。任南行站起来问苏江流是否查出快活林山庄的幕后老板。苏江流说,老五蛇也是一条病蛇,一问话把什么都说了。说是省委常委、统战部长陈同的侄儿阿书就是后台老板,占了大股份。任南行忙问,这些情况告诉卢和没有?苏江流说没有。任南行表扬道,你这人还不错,知道保护自己人。

苏江流说:“‘大堤不能受蚂蚁的损害,一有洞就要补上’这可是您老的经验之谈,跟您这些年,我可丝毫不敢懈怠,多少也学了点吧。”

任南行拍拍苏江流肩膀,颇为满意:“你小子长进了。”

阿书与任南行是在海平县认识的。当时任南行是海平县的县委书记,苏江流是海平县纪检委副书记。阿书凭着陈同侄儿的身份成天往海平县跑,海平县洞天银矿开发商刘得富和任南行都是正亿县人,又是阿书的朋友,三人经常在一起吃饭,感情与日俱增。刘得富在海平县生意做得红火,状告刘得富的人不少,苏江流经常给刘得富通风报信,疏理关系,两人也成了好朋友,刘得富当然也在任南行面前给苏江流说了一篮子好话。任南行提拔为市委常委、秘书长后,极力推荐苏江流到海川开发区当纪委书记。苏江流自然对任南行报以感恩之心。

第六章

任南行要求方东按照刘扬帆的意思在三天内拿出一个关于软环境整治的意见。方东心里暗暗叫苦,时间这么紧,又没有经过调研,拿出来的意见肯定质量不高,文件质量不高,措施无力,整治软环境的效果可想而知。但既然是领导的意思,不接受也得接受。方东立刻叫来刘一蕉,把任务说了,刘一蕉皱皱眉头,说又要挑灯夜战了。方东笑笑:“辛苦辛苦,我们一起做,你通知几个单位的副职开个座谈会,兜一兜看有什么好的建议。”

下午一上班,方东主持座谈会,刘一蕉和政研室的三个干部也一起参加。出席会议的有经委、计委、公安局、工商局、环保局、卫生局、外经局等20多个单位。方东通报了最近以来发生在海川市几件损害软环境建设的事,又传达了刘扬帆、卢和的指示精神,简明扼要地说了今天开会的目的。参加会议的各局副局长互相推让一番,都一一发言,无非是以前采取什么措施推动了软环境建设,本部门的工作得到上级肯定,对下一步的工作决定采取几条措施实现“行政提速”。会中相互间还扯了些有关部门间的工作扯皮问题。还有几个部门派了一般干部参加,轮到他们发言时,他们说,领导说了有什么任务带回去。方东看看刘一蕉,刘一蕉摇摇头,看挂在对面墙壁上的时钟,东拉西扯了一个小时,也讲不出个什么道道来,就宣布散会。方东送走他们,回头望会议室里面烟雾缭绕,才感觉噪子有些痒,咳了一声,又看天上下起了毛毛雨,天气冷了下来。

刘一蕉跟着方东来到方东办公室。刘一蕉说:“方主任,现在的座谈会就是这样,部门是来顶任务的,反正有个市委办和政研室,最后要提交材料的是我们不是他们,靠不住啊,我们还是自己来。”方东说:“是啊,程序性的东西还是要走一走,倒是现在政协委员提的一些建议有一定质量。”

方东说罢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打印稿给刘一蕉,说道:“这些材料是我从正亿县带来的,是政协委员的一些建议,还有我写的一篇关于软环境建设的文章,供你参考。”刘一蕉接过材料翻了翻,觉得政协委员提的建议倒是很实在又具体,又认真看了方东写的文章,心想:方东的文章从理论上着手就软环境建设的认识问题、法制问题、人文问题、查处问题、效率问题作了全面阐述,特别适合地市、县区一级,按这个框架写,这个意见就有了九成把握。不由为他感到惋惜,心道:方东此人水平颇高,本来从县长转为县委书记是顺理成章的事,偏偏刘扬帆看中他的协调能力和文字能力,被调到市委办当这个苦差,也真是命苦。

刘一蕉从方东办公室出来,早过了下班时间。全办静悄悄的,只得给政研室的几个年轻人打了手机,通知他们晚上加班后,便骑着摩托车赶回家吃饭。

刘一蕉骑着摩托车到交警岗亭处,正好是亮红灯,看看四个路口都没有车,也没什么人,心里惦着加班,于是加大马力,“刷”得一声就闯了过去,不想一交警从斜刺里冲出来。刘一蕉想自己是市委政研室主任,堂堂一个正处级干部,居然还亲自骑摩托车上下班,也真够窝囊了。若是亮明身份,只怕被人笑话。这么想着,一咬牙,也就不理会交警,径直往前冲。这下交警急了,骂了一声,他妈的。马上掏出步话机,通知上一个岗的交警拦截,自己也骑着摩托车,闪着警灯一路追上来。刘一蕉才骑了500米就被三位交警一起拦下了,双方争执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交通也堵塞了,两边停了不下30部车。情急之际,又一辆警车开过来,下车的是交警支队副支队长刘可冰,刘一蕉的高中同学。刘可冰当上副支队长,刘一蕉在市公安局长雷放弟面前讲了不少好话,可是出了大力。

刘可冰走近一看,刘一蕉正满头大汗地和交警争执,心想坏了,一个健步立正敬礼,喝斥三人退开。三个干警想解释,刘可冰急忙挥手制止,让他们先劝离围观的群众,疏导堵塞的车辆。刘一蕉朝刘可冰笑道:“今天没有碰到你真个骑虎难下。”

刘可冰说道:“老兄,对不起呀,你也想个法子买辆车,经费不足,我也帮一点,这年代骑车不行了。要么索性骑自行车,人家还以为你爱惜身体,锻炼身段,还佩服你呢!”

刘一蕉摇摇头,与刘可冰分道扬镳。回到家已是晚上7点多,儿子已经先吃了晚饭上晚自修去了,沈文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得不耐烦,在打盹,见刘一蕉满头大汗,又涨了个关公脸,心里就不舒服,说道:“你搞了10多年文字,还不如给人家送几斤的苹果,想想办法,做些关系,离开那个鬼地方。你看政府办的刘副主任,副处才当3年,又提拔,他能力好吗?一个通讯员出身的,成天在领导家里转,现在又当了人防办主任,肥差啊。”刘一蕉一听气得把公文包甩在饭桌上,桌上一碗排骨汤溅满了桌。

刘一蕉吃罢饭,花了半小时走路到办公室。政研室的小欧和小沈已在办公室等他。刘一蕉坐下来分了工,三个各写几个部分,最后刘一蕉统稿。

方东晚上在家里浏览当天没有看完的报纸,其中《人民日报》一则报道深圳整治软环境的通讯引起了他的注意,看到半中间,手机铃响,郑见发了一条信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心有即有,心无即无。方东心想:郑见也算是自己的初恋情人,据说家庭也不顺,现在一起工作,理应有所关心,应该回回短信,免得给人留下当了官就忘了朋友的口实。正想回复,又是一条短信:思念是一只羊,温柔地咀嚼忧伤。这下方东犹豫了,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回为好。

第二天上午8:30,刘一蕉把输出来的软环境整治意见初稿送到方东办公室。方东问刘一蕉昨晚干到几点?刘一蕉心情好,开玩笑问是指哪方面?方东笑呵呵地说:“你个家伙昨晚加班了,今天还会开玩笑,当然指干公家的事了。”

刘一蕉也笑着说:“在市委办工作,有时也只能自己想些开心的事,讲些高兴的事,不然就是与自己过不去了。”便把昨天在路上闯红灯的事说了一遍。

方东沉吟片刻说:“得想个法子给你弄一辆车,一个正处级干部,在县里就是四套班子的一员,也是挺风光的,没有车不利于工作,市委办也没有形象。”

刘一蕉坐在方东对面,见方东边说边看稿,还拿着笔在稿件上修修改改。工作聊天两不误,很是佩服,问方东,怎么会有这一招?

方东有些得意:“在闹中搞文字是我的本事,与人边聊边搞文字也是我的本事。我一天要把关所有市委和市委办的文稿,又要做其他事,后勤的、会务的,还有刘书记的、任秘书长的。办公室人来人往,没有这两手就别想干事了。只是客人要嫌我没有礼貌了。”说完,手中的稿件也改好了,递给刘一蕉说:“质量不错,应该没有问题,你送给任秘书长把关吧!”

刘一蕉回到打字室,重新输了一稿出来,对了一下稿子,觉得方东改得有道理,先前自认为在市委办文字能力最好了,没想到方东的文字能力更胜一筹。方东得益于基层的实践,自己的缺点还是实践经验不足,文章写不到最核心的地方,心想今后有机会还是争取到县里工作。

刘一蕉把文稿校对完送给任南行时已快下班了。任南行说:“放着吧,下午再看。”

下午任南行跟刘扬帆去参加银企协作座谈会。这种会实际上就是当地主要领导出面请银行多贷些款给企业,支持当地经济发展。这样,任南行下午就没有办法看稿了。晚上任南行、刘扬帆与行长们吃饭,任南行人缘不错,又是市委领导,敬他的人多,刘扬帆酒量一般,平时少饮酒,大家也都知道,晚上喝酒任南行承担的任务就重了。刘扬帆吃罢晚饭,说有客人先走了,任南行酒喝高了,人民银行行长留任南行再唱唱歌,任南行应允就和几大银行的行长再坐坐,人行行长叫来几个女员工一起唱歌,当晚大家吼到下半夜1点。

第二天上午刘一蕉找任南行,跑了好几回,也没见着他。 11点的时候,任南行到办公室,叫刘一蕉上来,看了一会儿稿件,说对一些小企业就不要整顿了,小企业特别餐饮业对当地的税收贡献很大,整顿会造成失业,经济指标受影响。刘一蕉心想,小企业特别是小的餐饮业最不卫生,安全隐患最大,不整顿迟早会出问题,至于税收影响,又不是取缔,哪里有那么严重。只是话到嘴巴却变成:“好的,就按秘书长的意见修改。中午修改好,下午上班送给您。”

中午刘一蕉叫通讯员买了个盒饭,就在办公室加班,吃完饭才想起没有给家里说一声,打电话回家沈文慧接着,一听刘一蕉已吃过饭,也不告一声,害自己和儿子还在干等,沈文慧一脸的不高兴,抱怨道:“有饭吃也不打个电话。”

刘一蕉说忙着忘了,沈文慧说:“干工作挺有味道嘛,家里不重要无所谓是吗?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刘一蕉说道:“好了好了,对不起。”说罢挂了电话。

下午上班,方东已在办公室,刘一蕉就折到方东办公室,方东见刘一蕉无精打采的,知道刘一蕉中午肯定又加班了,说辛苦辛苦。刘一蕉把任南行提出的修改意见告诉了方东。方东沉吟了会说:没关系,按领导的意见办,办公室的工作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跟着领导的指挥棒,文字也要体现领导的意图,何况任秘书长提的也不是大问题。刘一蕉苦笑道:办公室的文字也搞了10多年,有机会帮助说说话到县里工作算了,年龄不饶人,再干下去今后就只能去党史办了。外面管党史办叫等死办,以前的政研室老主任吵着要调出去,市里就把他调到方志委,一干就干到退休。方东说,有机会一定帮助推荐。刘一蕉欲言又止,想了想道:我想,任秘书长反对整顿小企业可能是别有目的吧。据说,他曾交代海川开发区让快活林山庄重新开业,一整顿不是开不了业?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快活林”。

方东瞪了刘一蕉一眼,说道:“不能乱说话,更不能私下议论领导。”

刘一蕉没了声音,叹了一声,离开方东办公室。方东看着刘一蕉颓丧地离开,心想:刘一蕉年龄已达45岁,再拖下去真个又误了人才,有机会一定要推荐到县里去。

郑见坐在办公室整理档案,不时掏出手机看看,却始终没有等到方东回复的短信,心想:他大概是工作忙,没空及时回复。可这整整一天,他却依然没有回音,不由有些失落,觉得方东似乎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心也太硬了,顿时产生了一丝怨恨:要不是当初爱上方东,又怎会产生一系列的不幸?

第七章

贯彻“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工作在全省轰轰烈烈地展开,省委书记李绍传提出城市必须把社区这块最基层的事办好,真正为市民提供更优质、更便捷的服务。省里也出台了全省社区工作意见。海川市迅速作出部署,市委成立了社区工作领导小组,由卢和担任组长,任南行担任副组长。任南行根据省里的文件组织起草了社区工作意见。

为了抓好社区工作意见的落实,省委组织了几个社区工作检查组到全省各地督促检查工作进展情况。任南行叫来方东,要求协调海宁区认真做好迎检准备,说社区工作很多方面不落实,海宁区要想些办法把一些该补的文件、相片资料都要补齐,临时只好实功虚做了。方东叫来市民政局长、社区办主任李迁,传达了任南行的意见,嘱咐要灵活稳妥,检查组来有困难还是要反映。李迁召集了几个部门和海宁区政府分管领导开了个协调会,要求各部门收集图片资料给社区以备检查,又叫财政局补发几个拨款文件备查。

检查组检查了三个社区,开了几个座谈会,社区干部反映工资不落实,其中务居社区干部好几个月工资都没有发到手,办公地点也不落实,无址办公问题比较普遍,撤并村委会变为居委会,形成两张皮,社区的办公经费不落实。

当晚刘扬帆代表市委宴请检查组一行,任南行、方东作陪。检查组负责人向刘扬帆通报了检查情况。刘扬帆说,社区工作刚刚展开,是存在一些不足,表示市委将召开常委会专题研究。随后跟任南行说:“领导力量要加强,必须多关注社区工作,切实帮助社区解决问题。”交待方东:“社区具体工作你也多费些心,抓出几个示范社区以便全市推广。”

方东第二天上午就请示任南行是不是到社区走走作些指导,任南行说:“你去吧,有什么情况再沟通。”方东就带着几个部门分管同志和郑新海到海宁区的6个社区走了趟,最后开了个座谈会。社区干部反映了很多问题,包括工资、办公地点、办公经费、各部门工作经费随事转等问题。根据调研情况,方东总结了几条意见,叫郑新海组织起草后向社区工作领导小组汇报。

方东回到市委办,到了任南行办公室,见任南行阴沉着脸,就很小心地简单汇报了社区调研情况。任南行说:“很好,就按你讲的意见办。”却在心里道:此人甚是厉害,说干就干,也颇有实力,得提防着点,免得被架空了还不知道。

刘一蕉修改好软环境建设的意见后,想找任南行看稿,可任南行又忙,老找不到人,此刻见任南行办公室门开着,就一口气跑了进来,将稿子直接放在任南行桌子面前,喘着气说:“秘书长,已按您的要求将稿子改好了,请审定。”任南行板着脸,抱怨怎么这么久了才把稿子交给他。刘一蕉本想解释,见方东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知道不说为好,对两人打了声招呼退了出去。

方东也站了起来说:“秘书长,下班了,我先走了。”说着跟在刘一蕉后面退了出去。

方东、刘一蕉刚离开任南行办公室,就听一声巨响。任南行将刘一蕉送来的稿子狠狠摔在桌上,正好桌上有个烟灰缸,任南行烟瘾很重,抽了一上午的烟,里面的10多个烟头和一层厚厚的烟灰被这一摔全震了起来。烟灰跑到右眼里,眼泪都出来了,还是难受得很,只好撑开左眼给苏三多打电话,苏三多赶紧跑来帮忙掀开任南行的右眼上下眼皮卟卟吹了起来。

这当儿,刘扬帆走到任南行办公室询问软环境整治的文件起草好了没有。苏三多忙停了下来,任南行掩着右眼,对刘扬帆说:“都追了好几天,市委办还没有交上来。”刘扬帆见任南行桌面都是烟灰和烟蒂,知道是烟灰跑到眼里,便笑笑说:“烟还是少抽些,不但会伤嗓子,也会伤眼睛啊。”任南行忙说:“要该戒了。”

刘扬帆回到办公室,忙叫周见问问方东,怎么软环境整治的文件还没有拿出来。周见急忙下到二楼,将刘扬帆追文件的事说了一遍。方东和刘一蕉在一起。刘一蕉这下急了,说:“不是刚给任秘书长了吗?”方东知道这下弄出矛盾了,就跟周见说:“打字室电脑坏了来不及输出来。”周见心知肚明,对方东息事宁人的态度和胸襟颇为敬佩,当下照他所说回复了刘扬帆。

下午上班,任南行将软环境整治意见的稿子亲自送到刘扬帆办公室,任南行走后,刘扬帆把方东叫到办公室问方东,任南行修改后提什么意见?方东说:“秘书长文字把关很到位,就是小企业整顿的一段他提出要删去,按照他的意见,刘一蕉删去了。”

刘扬帆考虑片刻,神情凝重地说道:“这一点还是要加进去,现在饮食店的卫生问题已经变成公共安全问题,必须高度重视,不能因为影响些税收指标就忽视了这方面工作。”

方东当场就把刘扬帆的意见补了进去,刘扬帆看方东写得很快,心想找这个人当主任是找对了。方东改完后再给刘扬帆。刘扬帆看也不看就签了名字,又说道:“今后办公室起草文件要快些。”方东点了点头。

郑新海按照方东的要求,回到办公室起草《关于当前社区工作存在的问题及对策建议》。方东认为许多社区办公室地点靠政府投入是不现实的,如果开发商在旧城改造中都能腾出一个地点来岂不解决了大问题。想着就给郑见挂了电话,让郑见找找档案,看看上级是否有这方面的规定。

郑新海写完社区工作的问题及对策一文,就立即送往方东办公室,方东打电话请李迁来市委办一趟看看文稿。

李迁见到意见稿,很是惊讶道:“这么快呀,真是神速啊。”

方东朝郑新海看看说:“你看你出手快,部门的领导都肯定了。”

郑新海心下高兴,谦虚道:“是您指导有方。”

李迁看完稿子,很是赞赏,点点头道:“这个稿子有质量,社区工作存在的问题大的方面都写到了,提出的对策也很有针对性,就看领导的决心了。能不能拿出钱来,市直机关能不能真正做到费随事转。要是还把事情下放到社区,经费却不跟下去,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方东说:“如果没有什么意见,就先送给秘书长看。”

李迁感慨道:“这种事本来是社区办干的,难得方主任这么费心。”

方东道:“反正到社区调研,发现问题就反映。我们只能建议,最终还得领导们做主。这调研还不知道管不管用呢。”

李迁说:“像你这种人才在市委办真个浪费,该让你主政一方当一把手干出一番事业。哪象我,快退休的人了,能守住自己的岗位就不错了。”

郑新海插话说:“你们都是搞机关文字出来的,混个正处都挺不错,我不知何时能混到你们这种地位。”

方东和李迁相视而笑。李迁打趣说:“你把头发丢掉一半,椎间盘稍稍突出,眼镜度数增加一倍就差不多了。”

方东笑道:“可别吓唬小郑啊。”

郑见找了大半天才在建设部门找到相关文件,文件明文规定开发商必须在所在区域为社区无偿提供办公地点。郑见把文件送到方东办公室,正好方东、李迁、郑新海三人在侃。方东见郑见低着头,知道自己没有给郑见回信息,郑见心里不痛快,就说:“小郑,找到文件了?”

郑见见方东语气平缓,满脸笑容,就抬起头给三人打了招呼,回答道:“是去年的文件。”

方东叹了一口气说:“去年出台的文件建设部门也不去落实,现在旧城改造好几片楼盘都售出去了,再拿也拿不回来。”

李迁说:“人家也不是不知道,都是心照不宣啊。”

方东接着对李迁说:“李局长,建设部门这份文件你拿回去,以社区办的名义写个初稿,到时建设、规划几家一起讨论一下,联合下发。”

李迁说:“好,那我先告辞了。以便早些把文件起草出来。”

方东又对郑新海说:“这个稿子不错,我看没有什么好修改了,你先送给任秘书长看。”

郑新海接受任务走了。郑见还站在方东办公室看墙壁上的中国地图,看大家都走了,刻意咳了一声。

方东有点尴尬,赶忙说:“对不起,忙了一下,忘了给你回信息。”

郑见忿忿道:“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说完扭着头匆匆离开。方东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郑新海跑到三楼,将社区存在问题及对策一文送给任南行审阅。

任南行看了一眼稿子,又翻了翻,心想存在的问题还是不说为好,自己分管的时间内工作没有做好,不能揭自己的老底。可方东将这些问题都列出来了,不正视也不行。得想个办法将这件事情压下去。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理由,不由烦躁起来,觉得自从方东到来,自己是事事不顺,做事情也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正所谓古人常说的掣肘,而方东对自己不仅仅是掣肘,简直就是一个潜在的威胁。想到这里,不由心火上升,自言自语道:“他妈的,这种人尽找我的麻烦,不能等闲视之。”但骂归骂,又不能明着表现出来,想了好一会儿,才心生一计,拿起笔来,在稿子的第一页顶头处写道:“请呈刘书记阅示。按照刘书记指示,专门组织调研组到社区调研,调研组提出的几条意见经过讨论。”这样一来,不动声色就将这项工作的成果据为己有了,何乐而不为呢?就让方东忙去吧,再忙他也不过是自己手中的一粒棋子。

第八章

市委常委会按时召开,议题是研究全市软环境建设会议有关问题。一是要成立领导小组;二是要抓几个典型并明确各部门分工。

刘扬帆环顾会议室,见人都到齐了,就开始开会:“前一阶段市委办起草了软环境整治的意见并已下发执行,县区和部门反映尚好,但声势还不够大,必须要开个大会,扩大影响面,增强威慑力。我看今天的会议开短些。我提个议,供大家讨论。市里成立全市软环境建设领导小组,我担任组长,郑玉类市长任第一组长,卢和副书记和任南行秘书长任副组长,方东同志兼办公室主任,监察局局长兰鸣任常务副主任。大家看行不行。”

成立领导小组,不过是走走过场,众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为了表示重视,也为了表示自己考虑周到,郑玉类再三强调:必要的时候,正反典型各抓几个,使软环境建设更有针对性。

刘扬帆表示赞同:“今天会议的第二个议程就是要找几个正面和反面的典型,由卢和、方东和兰鸣同志负责,大家有没有意见?”

