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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4 19: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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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宏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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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冰岛记

环冰岛记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环冰岛记作者:朱宏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20-04-01ISBN:9787540495077本书由天津博集新媒科技有限公司授权亚马逊发行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1环冰岛记我们就这样,一直开到海里去吧。上“要是就这么一路开下去,该多好。”副驾上的陈念挪动了一下姿势。“风景是好,但是有点无聊。”我没转头看她,只是专心致志地紧握着方向盘,“还好不光是我们俩,有人做伴才多了点意思。”

六月的冰岛,几乎一直是极昼,太阳仿佛从未落下去过。月初我们从北京飞往香港,待了两天然后到了阿姆斯特丹,再转机来到雷克雅未克。在这儿,我们与上海来的周文栖和田佳佳会合,租了这辆烧柴油的奔驰SUV(运动型多用途车)开上了一号公路。我们计划用八天时间,逆时针方向环冰岛一圈。

左边是山丘和冰川,右边是无垠的蔚蓝大海,一路坦途,视野宽广而辽阔。这种海天一色的景象,中间隔着薄薄的土地和冰原,让我时而恍惚放空,时而莫名紧张,似乎阿姆斯特丹的大麻还没完全从我体内散去。“要是后座没这两人,”陈念转身对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迟北川,我们就这么冲到海里去殉情吧。”

我挺直腰身,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坐在后座的夫妇俩,他们正睡得不省人事。“好啊。晚上到了酒店,他们睡了我们再摸黑开车出来。总不能拉着他们陪葬。”“摸黑?你看这天,会黑吗?”第一天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旅行,出发前两天我们刚领了新鲜的离婚证,我们在一起已经六年多,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热恋时我们被激情蒙蔽,很多问题感觉不出来,只有真正生活在一起之后,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本质上的东西是无法忍受的。比如吃饭的习惯,比如对物理世界的基本认知,小到我们是不是该少看点综艺节目,大到宇宙中到底有没有地外生命——都能让我们吵到无法调解。

沉默大半个小时之后,陈念轻声说道:“我知道她的事情了。”

她似乎是想了很多很多天,突然抛出了这句话。我觉得她在去香港的飞机上就想说,但是她咽回去了。我也觉得从香港飞往阿姆斯特丹十五个小时的飞机上,她也几次看了我很久然后说没事,其实就是想说这句。“我知道你知道。”“所以其实我们离婚并不是因为感情不和是吗?是因为她吧?”“就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和其他人没有关系。”“是吗?”“是。”“你不要自欺欺人,都已经离婚了,诚实一点也无妨,我也没兴趣深究。”“我说了不是因为她,况且我和她现在已经没什么了,没联系了。”我声音稍大了一点。看看后座的两人,佳佳已经醒了,她装作认真地看窗外的雪山,陈念不再挑衅,我们也就没有把这话题继续下去。

佳佳开口帮我们打破了僵局:“这都傍晚六点了,太阳还在正头顶上呢。”“真有意思。”陈念转身对佳佳说,“我想冬天再来一次,看看极夜的时候是什么状况。”

我说:“这还刚来呢,就说下次了?”“反正下次也不是和你来了。”“你这人说话就是这样,成心不想好好谈下去。”这一刻我感觉非常无趣。

在黄金圈转悠到八点半,我们来到了落脚的酒店。一路上没什么车,但是我们开得并不快,而且一看到瀑布便停车拍照,看到大苔原也停车拍照,有时候看到羊也停车拍照,于是三百公里的路开了六个多小时。还好这里夏天一直阳光灿烂,不论几点。

酒店在斯科加瀑布旁边,很长的一排平房,一点也不豪华,但是和旁边瀑布底下的露营地比起来,已经足够我们好好休息了。瀑布底下的草地上,扎好了帐篷的老外三五成群地喝着酒有说有笑。周文栖告诉我这瀑布是苹果iMac的电脑桌面图,我“哦”了一声,这一声“哦”表示我知道了。这位业余摄影师并不罢休,他掏出手机,唰唰几下找到了那张图,他递给我看,确实几乎一样,但是作为一张完美的电脑桌面壁纸,它的修改痕迹很重,旁边的露营地和登山梯道都被无情地涂抹掉了。

我们在酒店的玻璃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周文栖和佳佳换了衣服打算去瀑布下拍照。我提议沿着瀑布边的梯道爬上山顶去看看夕阳。陈念不想去,她要洗澡休息了,说罢就起身回了房间。时间确实不早了。

我一口气跑到半山腰,然后再分两次爬上瀑布顶端,在湍急的水流附近找了块大石头坐下,看着太阳已经擦着天际线想要下去,西边有一抹红霞,但是阳光依旧刺眼,地上的树影仍然清晰,这时已经夜里十一点了。

一架无人机挂着摄像头从瀑布下方直线飞上来,到我跟前停住。我举手打了个招呼,它又转头飞走,盘旋在瀑布口上方。冰岛人口太少,全岛三十多万人,绝大部分生活在首都雷克雅未克,除了首都之外,一共没多少城市,而且在我看来那些不叫城市,充其量就是镇子。游客也不多,所以大家看到活人总会特别热情地打招呼,羊群看到人类也会很热情,大概是因为很久才能见到活物吧。