大家都说没有意见,刘扬帆宣布散会。

散会后卢和叫方东、兰鸣到他办公室。卢和说,树立正面典型不成问题,像外经委、农办这些单位平时工作效能方面抓的不错,办事也公开。但要抓几个反面典型倒有些麻烦。

兰鸣说:“软环境建设的文件对各单位都提出了各方面要求,对照各单位贯彻文件是否有力可搞些明察暗访,碰到谁就抓谁的反面典型。”

卢和问方东有何想法,方东说:“兰鸣局长讲得有理,抓到谁谁就做反面典型。”

卢和说:“同意兰鸣的意见,具体工作由兰鸣负责。”

市建设局、规划局、房管局、社区办四家联合下发了《关于无偿提供社区办公用房的通知》,李迁组织了社区办和其他几个单位的干部实地跑了20多个社区,其中有6个社区开发商必须无偿提供200平方米的办公地点。海翔社区有块50亩的旧城改造,市里免了开发商周科模城建配套经费260万元,但在落实中,其他5个社区搞旧城改造的开发商都同意了,倒是这个周科模不同意。

周科模找到陈同,陈同让秘书给李迁打电话说,周科模为旧城改造做了很大贡献,能照顾的要照顾。李迁是陈同在海川市当书记时提拔的,当时李迁已57岁,论年龄确实是不能提了。李迁想这个关键年龄还是要想办法突破一下,赶到省城,用黄金打了一块牌匾“上善若水”送给省民政厅的厅长范大铃。范大铃和陈同是老朋友,答应了李迁的要求,才从副局长提为局长。一听是陈同的意思,李迁顿时没了主意,就将周科模不同意提供办公地点的情况简单向方东作了汇报。方东拉下脸说:“这可不行,其他几个开发商政府给的优惠不如周科模,他凭什么不提供,况且周科模这些年在海川市也赚了不少,全市有头脸的人都知道,还那么吝啬。”沉吟一会,又说:“先这样吧,想想办法再说。”李迁只好向方东告辞。

兰鸣按照卢和的部署派了2个组,每组都配了摄像记者到各单位明查暗访。很快,两个组各抓了一个反面典型。当检查组来到市政府办计财科时,计财科科员薛后发正翘着二郎腿利用单位电脑炒股,眼睛盯着那几条红绿蓝线一动不动。检查组让他下线,他根本无动于衷,耸耸肩说:“别挡我的财路,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去。”把检查组晾到了一边。这薛后发毕业于财经大学,在机关混迹十多年,都35岁了却连副科都没有,对政治已不抱任何幻想,近来操起老本行,上网炒股,已尝了不少甜头,火烧屁股都无法将他从电脑前移开,何况区区一个检查组。另一个检查组到市建设局办公室时,办公室科员王韦干正在和两个通讯员在打牌,三人面前都放着几张百元人民币,一看有人拿着摄像机在拍,夺门而逃,慌忙之中王韦干将检查组成员、市纠风办副主任王大迁撞倒在地。

方东这些天总觉得有什么事搁在心里,沉甸甸的。四月天阴雨连绵,每次从市委办大门经过,那对狮子总是浑身湿漉漉的。办公室周边的白玉兰新叶不断长大,不时有落叶像惊涛骇浪中的小舟翻卷着飘下,落叶多了,落满整个小院,恍若深秋。方东猛地想起,海翔社区的办公地点还没有落实,心里的一块石头没有撂下。想直接打电话给周科模,又不熟悉,叫他来他若不卖帐又丢了面子。要知道这些有钱人背后一般都有人撑着,怎么办呢?方东想到了卢和,卢和是正直的领导,又管纪检监察,他们不怕我,纪委书记该怕了吧!

方东叫上郝新,一溜烟就到了市纪委楼,卢和正在办公室听案件汇报,见方东来了就宣布休会。卢和问方东,今天怎么跑到纪委来。方东说,这个地方确实不想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啊。遂把海翔社区办公用房的事说了,请卢和帮忙。

卢和说:“好办,算是找对了人,我这里还有几封关于周科模的举报信。这样,我打个电话,看他如何回答。”方东提供了周科模的手机号码。“周总吗,我是卢和啊。”“噢,您好,是卢书记啊,久闻大名,一直想认识一下,都没有机会,找个机会拜访您噢。”“我这个地方,你最好不要来,找机会,我到你那边走一走。”“您能到我公司,我公司肯定发大财了,谢谢您啊。”周科模心里纳闷,卢和怎么会打电话给他,莫不是偷漏税被人举报,还是昨晚嫖娼被人举报,或者……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我有一事相烦。想借你的地点作个社区的办公地点,不知行不行?”卢和直接道出了目的。

原来是社区办公地点的事,看来不交出去是不行了,他娘的,这个李迁,肯定是他搞的鬼。周科模心疼得直骂,嘴里却一点也不含糊道:“卢书记,您都发话了,还有什么问题?放心,您的指示我一定照办!”“那就这样,我有空一定去你公司坐坐。”卢和朝方东眨了眨眼,把电话挂了。

市纪检委查出市政府办和建设局两个干部上班炒股和打牌的事,马上就传遍了市直机关,许多单位领导都庆幸自己单位没被发现,他们心里都明白,一个阶段的中心工作一定要把握好。平时懒散一些没有关系,关键的节点可万万不能犯错!

两个检查组向方东和兰鸣汇报工作,两人都十分高兴,可谓出师大捷啊,一伸手就抓到两个反面典型。正在肯定检查组成绩时,兰鸣突然脸色一变,朝方东使个眼色,示意方东走到门外。

一出门,兰鸣顺手将门关上,使劲拉住方东的手说:“这下麻烦了,我们抓了市政府办的干部,郑市长肯定十分恼火,建设局的薛杰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我知道你为人正派,但今天这件事情还是得顾忌一下。”

方东的手被兰鸣抓得紧疼,皱了皱眉头道:“看你紧张的,当心把我的手给抓残了。”

兰鸣“呀”了一声松开手说:“我基层没去过,现在这个位置呆久了心里紧张,真担心什么时候被报复哩。”

方东正色道:“是福不用躲,是祸躲不过。怕什么?大不了,就是小命一条吗?”

兰鸣冷静下来看了方东一眼,骂了一声:“他娘的,我兰鸣也是50多岁的人了,又不想提拔,你方东不怕我怕个鸟。”

兰鸣是军转干部,炮兵出身,在地方工作多年被官场这个大染缸染滑了,锐气已被磨灭,这下被方东一激,久违的军人气概又冒出来,一拍胸脯,豪气干云地对方东说:“为人还是要有些骨气,做官还是要有些气节,你年纪轻,万一遇到问题我顶着,你退到一边去。”

方东本是文人气质,听兰鸣这么一说眼睛有些湿润,伸出手紧紧抓住兰鸣的手使劲握着,兰鸣笑骂了句:“你干什么,搞打击报复啊,把我的手也抓伤了。”

方东和兰鸣回到办公室,让检查组的干部立刻就在这里整理出一个材料,录像也留着,明天向市委汇报。并决定检查组的同志不出席会议,由自己单独向市委汇报。众人明白兰鸣怕大家受到报复,想保护大家,都很感动,却也只能默默无语,拍了拍兰鸣的肩膀走了出去。

检查组的报告还没有写出来,市政府办主任陈学美就给兰鸣打来电话:“你们检查组的检查情况我都知道了,能不能通融一下。全市就抓这么两个典型,市政府办占了一个,成何体统啊!让我如何向市长交代?老兄您就高抬贵手吧。”

兰鸣笑着说:“陈主任啊,手下的弟兄原本也想帮忙遮掩一下,可不知怎么搞的,现在很多领导都知道了,就是想退也退不出来啊。开弓没有回头箭。大水冲了龙王庙,龙王要冲走也没有办法呀。这件事还望您支持才是。”陈学美见无法说服兰鸣就把电话挂了。

陈学美刚挂掉电话,市长郑玉类就打来电话询问市政府办的工作人员被明查暗访组逮住的情况是真是假?陈学美只好照实说了。郑玉类骂道:“你当什么主任,风口浪尖的时候一点都把握不住,这场面现在如何收拾?”陈学美又把找兰鸣说情的情况作了汇报。郑玉类说,找他干什么,这是个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栽在他手下十有八九都得死。说罢就挂了电话。陈学美坐在位子上象个泥塑,这下领导对自己的印象分又少了一分,要想竞争到县里当书记,难喽。

海翔社区办公地点问题在卢和的协调下终于解决了。社区居委会开始装修房子,海滨街道党工委书记刘华给方东挂了电话,要求当面向方东汇报。方东说不必了,你们要设计好,装修要简洁。刘华请方东参加社区居委会搬迁仪式,方东应允。

任南行坐在办公室,习惯地拍着自己的秃脑瓜,心想政府办和建设局被各抓了一个反面典型,陈学美和薛杰都是自己人,这两人也太不争气,偏偏这个时候碰到枪口上。正自郁闷,郑见送了一叠文件进来。今天的郑见穿了一身紫罗兰套装,掩了上下身的曲线,但又更精神了。任南行一见郑见进来,立刻满脸笑容。郑见把文件夹放在任南行办公桌,正想转身退出,任南行左手迅速抓住郑见的左手,右手扫了过去抱住郑见的腰,令郑见动弹不得。郑见又羞又急,无可奈何,只好小声叫任南行松手,外面的门还开着。任南行顾不了那么多,凑上去的嘴巴游离在郑见的脸、耳、鼻上,右手不自觉地往下移动。突然走廊响起了脚步声,任南行一下子松开双手,郑见喘了口粗气,见任南行嘴边都是口红和胭脂,慌忙掏出手巾纸指了指任南行的嘴巴,并快速整理一下衣服故作镇定地离开任南行办公室。任南行坐回位置,摸着秃脑瓜,回味起刚才那一幕,笑了起来,这女人比缪昭丽更有风情。今天挺顺利,看来搞定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郑玉类眼看市政府办要被通报批评,怕大家都知道了,全机关议论纷纷,影响不好,就给刘扬帆打了电话问刘扬帆如何处理。刘扬帆说:“老郑啊,这件事你要旗帜鲜明,不要怕揭短,你支持了,对你只有好处而无坏的影响,我已叫检查组的同志拿出处理意见上常委会研究。”

薛杰感觉很被动,因为干部上班时间在办公室打牌赌博,影响更恶劣。他专门开了班子会议,叫三人写了检查在全局通报批评。会后把王韦干叫到办公室,让王韦干趁检查组对这件事情还没有定性,到他们家里做些关系,疏通一下。王韦干心里十分感激,当晚就提了二瓶皇家礼炮和四条软盒中华摸进市纠风办副主任王大迁家。

王大迁见王韦干手里提着东西,就没有让座意思,说:“你来了正好,这次谁也不敢照顾,我也不敢收你礼物,礼物你还是拿回去。但我还是会尽量建议处理轻些。”说完就推着王韦干往门外走。王韦干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就被推出了门外。

第二天上午市委召开常委会,陈学美、薛杰列席会议。会前两人都到方东办公室坐着,抽着闷烟。方东说事情发生了,也只有静观其变,看会议上最后做何处理。

会上,兰鸣首先通报了情况,陈学美和薛杰各自作了自我批评。刘扬帆又叫兰鸣说说处理意见。兰鸣说经过检查组集体研究建议,给予王韦干和薛后发行政记大过。卢和表示这次检查反映的问题说明机关作风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不整顿不行,在市政府办这样的首脑机关发生这种情况是十分不该的,同意兰鸣代表检查组提出的处理意见。

刘扬帆征询郑玉类的意见。郑玉类心知此时不是袒护的时候,还是要按照刘扬帆讲的旗帜鲜明才能扭转不利地位。于是严肃而痛心地表示:政府办平时疏于教育,陈学美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不管是谁,只要违反纪律都必须严肃处理。同意检查组处理意见。其他常委见郑玉类这样表态,也就异口同声同意检查组的处理意见。

刘扬帆作了总结发言,充分肯定了明查暗访组敢抓落实的精神,也肯定了常委们意见一致,旗帜鲜明的态度,严肃批评了陈学美和薛杰疏于单位内部管理,并议定将王韦干、薛后发的处理意见形成材料在全市软环境建设会议上分发。

会议虽然就处理两个干部达成一致意见,郑玉类还是觉得丢了面子。陈学美、薛杰心里暗暗叫苦,在这么多常委面前丢了不少分,对自己的前途可是大大不利。

海翔社区落成邀请了刘扬帆、卢和、任南行、方东、李迁出席。刘扬帆出差,卢和有事情,方东代卢和写了封贺词,卢和看了很满意,叫方东带去。临走时,方东开玩笑道,没有您打个电话,社区至今还在“黑暗”中摸索哩。卢和打了哈哈,用手拍拍脑袋说,还不是我头上那顶帽。

方东向任南行请示,说秘书长是社区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理应参加,也好给社区干部鼓鼓劲。任南行说不去了,还是你代表领导小组参加就行了。方东知道任南行气还未消,只好和李迁一同去参加典礼。

一阵铿锵的锣鼓声在海翔社区的上空久久回荡,锣鼓声刚歇,在阵阵鞭炮声中,身穿白色运动服装的100名夕阳红文艺演出队的退休老干部跳着整齐划一的健身舞,不断变换着队形,吸引了周围数不尽的居民。海翔社区办公地点经过10多天的加班加点已装修完毕。方东、李迁应海翔社区的邀请出席社区办公地点落成仪式。海翔社区居委会主任陈康知道方东写一手好字,仪式完毕后就拉着方东到自己的办公室。

桌面上已铺好黄色的毯子,笔墨纸砚俱全。陈康说请主任留个墨宝作为镇宅用。方东笑着说,实在不敢当,写不好贻笑大方,也不敢挂,会被人议论。陈康说今天非写不可,抓起笔就往方东手上放。方东实在不好推脱,便写了“达家达仁”四个大字。

第九章

全市软环境建设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方东到了任南行办公室,汇报说海翔社区办公地点装修得挺漂亮,各项工作制度也上了墙,小区广场可容纳300多人,群众性文体活动很容易组织。任南行一直低头看文件,方东见任南行头顶光可鉴人,几根绒毛如沙漠中骆驼刺倔强顽强地挺立着。正想开个玩笑,但看任南行一言不发,便将话吞了下去,但僵着也不是办法,于是,找了个话题,说市委办准备开会贯彻全市软环境建设会议,要请秘书长作个重要讲话。任南行这下才抬起头来,嗯了一声,又低下头看文件。方东见任南行不大理会自己,便借口组织讲话稿离开了。

方东走出任南行办公室,右手伸出两个手指头,在心里打了个趣:今天秘书长只讲了一个字,是全世界最短的领导讲话,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

方东回到办公室,打电话叫郑新海上来,要求郑新海起草任南行的讲话稿。方东见郑新海脸色有些黄,知道昨晚又加班了。果然郑新海一开口就说:“主任,昨晚干到下半夜。”

方东笑着说:“到底干什么?”

郑新海知道方东严肃的时候很严肃,但有时也爱在谈得来的干部面前说些笑话,就说:“还能干什么,我是三十五岁的年龄,六十岁的身体,还能干啥。搞文字的人都是肾虚,秘书干文字,领导吃文字,老百姓听文字。昨晚写刘书记在全市老干部工作会上的讲话写到下半夜。老干部工作会议年年都开,要写出新意,难啊,半天放不出一个新屁出来。”

方东收住笑容,知道再调侃下去,郑新海那张嘴巴只怕就要变本加厉了,连忙道:“好了好了,调侃不许扯上领导!”

郑新海说:“您放心,只要是您交代的任务,不管是上半夜还是下半夜,我都尽力完成。”

郑新海回到办公室,与对面的副科长宋明目说:昨晚加班到半夜有些吃不消,任秘书长贯彻全市软环境建设会议的讲话稿你写写。宋明目苦巴着脸说:实在没办法,昨天得了重感冒,今天头晕得厉害,刚才看材料眼睛都在冒金星。

宋明目的哥哥名叫宋明胆,弟弟名叫宋明天,妹妹名叫宋明空。他父亲当年在生产队插秧时因为多盛了一碗饭被大队长打瞎了一只眼,就将几个孩子的名字都换成与眼睛有关的字眼,暗示孩子要记下这个仇。这个大队长在宋明目收到中南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开拖拉机运石头时掉下二百米深的悬崖,连骨头都捡不回来。宋明目的父亲当晚在自己家里喝下二碗家酿红酒,睡到第二天九点还未起床,宋明目觉得奇怪,去敲父亲的房门,见没有动静,推进门,拍拍被子还是毫无动静,再摸一下父亲的头脸冷冰冰的,才发现父亲已经去世,享年71岁。宋明目见人就讲这个故事,好像谁都欠他家似的,听者无不悚然,避之不及。郑新海当然不例外,因而一些文稿也不好硬让宋明目写,摊上了这样的下手,郑新海只能暗叫命苦。

郑新海无奈地点了根烟,捶捶后背,写了起来。郑新海综合文字能力确实不错,趴在桌上连续写了三个小时,3000字的讲话稿一气呵成。写完站起来觉得腰有些酸,就叫宋明目把稿子送到打字室打字并校对。宋明目这回倒是很积极,没发什么牢骚就去办了。等稿子输出来已近下班时间。郑新海把稿件送给方东,刚好刘扬帆打电话叫方东上楼,方东迅速地浏览了一下稿子,觉得大体上还不错,就签给任南行审阅。郑新海把稿件送到任南行办公室,任南行正拿着手机写信息,发完信息,将稿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抬起头看郑新海仍站在自己对面,心想这个郑新海没几天与方东走得近,给郑见写信息又没有回,顿时一股无名火从心中升起,骂了声:“写个什么东西?”抓起稿子扔在地板上,正好苏三多进来提示任南行下班。苏三多拉拉郑新海的衣袖,示意郑新海赶紧走,自己蹲下来捡已经散落的稿子。

郑新海跑下楼梯,关上办公室的门,气呼呼地骑着摩托车回到家里,把家里电话线拔了,手机也关了。老婆董明春问为什么?郑新海装出一副深情样说,晚上好好陪陪你,避免干扰。老婆兴奋起来,洗碗速度大大加快,洗碗水溅了满地,乒乒乓乓的声音散落在房屋的每一个角落。

方东吃完晚饭,因为任南行讲话稿的事不知情况如何,就打电话给郑新海,连打三次都是占线,只好打电话给苏三多。苏三多说道:“讲话稿秘书长不大满意。”方东想郑新海太累了不好再叫他加班,这种小稿件又不好都叫刘东进修改,还是自己改改算了。

等到方东改好稿子输出来时已是子夜。方东将稿子放在值班室,交代通讯员明天一上班就交给苏三多。刚说完,值班室电话响了起来,原来是郑新海问方东在哪里。通讯员说正在值班室,郑新海忙叫通讯员把电话给方东。郑新海说:“对不起主任,晚上老婆娘家有事急着赶去,稿子的事不知情况如何?”

方东说:“已搞好了,打电话到你家一直占线,你还是休息吧。”

郑新海说:“主任辛苦了,我过来一起吃宵夜吧?”方东看郑新海有心情就应允了。

其实,郑新海当晚和董明春早早就上了床。可是太累了,郑新海抛开下午被任南行打击的一幕,一上床就安静地睡着了,董明春见郑新海睡得那么香,不忍心打扰,躺在郑新海身边闭着眼睛半睡半醒。郑新海一觉醒来,感到实在对不起董明春,精神也恢复了一些,下身有些胀起来,就把手伸到董明春胸部。董明春嘤咛一声,紧紧抱住郑新海,一转过头看房间的门半开着,对面的房间住着儿子,忙推开郑新海跳起来关了房门上了门栓。

郑新海两下完了事。董明春说道:“你最近身体差了很多。”郑新海笑笑,把头埋在老婆胸前说:“唉,我还得出去一下。”

董明春抚摸着郑新海的头发温柔地说:“我就知道你晚上有心事,压在我上面特别重。”

方东和郑新海约定在政府大院大门口的七步小吃店吃宵夜。这“七步小吃”店面虽小,生意倒是不错。店名“七步”,倒不是说店面狭小只能容得七步,因这店老板是海川七步人,没读过几年书,取店名时想来想去想不了什么好名字,索性以家乡命名,没曾想误打误撞,引得众多外地人纷纷猜测,把这店面和三国诗人曹植联系了起来,感叹有诗意,有味道。当然,更吸引人的是店里几样特色小吃,泥鳅线面、咸鱼煮粉、酸辣扁肉、土豆馃、土豆丝、地瓜面、炒田螺,都是地地道道的农家风味。

方东叫上打字员小吴,从市委办往大门口走。两人虽是并排走着,中间却宽可跑马。方东觉得有些不自然,有意打破沉默,对小吴说:“你很辛苦啊,打字打了几年?”

小吴回答道:“已经打了六个年头。不过主任您都在加班,我们也无话可说了。”

方东又说:“在这种地方工作,只能奉献自己,否则日子就难过了。”

小吴说:“习惯了。”

两人说着话不觉到了七步小吃店。店中只有几对男男女女,大概都是恋爱中的年轻人。

方东和小吴正要坐下来,郑新海骑着摩托车在门口停了下来,一阵风把摩托车的尾气刮进店里,小吴咳了一声。郑新海一进来就叫老板娘点菜,老板娘拿着菜单问点什么菜,郑新海指指方东和小吴问要点什么?方东问小吴,小吴说你们吃啥我也吃啥。方东说:“简单点几样就好了,这时候可不能吃太多。”

郑新海说道:“点一罐沙参炖鸡腰,半只七步水鸭,三小份地瓜面如何?”

方东正眼看了一下郑新海,郑新海语带双关,自我解嘲笑道:“好啊,也该补补了。”又朝小吴看看,小吴在市委办虽说也工作了6年,但尚未结婚,现在社会上的黄段子笑话多了,也听出一些东西来,不禁脸色微红低下头去。

郑新海叫了三瓶啤酒,说一人包一瓶。三人正在碰第一杯时,海宁区鹏祥街道派出所所长陈勇走了进来。海翔社区办公地点揭牌仪式陈勇也参加了,几次群众到市政府上访,陈勇都来维持现场秩序,因而与方东比较熟悉。方东忙让老板娘加一个位置,叫陈勇坐到自己身边来,又叫老板娘加了一碗地瓜面和一瓶啤酒。陈勇坐下来忙倒了一杯敬了方东,又倒了一杯准备敬郑新海和小吴两人。方东急忙介绍了郑新海和小吴,陈勇哈哈大笑着说:“差点误会了,我还以为是一对。”

方东说:“这两人在市委办都很优秀,可惜郑新海已经有了老婆孩子。”

小吴笑弯了腰:“我才不找市委办的人,又穷又累。”

郑新海正色道:“虽穷但志不短。”

小吴揶揄道:“你可能会当大官,但当官也有风险,不小心就栽了,可没有我们工人阶级来得自在。”

陈勇三杯啤酒落肚,又见小吴喝了点酒脸色白里透红,话也多了起来:“市委办的弟兄们确实也够穷,不瞒大家说,晚上我这么迟还在这里,就是因为发生了一起偷盗案件。市委办秘书科科长郝新的钱包被贼偷了,案件当晚告破。”郑新海忙问怎么这么巧,我们吃点心他钱包被偷了,情况如何?陈勇沉吟片刻又喝了一杯酒说:“晚上说了就算,可别对外传,不然对郝新不好。”

方东看了看郑新海和小吴两人,忙说:“这里说了到此结束。”他两人明白方东的意思,说:放心吧主任。陈勇心想大家都想听,又保证不对外说,就说开了。

原来,晚上郝新和老婆逛街,在沃尔玛超市买砚台,买完后出了大门口,两人就骑车回了家。郝新到家说一个在农行工作的朋友明天晚上结婚,要包三百元红包,叫老婆拿红包袋。老婆应声在抽屉里找,郝新把手伸向屁股的口袋,却摸了个空,忙大声问钱包是否在老婆的手提包里,老婆说你的钱包从来都没有交给我保管啊!郝新急了说,那肯定丢了,突然想起在沃尔玛门口屁股被人轻轻触了一下,又问老婆,在沃尔玛门口有没有摸一下我的屁股,老婆回答说:“都是男人摸女人屁股,哪有女人摸男人屁股,呸!你那瘦屁股要摸也得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摸。”末了,问:“钱包里有多少钱?”

郝新苦着脸说:“昨天刚领了工资,钱包里有1000元,还有身份证。”

老婆说:“你个猪头,工资发了也不及时上缴,还要不要回家吃饭?还不快报警。”

郝新与陈勇是好朋友,忙给陈勇打了手机,陈勇急忙赶到派出所叫了两个民警往沃尔玛门口赶。

沃尔玛门口是贼经常出没的地方,小偷十有六七被派出所干警抓过,有的贼也因此成了派出所干警的线人和朋友。干警小新在沃尔玛门口给小贼小D打了手机,小D立即打了黄包车赶到沃尔玛门口问小新有何指示。小新说某时某刻有一人钱包丢失请小D找一找,小D掩起嘴笑了起来。小D因为去年偷盗被人抓住打断了门牙没去补,一开口笑便有个洞,总被人嘲笑,因而一笑就先掩了嘴巴。小D笑完拿开左手说:“此包正在我这里,”说着从口袋掏了出来在小新面前晃了一晃。

小新骂了一声说:“你眼瞎了,那是市委办大秘书的,怎么能偷?”

小D说:“你也真是的,偷东西还看谁的身份,他又没在胸前或屁股搞上名字。即便有,那不成了文明偷盗了么?不过,这次也只是受人所托罢了。”

小新听小D说完觉得这个贼讲话挺逗,就轻轻拍了一下小D的脑袋,凑近前亲热地说:“有何说法?”

小D说:“要听得拿钱来。”

小新说道:“你表现好,我明天让所长多给些耳目费。”

小D又说:“那还差不多。”原来,郝新此人也够损,市委办第二会议室装修,新来宾装璜店的老板刘果通过各种关系找到市委一个姓陈的副秘书长才将这个小工程拿来做,被这个副秘书长拿走了1万元,郝新开口要刘果3000元,刘果说这个工程钱赚得太少,只能给1000元。郝新死活不肯,最后刘果给了2000元,郝新这才罢手。刘果是小D大哥,一声令下,小D跟踪了3天,才在沃尔玛门口把郝新的钱包逮着。

方东三人听陈勇说完,都沉默了。方东心情沉重,这市委办看样子也是贫富不均。说穷,穷的是搞文字的。说富,那就是搞后勤的暗地里昧下的一些油水。这个拿1万元的人想必是陈乐寿。可是这件事情毕竟不怎么好处理,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会给今后工作带来很大的麻烦。想到这里,方东严肃地对郑新海和小吴说:“这个事就这里说说,绝对不能外传。”说完,看面前的菜吃完了,桌上也摆了10个空瓶,估计大家也都饱了,就站起来要买单。郑新海和陈勇忙站了起来,把方东摁到座位上。陈勇说:“平时要请主任吃饭也请不来,今晚难得,就当晚上请吃宵夜算了。”郑新海知道拗不过陈勇,说只好如此。方东说也好也好,今后派出所所长的钱包没了,我方东一定想办法给弄回来。大家顿时笑了起来。

宵夜吃罢,郑新海带着小吴骑上摩托车走了,陈勇开车送方东回家时已是下半夜1时。

方东在车上已有些迷迷糊糊,本想跟陈勇聊聊天,可又不知说些什么,言多必失,切莫自找麻烦。正在摇摇晃晃之际,手机信息铃声响了,方东掏出手机一看是郑见发来的短信:如果星星知道自己背负所有的愿望,那它一定努力地闪烁,当你看见最亮的一颗星,那是我为你许的愿。方东想这次不回短信也许太不敬了,再怎么说也是同学,不然见了面十分尴尬。正在写“你好”两字时,新信息又进来了:女人在年轻的时候(30岁前),想要放弃男人时,她毫不犹豫,心高气傲;一旦她过了35岁,就是想到即将要和她毫无关系的男人进入“无言的结局”时,心也会隐隐作痛。方东看完信息,感到十分惊讶,郑见怎么发这种信息?接着手机又响了起来。陈勇说,主任,不错啊,下半夜了生意还是很好啊!方东苦笑道:是老婆,从北京发来的,现在的女人就是会盯。说着看了看信息,还是郑见发来的:你的严酷,断送了我的青春,你知道吗?我至今仍孑然一身。

方东心里一沉,想着要不回复一两句安慰的话吧,可是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合适,只好回道:你还是早些休息,改天找机会再聊。

方东回到家,脸也没洗就倒到床上。恍恍惚惚中,觉得自己飘来飘去,又感觉自己在爬石阶,一级一级往上爬,远远的,郑见脖子挂着一条鲜艳的红丝巾在山顶上不停地招手,但自己越往上爬,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越远。

方东明白自己在做梦,使劲想睁开眼睛又睁不开,想抬起手拉灯而手又像磨盘那么沉重,这样挣扎了许久终于醒来,遍身大汗淋漓。窗外,月光清冷。起身看柜头有一包前些天喝喜酒带回的红塔山香烟,顿时也想尝尝,便点燃了一支烟,没抽几口便被呛了,慌忙把烟摁了。烟雾袅袅中,依稀又见到当年读高三时第一次收到郑见偷偷塞在他抽屉中的信。那是一封充满少女情怀的信,让人看了怦然心动。不久她考入海清省师范专科学校,自己考入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系。记得自己比她早一天去报到。那天,她站在月台上一直朝自己招手,那条红丝巾抓在手上一直飘呀飘,直到火车走远了才消失。到学校没几天就收到她从海清师专寄来的信,一颗火热的心似乎要将信笺点燃。从此,鸿雁传书,互诉衷肠。可是,是什么时候自己不给郑见回信了呢?方东想着,头又隐隐作痛起来,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第十章

上午,方东早早就起来了,一看镜子,双眼有些浮肿,略带血丝,洗了一把冷水,觉得清醒许多。司机按时在楼下等着,看时间差不多了,按按喇叭,方东看饭桌上放了两块面包和一瓶牛奶,抓了就走。面包是儿子晚自修回来顺路带的,儿子真的懂事了。

市委办,白玉兰换了新叶,老黄的叶子全都消失了,门口两只狮子双眼瞪亮,清晨的阳光照在狮眼上闪闪发光。方东走进会议室,环视了一下参加早班会的干部。昨天值班的干部先通报了一天情况,方东道:“市委已召开软环境建设大会,我们市委办也存在软环境建设问题。要记住,关注软环境建设人人有责,人人都是海川市的形象大使,市委办的干部在软环境建设中要起带头作用……”

方东话还没有说完,市委办值班室就传来了吵闹声。方东瞅了刘一蕉一眼,刘一蕉走了出去。一会儿,刘一蕉回来,值班室还是有吵闹声。方东问刘一蕉为什么吵闹,刘一蕉说:“海宁区老干部委托老干部牛拾劲找刘扬帆书记反映同城不同工资问题,被周梦东拉住,心里恼火就嚷了起来。牛拾劲是南下干部,威望很高,周梦东处事不够灵活,就吵了起来。”

方东一听,立即赶到值班室,刘一蕉也跟着出来,一边给牛老介绍方东的身份,一边倒茶。

方东笑眯眯地说:“对不起,牛老,值班室干部新来的不懂规矩,让您老人家生气,这都怪我,还望牛老见谅。”

牛拾劲听方东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气发大了些,昨天老年大学杨老师还说老年人不能动怒,唉,何苦呢?牛拾劲这么一想就心平气和下来,说:“方主任您开会去吧,我坐着等刘书记。”

方东和刘一蕉回到会议室,向大家通报了牛拾劲发火的情况,说:值班室是市委办的“窗口”,一言一行都影响着市委办的形象,尤其是对老干部,不但不能无礼,还要做到热情、周到,哪怕是碰到一些不讲理的信访者也要耐心解释。又说市经贸局副局长刘发荣前几天反映值班室打电话无人接,这件事也要查,请干部科查一查,结果报告给我,请同志们都要引以为戒。

早班会后,方东把周梦东叫到自己办公室,问:“为什么要阻挡牛拾劲?”

周梦东回答道:“任南行秘书长有交代,老干部的事都很麻烦,讲话又没完没了,严重耽误刘书记的时间,他们如果找刘书记该拦则拦,或者说出差,或者说不在,免得影响刘书记上班。”

方东听完,皱了一下双眉,道:“今天刘书记的确不在,你可以实话实说,他如果不相信,就请他上楼看,他看刘书记不在不就走了吗?干嘛要阻拦而引起争吵呢?对老干部上访要看情况,重要、重大情况,还是要安排见,而且一定要及时给领导秘书通报,由秘书们请示领导定夺。”

刘扬帆陪外商吃完早茶回到市委办,牛拾劲从窗口看到刘扬帆就激动地站起来,一激动,血压陡然上升,一阵目眩,双手按住眼睛又坐回原位。刘扬帆一眼瞥见牛拾劲等在值班室门口,也加快步伐往值班室走。周梦东见牛拾劲头晕,心里害怕,立即赶过去给牛拾劲捶背,等牛拾劲缓过劲来,刘扬帆已经走到牛拾劲跟前,牛拾劲在周梦东搀扶下站了起来。

刘扬帆说:“牛老,让你久等了,对不起啊。”

牛拾劲睁了睁眼睛说:“刘书记,可把您盼到了,我这有一封信,本想寄给您,又怕到不了您手上,就直接找您来了。说的还是老话题——干部同城不同酬问题。”

刘扬帆说:“唉,真对不起,历史的问题和现实能力不足的矛盾形成了同城不同酬问题,也一直困扰着我们。您放心,我们一定想办法解决,最好的办法是等下次工改中一并考虑,到时市里也给区里拨一笔钱弥补财力不足。”

牛拾劲又说:“区里老干部们推我来找您,有您这句话我也放心了,我这就回去传达;另外市委办值班工作要加强,对待上访群众还是要热情一些。”刘洋帆听到这里,看了周梦东一眼。这一看,周梦东心里一打哆嗦,就把搀扶的手放了下来。牛拾劲自知说话走嘴,赶紧向刘扬帆告辞。

刘扬帆送牛拾劲到门口就折回了值班室,刚好方东早班会结束就跟着刘扬帆上了书记办公室。

刘扬帆问方东,刚才牛拾劲在谈话中似乎对值班工作不满意?方东说,早班会上已经强调过了。是存在一些问题,主要是值班员担心牛拾劲干扰您的工作,没有做好解释工作,以致引起牛拾劲的不满。

刘扬帆喝了一口茶说:“牛拾劲的老战友是原省委办公厅主任张东,关系挺好的,他一不高兴就打电话或写信给张东,张东真的还每次都打电话过问。唉,老干部太认真,工作也难做啊!不过,对这个值班员的事情还是要处理。”

方东建议刘扬帆可以考虑在市委市政府大院门口设立一个书记信箱,接受群众来信,免得群众怕信件到不了书记手上。刘扬帆同意方东的意见。

方东回到办公室,将周梦东叫上来又批了一顿,并说不该与牛拾劲争执,万一老同志有什么突发毛病,你不就栽了。周梦东因为牛拾劲头晕的事心里后怕,连忙说要吸取教训,诚恳接受了方东的批评。方东站起来拍拍周梦东的肩膀说:“一定要吃一堑长一智啊。”

下午,市委办召开全办软环境建设传达会议。会议先由方绍传达市委书记和市长的讲话精神,然后是任南行作重要讲话。

方绍传达完两位主官的讲话精神后,任南行用手指敲了敲麦克风,清了一下嗓音说:“今天市委办召开会议,传达贯彻全市会议精神十分及时,也非常必要。”接着就开始看稿照念。天气有些闷热,郝新离开位置,把窗户打开几扇。大家顿觉清爽,埋下头来认真做笔记,任南行的讲话稿是郑新海起草的,内容自是一清二楚,懒得记,心不在焉,四处张望。突然一阵风把盘在任南行头上的一溜长发吹了下来,刚好悬在任南行的额头上,就像动画片里的三毛。郑新海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起来。正在埋头记录的全办干部都抬起头往郑新海所在的方向看,郑新海的脸刷地红起来。任南行双嘴紧抿,瞪了郑新海足足几十秒之后,又念起了稿子。郑新海知道坏了,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会议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结束,任南行满脸怒气,提着公文包就走,苏三多赶紧上前帮任南行拎了包。方东双眼盯着郑新海,喘着粗气,浑身发抖。干部们赶忙识趣地退出会议室。

会议室就剩下方东和郑新海。方东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面前的杯子翻了个跟头,茶水倒到桌子上,眼看就要流到方东的衣服上,郑新海赶紧跑过去,用袖子拦住茶水。“你有病啊,那么严肃的会议你发什么神经?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太没有修养了。人家是一笑泯恩仇,我看你是一笑惹祸上身。文笔好有什么用,这回你叫我如何帮助你?”方东一口气发了一通横话。“主任,我也不知会是这样,我一看他头发被风吹下来就马上想到上小学时的一个故事。当年学校穷,没有钱修玻璃,给我们上课的也是一个男老师,头顶头发全丢光了,一溜头发盘在额前,我因为数学念不好,就看他在黑板上写阿拉伯数字,也是一阵风把他头发吹了下来,当时正流行三毛流浪记,那头发垂下来,和三毛真的很像,我和全班同学都笑了起来,那个数学老师看我带头笑,就来追我,我满教室跑,他满教室追。我想到这里不自觉就笑了起来。我真该死,今后要是因为这个提拔不了,我也不怪您。”郑新海哭丧着脸。

方东叹了一口气,告诫了一番,也只好作罢。

郑新海回到综合科,宋明目故作关切地问长问短,言语中掩饰不住一股兴奋。科员叶仁倒了一杯茶给郑新海,安慰说事情发生了也就发生了,不必放在心上。

郑新海一口气把茶都喝了,自怨自艾着:“真倒了八辈子霉。也怪自己平时爱开玩笑,老想着开开玩笑让大家乐一乐,人是变乐观了,可也养成了习惯,这下把秘书长得罪了,今后有苦吃了。”

宋明目觉得不搭讪一两句也不行,就对郑新海说:“你怕什么,方东主任对你挺好的,即便秘书长对你有什么看法,不还得靠你干活吗?你的资本雄厚得很呢。”

郑新海摆摆手说:“算了,索性把我调到其他科,让你来当科长,我也省得那么累。”

宋明目听到这里,心里一动,但立刻又叹了口气:要真是这样,倒也不错,只可惜,天下没有这白吃的午餐,还得另想办法才是。

方东靠在椅子上,眼睛虽然闭着,但大脑却在飞速地运转着:几个月来,市委办工作虽然大体上比较正常,但时不时总会出现一些事情。干部不多,但感觉复杂。按说工作都有规定,都有制度,但真正按制度办事的不多,人的自觉性也差了许多,到底是什么原因?人,还是人的因素,与用人关系极大!方东想到这里,刚好郝新到办公室汇报晚上接待外省政协主席到海川市考察的事,方东指示完后,就要求郝新把市委办过去定的制度文本都翻出来,疏理一遍,根据全市软环境建设会议精神和任秘书长的讲话精神作一次修改。

晚上任南行在办公室处理一些文件。宋明目认真打探了一番,发现只有秘书科郝新在加班,其他科室都没人,就壮着胆推开任南行的门,迫不及待地说:“秘书长,郑新海下午回到办公室说了一通怪话,说怕什么,笑了也就笑了,要撤职也可以,最好撤完职安排到其他科工作更轻松。”

任南行听宋明目说完,用赞许的眼光看着宋明目说:“我知道你与郑新海同时进综合科,可惜当时没有让你当科长。你文字也不错,放心,今后一定创造条件让你上。你好自为之吧!”

宋明目认认真真地听完任南行讲的每个字,兴奋地站起身道:“秘书长,知遇之恩一定涌泉相报。”

任南行拍拍宋明目的肩膀,宋明目高兴地退出任南行办公室,关上门。叶仁正好从市委办门口进来,看见宋明目从三楼下来,而楼上只有任南行办公室亮着灯,心想宋明目去任南行办公室干啥,肯定与下午的议论有关。叶仁在脑中迅速搜索下午自己的讲话,庆幸未讲出格的话,反正是一般干部,与科长、副科长也没有什么竞争,管他呢。

任南行坐在办公室,心想最近怎么一直心绪不宁,连综合科长都在笑自己,是不是自己心胸太窄?还是心里有什么结?对了,是这个人,郑见,以前没感觉,现在越来越觉得心里有她的影子,难道爱上她了?是有这种感觉,她妈的!任南行想着就掏出手机给郑见发了一条短信:众人都说相思苦,相思伴我更煎熬。一会儿,郑见回了信息,任南行一看,只是一个微笑的人头,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郝新第二天上午把一叠材料送到方东办公室。方东一看是郝新已修改好的办公室制度,就问郝新怎么这么快,郝新说这些制度每任主任都要改过,自己很熟悉了。方东说难怪制度执行起来每个干部不一样,制度多变是个原因。你也是订制度的专家了,我就不看了,把它发给办务会议成员,下午我们开会研究。

陈乐寿看到郝新送来的制度,并得知下午要开办务成员会议讨论,就到任南行办公室报告说:“方东要修改市委办的工作制度,向您汇报过吗?。”

任南行说:“没有。”

陈乐寿故作神秘地说:“下午还要开办务成员会议讨论呢。”

任南行立即站起来说:“方东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召开办务成员会议也不通知我出席,把我这个分管领导放在哪里?”

上午快下班了,方东来到值班室,叫来陈乐寿说:“可以根据这次全市软环境建设会议精神,把市委办的精神提炼一下,把制度程序化,做个流程图,挂在值班室的墙壁上让大家看,也好体现一下市委办的风采。”对于陈乐寿这个人,方东觉得他人倒挺勤快,就是文化水平差些,拿些与文化有关的事让他做做,对他也有好处,免得他今后不好使用。

下午一上班,方东到任南行办公室,请任南行出席下午的办务成员会议,并汇报了会议议题。任南行见方东请他出席,说明方东心里还有他这个秘书长,气也就消了一半,笑着说:“算了,这种会你主持就好了,关键看制度出台后执行效果如何,不能说在嘴里,挂在墙上,落实不到行动上。”

陈乐寿接到方东的任务心情也很好,觉得过去领导交办的任务都是杂事,哪有文化之类的事交给他,说明方东还看得起自己,又想自己有些事跟任南行走得太近似乎有些对不住方东。回到家,立即忙开了,又是到书房翻书,又是打开电脑到各政府网站收集资料,一直忙到了十一点半。老婆刘小磊催陈乐寿早些睡觉。陈乐寿想老婆比自己文化程度高,探讨探讨也有好处,就脱了衣服上床,将方东关于要提炼市委办精神的话说了一遍。刘小磊在陈乐寿圆滚的肚皮上画来画去,说精神就要有股气,又要与办公室的实际结合,是不是叫“优质、高效、勤政、团结”。

陈乐寿说:“是呀,我也有这种感觉,就是没有表达出来。”

刘小磊说:“你个死鬼笨得很,还逞能呢?”说罢把陈乐寿的短裤拉了下去。

陈乐寿揉搓着刘小磊丰满的胸部,呵呵笑道:“今晚兴致那么高,很主动嘛,平时怎么都很被动呢?”

刘小磊打趣道:“学习市委办的精神,要高效嘛。”没一会儿刘小磊便伊伊呀呀起来……

第二天上午,陈乐寿早早就在值班室等方东。方东一在市委办门口出现,陈乐寿就迎了出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方东说:“方主任,你看如何?”

方东看看点了点头说:“你还真行,把团结二字调到最前面就行了。”

陈乐寿连声说好好,把这八个字交给郝新去制作了。

第十一章

书记信箱设立才半个月,就被群众来信塞得满满的,方东要求市信访局整理归类。信访局开出了清单,反映的事大部分与市政府有关,另外一些是对市委、市政府的工作建议。方东连续加班几个晚上作了处理,除批转政府有关部门处理外,还筛选了20多件重要信访件呈送给刘扬帆,并专门组织会议就落实解决这些问题提出具体意见,要求《海川日报》对落实情况进行跟踪采访。

陈乐寿按照方东的意见,安排专人将修改后的机关有关制度制成流程图,与“团结、优质、高效、勤政”八个大字一并挂在市委办值班室。干部们一上班,觉得新鲜,刘扬帆也感到值班室让人耳目一新,往四周的墙壁环视一遍,说:“不错嘛,市委办的工作应该有个规矩,方便百姓,也减少不必要的周折,这八个字也提炼得好”。方东忙说:“秘书长专门作了部署,陈乐寿也花了不少心思。”刘扬帆转过头来看看站在身后的陈乐寿,对陈乐寿点了点头,接着就上了楼。

任南行上班时看到这些东西,心下虽然也认为做得不错,但这毕竟是方东的成绩,而且是显而易见的,看来,在不久的将来,方东的能力只怕会直接威胁自己的地位。想到这里,心里就万分不舒服。市委办最近做事很少与自己沟通,要想些法子对付一下。到办公室后,打电话把陈乐寿叫了过来,虎着脸问:“值班室挂的那些东西是谁安排的?”