我坐到十二点动身下山,太阳已经在那头落山,但是天并没有黑。经过露营地时,一个高大的白人和我打招呼,他满脸胡楂,他说他的无人机刚刚拍到我了,我点头,他说那架无人机是中国生产的,很了不起,我说我知道。第二天

我们在黑沙滩上并肩坐着,不,应该是并排坐着,我和陈念中间还隔着至少一米的距离。这一米远的距离,在海浪声的冲击之下,似乎放大了很多倍,我们就像隔着五米、十米。“你知道吗,刚才在上边的悬崖上,那风吹得我都站不住了。”陈念捡起一块火山石扔向海面,“不过我觉得掉下去也没事,这辈子就这么完了也行。”“不用这么悲观吧。离婚而已,也不是什么都没了。你还可以有新的生活。”“就是什么都没了。你可以有新生活,我都不知道我应该干些什么,什么计划都乱了。”她又扔出一块火山石。“我打算用一年的时间绕着世界转转。”沙滩上一片漆黑,就像是油轮失事,几百吨的原油被泼在了这里,污染了环境,我一点也不觉得美,“我想去一趟新西兰,然后再去一趟夏威夷什么的,总之就是和海岛干上了。”“男人啊,倒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开始掉头发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负罪感已经不轻了,不需要再用这些词语来增加压力。“你看那一对,他们什么时候会离婚呢?”陈念指着我们左前方。

一个身着黑色礼服的欧洲人,看着年纪已经很大了,留着挺精神的短发,金色泛白,满脸的胡楂,正牵着他穿白色长裙的爱人踏过浅水走过沙滩,有说有笑。陈念也不想点好的,就盼着人家离婚。在我看来,这一对这么大年纪了,说不定是各自都经历了离婚才最终能够在一起的,谁知道呢。

离开黑沙滩和碎石柱之后,我们再次驱车上路。路边时常有背包客招手想搭顺风车,可惜我们车里已经有四个人了,行李也已经塞满了后备厢,我只好摇手微笑致歉。“可惜我们真坐不下了。”周文栖说,“不然应该帮他们一把,外面站着风也挺大的。”“他们为啥自己没交通工具还出来啊?我可不敢载他们,陌生人多危险。”陈念满脸不乐意。“很多老外习惯这样,背包游。”我觉得她有点给我丢人,赶紧找补,“你这样想是不对的,出门在外谁都会有不便,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算不危险,人家上来多尴尬啊,我也不会说几句英文。反正就是不想陌生人搭车。”“不就聊聊天气,聊聊你去哪儿我们去哪儿吗,没什么困难的。”周文栖说。“到时候你都不知道人家要去哪儿,就给带错路了。”陈念说。

田佳佳笑着说:“那倒不会,谁手机里都有地图。”“好了好了,你英文不好不代表我们英文都差劲,反正我们的车也坐不下,别讨论这些没意义的了。”我语气生硬,陈念知道我在指责她。

又开了两个小时,我们终于看到了第一家超市,四个人搜罗了一圈,居然找到了日本的日清杯面。我们人手一杯,撕开调料,冲上店里提供的热水盖好。这是第一次在冰岛吃到亚洲食品,上一顿中餐还是在阿姆斯特丹城里吃到的酸辣土豆丝,现在想起来还是念念不忘。“还是泡面好吃啊。”等着泡面的这几分钟,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你说在一起这些年,你除了为我煮过几次面条,还做过什么能吃的?”陈念咬着塑料叉子说。“可我只会煮面条啊——也不是,别的菜我也会,但是没你厨艺好,没法吃,你说的。”“你就是懒,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陈念又开始挑事了。“但是碗不都是我抢着洗吗?你吃饭总是弄得到处都是饭粒,到处都是油,餐巾纸撕得到处都是,你都不知道收拾你吃过饭的桌子需要多细心!”

我一口气把怨气都吐了出来,陈念不说话了。我们四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吃着泡面,好吃不好吃,也只有自己知道。第三天

中午时分我们经过维克,这是冰岛最南部的一个小镇,只有六百多人。维克背朝大海,以羊毛制品著称,路过纪念品店,我们下车采购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羊毛制品——羊毛衫、羊毛围巾、羊毛帽子和羊毛手套,应有尽有。周文栖和田佳佳买了情侣衫,我和陈念也各买了一件,但款式颜色都不同,算不上情侣衫。我们没有在维克找餐厅,那些食物和我们在超市买的热狗、三明治也没什么区别。继续往前,今天的行程中还有冰川泄湖等着我们。

这一段换周文栖开车,田佳佳坐在副驾,我和陈念在后座,一人看着左边窗外平坦的山坡,一人看着另一边窗外海边的草甸和波光粼粼的海面,一路无语。“你看看这个图案。”我耐不住,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出发前我打印了带着的,“这是冰岛维京人的古老图腾,我打算文在左手腕上,就这个位置,你看看。我就在冰岛找个地方文上,正好留个纪念。”