陈乐寿惊讶地说:“不是您安排的吗?刚才方东主任还在刘书记面前说是按照您的指示办的呀。”

任南行呦了一声,说:“那个流程图里就是程序简单了一些,有些工作要通过刘书记的,我一定要把关。至于有些小的工作比如处理群众上访的事,通过方东就行了。关于市委办精神,还是把‘团结’二字调到最后面。”

陈乐寿忙说:“这些都上墙了,刘书记看了也没有异议,是不是不要修改了。”

任南行盯着陈乐寿,冷冷地吐出一句话:“你小子有没有吃错药,我的话都敢顶,难道我就没有自己的看法?”

陈乐寿忙站起来信誓旦旦地说:“秘书长,我对您的真心苍天可鉴,您可别误会。我跟方东搞好关系,也有利于掌握他的动向啊!”陈乐寿双眼瞪得比牛眼还大,一副无辜受冤的模样。

任南行点点头说:“你下去吧。”

陈乐寿抱着满腹委屈,一边下楼梯一边想,这个秘书长真的难以伺候,不过没办法啊,要提拔还得靠他。方东目前是刘扬帆身边的红人,也得罪不起,自己还是要和他处理好关系。唉,搞行政就好比走钢丝,只能步步小心,一步都不能打滑啊。想了想,直接到方东办公室把任南行的意见向方东作了报告,方东也觉得有些道理,心想秘书长是管办公室的,他的意见当然重要,就指示陈乐寿,按照秘书长的意见修改。

两相对比,陈乐寿觉得还是方东民主而且大度,可惜不是秘书长,要不这关系就好处理了,至少不会产生摩擦,令自己左右为难。《海川日报》报道了书记信箱开放后处理群众来信的情况,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许多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写信表示这是个好办法,许多重要意见可以直接呈送给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省报《海清日报》记者到海川市采访后,也在《海清日报》头版作了专题报道。

报纸一出来,市长秘书吴非特地把《海清日报》摆在了市长郑玉类的面前。吴非离开后,郑玉类认真看完这则消息,心想这个方东也挺有本事,市委的东西一到他手上就能开出这么好看的花来,刘扬帆有啥本事,那些信访件还不都是政府在处理,成绩都挂到刘扬帆头上去了,真他妈的窝气。想了想,让吴非转告陈学美,叫他和方东商量一下,就说大部分的信访件都是政府的工作,市委也处理不了,还是把挂在大院门口的信箱叫“市委书记、市长信箱”更好些。

陈乐寿将制度流程图又重新制作了一次,把市委办精神的“团结”二字调到最后,又重新挂起来。任南行站在值班室认真看了一下,摸了摸头顶,叫陈乐寿和方东都来值班室,指着挂在墙壁上的图表说:“制度流程图就这样了,‘团结’二字还是放到最前面,只有先团结才有后面的精神嘛。”陈乐寿拿来凳子爬了上去,重新调整,下来时重心不稳一脚踩空,一个趔趄,一脚踩在任南行右脚上,一脚踩在方东左脚上,两人先后痛得大叫了起来,陈乐寿听到两人叫了起来,吃了一惊,心里一慌,朝前反用力,重心不稳,朝一旁的桌子倒去,幸好方东反应快,急忙抱住陈乐寿的腰,两人一起滚到了地上。这一幕把众人都惊呆了。直到两人灰头灰脸地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忍不住直乐。值班员鉴于郑新海的前车之鉴,不敢笑出声,但难得见到领导的狼狈相,憋久了,忍不住,转过头,把手扣脸上,遮住了,吃吃地笑了起来。

吴非来到陈学美办公室,将市长要改书记信箱名称的事向他作了汇报。陈学美说:“市长说的这事当然好,只是今后市委办和政府办两家谁来理这个事又要花时间协调就麻烦了。”说罢挂通了方东的手机,将市长的意见告诉了他。

方东笑着说:“这个主意不错,只是当时匆忙,考虑了市委,没有考虑市政府。来信收集可由信访局负责,分类后,将写给书记的就呈送给书记,写给市长的就呈送给市长,然后要检查落实时我们两人一起开会如何?”

陈学美感到方东处理事情确实老道,也让人好接受,就说:“方主任高明,按你的意见办就妥当了。”

郑玉类听了陈学美的汇报,觉得方东总能化被动为主动,确实比陈学美技高一筹,可惜为刘扬帆所用。看看手表又是周末,就让陈学美先走。

陈学美刚离开,郑玉类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是情妇莉莉,就换成电话回拨过去。莉莉问郑玉类,这么久了还不回省城?郑玉类说:“上周刚回去哪里有多久?”

莉莉嗲声嗲气道:“人家想你了嘛!”

郑玉类心想最近政府没有太多的事还是回去算了,就说:“你准备好了,我回来和你一起吃饭。”

任南行的妻子早就被他从海川市外事办调到省政府外事办,基本上刘扬帆回去他也回去。此时,他正坐在办公室里,心想:自己年纪也差不多,不活动转个副书记,今后调到省直机关转正厅是不可能的,何况卢和、林恩封还提在自己前面。看来,省委组织部的老关系还得走一走,不然临时抱佛脚就太迟了。正想着,接到刘扬帆的电话,说这个周末不回省城,准备到正亿县看看二级路建设情况。任南行问刘扬帆要不要陪同,刘扬帆说方东陪着就好了,叫方东安排一下,你可以回省城。

任南行将刘扬帆的意见告诉了方东,就回到自己办公室与省委组织部组织处处长关新照打了电话,约关新照晚上一起吃饭。

莉莉满怀欣喜地在省城的海湖山庄别墅煮好菜准备和郑玉类共进晚餐,突然接到郑玉类的电话说无法回去吃饭,顿时抱怨道:“都准备好了,又变卦!”气得摁了手机。

原来任南行和关新照两人坐在龙山大酒店的龙祥厅里,厅子虽大,但就两个人,未免觉得人少孤单,得知郑玉类也回了省城,便提议请郑玉类也过来一起吃饭。

关新照道:和郑玉类虽然不是很熟,不过听说郑玉类为人挺肝胆的,可以加深认识。

任南行给郑玉类打了电话,郑玉类想与省组的同志一起吃饭,或许可以打听些消息,也就顾不得莉莉了。

席上,郑玉类敬了关新照三大杯炮酒,任南行原汁原味地敬了六个中杯,关新照喝下九杯酒,居然神色如常,照样谈锋不减,山南水北狂说一通,却没说出一句郑玉类和任南行想知道的内容。

郑玉类觉得很扫兴,站起来说头有些晕,想早点回家,指示任南行照顾好关新照。

关新照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双手递给郑玉类,郑玉类用双手接着,一看名片,原来是组织处的。心道:难怪一个屁都挤不出来,不由暗骂任南行他妈的一点名堂也没有。

回去的路上,郑玉类开着黑色宝马上了周大福金店,挑了一条白金钻石项链,打个8.5折合人民币3万元,要小姐开了礼品发票,临走前,打了个嗝,一股浓浓的洋酒味差点把小姐熏倒。赶到海湖别墅时,莉莉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听到郑玉类开门的声音,迅即关了电视,房间一片漆黑。郑玉类关了房门,打开床头灯,掏出项链轻轻地塞进莉莉手中,一边手已伸到莉莉的屁股,莉莉居然浑身赤裸,郑玉类一股血液充到了丹田,浑身燥热起来,压了上去,莉莉推了一把说,死鬼,还不去洗一把。

莉莉是海川歌舞团的演员,被郑玉类盯上后,才喝了一回酒,就被郑玉类搞上,两人定期在海湖山庄别墅幽会。

任南行和关新照分别后,就打的上了天蓝大酒店,缪昭丽刚进房间,任南行随后就跟了进来。缪昭丽回身抱住任南行,用脚踢上房门,在任南行耳边轻声说:“你在跟踪我啊。”说着轻轻咬了一下任南行耳朵。

任南行说:“小丽啊,你提接待处处长的问题我正在考虑呢。”说罢双手捧住昭丽的双乳,感觉似乎比先前大了也坚挺了,不由一阵激动,推着缪昭丽往床上移去。

第十二章

海川市旅游资源十分丰富,但点多线长,连接旅游点的大多是四级路,旅游点的规划和开发建设几乎是零。市里、县区旅游开发几乎年年讲,但年年都没有投入,来考察的开发商一批又一批,吃喝了一次又一次,都说海川市旅游资源非常丰富,前景很好,但谁也不愿留下来开发。清牛山雄伟壮阔的百牛仰天景,连马沃天蓝海阔长达五公里的沙滩和奇特的十大螺壳岩,都因为投资基础设施建设资金量太大,使外商望而却步。

任南行和缪昭丽刚完事,清城县县长吴迪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清城县是任南行的挂钩县。任南行正要爬起床接电话,缪昭丽一把抓住他的短裤,把耳朵也凑了上来,只听吴迪与任南行道:“秘书长,您得从省城里回来啊,刘得富要为您接风洗尘。最近他的公司可是聘了两个漂亮的女大学生,您可千万别错过啊!”

任南行立马正色道:“你小子别胡说,小心我处理你。”说罢摁了手机。缪昭丽噘着小嘴,啐了一口道:“假什么正经,我就知道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今后别找我了,你个死花心!”

第二天傍晚,按约好的时间,吴迪在天曼大酒店的天王厅恭候任南行的大驾,待刘得富和他公司的两位女大学生都到齐时,任南行也出现在门口。其实任南行已提前半小时回到海川市,回到办公室露了一下脸,又给郑见发了一条短信:你,有梦一般的花,你有花一般的美,愿你的幸运从周末开始春暖花开。片刻,郑见也回了一条:谢谢秘书长,能得到您的关心真幸运!任南行心想,这条美人鱼离上钩不远了。

吴迪、刘得富把任南行迎了进去。吴迪坐在主位,任南行坐在右手,女大学生小吴坐在任南行边上,吴迪和另一个大学生小何中间还坐着一位戴着金边眼镜的客人。长着一副娃娃脸的刘得富忙向任南行介绍:“这位是刘钢总经理,前几天到北京出差时一位朋友介绍认识的,也是我们的老乡,准备回海川市搞旅游开发。还请秘书长多多支持啊。”任南行心想,旅游虽然不是自己分管,但是挂钩县总可以做些文章,就说:“好啊,吴迪县长可以引到清城县先搞起来嘛。”

刘得富知道任南行喜欢吃什么,开了两瓶炮酒暗示小吴给任南行挟菜,吴迪则忙着给任南行倒酒;刘钢和小何越聊越靠近,声音也越来越小,剩下刘得富忙着催服务员上菜。

刘得富是任南行正亿县的老乡。任南行在海平县当县委书记时,刘得富在海平县开了一家得富海鲜楼,专营本地小海鲜,既甜嫩又新鲜。任南行在海平县几乎吃遍所有的大酒店,到了得富海鲜楼才知道,海鲜真正好的地方在得富,因而所有重要客人都安排在得富海鲜店。刘得富与任南行认上老乡后,过年过节都往任南行家送海鲜,来往日益密切,关系自然也就越来越铁。而仗着与任南行的关系,得富海鲜店的生意一下子窜红,即便是价格翻倍,也依然是人满为患。

六个人把两瓶炮酒喝完,都觉得不能再喝了,任南行想:刘钢刚认识,不是很熟,两个女大学生经验浅,只怕吃不到葡萄还惹得一身骚,看身段又不如郑见和昭丽的成熟,还是顾着点身份,也就对坐在身边的小吴也有意疏远一些,将话题又扯到旅游开发上,又敬了刘钢一杯酒说:“我们市里刘书记和郑市长都很重视旅游开发,但外商来了一批又一批,都没有谈成项目,看来还是本地的企业家可以做些事。你带个头,我们给些优惠政策,你也搞个示范效应出来。”

刘钢也回敬了任南行一杯酒说:“我这几年在北京发展,见识了世面,真心想返乡做些事。对旅游行业嘛,虽说不是很熟悉,但也不陌生,有任秘书长的支持,我就更加有信心了。”

任南行看时间差不多了,倒了一满杯酒站了起来说道:“今天先这样吧。明天我向书记请个假陪你到清城县走一天看看。”当下结束了酒宴,和吴迪、刘得富、刘钢约定第二天一起去。

在回家路上,任南行给刘扬帆挂了手机:“有一北京客商到清城县考察旅游,我是清城县挂钩领导,明天陪他们下去行不行?”

刘扬帆说:“明天没有什么重要事情,你就下去吧。旅游工作是我们发展的重点,这个乡贤若确有实力,我们党委政府一定要给予大力支持,你可以给他传我这个口信。”

任南行几人从海川市出发时已是上午十点半,原因是刘钢起迟了。任南行在家里等得有些不耐烦,打电话给刘得富,刘得富陪着笑脸,说:“他昨晚把小何带走了,估计折腾的厉害,起迟了,也是情有可缘嘛。”任南行嘟嘟囔囔道:“他妈的,喝一场酒就拖上了,现在的大学生也真是贱。”又想要不是自己顾忌太多,不然想些办法,说不定也能把小吴带走。转眼又想起郑见,都几个月了,还没真正搞到手,顿时对自己的泡妞魅力产生了一些怀疑。

任南行一行到清城县已是午饭时间,吴迪见大家都疲惫不堪,问任南行午饭如何安排。任南行摸了一下头顶,看看刘得富,又瞧瞧刘钢。刘钢说:“中午不喝,弄些饭吃,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任南行揣摩刘钢酒色过度,同情地说:“吃便饭,菜弄清淡些就好。”

吴迪说:“好,中午就简单些,将就将就,中午午休,晚上再战斗。”

下午,任南行、刘得富、刘钢在县委书记谢海波和吴迪一拨人的陪同下爬上清牛山,游览了百牛仰天景。刘钢出生在海川市,也听说过清城县有这个景点,但从未去过,他一路看一路赞赏一路留影,刘得富公司的小何挽着他的手臂,恰似一对新婚蜜月的伴侣。任南行看了看刘钢,他比刘得富小5岁,只有35岁,理了个平头,国字脸,但皮肤白皙,说他像生意人,倒不如说更像大学里的年轻学者。任南行暗想此人器宇不凡,将来必定要比刘得富要厉害得多,不可小觑啊。

大家回到县城已是下午五时,刘钢建议马上开始谈判,任南行赞同,让他们具体去谈,自己回到房间休息。想起自己下到县里没有跟方东打招呼,似乎不大好,就给方东挂个手机,问方东市里是否有事。

方东说:“明天上午开常委会,正想打电话通知您回来。”

任南行说:“书记说这几天没有会,怎么突然又开会了。”

方东说:“省里准备创城初评,有些程序性的议题要通过,免得扣分,刚好宣传部部长牛万福在北京参加‘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研讨会还要一个星期,无法回来,刘书记只好请您回来。”

任南行拍了一下脑袋,这下如何是好?

楼下刘钢住的套房里,谢海波、吴迪、刘钢、刘得富四人基本谈出了一个意向:刘钢投资6个亿开发清牛山,清城县提供县城规划区范围内的土地3000亩,每亩按地价2万元配套进行房地产开发,开发周期10年。

会谈结束后,谢海波等人离开房间,刘钢立刻关上门打开大箱包,从中取出一幅启功书写的联子,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三匝用信封装好的钱,用报纸包了起来,上了任南行房间。任南行正在卫生间收拾毛巾、剃须刀,听见刘钢的叫声,开了房门把刘钢请了进来。刘钢一进门便反锁了房门。任南行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啊刘总,初次相识,原想再作进一步的深谈,可惜市里有事情,得马上赶回去,就不陪你吃晚饭了。”

刘钢汇报了下午谈判情况,任南行也很满意,表示回到市里后一定给刘书记、郑市长汇报好。从市里角度进一步支持清牛山开发项目尽快落地,刘钢将启功写的联子展开,任南行啧啧赞叹。又将报纸里的信封放在任南行的床铺上,说一点小意思,望秘书长笑纳。任南行推让了一番,刘钢硬是塞下就下楼去了。

任南行打开报纸,一看有三个信封袋,每袋1万元。任南行忙包起来连同对联放在箱子里。

方东吃罢晚餐叫来刘一蕉、刘东进和郑新海,在自己办公室议议全市旅游开发发展问题。方东说,从下午刘书记在产业发展企业家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可以听出,他有意把旅游这个产业做大做强,任秘书长已经陪同客商在清城县考察旅游,看来市委办要紧跟,刘东进同志最近轻松些,是不是帮助刘书记搞个课题,我也参加,搞份材料供刘书记和任秘书长参考。刘一蕉等人充分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气氛十分热烈。

一个多小时后,任南行回到市委办,立刻把方东叫到办公室,问了明天会议议程和省创城检查的具体安排。任南行也向方东通报了刘钢投资清牛山的大体情况,说:“看来海川市的旅游发展将会翻开新的一页。”任南行说罢左手摸了摸头顶,看着方东。

方东闻言也颇为激动:“秘书长,晚上我们正在讨论全市旅游开发的事,准备写个调研报告供您和刘书记参考。”

任南行喝了一口茶说:“很好呀,参谋早到位,市委办就应该这样做。你们尽快搞出调研报告,我先看看,顺便将这次清城县考察的情况向刘书记和郑市长作个汇报。”

方东走后,任南行叹了一口气,心想:方东考虑问题确实都先己一步,应利用他的才能多为己用。只是在办事程序上必须卡紧些,免得被他架空。

第十三章

刘东进按照方东的安排带着宋明目到各县搞旅游调研去了。方东、陈乐寿紧锣密鼓地准备迎接省创城检查组的后勤安排。任南行利用创城检查组尚未到来的间隙,抓紧与刘钢联系清牛山开发的规划问题。

在迎接省创城检查组时,任南行看见刘得富的宝马车从海川高速公路出口出来,知道刘钢也回到了海川市。

任南行陪同刘扬帆、郑玉类接待省创城检查组吃完晚宴后,将陪同刘钢到清城县考察旅游的情况给二位主官作了简要汇报,两人都指示任南行抓紧联系,待项目真正落地,再由市政府分管副市长接下去做。郑玉类表态:前期工作仍由任南行来组织,需要经费支持,直接找我汇报。

任南行送走二位主官,就折回刘钢下榻的酒店。刘得富和刘钢早就在酒店房间里等着。任南行双手抱拳对刘钢说:“对不起啊,刘总,省里来了检查组抽不开身,不然晚上肯定要陪你喝几杯。”

刘钢客气道:“领导就是忙,忙不完的工作,忙不完的应酬。不容易呀。”

刘得富让驾驶员回到公司拿出海川市新开发的憩园茶叶,叫小何泡着,四个人边品边聊。

刘钢对任南行说:“秘书长,旅游开发有道道,要善于包装,我在北京认识一位导演叫余新丰,这个人十分热心旅游,帮助其他地方拍了不少以当地风景名胜为背景的电影题材,大大促进了旅游开发。我想过几天叫他下来一起策划一下,我也可以在北京筹一部分钱支持拍摄工作。”

任南行摇了摇头。刘钢心想是不是讲的话不合任南行的心意。正犹豫是否要往下说,任南行开了口:“难得刘总这么爱家乡,令人感动啊!有机会要给你搞个市政协常委。”

刘钢恍然大悟,原来任南行摇头不是表示否定,而是表示肯定,这也确实有意思。

刘东进用三天时间马不停蹄跑了四个县区,白天开了六场座谈会,晚上与宋明目议提纲,认真起草调研报告。

刘钢虽然人在海川市,但与北京保持热线联系,通过海川市北京商会,让10多位企业家捐了20万元,又与导演余新丰商谈了拍摄电影有关事宜。

任南行得知刘钢20万元已筹集妥当,就问刘钢要哪些支持。刘钢说清城县要配套大约40万元,演员在当地的歌舞团和干部中选择。

任南行立即给谢海波打了电话,将刘钢的意见转告了谢海波。谢海波说:“没问题。要是搞旅游宣传的钱都舍不得花,那还怎么个抓法?”

刘东进回到海川市已是第四天,整个调研工作也宣告结束。当天晚上,刘东进就打电话报告了方东,方东说:“省创城检查小组刚走,明天又有常委会,就利用晚上时间议一议你们写的调研报告,你通知刘一蕉和郑新海一起参加。”

讨论刘东进和宋明目起草的《关于海川市旅游开发调研报告》地点就安排在方东办公室。方东让宋明目把稿子都复印一份给参会人员,一边说刘东进同志这次组织的调研时间短,但效率高,前后只四天时间,回来时把稿子也带回来了,搞调研就应该这样。说完朝刘东进看了一眼,只见刘东进满脸疲惫,又略显激动,就对刘东进说:“你挑最重要的方面简要说说,其他材料在座的自己看。”

刘东进重点说了几条建议,其中特别谈到最近清城县引进开发商,要配套县里3000亩地,每亩征地价格2万元的情况。刘东进说:“从个人角度认为这十分不妥。3000亩土地几乎把清城县所有有升值空间的土地都囊括了,按此思路后果不堪设想。”

刘一蕉回应道:“大多数有升值空间的土地被圈定后,一方面政府第二财政财力来源少了,另一方面因为土地被控制,造成用地紧张,老百姓因土地被垄断而形成畸形升值而买不起房子,造成民生困难。这方面似乎与旅游开发目的有些不一致。”

方东明白刘一蕉不知内情,刘东进是讲话直率,但这个项目是秘书长牵头的,自己要拿捏准了才能发表意见。

郑新海正准备发言,方东右手在空中挥了一下,阻止了郑新海。方东知道郑新海说的意思大体与他们差不多,怕郑新海讲话出格又得罪人。方东还真喜欢这小子,心想能保护的就保护。

方东考虑了片刻,缓缓说道:“调研报告写得不错,大家集中的意见就是清城县的土地问题,考虑到综合因素,这一段,写个抽象点的意见就可以了,不具体点什么县。现在的领导水平都很高,知道看,心里也都有数。

过了两天,任南行派了皇冠3.0接待车到海清省海梦机场接北京来的两个客人——导演余新丰和文化部对外文化交流协会的理事田酒。余新丰留着披肩长发,只是已经发白,胡须如刺猬,颇有些所谓艺术家气质。那田酒却是一副乳臭未干的模样,年龄约莫二十来岁,衣着花里胡哨,鼻梁上架着一副宽大的变色蛤蟆镜,咋看咋都像是街上的混混。两人先到了刘得富的公司,任南行从办公室抽空赶了过去。刘钢把两人介绍给任南行,任南行十分高兴,说:“久闻大名啊,久闻大名。”又对田酒说:“听说你书法了得,趁晚饭还没开始,表演表演?”心下却嘀咕着:这田酒这么年轻,嘴上还没几根毛,和他那一大串头衔根本不相符啊。

刘钢说:“田酒的书法国际知名,他创立的立空草书影响很大。”

刘得富赶紧拿了一张宣纸和毛笔、墨水。田酒说:“你那宣纸不行,宣纸和笔我从不离身,墨水要倒在碗里,”说罢叫刘钢和刘得富两人抓住宣纸两头,横着拉直竖起,用毛笔醮了浓墨,毛笔过处墨汁滴成线。田酒用极快的速度立空写了6个字,然后叫他们放到地板上。众人一片喝彩。任南行围着这一大张宣纸转了三圈,就是看不明白写的是何字,但不又好意思开口问。正在纳闷之际,田酒放下毛笔摇头晃脑,若老学究状,念道:“江山如此多娇”。任南行终于依稀辨出字形,说:“是,是,是,‘江山如此多娇’。”心里却骂道,真他妈的,这也叫书法?!

次日一早,天空阴沉沉的。方东站在市委办门口,极目望去,南湖的湖面一片黑色,似墨水倒在湖里,转头望市委办,门口的两只青石狮子额头黑得没了往日的光亮,心顿时沉重起来。刚走进办公室,刘东进就将昨晚修改好的调研报告放在了办公桌上。

刘扬帆、任南行办公室的门也有了响声,方东凭直觉估计两位领导都上班了,就坐下来,把稿子翻到第三部分建议处,特地看看有关配套土地部分如何写。看完后颇为满意,觉得既能引起领导重视又不至于伤害到哪个县和哪个领导。就和刘东进一起把稿子送给刘书记和任南行。

方东和刘东进走出办公室时,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打在白玉兰树叶上沙沙作响。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刘扬帆办公室。方东将《关于海川市旅游开发的问题及若干建议》递给了刘扬帆。刘扬帆径直翻到最后建议部分,认真地看起来,边看边说,这个材料写得不错,特别是建议部分可操作性较强,有些问题确实要引起我们的重视。这样吧,你们先去,我把那一叠文件先看完。说着用手指指那十多个文件夹。又道,旅游开发确实也到了该抓时候,先前高速公路没有通,可以把理由推给高速公路,现在高速公路通了,不发展就没有理由了。

走出刘扬帆办公室后,方东说,东进啊,任秘书长那边你去就可以了,他是正秘书长,你是专职副秘书长,应该没有拘束才是。

刘东进说,好的,好的,你忙去吧,我自己去,没有问题。

刘东进把稿子送到任南行办公室。任南行正在打电话,歪过头来示意刘东进坐下。

刘东进等任南行挂完电话,将稿子递给任南行,见任南行脸色舒展,心想自己做了件任南行正在考虑的事,算是超前参谋了,任南行应该会高兴。没想到任南行看了题目,急忙快速翻到建议部分,看到第三条关于土地的建议,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问刘东进,这个材料送给刘书记没有,刘东进说刚刚送去。

任南行厉声道:“你们怎么搞的,材料为什么不先送给我?强调了这么多次,怎么又越级报送呢?你们办公室现在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值班室的办事流程图真是白挂了。”说着将稿子狠狠往桌子上一拍道:“全国各地都在大搞土地开发,欠发达区域不在土地上做文章如何发展?何况有那么好的项目,不干,不让开发商赚钱,谁来开发!告诉你们主任,你们研究的这一条建议是有害的,好在是调研报告,如果形成正式文件,很多旅游项目就因此泡汤了。”

刘东进忙拿着稿子退了出去。任南行捏紧拳头,骂道:“真他妈的,最近一个个翅膀都硬了,尽给老子出馊主意,使绊子。”

快到下午下班时间,刘扬帆推开任南行办公室的门,人还没进爽朗的笑声就进来了:“老任啊,最近气色挺好的,头顶越发鲜亮了。”刘扬帆为人低调、平易近人,有时叫任南行到办公室,有时亲自到任南行办公室,刘扬帆认为都是班子同事,没必要太计较官阶。

任南行忙站起来:“哪里,哪里,都是托您的福,只是头发越发少了。”

刘扬帆笑笑说:“跟我干活辛苦,我有责任哪。”接着面色整了整,道:“清城县清牛山开发的项目是不错,只是要那么多土地,今后其他客商来就没有太多的地了,另外,农保地调整那么多,省里也有压力,如果开发商没有实力就有圈地的嫌疑,要慎重考虑啊。”

任南行按了一下额头,悄然拭去额头冒出来的细汗,甩了甩手说:“刘书记,开发商的实力应是没有问题。至于土地问题,全国其他地方都是这么干,也有先例。我和清城县委、县政府会认真研究的,您就放心吧。”

任南行心下明白,方东组织的调研报告已影响到刘扬帆的思想。他想,方东这样做无非想显示自己能干。这对自己确实也是挑战,看样子不给方东点颜色瞧瞧,以后自己的日子可就不那么好过了。

晚上,任南行陪刘钢、余新丰和田酒吃完晚餐,刘钢留任南行打麻将,任南行想与刘钢的接触还不是很深,不宜贸然答应,推说晚上办公室还有事,就告辞回到办公室。到了办公室,任南行想起白天的事情,越想越不对劲,就打手机给方东叫方东到楼上办公室来。方东猜测应该是调研报告的事情,只不知任南行有何看法。原来,刘东进下午从任南行办公室一出来就到方东办公室,本想向方东汇报下午任南行不高兴的事,但考虑到班子之间的团结问题,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方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方东到任南行办公室时,任南行早已泡好了仙洋洋明前茶。方东有些感动,忙接过任南行递过的茶杯,正好一只小飞虫飞过,落在杯里,方东一愣,心想怎么这么巧?又不好说出来,趁任南行转身时,将茶水泼出窗外。任南行转过身来,正好看见,心下不悦,心道:没想到你方东居然嚣张到如此地步,我亲自给你泡的茶,你居然连喝都不喝就将它给倒了,明摆着就是瞧不起我。面色一冷,正要发火,又觉得这样未免显得自己没肚量,于是强忍怒火,装作没看见,将手里的一幅字展开,问方东是否见过这样的书法?

方东看了一会儿皱眉道:“这些什么字我看不懂。”任南行顿时释然:哈哈,原来方东也看不出来,看样子,这书法自己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于是得意地介绍说是田酒创造的立空草书。方东轻蔑地“嗤”了一声,说:“中国书法如果都按此路走下去,前景就堪忧了。”当任南行介绍田酒的书法作品是文化部对外文化交流的礼品时,方东嘲讽道,也许外国人会看得懂,英文字母写潦草些就和这差不多。

任南行心下疑惑,但因自己对书法一窍不通,不敢表示异议,只好哈哈大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啊!这书法作品怪兮兮的,田酒侧体写时,我就感到这创新也创到斜路上去了。

刘钢、余新丰、田酒、刘得富打了一会儿麻将,因为余新丰手气不旺,刘钢建议停下来,让余新丰说说拍电影的想法。余新丰说:“电影的名字就叫《清牛望空》,就是结合民间对清牛山的传奇,在影片中展示清牛山的自然美。”

刘钢拍了一下手,说:“太好了,太好了。”旁边站着倒茶的小何说:“一定要给我一个角色。”余新丰笑着说:“你就作‘铁扇公主’吧,看老刘(牛)如何折腾你。”刘钢迷着眼睛看着小何说:“她是领导,斗孙悟空,只有她有办法。”

方东从任南行办公室出来后,又到自己办公室处理完文件,回到家里,洗完澡刚躺到床上,手机信息铃就响了起来,一看是孙佳的一首诗:

场外的小树

有风刮过

而更清绿

心灵的呼唤

因为想像

有点挂念

折一只纸鸽

双手捧着

却无法翱翔

空气的超重

阻隔了距离。

方东知道,孙佳的意思是叫自己不要碰别的女人,她在远方思念自己。他静下心来,沉思一会,也用手机回了一首诗:

一只白鸽安详地落在广场

在知识海洋中悠闲

一只白鸽在南湖边

寻找走失的同伴

因为遥远

拥有翅膀的羽毛

把空气煽动

变成我们深深的呼吸。

任南行在办公室坐了片刻也回到宿舍,心里空落落的。一回到家老婆从省城打来电话问晚上在干啥。任南行说在办公室干活啊,盯什么盯?老婆把电话摁了。任南行躺在床上脑中又冒出郑见的身影,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坐起来给郑见发了一条信息:何时请你把酒酌?一会儿郑见回了一条信息:半夜不休息,心事重?您是领导,如有机会一定奉陪。任南行想,不能再等了,得叫刘得富安排一下,尽早将她弄到手才好。转身把手机压在身下,想着想着不觉睡了过去。第二天上午7:30手机闹铃振动起来时,任南行正梦见与郑见在床上上下振荡,醒来却是南柯一梦,叹了一口气。

第十四章

市委调整了一批处级干部,调进一个市委副秘书长,叫林坤,分管督查、信息工作。其实督查、信息工作王辉分管就足够了,任南行解释说是形成A、B角。

林坤原是市委宣传部的理论科长,提拔到海平县担任县委常委、宣传部长,一干就是四年。这次市委将其调到市委办,方东也不知是何背景和考虑。刘东进和刘一蕉有些忧心忡忡,王辉心里更是不舒服,因为直接堵了王辉的出路。方东心想,这次组织上,特别是刘扬帆怎么会调他进来呢?此人的人品,领导和社会上都是知晓的啊,可见此人有过人的社会活动经验和诈术。市委办要说复杂也复杂,要说不复杂也不复杂。任南行不过是私心重些,心眼小些,但林坤就不是了,他会火中取栗,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唉,市委办只怕从此无宁日了。

刘东进、刘一蕉进到市委办时,林坤也从学校改行调到宣传部,刘东进、刘一蕉的文采和人品在市委办是公认的,和林坤不过就一些材料上的交道,并没有什么过节,只是林坤游手好闲,成天转来转去,经常在背后说些刘东进和刘一蕉的坏话,坏话讲多了难免传到两人耳中。两人心里虽不舒服,但也不作反击。林坤提拔到海平县后,刘东进和刘一蕉几乎把林坤给忘了。

这一天林坤下班,与打字室的打字员小刘走在一起。小刘其实是大刘了,40多岁,与林坤同时进机关,但大家习惯了还是叫小刘。

林坤:“小刘啊,我们是同时进机关的,你看我杀一个回马枪,又到市委当了副秘书长,你当打字员当了半辈子,既不能提拔,也不能转干,还成天加班加点,也太累了。”

小刘眨巴了一下眼睛,颇有些感动道:“这也是命中注定没办法的事。难得领导关心,说的话全部打到心坎里。市委办名声好些,但也太穷酸了,你看市里搞了个海川开发区,有些头脑的干部谁没有赚到一些钱,市委办的人成天就知道加班,也真是。”

林坤点点头说:“市委办是寒酸,我在县里虽然当宣传部长,但县委书记是我哥们,我在常委会中说话分量不一样,日子过得还是挺滋润的。调回市委,其实是想早日解决正处,再说在县里时间长了,老婆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老婆。”

小刘朝林坤看了一眼说:“难得领导对我讲这些掏心的话。今后需要我小刘加班打什么材料,您尽管说。”

林坤嗯了几声说:“那倒不必,只是,我们是老机关了,今后一定想些办法帮你调整一个岗位。”

小刘激动得满脸通红,脸上的几块雀斑迅速从褐色变成了红褐色。《清牛望空》电影的脚本,在清城县文联主席的帮助下修改完毕,县委宣传部做了审查。说审查,其实就是尊重一下宣传部,宣传部知道开发商来头不小,又见他与县委书记、县长称兄道弟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不会反党反社会主义宣扬邪教的,其他就不是大问题。

接下来就是选演员了,从县职业中专选了十来个高中三年级的女学生,个个都是1.65米以上的高挑身材,面容姣好,青春靓丽。又从各校里选了20多个长得帅的男生,在各部门挑了一些长得比较有特色的干部,再加上从北京带来的两个女大学生,阵容就足够大的了。自然,刘得富公司的小何担当其中的重要角色。

市委最近中心工作较少,正常性的工作材料就简单些,一些程序性的工作部署,把往年的材料搬出来,改一改就应付过去了,因而郑新海最近的工作比较轻松。星期五下午,林坤来到郑新海办公室,宋明目也在。郑新海听说过林坤先前在宣传部的一些传闻,心想:既然与他打交道会让他钻空子,那少与他讲话总是对的。便站起来,拉了一张椅子让林坤坐,自己也坐下来看《毛泽东选集》。

宋明目一见林坤进来,早放下当天的《海川日报》和林坤搭讪起来,只是简单的几句家常话后,就再也找不出话题。林坤见聊天有两句没三句的,郑新海又不怎么搭理自己,就打个招呼要走,郑新海忙站起来,将林坤送出门口,心想:自己总算将起码的礼貌也给做齐了,虽说他是小人,但也总不至于还找自己的麻烦吧?回到座位上,宋明目道:“奇怪,你平常不是这么副模样啊!是今天心情不好?还是性冷淡啊?人家多少是个副秘书长,就冲着提拔时,他手上的一票,你也该应酬应酬。”

郑新海笑笑说:“他又不是姑娘,我当然性冷淡了,反正我这个人不与心术不正的人交往,管他是谁。邪可能会一时占上风,但自古都是邪不压正。我不会看相,但你看他那长相,也太阴险可怕了,还是避而远之吧。”

宋明目右手托着腮,心想郑新海看人倒是有些准,只是过于梗直,只往前冲,什么时候后灶被人挖了都不知道,他给人趁机的空隙太大了。不过,一想到自己与郑新海同时进市委办,他已经当了科长,自己至今还在他手下,还是他有本事。不过要想让自己进步,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得想些法子在他和林坤之间加一把火,将他挤走;二是在他后头加把劲,将他往上推,调离这个岗位。可是要让他继续往上爬,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不是越来越大了吗?而且,那也不是自己说了算,还是想办法走第一步吧。唉,老兄,为了我自己的前程,只好对不住了。

林坤在郑新海那里虽然没吃闭门羹,但受了这样不冷不热的待遇,未免心中有气。心想:好歹我也算是你的上级,我来了,你还光顾着看书,什么狗屁书,摆明了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于是便走便想,不知不觉又逛到打字室,看见小刘正忙里偷闲在电脑上斗地主。小刘看林坤进来,脸上一红,一点鼠标,就把电脑关了。林坤说:“唉,都是自己人,你斗地主玩玩,也不算什么,只要别人不知道就好了。”说着走近小刘,在她身边坐下来,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和郑新海有矛盾啊?我刚才在外面听郑新海在讲你坏话,说你都40多岁的人了作风却不好,贪图钱财,在外面找了一个50多岁的老情人……”

小刘“霍”的一下站了起来:“郑新海?他真这么说吗?这小子,居然说起老娘……”

林坤忙不迭拉住小刘的衣服,打断小刘的骂声,把小刘按下座位说:“你小声些,心里明白就好,你要吵我今后就不和你讲真话了。”

小刘胸脯剧烈起伏,喘着气点点头,眉毛却倒竖了起来。

清城县《清牛望空》电影开机仪式在清牛山举行,市委派出任南行和市委常委、宣传部长牛万福参加。开拍仪式有五个议程,一是县委书记谢海波讲话。二是市委宣传部长牛万福讲话。三是刘钢捐赠20万元。四是吴迪与刘钢签订合作意向书。五是任南行剪彩开机。整个开机仪式十分隆重,省、市新闻部门都派出了记者采访报道。

开机仪式结束后,任南行留下来与众多演员共进晚餐,并出席晚上的文艺活动。牛万福说家里有事,当天下午就赶回海川市。

郑新海按照方东上午布置的任务,将全市组工会议的讲话稿写完后,交给刘东进把关。刘东进把省委书记李绍传的讲话调出来看了一遍,对照郑新海写的稿子,觉得郑新海写的稿子有些特色和新意,海川市的情况也结合比较紧,文字把关后,就叫郑新海拿到打字室修改。

郑新海一看手机又是下班时间,明天就要开会了,时间比较紧,就硬着头皮到打字室。小刘正好在看小说,一见郑新海到打字室,知道肯定又得加班了,就装作没看见,毫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拎起手提包就往外走。

郑新海纳闷,今天小刘怎么这样?也顾不得多想,拦住她道:“麻烦你小刘,明天要用,帮个忙。”

小刘爱理不理地说:“下班了,今天心里不舒服,我得先走。”

郑新海看看没有什么招数可留住小刘打字,就给郝新打了个电话,要求郝新晚上派另一个打字员帮助打字,说着把稿子丢在值班室,冒着淅淅沥沥的雨骑着摩托车往家赶,谁知雨稠路滑,摩托车打滑,摔了一跤,擦破了膝盖,心想:今天真是倒霉,打字员刁难自己,就连老天也跟自己过不去。

第二天,全市组工会议召开,周见一早就把昨晚修改好的稿子送到刘扬帆家。刘扬帆看了一遍,觉得不错,就照着稿子到会上作报告。方东、陈乐寿安排好会务,就在台下第二排坐了下来,听刘扬帆作报告。郑新海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生闷气,就叫宋明目去会场录音,看看刘扬帆有没有脱稿讲,以便整理。

宋明目知道,小刘突然判若两人,一定有什么原因,只是不关自己的事,不想为郑新海打抱不平。嘴上道:“现在啊,就连打字员也有资格拒绝工作。你也不必生气,免得自己难受。”

全市组工会议散会后,方东跟刘扬帆回到市委办。郑新海见方东回到办公室,就气呼呼地来到方东办公室告状。方东说,打字员不修改讲话稿的事,知道一些,小刘也真是,平时好好的,怎么突然翻了脸。

郑新海摇摇头,很是无奈:“这种刁难真让人难受,我真的与小刘没有什么意见,两个打字员,我与小刘的关系还更好些,真是怪。”

方东道:你真没得罪她?边说边打电话叫陈乐寿和郝新上来,说:“打字室的打字员要教育,要按既定的制度执行。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单位,每一个员工都要做到服从大局。幸亏郝新这次补了台,不然今天会议的讲话稿就成问题了。”又对郑新海说:“人家是职工,你也不要太计较,同事不容易,还是要相处好。”接着转头朝郝新说:“你安排一下,综合科和秘书科也聚聚,增进些感情。顺便侧面问问小刘,到底与郑新海呕什么气,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都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下午上班,方东又叫来陈乐寿说:“打字室和综合科确实也不是很协调,连打个讲话稿都要经过秘书科批准也不大妥。现在电脑又不普及,我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还是给综合科雇两个打字员,经费问题打个报告给财政局,叫谢才来支持一下,你看如何?”

陈乐寿点点头道:“主任这个意见很好,如果综合科的打字员管理不好就是郑新海自己的事了。”

任南行在清城县又呆了一天,谢海波、刘钢安排三个女演员一起陪任南行在清城县的其他景点逛了一天,任南行感到身心愉悦,全身的骨头也松了下来,心想:要是不当这个秘书长,而是当个市委副书记什么的,那不是就更自由了?可以随便走、随便玩,多舒服的事。

晚上,余新丰和田酒吃完饭,说要商量拍摄的事,就谢绝了谢海波到KTV唱歌的邀请,两人关在房间里。

余新丰说:“拍那种小片,实际吃饭、住宿等费用都是县接待处统一安排,企业家捐的20万和县财政拨的40万,扣去制作费我们可剩余30万元,任南行、谢海波和吴迪的一份刘钢自己去理,我分20万,你拿10万,意下如何?”

田酒说:“你老哥的事就是我田酒的事。我嘛,是无功受禄,只不过是帮你吹吹,有这么多,足够了。”

余新丰满意地点点头说:“我们配合好今后还大有文章可做,如果刘钢的项目真的落实,那就发大财了。”

任南行因为来了两天,晚上急着赶回去,谢海波和吴迪送任南行到交界地点,就折了回去和一班演员,还有刘钢、刘得富唱歌去了。

第十五章

转眼又到了星期六,刘扬帆想起已有个把月没有回省城了,便约任南行一起回省城,走之前交代方东看好家,把下周的议程排一排。

星期六一早,天气晴好,民政局局长李迁约方东去登山,方东腰不好不宜登山,谢绝了李迁的好意,在市委宿舍小区散步。本想清静清静,可家里出来碰到的都是熟悉的干部,一路打招呼,顿觉烦闷,就折回家里写毛笔字。才待不到10分钟,郑新海就打来手机,问主任有何公干。方东说在练毛笔字,请郑新海过来指点指点。

郑新海说:“主任您也太自谦,我可是门外汉啊。我马上来,好好学习学习。”说完骑着摩托车一刻功夫就到了方东家。

郑新海歪着头看方东临怀素的帖子,觉得临得非常像,不禁竖起大拇指说:“像,太像了!”

方东看了郑新海一眼,笑笑:“光字形像就不对喽。临摹贵在神似,切不可泥古不化。写字是有感情的创造性劳动,应当在练就扎实的基本功后,再融入时代气息,并将自身气质也一并揉入,才能有所成。如果都讲究和古人相似,那就无法超越了,书法艺术也就停滞不前了。”

郑新海听了,如醍醐灌顶,才知道书道并非一笔一划那么简单。钦佩之余,壮着胆请方东赐墨宝一幅。方东心情不错,大笔一挥,写了“风鹏展翅”四字给他。

郑新海拍着手说:“有此墨宝镇宅,还愁不展翅?”

出了方东家大门,郑新海就拿着方东的字送到“七步闲庐”画廊装裱。装裱师细细品味,大为赞赏:“没想到方主任的字功底深厚,又极具现代气息,与本地几个书法家相比毫不逊色,可见领导干部中着实卧虎藏龙啊!”

郑新海正准备骑车回家,手机响了,一看是郝新打来的,忙问是不是又要加班搞材料。郝新说:“你综合科可是全市第一科啊。你的任务都是主任、副秘书长,甚至有时是书记直接部署的,哪会轮上我给你布置,我也没这个胆。哈哈。”

郑新海知道郝新有时也会讲些风凉话,就当作平时同事间的相互打趣,司空见惯,也就不放在心里,笑着对郝新说:“秘书科才是全市第一科呢,大家都要求着秘书科办事,你小子也够派头的了。不说这些了,有何事直说吧。”

郝新说:“我可不是求你办事,晚上我们一起聚一聚,你把宋明目也叫来,我们小范围聚一下。”

郝新自从上次方东交待后,就一直惦着找个机会让郑新海和小刘缓和一下,一来,算是给方东一个交待。二来也免得各科都到主任那边反映秘书科的不是,反映多了,就是提自己的意见,何必因这点小事被人拿去说三道四呢?

郑新海爽快地说:“好,我通知宋明目一起参加。”

聚会的地点,郝新安排在南湖边上的望湖楼万福阁。望湖楼是新建的仿古建筑,共有六层。站在万福阁窗前,南湖风光尽收眼底。万福阁的三面墙上挂着唐伯虎、王绎、于佑任三个大家的水印书法作品。郑新海心想:平时科室之间的聚餐只在小酒店,一桌饭菜金不超过200元。这次郝新真是用了心思,也真不容易。

约定时间差不多了,宋明目走了进来,里面沙发上已坐着郑新海、秘书科打字员小刘、小吴,通讯员小李,还有秘书科的一般干部陈美、左道勤。郝新到楼下点菜去了,郑新海和左道勤在聊天,陈美不时插嘴,小吴在玩手机信息,小刘阴着脸坐在沙发上发呆。宋明目见此情形心下明白,这肯定是郝新特意安排郑新海和小刘的和亲之计,且看今晚他们如何破局。

郝新点完菜又上了万福阁,自己坐在主人位置,右边郑新海坐着,左边宋明目,郑新海下方,郝新本想安排小刘坐,小刘摇了摇头,郝新明白小刘不愿意坐在郑新海旁边,就转过头叫小吴坐在郑新海下方,其他人各自找了位置随便坐下。

待服务员给大家倒了青岛啤酒,郝新端起酒杯说:“今天是综合科和秘书科两个科聚会,又是周末,大家晚上可得一醉方休。”

郑新海把杯子放在手里转来转去,听郝新这一说,心想今晚综合科人少,秘书科人多,若是斗酒,晚上肯定吃亏,就站起来说:“今晚刚好八个人,我和郝新各分一边,两位打字员一边一个,宋明目和陈美也给我如何?”

小刘看了郝新一眼,郝新说:“小刘就跟我同一边,我们两个科不分彼此最好不过了,就这样定。”

看服务员上了菜,郝新端起杯子说,为了我们的友谊,先把这一杯干了。小刘脸有难色。郝新说喝了,全喝了,谁都不许赖。小刘只好不甘不愿地和大家一起把第一杯酒喝了下去。

接下来大家埋头吃菜,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宋明目觉得这个时候该自己主动一下,就站起来说:“今晚秘书科请客,我先打个通关以示敬意。”说完一人一杯打了一个通关,虽说只八杯酒,却也有些腹胀,坐下来夹了两口菜,气氛又冷了下来。

郝新怕这样下去会影响情绪,就站起来说:“我也打个通关。”

小吴说:“这样喝会喝死人,肚子已有些撑不住了。”

郑新海卟哧一声笑起来:“女人的肚子撑不住,男人的肚子如何?别不是你的肚子有了不一样的东西吧?”大家顿时哈哈笑了起来。小吴还是姑娘,喝了几杯酒本来脸就有些红,看大家朝自己看,脸更红了,象两朵牡丹花挂在脸上,愈发娇艳可爱。小刘原本想笑,但因郑新海的缘故,就把嘴抿了起来没有笑出声。

小吴白了郑新海一眼说:“就属综合科的人最黄。我说啊,要是在领导的讲话稿写些黄色的东西,会场气氛肯定不一样,也免得领导在台上做报告,有的干部在台下打瞌睡。”

小吴的酒量本来就很好,与郑新海关系也不错,端起酒杯,碰了一下郑新海说:“我先敬敬大才子。”

郑新海笑着端起杯子说:“自己人不搞自己人。今天已分成两边,要是自己人搞起自己人,就要吃亏。如果近亲繁殖,还会害了下一代。”

这下子,全桌哄堂大笑,小刘也笑出了声。小吴用左手重重拍打郑新海后背说道:“看你还乱说话,我还是回到郝科长那边去。”

气氛一下热烈起来,服务员上了几道菜,吃的人不多,不是因为菜不好,只是闹起来,往嘴里倒的都是酒,顾不上吃菜了。万福阁吵吵闹闹,郑新海和郝新两拨人马杀得乌烟瘴气。相互之间唯一没有敬酒的是郑新海和小刘。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郝新今天的安排是为了两人的重新和好,同事之间虽有磕磕碰碰,但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不知道还要在一起工作多长时间,低头不见抬头见啊。想是这样想,但谁都不好意思迈出和解的第一步。

郝新也看出郑新海和小刘都有和解的意思,该到趁热打铁的时候了,便端起酒杯站了起来说:“我酒也差不多了,讲错话请大家不要介意。我和郑新海是好朋友、好同事,平时做工作没少麻烦两位打字员,也真难为她们,辛苦啊!趁此机会,我们两人一起敬一下。”

郑新海知道郝新是在打圆场,也站了起来。他肚子的酒一直往上涌,一手摸着肚皮,一手端着酒杯,听郝新这样一说,自知应该大气些:“我喝三杯。其实我和小刘、小吴都是好朋友,每次加班加点都有我们的份,算得上是难兄苦妹,我做不够的地方,请两位谅解。”

小吴听两位科长这样说,跑到小刘身边把小刘拉起来说:“我们干了,都是自家人,何必那么客气?我也干三杯。”

郝新听小吴这么一说,叫服务员再拿两个杯子放在自己面前,将啤酒倒满,说那我也不差两杯酒。

小刘酒量虽然不错,毕竟晚上是斗酒也喝了不少,觉得三人的台阶都已放好了,也差不多了,就说,你们喝三杯,我也不落后。

这样四人杯碰在一起,连喝了三杯,郝新最后一杯酒喝了猛些,呛了一口,赶紧转身喷在地板上。

郑新海又端了一杯酒走到小刘跟前说:“小刘,都是我不对,请你原谅呦。”

小刘站起来说:“没事没事,你以后也还是我的领导,我还要在你手下工作,还得请你高抬贵手。”端起酒杯和郑新海碰了一下,把酒干了。

郑新海一口把酒干了,将酒杯倒转,高高举起,没有一滴滴下。然后,邪邪地笑了笑说:“为了表明我的诚意,我讲一个段子与大家分享。”咳了一下,接着说:“领导语言有差异,对老婆吃饭睡觉;对小姨吃个饭睡个觉;对美女吃吃饭睡睡觉;对小蜜吃饭饭睡觉觉;对群众吃什么饭睡什么觉。”

郑新海说这一段时,桌上的男干部双眼都朝小吴和小刘脸上看。郑新海一讲完又引发了一阵笑声。

小刘心想,要说郑新海这个人,心地不坏,在外面讲自己坏话可能性应该不大,是不是……

郑新海喝了一肚子酒其实还是莫名其妙,弄不清楚小刘那天为什么一下子翻脸,本想晚上问个明白,但人又那么多,只得作罢。好在已“恢复对话”,下次找个机会再聊聊。

郝新看二人和解,桌上气氛热烈,心想自己这事情办得漂亮,不如跟主任说说,也好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于是,躲到角落给方东打了个电话:“主任,晚上我安排郑新海和小刘吃饭,现在两人和好了,你交办的任务我完成了。要不要出来喝两杯?”

方东在家里练字,觉得有些累,一丝寂寞感从心中升了起来,接到郝新电话,欣然接受:“很好啊,你小子不错呵,大功一件,我过来喝两杯。”

主任大人大驾肯光临,郝新顿觉脸上有光,腆着肚子,高兴地折回到万福阁,叫服务员把桌子收拾整理一下,又点了两道菜。大家都很好奇,在心里嘀咕着:今晚怎么这么大方?

郑新海忙问是不是有人来。郝新说没有,是怕大家再喝就全醉了,赖在这里,我背不回去。

话音刚落,方东推门而进,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等大家回过神来,方东笑容满面道:“难得呀难得,有酒喝也不邀请我,看来你们的日子比我好过。”说罢,端起酒杯敬大家一杯,大家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方东坐下来说:“大家在办公室工作很辛苦,也很不容易,平时工作压力大,但环境要营造好,不能给自己再加上一个心理负担;平时聚一聚也十分必要,秘书科今后和工会要搞些活动,活跃一下氛围。来,我再敬一敬新海和小刘两人。”两人听主任这么一说,又是感动,又是难为情,急忙倒满酒也喝了。

离席时,大家都感到脚有些飘。方东把郝新拉到旁边说:“你小子今晚是请大宴啊?钱哪里来?”

郝新红着脸说:“上半年卖了不少报纸,集了起来,今晚全到肚子里了。”

方东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晚上费用计在我头上,给你们科也省些。”

郝新点点头。

方东心想,与其他单位相比,市委办也太寒酸了。

第十六章

星期一上午,郑新海想把裱好的作品给方东过目一下,就把装裱好的“风鹏展翅”卷起来,夹在摩托车后座位骑着车上班。一到值班室,还是早了一点,方东还没上班,几个干部就问郑新海腋下夹着什么东西。郑新海得意地说,你们看看就知道了,说罢打开了卷轴。大家一看傻了眼,原来是方东写的。大家你瞅瞅我瞅瞅,说真没想到方主任不但文笔好、思路好,没想到还会书法,而且写得那么好,真个是多才的人,在领导干部中真少见。

正议论间,任南行路过值班室,看见郑新海手里拿着字画,就叫郑新海放在桌上瞧瞧。郑新海忙重新展开,放在桌上。任南行一看是方东写的,心想这家伙还真不简单,不但会欣赏字画,而且还写得一手好字。不过,这特长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想到这里,咧嘴一笑。

郑新海猜不透这一笑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对自己还心存芥蒂,还是对方东书法作品的蔑视?

交班会结束,郑新海将方东写的作品送到方东办公室。方东说:“这么快就装裱好了?”

郑新海说:“现在是机器装裱,手工装裱就没那么快了。”

方东说:“名家的字画还是手工裱比较好。我这是闹着玩的,你拿回家,若是觉得没地方放丢了也罢。”

郑新海啧啧两声说:“就算我是文盲也不会这样干,何况我还是堂堂市委办综合科科长。”

方东笑着说:“你有空也可练些字,缓解一下工作压力。”

郑新海说:“不敢造次啊,我在学校时也写些小说,到了市委办写都不敢写,怕人家说我不务正业啊。”

方东沉默片刻说:“也是,机关单位就这样,大家都无所事事倒是平静如水,有谁出点头,就遭嫉,唉,我也理解。”

郑新海看方东准备修改文件,就拿了作品退到门口,刚好任南行走了进来,郑新海忙闪到边上说:“秘书长好。”

任南行嗯了一声进到方东办公室。

方东忙请任南行坐在沙发上。任南行见方东桌面上放了一本《傅山书法全集》,便拿起翻了翻,说:“好雅致啊。”

方东回答:“在办公室坐久了,腰酸背痛,偶尔站起来看看字帖,调节一下。”

任南行坐回沙发说:“下午的常委会,看看部门有何议题,要安排一下。”

方东说:“有两个议程,一个是研究共青团工作。一个是研究一下全市城市建设工作会议安排。您给书记报告一下,这边我准备。”

任南行离开方东办公室,上了楼径直到刘扬帆办公室,刘扬帆与郑玉类正在谈事,任南行想退出去,被刘扬帆叫住。任南行报告了下午会议议程,刘扬帆征询郑玉类的意见,郑玉类点点头,说:“下午就议这两件事。”

任南行找方东,有时自己下去,有时叫方东上来。这样可以看看方平飞时上班在做什么,便于掌握。不过这样一来,倒让方东觉得任南行有时倒也平易近人。

任南行回到办公室,接到谢海波的电话,谢海波告诉任南行,《清牛望空》电影已拍完,自己看了些片断,感觉还是蛮好的,县里的电视台也播了录像,观众觉得挺新鲜,算是给县里一个交代。只是进入不了影视市场,要进去还得花一大笔钱,人家拍电影为了赚钱,我们还得贴钱划不来,就罢了。与刘钢签订的旅游开发项目,吴迪昨天跑了国土厅。国土厅厅长已明确表态,国家最近刚下发文件要严格控制耕地,不能调整那么多农保地,看来这个项目有些悬,准备过几天到市里要求市长能否从其他县用地指标上调些过来。

任南行沉吟了一会儿,心想:要是这个项目不能成功,不仅自己面子上过不去,而且还被方东组织的调研报告说中!那可不行。想道这里,斩钉截铁道:“这个项目还是要想办法上。至于电影能不能进市场的问题,本来就不重要。过几天来找市长时再联系,我也帮你说说。”

快下班时,郝新匆匆忙忙跑到方东办公室,方东见郝新满头大汗,忙问有何急事?郝新神情十分紧张地对方东说:“主任,刚接到老家电话,说我爸爸病危,要赶回去。”

方东说:“那赶紧去,家在哪个县?”

郝新说:“在涵金县的一个行政村,幸好还通公路。”

方东估计一下,如果有小车半天就能到达,又问郝新你爸几岁。

郝新说:“才63岁。”

方东说:“走吧,我的车在楼下,这两天,可能不会出差,你坐我的车回家。这边你与陈乐寿说一声,也不要办请假手续了。”

郝新难为情地说:“那怎么好意思,今后市委办的同志如果家里有急事,找你借车怎么办?”

方东拍了一下桌子说:“都这个时候了还罗嗦?赶紧走。”推了一下郝新,郝新眼里闪着泪花,拎着包一路下了楼梯。

方东拿起电话给驾驶员打了手机,叫他将郝新送到郝新老家。刚打完电话,忽然觉得有股痰堵在胸口,用力咳了一下,感到舒服些,又想起刘一蕉。刘一蕉都正处级了,还没有车,市委办科长坐车就更难了,自己那部破桑塔纳早超过服役期限,等到报废的时候,买新车是别想了,市委领导有车退下来再换就是。

刘钢从北京打来电话,将用地的事对任南行又说了一遍,请任南行大力支持。任南行表示一定想办法,叫刘钢放心。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摸了一把头顶,真他妈的官小了点,不然还有什么办不成?现在只好找郑玉类看能不能想些办法。

方东到值班室想透透气,看天空又下起了毛毛雨,心想,都快五月了,还这么凉。好象有些尿意,就索性到了公厕,刚到公厕,手机响了起来,是孙佳的电话。

孙佳问方东:“有没有想我呀?”

方东看是老婆打来的电话,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胸口也不堵了。看看左右无人,故意哀叹了一声,说:“太久没在一起,我都麻木了,脑袋瓜里在想,其他方面却没有感觉啊!”

孙佳语气陡然严肃起来:“那我不回来了。”

方东以为这下玩笑开大了,忙说:“你再不回来,我会出问题了。”

孙佳咯咯笑了起来,告诉方东明天上午的航班时间。

孙佳挂了手机,方东也走出公厕,才走两步,骂了声,真他妈的,尿还没尿。看见路上有行人,又不好再折回去。回到市委办门口,雨大了一些,两只石狮眼里似乎又有几滴眼泪流出。方东赶紧加快步伐回到办公室。

下午的常委会准时开始,刘扬帆坐在主持席上环视了会议室,综合科的宋明目低着头,脚步轻盈地走到刘扬帆面前,低声说道:“书记,参加会议的人员全到齐了。”

刘扬帆点点头,清了一下嗓子说道:“今天的会议有两项议程,一是研究共青团工作,二是研究城市建设工作会议安排。先开始第一项议程,谁汇报?”刘扬帆把目光转到团委书记刘安身上。刘安笑着点点头,又把眼光移到后排的宋明目,任南行也将目光转到宋明目身上。坐在二排的方东立即想起汇报材料还没有发到大家手上,刘安不好汇报,起身快步走到宋明目桌前,轻声敲了一下桌问道:“汇报材料呢?”

宋明目这才想起汇报材料还不知道在哪呢。于是红着脸说道:“郝新走时没交代,我也不知材料在哪里。”

常委们都转过头来看着宋明目,宋明目的脸愈发红了起来,只好低下头去。

刘扬帆阴着脸朝刘安说道:“别等材料了,你先汇报。”刘安低下头按稿子念了起来。

领导都习惯了看着材料听汇报,这下好了,听得云里雾里,都有些坐不住了,一些个会抽烟的常委,相互间分了烟,霎那间,会议室云遮雾罩,刘扬帆不悦地咳了几声,朝刘安说:“大家手上都没有材料,你也不要照稿子念了,捡重点的说一说。”

方东走到会议室外,给郝新拨打手机,连拨三次也拨不通,想必没信号,静下心来,不觉疑惑:这郝新平常办事都很细致,材料会放在哪里呢?

方东返回会议室,在宋明目身旁坐下来,低下头看抽屉,见宋明目桌子正下方的抽屉有一叠材料,伸手抓了一份出来,正是团市委的汇报材料。

宋明目见方东在自己桌子抽屉里找到汇报材料,脑袋轰的一声,天旋地转,原本白皙的脸,更是变得死白,恨不得将自己扇一大巴掌:真他妈的,也不知在抽屉里找一找,太不灵活了。

方东瞪了宋明目一眼,小声骂了一句:“你也太笨了。”

方东把汇报材料全拿出来,宋明目想分发给常委们,被方东按下,走到刘扬帆面前按顺序给领导们分发,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刘安看领导手上都有了汇报稿,就按稿子念起来,心想真正脱稿讲实在也没有把握,看稿习惯,跟三餐吃饭一样,一餐没有吃饭肚子就会咕咕叫。

刘安一口茶水也没喝,一口气把稿子念完,抬起头看着刘扬帆。刘扬帆看共青团要解决的事比较简单,朝第二排的方东看了看,说道:“叫第二场会议的人也进来,汇报完都一起定吧。”

方东转身开了门叫门外参加第二场会议的人都进来。宋明目清点了一下人数不多不少就先免去签到,会后再补,这边赶紧把薛杰手上拿的汇报材料依次分发下去。

薛杰嗓音粗,声音大,说起话来,整个会议室都在嗡嗡振动。郑玉类笑着说道:“声音太大了,把麦克风撤了。”

薛杰关了麦克风,又念起来,嗡嗡的声音仍在会议室回荡。

薛杰汇报完,擦了一下额头。不知怎么搞的,在建设局里,无论开什么样的会议,滔滔不绝讲上几个钟头,连水都不用喝一口。一到要上市委常委会汇报,就不由紧张,头上冒汗。

接下来就轮到常委们讨论,分管共青团工作的林恩封先发表了意见,核心还是贫困大学生就读,希望财政安排一块助学基金作为启动资金。其他常委也依次表示要财政予以支持。

讨论城市建设问题时,分管城建的副市长林建栖作了补充说明和重点项目的挂钩安排。

城建工作常委们比较关心,与共青团的议题相比,大家的发言明显热烈起来,发表的观点也不尽一致,甚至有些火药味。团市委书记刘安心下大发感慨:权力与非权力部门,民生与非民生部门就是不一样啊,好在自己才30出头,再熬些年要求调到县里,按往常作法也可以当个县长,总不至于一辈子都呆在这没人疼没人理的部门吧。

常委们依次发言后,刘扬帆看看郑玉类,郑玉类明白该轮到自己发言了,就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共青团的事,我支持。至于财政拨款作为助学基金问题,目前财政不宽裕,20万有困难。这样,先给个10万元,少是少了点,大家要理解支持嘛。”关于城建的事,郑玉类说道:“城市是形象,是投资环境,是经济发展的新增长点,必须通过低成本运作,引进外来资金,让旧城改造和新区开发同时展开。至于筹备会议分工的事,请两办去安排。”郑玉类还具体建议安排10大城建项目。

最后,刘扬帆作了发言。肯定了市长关于共青团工作的安排。但对于城市建设,常委们注意到,刘扬帆是这样说的:城市是经济发展的综合反映,过于超前和过于滞后都不行,原则是要集约开发,开发一片升值一片成功一片。城市建设需要引进外商,但如果通过市里自己的城市建设投资公司,把市里的一些国有资产盘活作为资本金向银行贷款,这条路会越走越宽。旧城改造一定要慎重,在与群众没有谈妥之前不能贸然拆迁。市委办和政府办要筹备好会议,政府办主办会议,书记和市长的讲话稿由政府办代拟初稿。两个议题涉及到财政资金的事项同意市长的意见。

会议结束后,郑玉类心想:今天刘扬帆讲的是不错,但如果都按他那样做,发展速度就不够快,要想五年一变样,难喽。

方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宋明目也跟了进来,替方东倒上一杯茶。方东白了宋明目一眼说道:“你真迂,手都不会往你座位底下摸一摸?郝新都知道你记录时坐的位置,把材料放在那里便于你好找,你怎么就坐在那里发呆呢?”

宋明目叹了口气说:“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一到会议室,头脑就不听使唤。到处都找了,就是不知道在自己位置上翻一翻。”

方东看了看宋明目,也不好再说什么,叮嘱了几句,就把他打发走了。

宋明目刚走,任南行门也没敲,就闯了进来,站在方东对面,气鼓鼓地说:“方东,市委办再这样下去,不仅你会挨骂,我也要栽了。你也该管一管了,订那么多制度到底怎么抓的?搞不好,刘书记还以为是我工作没有做好呢。”说着乜斜了一眼,正好见到方东桌面上的《傅山书法全集》,火气更大了:“还有时间看书法。书法能解决市委办的问题吗?你也该多花一点心思,务务你的正业了!” 说完,转身一甩门,走了。

方东何曾这样被人训斥过,心底的一股怨气再也压不住,把《傅山书法全集》一把扫到地上。呆坐了半晌,站在窗前吹了一阵凉风,伏下身子将字帖拾了起来,小心地拍打着,用嘴吹去上面的灰尘,又用袖子拂了拂,这才端端正正放到桌子上。《傅山书法全集》是孙佳送给方东的定情物,是方东最值得纪念的礼物。方东无论走到哪里都带在身上。

方平飞静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一会儿郝新打来电话说:“感谢主任的关照,我父亲送到县里抢救,危险期已过,我明天下午就可以回来了。”

一切都因这小子而起。方东一股气“嗖”地又冒了出来,正准备发火,转念一想他父亲刚脱离危险期还在医院治疗,就压住火说:“路上小心些。”就挂了电话。

任南行到方东办公室批评方东,办公室外的干部都竖着耳朵听,因而很快就传到了周见的耳朵里,周见进了刘扬帆办公室,向刘扬帆作了报告。刘扬帆仰了仰头,往靠背椅上靠了靠说:“全属偶然,也怪不得方东,宋明目太不灵活。今后市委办进人素质关一定要把好。”

见下班时间已过,刘扬帆下楼准备去宾馆,见方东办公室门开着,便走了进去。方东还在审核文件,见书记进来急忙站了起来。刘扬帆说:“快些回去,都下班了。”

方东带着歉意的口气说:“工作没有做好,给领导带来不便,请书记批评。”

刘扬帆笑呵呵地说:“你的工作我是满意的,不要想太多,好好干。”

方东还想说什么,刘扬帆已迈着坚实的步子离开了。

郑新海听说方东被任南行批评后,等大家都下班了,就上了二楼,推门进了方东办公室。方东朝郑新海笑笑,只是那笑容让人感觉心酸,甚至有点惨不忍睹,郑新海也笑笑,但笑得极不自然。

郑新海说:“吃饭了,我陪你到政府门口吃七步煮粉?”

方东点点头说:“走吧。”

下午上班,刘扬帆、任南行到海川宾馆出席《海川地方志》编纂会议。方东召集陈乐寿、刘一蕉、林坤、王辉开会,就如何加强市委办干部管理谈了些意见。几位办务会议成员都知道上午方东被任南行批评的事,说话就格外小心。方东看大家没有什么新的想法就宣布散会。

偌大会议室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方东突然想起孙佳是明天上午的航班,接机的事情还没有落实,自己的车又被郝新开走,叫小车班派车,小车班都是领导秘书成堆的地方,两办谁谁派车,公用私用大家都明白,叫小车班派车肯定不行,向别的单位借车也不妥。心想还是找同学杨流借车算了,抓起电话给杨流挂了手机,手机通了,那边响起杨流恭敬的声音:“老同学,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呢?”

方东笑着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哪。孙佳明天上午从北京回来,可我的车去出差了,你安排一辆车帮忙接一下如何?”

杨流哈哈一笑,说道:“原来这么一桩小事,也太难得了,让老同学我有表现的机会。大事我是帮不上忙,这种小事你尽管吩咐。”

杨流是方东的初中同学,没有考上大学,在社会上混了些年,也不知道什么门路,居然混得人模狗样,这些年在海川市开发房地产,据说赚得盆满钵满。

方东刚挂了电话,郑见手捧一大叠文件就走了进来。方东看见郑见有点不好意思:“一直想找个时间好好聊聊,只是办里事情太多,杂七杂八的,老是抽不开身。”

郑见垂下眼睛说道:“我知道,你不是过去的方东了。你现在是市委办主任,哪有时间和我聊。”想了半晌,又问:“听说,上午被任南行批评了?”

方东抓了一个文件夹翻开,边看文件边说:“没什么,领导批评都是正确的。”方东正想问郑见最近家庭情况如何,郑见意识到方东没有心情陪自己聊天,就说找机会再聊吧,说罢挪着浑圆的屁股走了出去。方东看着郑见的背影,忽然觉得遥远、陌生,多年前清晰的爱恋,那股曾经令人忐忑难安的激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脑海中随之浮现的则是孙佳的身影。良久,将思绪拉回现实,又对郑见生出一丝愧疚,对那一段已经逝去的美丽爱恋感到负疚。

刘钢从北京赶到海川市政府时,谢海波、吴迪已在郑玉类的接待室等待郑玉类安排接见,郑玉类送走一拨客商后,按了门铃,吴非轻手轻脚走了进来。郑玉类说:“叫林建栖副市长来一下,谢海波那拨人也来。”

一会儿林建栖和谢海波等三人进来,都在郑玉类对面沙发坐了下来。吴非给各位上了茶,坐在旁边的单椅上拿着笔记本准备记录。谢海波见郑玉类忙完手头上的事,就站起来向郑玉类、林建栖介绍了刘钢。刘钢托了托架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十分谦和地点点头说:“请市长多多关照。”双方寒喧了一下,就直接进入清城县旅游项目开发的正题。郑玉类突然想起任南行也介绍过这个项目,就让吴非通知任南行也过来。

谢海波汇报了项目的来龙去脉,把《清牛望空》电影DVD递给郑玉类和林建栖。任南行推门进来,摸了一把头发,在林建栖边上坐了下来。

郑玉类瞟了一眼任南行,任南行嗯了一声,说:“这个旅游项目是在外企业家返乡投资最大的项目,也是在外企业家热心家乡发展的表现,虽然土地要多了一些,但项目开发符合国家产业政策,市委、市政府应给予大力支持。”

郑玉类朝林建栖挑了一眼,说道:“老林,你是管土地建设的,有何看法?”

林建栖把埋在茶几上的头抬起来,不急不慢地说:“这个项目的用地太大,几乎把城区的土地全部圈了进去,一方面土地指标清城县没有那么多;二是如果其他建设项目要用地怎么办?三是政府手上没有掌握土地也不行呵。”说完又把脑袋埋在茶几上,任茶杯里的热气飘到脸上。

郑玉类摇了一下脖子上的硕大脑袋,说道:“老林是分管土地建设的,说的自有他的道理。但这个项目对清城县和海川市的旅游开发都很重要,对我市经济发展将产生重大影响。我市是欠发达地区,就更不能守着金山当乞丐,没有一些优惠政策怎么行?我看,这个项目要支持,这样,土地项目压缩1000亩,按2000亩配套,如何?”

刘钢沉吟了片刻,故作为难地点了点头道:“虽说减了1000亩,但我理解市里和县里的难处,就听市长的。”

任南行、谢海波等听刘钢这么一说,也都称赞市长决策正确。

郑玉类笑着问林建栖:“老林还有什么意见?”

林建栖端起茶杯猛地喝了一口说:“就按市长说的先运作。”

晚上郑玉类在望湖楼宴请刘钢一行,任南行也参加了,林建栖不想去,就找了个借口推了。

晚宴一直到10点才结束,刘钢介绍了国际市场旅游发展的情况,也聊了一些北京街头上的一些政治上的小道消息,令郑玉类刮目相看。任南行看晚宴结束了,给谢海波使了一下眼色,谢海波拉着吴迪先行告辞,任南行又朝刘钢瞟了一眼,说道:“刘总,你送送市长,我这边还要回办公室处理些事。”

刘钢会意地点点头。

任南行没有回到市委办,而是叫司机将车开到海川宾馆贵宾楼,让司机先回去,自己则上了电梯直奔606房间,看看左右无人,在房门上轻轻拍了三下,房门开了一样缝。任南行一侧身便挤了进去,随手将房门反锁。门背后闪出一个女人,将任南行双眼蒙住。任南行反手一兜,将女人背起,却觉手上滑溜溜的,原来那女人身上未着片缕,顿时血脉贲张,忙挣开女人双手转过身来,下巴正好碰到女人挂在胸前晃来晃去的一对奶子上,便张嘴噙住了挺立的乳头。“啊……”女人发出了蚀骨销魂的呻吟。也正是由于这狂野、香艳的叫床才让任南行对缪昭丽无限陶醉,一直无法割舍。

刘钢开车将郑玉类送到宿舍。郑玉类亲自泡起芙蓉山铁观音极品功夫茶,两人品茗聊天,话题十分广泛。郑玉类觉得此人绝非一个简单的商人,今后对自己可能大有用处,也就积极地找起话题来,一直聊到晚上12点,刘钢才起身告辞。郑玉类送到门口,刘钢忙把一个包裹放在鞋柜上,没等郑玉类反应过来,一开门就闪了出去。郑玉类缓过神来打开包裹,里面居然放着10匝面值100元的人民币。

方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想起老婆明天就要回来,有些激动,都40多岁的人了,分开一段时间,却有了热恋中的期盼。反正睡不着,索性披衣下床来到书房,铺开宣纸,临了傅山《鲁仲连傅钞本》帖,连续临了6大张宣纸,觉得有些睡意就返回房间,躺在床上拉过被子,不一会儿就呼呼睡了过去。第二天起床,发现被头上黑黑的一片,原来昨晚忘了洗手,将墨水沾到被子上。挠挠头,笑笑。反正孙佳回来了有人洗,只不过挨顿骂肯定免不了啦。

第十七章

接孙佳的车是最新款的宝马,杨流把孙佳的手机号码给了司机。司机把宝马车洗得干干净净,又上街买了一束鲜花,放在副驾驶座位上,驾着车风驰电掣般行驶在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

按照常委会议定的分工,全市城市建设会议由市政府办主办,刘扬帆的讲话稿由政府办代拟。常委会后刘东进联系市政府办分管文字工作的副主任赵孟侠,将常委会定的分工告诉了他。

市委办和政府办经常两家联合主办活动,对于两家分工问题,双方的扯皮也是经常的。市委书记、市长是地方党政一把手,但分工还是有侧重的,像城市建设具体工作应由政府负责,但这又涉及到重大民生和项目问题,市委书记代表市委必须要有意见、有强调,强调科学性、准确性、前瞻性,必须要有参谋,而这些正是政府必须要做的。所以像城市建设有关领导的讲话必须由政府办来起草,至于抽谁起草,那就由政府办领导去统筹安排了。

但即便如此,在具体运作中仍然会有三个不同的结局。一是两办领导和分管领导、综合科长个人关系很好,双方接受任务十分愉快,这样的结果肯定是最好、最理想化。二是两办关系一般,一方也接受了另一方的任务,但应付了事,最后必有一方承担整个活动的后果,也就是被逼到了墙角。三是两办搞文字的人员互相提防,防止一方交办任务给另一方,通过硬着顶软着顶的方式,把任务踢回去。

海川市委办和政府办的关系不好也不坏。赵孟侠和刘东进的个人关系还不错。赵孟侠把任务领了回去,因为会议的时间比较紧,就把综合科长李可然叫到办公室,把意图跟李可然说了一遍。

李可然沉着脸对赵孟侠说,最近任务太重,连续加了三天班,弟兄们都快顶不住了,怎么办?

赵孟侠虽然分管政府办的文字工作,也是当综合科长出来的,对于文字工作,能推给下面的人干就撂担子。可李可然是给市长写报告的,市长十分欣赏李可然,正因为欣赏才把赵孟侠提个副主任,把科长的位置留给李可然。因此,李可然虽是正科但赵孟侠也让他三分。见李可然推脱,只好把城建科科长赵涛叫来,把意思说了一遍。

赵涛与赵孟侠都是海平县的老乡,自然关系不错,可手头上确实任务也很重,又不好拒绝。只好摇了摇头道:“赵主任,单独承担确实有困难。实在不行,让他们自己写,我这边想办法抽一个人过去帮助?”

赵孟侠见赵涛虽没答应,但至少没有象李可然那样当面拒绝,心情稍微好了些,说道:“先这样安排再说。”

李可然、赵涛两人退了后,赵孟侠想:谁都怕搞综合文字,想当年自己当综合科长也是干得伤了腰。只是现在当了领导反过来要求部下,看部下脸色行事,实在郁闷。为今之计只好一推了之。想到这里,抓起电话给刘东进拨了过去:“唉呀,老兄,综合科和城建科都忙得要命,实在承接不了任务,真是对不住啊。我看,还是你们市委办弄吧?”

刘东进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又觉得这些人也太瞧不起市委办,就说道:“这么为难就算了。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刘东进放下电话,敲门进了方东办公室。方东正在与郑新海探讨刘扬帆城建会议讲话稿的起草思路。刘东进向方东汇报了政府办那边协调刘扬帆讲话稿的情况,方东哈哈笑道:“早知道会是这种结局,我和新海已商讨了一个提纲。”又无可奈何地说:“从今天下午开始,你两个要集中精力把稿子拿出来。今晚我老婆回来,说什么我也得陪陪她,都两个月没见面了,不容易啊!”

刘东进、郑新海听方东这么一说,咧嘴一笑,道:“我们一定完成任务。但嫂子回来,你那个任务可不能超额完成,垮下来,我们可顶不住刘书记的文字工作任务啊。”

方东呵呵笑了,心想同事之间都这么融洽该多好!看看时间,心想孙佳应该下飞机了,忙拨打孙佳的手机,关着,转过头来对刘东进说:“误点了,还没下飞机呢。”

刘东进挤眉弄眼地说:“别着急嘛。”

这下子郑新海来了劲,说道:“人家可是小别胜新婚啊。”

方东咳了一声,说道:“我给薛杰打个电话,叫他抽一个人来给你们提供基础材料,这样写的材料才更切实。”

看刘东进、郑新海领了任务走了,方东想孙佳应该差不多下机了,忙打电话,这下手机通了,孙佳已坐上车上了高速。刚放下电话,杨流就打来电话:“中午饭安排在望湖楼的万凤阁,给孙佳接风洗尘,晚上你们好好……”

方东打断杨流的话,笑道:“难得你考虑如此周到,车又是你派,饭又是你安排,还是同学亲切、贴心啊!”

杨流正色道:“可别说得那么好,要是以前我就是想做也做不到啊。不过,要是今后你老兄多多指点让我多发些财,你的路我也帮你铺铺。”

方东挂了手机,怔怔地看着窗外,天空布满了浓雾,似乎伸手就能抓出水滴。五月到了,白玉兰的叶子更清绿了,只是寒意未退,一阵风过,方东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回到座位坐下,看了几份文件,又抓起电话给方洋姑姑打了电话,约了大家到望湖楼吃饭。

刚挂完电话,郝新敲门走了进来,方东一看郝新手臂上挂着一片黑纱,知道郝新父亲去世,鼻子一酸,问道:“不是说好转了,怎么又……”

他的话还未完,郝新的泪水就刷刷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进到嘴里,咸涩无比。郝新用手擦了一把脸:“是回光返照,先前人家这么说我不信,这次我算信了。”

方东叹了一口气说:“节哀吧。也不打个电话,我一忙就忘了挂你手机,再怎么也得送个花圈寄托一下哀思啊。”

郝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方东忙把纸巾递了过去,又安慰了几句,待郝新退了出去,立刻给办公室工会的马主席打了电话,让马主席给郝新包上500元慰问金,算是市委办的一点心意。

马上就要下班了,方东匆匆上楼向任南行和刘扬帆报告孙佳从北京回来的消息。刘扬帆说:“你去吧,好好陪陪孙佳,下午不要来上班了,有事我找任南行。”

望湖楼里,孙佳和方洋、方洋姑姑、姑丈、杨流已坐在万凤阁喝茶。一进门,孙佳立刻站了起来,两个月不见,她瘦了不少,此刻见了方东,眼里竟泛着泪花,方东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紧前两步,把孙佳紧紧拥在怀里:“你瘦了!”“你也是!”孙佳拥住方东,泪水随之滑落。

孙佳只请了三天假,自然分外珍惜,为了把晚上的时间留给方东,只好让方洋请上半天假,陪陪他,好弥补自己的歉疚。

方东虽然经刘扬帆同意,下午请了假,但心里仍然放心不下。老婆从北京回来自己不上班陪老婆,没有这规矩,传出去也不太好听,还是去了办公室。孙佳早已习惯方东的行事作风,自然也不责怪。

方东刚倒了一杯茶准备坐下来审阅文件,刘东进推门进来,把刘扬帆在全市城市建设会议上的讲话提纲递给方东。方东接过来一看,上面有任南行的批示:请方东修改把关。

刘东进说:“为了保证文稿的质量,今后还是先列提纲让领导先看看,提出意见,再动手,免得改动太大,工作量增加,大家都累。”

方东呷了一口茶,说道:“这盒绿茶味道很纯正,你也倒上一杯?”

刘东进倒了一杯茶,又给方东的杯子续了点水,说道:“嫂子回来,我想你下午应该陪陪人家,就把提纲先给秘书长看,谁知秘书长说这是一般稿子,就给打了回头。”

方东噢了一声,一页一页把提纲梳理下来,绝大部分都是上午讨论的观点,只是下午又有些新的想法,便提起笔作了一些补充。然后皱了皱眉头道:“两办一起起草两个领导的讲话就怕重复。”

刘东进点点头说道:“我也担心书记的讲话和市长的讲话重复,又不好叫政府办把稿子拿过来。可是一般会议都是市长先讲,书记后讲,先讲了主动,后讲的可就被动了。”

方东点了点头说:“也只有这样了,你们先抓紧时间写,写完我们再一起修改。”

刘东进离开方东办公室,方东又猛地喝了一口茶,觉得这仙洋洋绿茶味道确实纯正又提神,应该把这个品牌宣传开。正在思考之际,孙佳打来电话,说:“晚上就在家里吃饭,不要出去吃了。”

方东笑着说:“应该应该,许久没吃你做的菜了,这嘴巴老吃别人老婆炒的菜,再这样下去,身体虽然还可保证属于你,但这嘴巴就是别人老婆的了。”

孙佳呵呵笑道:“你嘴巴和身体索性都属于别人,我也省得麻烦。”

孙佳挂了电话,方东又喝了几口茶,心想海川市产茶历史悠久,这绿茶长在深山,长年笼罩在高山云雾里,那味道也算是茶中极品,只可惜这篇茶文章没有做好。什么时候该让刘一蕉去搞个调研,好好建议建议。

办公室的门响了三下,副秘书长林坤哈着腰走了进来,方东示意林坤坐在自己对面的位子上,拿了一个杯子准备给林坤泡茶:“今天这茶叶不错,你喝一杯看看。”

林坤抢过方东手里的空杯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倒了一杯茶随方东坐了下来。方东以询问的眼光看了看林坤,林坤身体朝前倾了倾,眉梢带着笑意说:“最近的信息工作在省里又上了一个名次,主要还是与省厅信息关系处理得比较顺。”

方东高兴地点点头说:“应该给信息科的同志表扬一下。”

林坤又说:“省厅信息处准备组织到外省考察,点名要我参加,你看……”

方东回答道:“你安排一下吧,有机会出去走走也好,看看人家信息工作怎么做。”

方东正和林坤在聊信息的事,值班室又传来了吵闹声,似乎是有群众来上访。方东和林坤忙下到一楼,果真有十余人挤在值班室里闹着要找市委书记。值班员向上访群众介绍了方东和林坤身份。方东叫群众一起坐了下来,又让值班员倒了茶水。上访群众平静了下来,几名上访者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起苦来,方东大体听明白了:原来,海川开发区修路,没有及时排水,去年春季淹了他们承包的菜地,菜地死了苗,开发区一直顶着不赔,群众找了市政府,市政府又说找开发区,双方踢皮球,互相推诿,只好找到市委来。

方东了解完情况后,将上访群众的信件收下,说:“你们遭受了损失了,心情我很理解,也该给你们赔,这信我一定转给刘书记,请他作个批示,让海川开发区尽快解决。”

一位群众说:“到政府办,政府办的一名副主任也说给市长,还不是拖到现在也没有结果?你的话我不信。”

方东笑着对他们说:“他是副主任,我是正主任,办事的效果肯定不一样,你就听我这一回。”

另一位群众说:“这位主任讲话比较诚恳,再信一回算了,解决不了我们上省里去。”

林坤见方东和上访群众在谈,就离开值班室上了任南行办公室。

方东知道这些群众真的会说到做到,就劝道:“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找到省里最后也要我们市里解决,何苦跑来跑去呢?两个星期内保证给你们解决。”

又有一名群众说:“那要写个条子。”

方东站起来正色道:“本主任历来不干这个事。”

几名群众看这样子下去就会闹僵了,也不太好,就说还是按主任说的办。值班员也站出来,连推带劝了一番,这些上访者才散去。

方东摇了下头,自言自语道:“现在的群众那么不相信政府官员的话,都这样下去,怎么办?”回到办公室在群众来信上写了个按语,上了三楼,找刘扬帆。

刘扬帆看方东进来,就笑道:“你老婆不生气啊?给你半天时间你又跑到办公室来。”

方东把群众上访件呈给刘扬帆后说:“这件事,还请书记作个批示。”然后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刘扬帆皱了皱眉,叹道:“不该啊不该,我们天天开会强调要加强矛盾纠纷排查,就是不落实。”说完就在群众来信上批示:请海川开发区一个星期内解决好。

林坤在任南行办公室汇报了自从调到办公室后的工作情况,特地把信息工作在全省又上了一个名次的事重点汇报了一下。任南行满意地点点头说:“我就看中你脑子灵,这次调你到市委当副秘书长,我找刘书记讲了好几次,又找了林恩封部长、市长,好在他们都支持,你耳朵要伸长些,看看听听社会上、办公室里有何反映,包括对各位领导的评价。”

方东回到办公室,茶喝多了尿也多,正想上厕所,王辉门也没敲就闯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对面,乒乒乓乓说开了:“这次省里信息上了一个名次,完全是按照您的意见办,我和信息科的同志也都很努力,林坤却在其他科室说他如何如何使工作上了新台阶,简直恶心透顶。省里安排一个名额去考察,没有点名谁去,他要去就去好了,何必还编出个理由来呢?”

方东这才明白给林坤骗了,站起来给气鼓鼓的王辉倒了杯茶,说:“算了,就让他先去,今后有机会了你再去。”又拍了拍王辉肩膀说:“也别生气了,生气伤身体划不来。”

王辉这才无可奈何告辞出去,方东已憋得不行,急忙去厕所,边走边想,早就听说这人人品不大好,市委办的水原本就深,这下子是不仅深而且浑了,这倒是一个难题。

陈乐寿快下班时到方东办公室汇报市政府办承办全市城市建设工作会议的筹备情况,临走时特地问方东:“听说嫂夫人回家来了,晚上我请你们一家子吃个饭如何?”

方东摇摇头说:“不用了,我们自己在家里煮几样菜,孙佳再不煮煮,明天连煮饭都给忘了,我今后靠谁煮饭吃啊?”

陈乐寿暧昧一笑:“你们也该好好聚聚,要不,也太难为你了。”

方东知道陈乐寿话里的玄机,笑道:“下班了,我不等领导们,先走了。你就再等等,看看他们有什么吩咐。”

方东回到家里时,已是万家灯火。孙佳已把饭菜煮好,方洋作业也做完了,正穿着孙佳从北京带回来的耐克运动衫,十分满意地走来走去。见方东回来,忙叫姑姑、姑丈准备吃饭,五个人围在小圆桌边,开了瓶红葡萄酒,边聊边喝吃完饭,方东提议大家到南湖边走走。大家响应,只是方洋要去晚自修,骑着自行车去学校了。

方洋姑姑、姑丈走了一半就借口家里有客人,先走了。剩下孙佳、方东两人,孙佳伸出手一把挽住方东胳膊,方东说道:“湖边那么多人,熟人看见了不大好。”

孙佳听方东这么一说手挽得更紧,撇着嘴说道:“你越发呆板了,你看人家劳拉还挽着布什的手在电视机里走来走去,多浪漫,他们都这样了,我们怕啥?”

方东看湖边几对老人也是手挽手慢慢地走过来,笑着对孙佳说道:“倒是自己多虑了,又不是挽着小蜜。”正说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原来是郑见发来的信息,询问是不是孙佳回来了。

孙佳瞄了一眼,说道:“真还有不少人关心你呢?”

方东笑笑,答道:“是市委办的同事呢。兔子再狡猾,也不敢吃窝边草。”

孙佳、方东走了一圈又转到市委宿舍区大院,孙佳说:“有点累了回家吧。”

方东瞄了孙佳一眼,暧昧道:“累也不该放在道上累啊。”

孙佳捶了方东一拳,说道:“你今个儿嘴巴越发油了。”

方东也学着孙佳的语调说:“你的京腔也越发多点儿了。”

两人会心一笑,不觉已到家门口。

一进家门,孙佳就把手伸进方东的裤袋,掏出手机,把手机电源关了。洗完澡,俩人躺在床上,孙佳把电视切换到音乐频道,正好播放的是轻音乐。孙佳觉得有些冷,拉过被子准备盖,却被黑呼呼的被头给吓了一跳,方东不好意思道:“是昨晚让墨水给沾上的。”

孙佳笑着说:“书呆子。”把黑黑的被头抓起来要往方东口里塞,方东一把拉住孙佳的手,用嘴堵住孙佳的嘴,然后又从孙佳的嘴唇移到眼睛、鼻子、耳朵,孙佳轻轻地揽住方东的腰,回应着,伴着几声动情的呻吟,俩人一起融入电视里的轻音乐……

电视里的轻音乐停了下来,换成了阎维文唱的《小白杨》,接着似乎是信号不好,停了一段空白,方东、孙佳也平静了下来。

孙佳说:“在北京认识了中央美术学院的一位大师,替你向他求了几幅字画,一幅‘难得糊涂’、一幅荷花。”

方东回道:“还有些意思,文人嘛,送字画都是有寓意的。”

孙佳笑着说:“送给我先生,总要有些层次。他也知道官场复杂,有时糊涂些可避很多麻烦和烦恼,送荷花当然是希望你品质再高些,不管环境如何变化,出淤泥而不染。”

方东又说:“前不久一位来自北京号称立空草书创始人田酒,据说还是文化部对外文化交流协会的理事,也实在搞笑,简直是唬弄乡下人。写的字谁也看不懂,哪有什么章法,当代书法界如果都出现那种潮流,其害无比啊。”

孙佳说:“我与那个大师也探讨过这类问题,他也提过田酒这个人。田酒建了个网站大肆鼓吹自己,所谓艺术简历就有三、四个页面,连在幼儿园、小学时参加的一些比赛都写了进去,甚至与某某名人偶尔见个面、吃个饭都成了其吹嘘的资本,那些所谓的头衔,都是花些钱就能买到的。你点击他的网站,评论如潮,只可惜多是攻击性的言辞。”

方东说:“这年头最流行的就是炒作,不骂不出名,一骂就出名。你没见最近网络上那些恶心的女人吗?网友骂得越凶,名气就越大。这田酒,估计也是这等货色,差点把任南行也骗了,任南行还以为碰上个大才子哩。”

孙佳笑着说:“现在有些领导喜欢附庸风雅,被骗的不少,我的先生才是大才子呢!”

方东揽住孙佳的腰轻声说道:“我如果是才子,你就是佳人了,才子配佳人嘛。可惜才子一般都是遭人嫉妒的对象,很多才子走了仕途就半途夭折了。佳人一般命短,想的太多,凄凄切切,倒是英雄无情,历史以来称英雄的大多统治欲、支配欲很强,美人大多配英雄,美人的欲望也强啊。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大体上上演的都是英雄美人共同演绎的历史。”

孙佳笑道:“你的说法可不适用于我们,我既不希望你被人嫉妒,也不希望自己短命,我们还要白头偕老呢。”想了想又说,“按你的说法,佳人欲望不如美人,才子性欲不如英雄,你也乱说……”

方东说:“这是从一般上来说的。也有特例,比如说,我表现如何?”

孙佳咯咯笑了起来:“你虽然总体上是才子,有时也象英雄……”

这时电视里又播放了一曲《纤夫的爱》,孙佳拉住方东的手放在自己胸部摩挲,说:“让我也当回美人,你当一回英雄。”方东紧紧地抱住了孙佳……

第十八章

方东折腾到下半夜才睡过去,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大院里的白玉兰散发着清甜的香味,方东见孙佳还在熟睡,双眼微合,红唇紧闭,眼角依稀有些淡淡的眼角纹,心疼得伸出手来,想要抹平那几丝皱纹,又怕惊醒了她的好梦,还是忍住了。心道:当美人也挺苦啊。不觉会心一笑,一骨碌爬起来,洗把脸,从桌上抓了两块面包和一盒牛奶就往外走。

方东到办公室时,刘东进手上拿着两份稿子已等在办公室门口。刘东进瞅了瞅方东,觉得方东脸色比先前更富有光泽,而且精神抖擞,不由感叹男人也需要女人的滋养,根再壮离开土地也会干枯。

方东被刘东进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有啥好看的?无非昨晚有些动作。”

刘东进嘻嘻笑了起来:“行,还是主任直爽。”

方东把刘东进让进了办公室,泡了两杯仙洋洋绿茶,两人正对面坐了下来,刘东进喝一口咂了一下嘴,伸长鼻子嗅了嗅,说道:“好茶啊好茶。”

方东看了看稿子道:“又是稿子的事?”

刘东进点点头道:“秘书长也关心稿子的事,一上班就叫我送给他看,他粗粗看了一遍,觉得重复,叫你再筹划一下,这不,我就找你来了。”

方东沉吟片刻说道:“你把把关就行了,还等我不是误了时间。”

刘东进面有难色地说:“书记的稿子没问题,只是市长的稿子,我出面协调怕协调不动。”

方东唉了一声说:“确实也有些难,不过干工作吧,也顾不了那么多,你叫郑新海和政府办的李可然都来。”

刘东进立刻给郑新海和李可然挂了电话,叫他们马上过来。

方东和刘东进都把头埋在茶杯上闻茶叶的芳香,刘东进抬起头说:“外面有议论说,刘书记的手软了点,郑市长似乎更硬些,才造成市委办有些工作不好协调。”

方东抬起头瞪了刘东进一眼,说:“有些话只能听,不能说。我们一传,情况就不一样了。”正说着郑新海和李可然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方东叫郑新海给李可然泡了一杯茶,又叫两人坐下来。

方东对两位科长说:“你们两把枪手都来了,秘书长和我看了一下这两份讲话稿,就是双方重复的地方比较多,我看是不是协调一下,把书记、市长的讲话再作一些分工?”说着,把稿子递给李可然。

李可然喝了一口茶,粗粗地看了一下,说:“是有重复,只是市长的稿子,他已亲自审改过,市长的脾气大家都知道,凡是定下的事看过的稿子就不喜欢别人动,否则就会挨批。”

方东皱了一下眉,说:“我知道你也挺难的,这样,我给市长挂个电话,把意思说说,你们改如何?”

李可然不情愿地说:“那好吧。”

方东给郑玉类办公室打了电话,笑着说道:“市长,下午的会议,你和书记的讲话稿,办公室的同志在写稿过程中没有沟通好,有些重复,我建议两办再作些修改,是不是更好些?”

郑玉类听声音,知道是方东,也笑道:“你们辛苦了。不就是改改吗?好啊,好啊,没问题。”

这边的李可然可就犯了愁,要改的话,时间太紧,中午得加班。何况市长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并不愿意。他讲话喜欢全面,不写全面他还不高兴。李可然吃过这个亏,有次实在忍不住了,当着他的面提了建议,结果被臭骂一通。他可不想再去摸那只老虎的胡须了。

按照方东的意见,两位领导的讲话都作些修改,郑新海和李可然领了任务,急忙各自赶回办公室修改了。

方东和刘东进又聊了会儿综合文字工作。刘东进说:“方主任,我以前觉得自己文笔不错,现在看来比你还差了一大截。你思路好,调来后,我工作压力也减轻了许多,先前一个人顶着实在累得不行啊。看来,还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哪。”

方东笑着看看刘东进,说道:“搞文字工作挺累的,大家都怕,坐上这个位子,哪里还能分你我,一起做吧!”

正说着,郝新匆匆进了办公室,说道:“方主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郭标到海川市调研党建工作,现已在路上,你看如何安排?”

方东说:“我马上向刘书记和秘书长报告一下。”说着就上了三楼,分别给刘扬帆和任南行汇报了情况,刘扬帆表示中午要请郭标一行吃饭。方东回到办公室叫郝新上来,说:“中午的饭安排在海川宾馆,请通知组织部林恩封部长参加,秘书长和我也去。”

郝新应声去安排了。方东心想,孙佳回来才陪她吃一餐饭,看来,作办公室主任的老婆不管是佳人也好、美人也罢还都是挺寂寞的。想罢,急忙给孙佳挂了个电话说:“中午有客人不回家吃饭了,你和方洋到街上吃些。”

快下班时,郭标一行人到了海川宾馆。接到郝新的报告后,刘扬帆、任南行和方东驱车到了宾馆。

郭标已在海川厅等了一会儿,看见刘扬帆、任南行、林恩封进了门,忙站起来迎了出去,说:“刘书记客气了,唉,惊动你们,你看看,你看看,三位都来了,我郭标承受不起啊。”

刘扬帆握住郭标的手说:“你来一趟也不容易,你的工作跟任南行、林恩封都有关系,他们来也好安排你的调研行程。”接着向郭标介绍方东:“这位是方东,原正亿县的县长,现任市委办主任,也来了几个月了。”

方东从后面赶上几步,笑着对郭标说:“本想到省厅拜访,来了几个月头绪还没有完全疏理,也没有成绩,不好去汇报,过一阵子跟任南行秘书长上去汇报工作,也好借机认识一下省厅的领导。”

服务员把酒和菜都一起上了,刘扬帆在主席位坐了下来,其余众人又推让了一番,最后还是依主宾坐了下来。在坐的只有方东职位最小,只好频频敬酒。刘扬帆和郭标聊了些省里最近工作思路,任南行、郭标和林恩封又议了一下调研行程,刘扬帆指定林恩封陪同郭标。

中午时间短,下午刘扬帆要开会,郭标要调研,午饭节奏快,不到1个小时就结束了。林恩封和任南行送郭标步入房间。方东陪刘扬帆上车,边走边把稿子的事向刘扬帆作了汇报,刘扬帆又提了些意见,叮嘱方东稿子改完后送到家里就走了。

陈乐寿看几位领导都在宾馆吃午饭,生怕出差错,就赶到宾馆指导,在工作间吃饭,吃完饭就在大堂等着。刚好碰到方东,方东叫陈乐寿通知郑新海马上修改刘扬帆的讲话,自己则回到了办公室。

方东喝了酒,脸有些红,泡了杯茶,刚坐到沙发上,郑新海就进来了。方绍传达了刘扬帆的修改意见后。郑新海匆匆忙忙走了,方东闭着眼睛养神,心想下午的讲话稿又迟了。

郑新海在办公室,一边修改材料,一边给郝新打电话。综合科打字员一个晚上通宵加班,一个又生病回老家,请郝新安排一个打字员支持一下。郝新给小刘打了电话,小刘虽然与郑新海关系缓和许多,但心里毕竟还是有些隔阂,又是在午休被叫起来,拖拖拉拉到办公室已花了半个多小时。小刘打完字,郑新海再校对一遍,直接把稿子送到刘扬帆家。刘扬帆已经起了床,看看手表,离开会只有半小时时间,嘴角拉了下来。郑新海知道刘扬帆不高兴,赶紧退了出去。

陈乐寿看方东脸有些红,估计中午喝了不少酒。心想自己虽然和任南行关系很铁,但和方东的关系也得搞好,应利用一切时机处理好关系。便提了一桶水,拿了脸盆和毛巾到方东办公室给方东洗脸。正好郑新海也敲门进了方东办公室,把因为打字拖延了时间导致刘扬帆不悦的情况作了汇报。方东顿时火了,将手上的毛巾重重扔在桶里,桶里的水溅了一地板。方东盯了陈乐寿一眼,说:“连个打字员都管不清楚!”

陈乐寿也盯了郑新海一眼,郑新海低下了头。这时大家听刘扬帆办公室有了响声,知道刘扬帆马上去会场了,便匆匆离开方东办公室。

方东、郑新海跟着刘扬帆去了会场,陈乐寿跟在任南行身后。任南行看陈乐寿垂头丧气无精打采,觉得奇怪,陈乐寿迟疑了一下说,因打字员中午打字迟了又被方东臭了一通。任南行说,怕他作什么,你也真是的,生什么闷气。

下午的会议由林建栖主持,第一个议程是郑玉类市长讲话。郑玉类洋洋洒洒讲了一个多小时。坐在台下的方东一听傻了眼,郑玉类的讲话根本就没有修改!又看台上刘扬帆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知道刘扬帆要靠自己临场发挥了。心想这个郑市长也真是,这样一来不是弄得大家心里都不愉快吗?从省里下来的领导更应知道规矩啊!但方东却不知道,郑玉类正是因为觉得自己是省里下来的,在省里的关系比刘扬帆好,靠山硬,才不怎么把市委书记放在眼里。

刘扬帆在郑玉类念第一部分时就明白,郑玉类把作为市委书记该讲的话都讲了,重复他的话,那是没水平。他参考了市委办起草的讲话稿,整理了几条提纲。到他讲话时,按照提纲脱稿讲了40分钟,讲话一结束,全场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

散会时,林建栖碰到方东,竖起了大拇指,说:“还是刘书记有水平。”

方东也为刘扬帆感到由衷高兴,脸上露出兴奋的神彩。

任南行散会后就跟在刘扬帆身后说:“书记下午的讲话很到位……”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一看是刘钢,忙转身小声说在开会,等下再联系。他知道刘钢关心的是清城县2000亩土地的事。

郑玉类回到办公室,还没坐下来,刘钢的电话就来了。郑玉类接了电话,笑着说:“情况不错啊,老弟,正亿县调了500亩给你凑,省里批下来1500亩给你,也够可以了,本来担心这个项目用地不落实,现在看来不成问题,等到你旅游项目动工时,再给你一些优惠政策,比如县里还可以在旅游基础设施上投部分资金,同时在门票收入分成上,县里也可做些让步。”

刘钢听郑玉类这样说,很是感激:“这辈子能得到您这样的领导支持,我绝对鞍前马后为您效劳。”

两人在电话里约定争取尽快开工建设清牛山风景区。

第十九章

孙佳在家呆了两天又返回北京了,杨流还是派那部宝马车送到机场。方东家里又恢复了冷清。正独自万般寂廖时,海平县经贸局局长刘久打来了电话,说自己来参加全市工业经济会议,想顺便到家里坐坐聊聊。刘久是方东在市经贸局任主任时给海平县县长方正兴力荐由副局长转成局长的,方东调到市委办后,刘久时常有挂电话问好。半个小时后,刘久敲门进来,方东有一年多没见到刘久,此刻见到他,见他两鬓竟有了白发,不觉唏嘘,心道:这刘久才40多岁,不应如此憔悴啊,想来是工作太累负担太重了吧。

刘久坐了下来,把两包绿茶放到茶几上说:“这是我们海平县的官司绿茶,挺好的,给你尝尝。”

方东笑道:“没见过这么小气的局长,就知道我爱喝茶,都不送些其他东西?”

刘久也笑道:“给你茶叶算不错了,送其他东西可能这个门都进不来。”

方东说:“还是茶叶好,泡上一杯,那颜色是又嫩又绿又亮,看了都舒服。清茶一杯与淡酒一杯意义差不多,酒醉人,茶亦醉人,但做人要象清茶一样就不容易了。”

刘久似有感触,说道:“任南行秘书长在海平担任县委书记时,有许多传闻,都是有关项目开发的。什么清官!只怕内里还不知怎么个浑法呢。为官一任留个好的名声多好啊!”

方东慌忙打断刘久的话,说道:“过去的事何必再去议论,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

刘久叹了口气道:“海平县迟早要出问题。海平的天洞银矿今天发生了一起械斗,原因是天洞银矿开发时没有采取防范污染的措施,春水一下,污水冲进群众的养鳗场,出现了大面积死鱼,群众到工地讨说法,与矿工发生械斗,一名群众被打成重伤。”

方东一愣,不敢相信道:“是真的?市委办怎么没有接到报告?”

刘久说:“现在有些领导是习惯了欺上瞒下,能瞒的尽量瞒,何况这背后还牵着任南行,能捂就捂呗。”

方东看刘久又把话题引到任南行身上,就故意岔开,问:“最近县里工业如何?”

刘久回答说:“还是差不多,没有什么大的项目,一些好的项目都是外地人来做,本地人倒都孔雀东南飞了,也许这是规律吧。现任县委书记翁怀同是东宁县人,县长是清城县人,各自都有一拨企业家朋友,有赚钱的项目他们两人首先都给安排了,可能也是不得已吧,招商引资嘛。”

方东想听又怕听,刘久看也坐了一个多小时,就起身告辞说:“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有到海平县找我聊天。”

方东笑着说:“好啊!还是老朋友好!”

天洞银矿是海平县最高峰天洞山半山腰的一个大银矿,开采的理论价值是100亿元,而天洞山脉又是海平县水系最发达的区域,海平县生产用水和生活用水基本上都来自天洞山水系。任南行在海平县当县委书记时,刘得富千方百计要拿到开采权,省外的几家开矿企业具有雄厚的人才、技术、资金实力,但任南行设置了种种苛刻条件,刘得富采取了天衣无缝的围标方式,最后中标了,标的是2000万元。

刘得富获得开采权之后,任南行通过协调银行关系贷出了巨额资金给刘得富天洞银矿实业有限公司,刘得富从银行贷款中抽出2000万元抵给海平县政府。而后刘得富见海川市有秘书长一职空着,任南行在海平县也当了三年县委书记,就提了50万元给任南行搞关系。任南行找到郑玉类,郑玉类看中任南行的就是胆大而且肝胆,又想如果把任南行安插在刘扬帆身边,对自己也有好处,于是就向刘扬帆力荐道:“海平县委书记任南行文字功底比较好,也懂经济,协调能力不错,在县委书记里资格也算最老的,我想让他当秘书长挺适合的。”

刘扬帆虽然对任南行不是很了解,但印象也不坏,认为他作事圆润,当秘书长倒也挺适合,就回答道:“作为人选之一可以考虑。”

郑玉类又打电话给任南行说:“刘扬帆对你印象不错,你得加紧做些工作。”

任南行迅即赶到省城找到省委常委、统战部长陈同,陈同是刘扬帆的前任,二话不说就给刘扬帆挂了电话推荐任南行。

刘扬帆想,干部嘛,只要能干事就应该用。于是召开了书记碰头会,研究秘书长一职,几位副书记也一致推荐任南行。刘扬帆又亲自找了省委组织部领导沟通,省部务会同意后,海川市委又召开了常委会,决定任命任南行为市委常委、秘书长。

正当刘久来方东家聊天洞矿山发生械斗事件时,刘得富给任南行挂了电话,并派车接了任南行到天香茶楼的包厢里,向任南行汇报了整个事件。任南行边听边摸着头顶,心想:天洞银矿当时招标和环保就有问题,现在问题终于爆发了,处理不好会牵连到自己,那就惨了。想到这里,当即做出两条决定:一是全力抢救重伤农民。二是全力收买重伤农民亲属,工作可由工头阿弟去做。同时指示刘得富赶到海平县,找到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务必采取高压态势稳住形势,并且严密封锁消息,不上报,不见报,把问题盖住。

刘得富得到任南行指令,连夜驱车赶到海平县。

第二天上午,方东来到办公室,泡了一杯茶坐了下来,思考昨晚刘久讲的天洞银矿械斗事件。海平县委、县政府居然这么大的事也不报信息,这胆子也够大了,万一有人捅到省里和北京不是挺麻烦的。方东越想越坐立不安。

刘得富赶到海平县,按照任南行的意思跑上跑下各方都做了工作,重伤员家属也平静下来,总算喘了一口气。不想,过了几天,重伤员因伤势过重,医治无效死亡,这下子死者亲属不干了,纠集了20多人到县委上访,要求加大赔偿,同时缉拿凶手。县委书记翁怀同要求天洞矿山再作进一步赔偿,并指示县公安缉拿凶手。刘得富觉得群众要求过高,不予理睬,群众又再次到县委大院上访。工头阿弟心想,再这样下去可能被刘得富视为无能,就派了一批社会上的流氓到死者家里威胁,死者家属不但不予理睬,反而引起激愤,发动了50多人再次到县里上访。

县委书记翁怀同觉得事态可能趋重,就指示县委办给市委办报信息。方东看到信息虽觉得事件被延后报告,但还是立即在信息上批示:请刘书记、任秘书长阅示。

刘扬帆在信息上批示,指示海平县妥善处理后事,对打人凶手务必缉拿归案,以平息事态。

任南行看到信息,知道事情弄砸了,连忙给刘得富打了电话,要他务必花钱保平安,不能使事态再扩大。

与此同时,与天洞银矿有限公司同时竞标的本地地澳石材有限公司因为没有中标,早就对刘得富满怀怨气,老板刘平飞指示手下阿理煽风点火,不惜拿些钱贴给死者家属,千方百计也要搞倒天洞银矿,告倒后台老板任南行。这是任南行和刘得富万万没有想到的。

凶手自从把群众打成重伤后连夜逃往外县。海平县公安局安排专案组追捕无果。

此刻的方东坐在办公室里喝着茶,心里却静不下来,隐隐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海平县今后可能有事做了。“方主任,有封反馈件。”方东抬起头看见秘书科的左道勤走了进来。忙接过信拆开一看是海川开发区处理前次群众上访要求受灾理赔的事,海川开发区赔给群众20万元。方东又翻了一页,是海川开发区和受淹群众的协议。心想,一些本来下面能处理也必须处理的事,为何非得都要市委书记批示了才去做?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章

刘扬帆重视农业农村工作,海川市农业综合开发、茶叶品种改造、茶叶品牌树立都取得新成效,省委副书记马小明是分管农业和农村工作的,对此高度肯定,经向省委书记李绍传汇报后,决定把全省农业综合开发会议放在海川市召开。

郑玉类心想:刘扬帆重视抓农业工作,省里主要领导都知道,一定要想办法把城市搞靓些,让领导觉得我抓城市建设也是不错的,不然如何平衡政绩呢?于是便给刘扬帆挂了电话,随即动身赶到了刘扬帆办公室。俩人客套一番,郑玉类直接说明来意:“城市建设会议后,一些大的城建项目都在做前期工作,只是全省农业综合开发会议在我市召开,一些小项目如果不及时启动,整个市容市貌给代表们的印象不大好,有损海川市的形象。”

刘扬帆觉得郑玉类说的在理,表示赞同:“是啊,是该要有一个好形象,使代表们觉得海川市在变化、在前进。”

郑玉类继续说道:“可先考虑城市景观改造,对树、水、环岛、夜景作些改造,各部门也分担一些经费,减轻财政压力。”

刘扬帆表示同意。

郑玉类回到办公室后,叫来陈学美安排方案,下午就到城区调研,确定改造项目。

陈学美很快拿出了方案,请郑玉类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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