陈念接过图纸,并没有看,她把纸握在手中,望着我。突然她趴在了我腿上。“我不想冬天来了。”“为什么?”我把手放在她头上,挠着她的头发,“是不是东西太难吃了?今天晚上我们住在赫本,那里有个餐厅的龙虾不错,周文栖已经订了座,我们今天吃点好的,多花点钱。”“我们就这么一直待在这里吧。”“好啊。”我看着她那边窗外的天和海,轻轻说。

车里播放着的音乐似乎正好澎湃了起来,盖过了我的话。前两天连续在听虚无缥缈得近乎起飞的比约克,今天好像换了《魔戒》的电影原声。“停车!”佳佳突然喊道,“就这里就这里!”

周文栖找到小路开下路基,最终找了块能看到土地的地方停下。我们已经到了雪山上,道路两边都是未化的积雪,白茫茫的一片,连着天际,甚是美好。

我在车外呆站了好一会儿,只见田佳佳换好了婚纱走了下来。今天出门前周文栖就换好了礼服,他们早计划好了今天会上雪山,就等着这样的美景拍照了。

一对新人走进积雪中,我作为摄影师紧紧跟随,小心翼翼地移动步伐,一是免得踏空摔跤,二是为了尽量不破坏完整的雪地。我换了几次镜头,给他俩拍了几组各种姿势和角度的照片。我时而高举,时而蹲下,佳佳双肩裸露,多少有点冷,差不多了便赶紧跑回了车上。“我也想拍照。”原本坐在车上等着的陈念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下来,她走到我身旁,说,“给我也拍几张吧。”“行,你站雪地里去,把围巾弄一下,帽子摘掉。”我很乐意。“不是。”陈念看了看车的方向,黑色的奔驰车里,佳佳正在里面换衣服,“我是说,我也要穿婚纱拍。”

那天,我给她拍了很多婚纱照,严格意义上说是穿着婚纱的照片,只有她一个人,单人照。她穿着别人的婚纱,勉强合身,就那样伫立在无尽的白色中,又凄冷又孤独。而我在镜头这边,看着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我们当年结婚的时候,并没有拍婚纱照,觉得这事特别俗。我的手指冻得僵硬,但并不想停下。第四天

穿过长达六公里的隧道,再次开过头一天经过的雪山,中午时分,我们来到了冰岛最东面的城市,这个城市的名字念起来很拗口,塞济斯菲厄泽。我对冰岛语非常好奇,文字中的字母总组合搭配得非常好看,但若是以英文的拼读方式来念,又总显奇怪,正如这个名字,塞济斯菲厄泽。这里深陷峡湾之中,三面环山,一面向海,周文栖说有很多电影在这里取景,比如《白日梦想家》。他对于这些总是非常清楚,而我隐约记得那部电影讲的似乎是在格陵兰岛发生的事情。他说故事内容确实不是说的冰岛,但是很多场景是在这里拍摄的,说着便要给我找电影剧照。

我们在城市中心最大的餐厅好好吃了一顿烤肉,说是最大的餐厅,其实也就是两家对门开着的餐厅中招牌稍显大一点的那家。烤肉店老板是个胖乎乎的老头,他在我们桌旁坐下,非常热情地开始为我们讲述当时拍电影的逸事。他很风趣,仿佛他就是那些电影的主人公。我想也许他每天都要和就餐的客人说上一遍,自然而然就把故事加工得精彩纷呈了。

饭后我们只花了五分钟就把这个城市转了一圈,看到的行人总共不超过五个,我们再次上山离开。今天我们还得赶去下一个目的地,我们并不打算住在这里。

回到半山腰,车行在蜿蜒的山路往下看,整个城市渐渐消失在浓浓的云雾中。中午过来的路上还能一览城市全貌,而现在临近晚餐时间,雾气逐渐聚拢,整个城市就像泡在一大锅煮好的浓汤里。我们停下车,站在一块巨石上向下望,这般无法言喻的神奇景象实在让人感慨,难怪欧洲人也曾经把冰岛称作雾岛,哪个名字似乎都没有错。

我走上前抓住陈念的手,不然她一定会不小心掉进那深不见底的迷雾中去。她犹豫了一下挣脱了。第五天

一下车,我们就听到轰鸣的水流声,石子路很难走,我们顺着声音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走近了代蒂瀑布。这四十四米的落差让人叹为观止,离它还有百米之远,我的头发、眼镜、外套和相机都已经被溅起的水雾润湿了。“《普罗米修斯》的开头,就是在这儿拍的。”周文栖朝我们大喊,瀑布水声太大,他的口型很夸张,我勉强能听明白。“果然一模一样,真的是《普罗米修斯》的片头。”陈念戴起了帽子,转头对我说。

她额前的刘海被水打湿了,我伸手帮她捋了捋,手上留下几根断发。她最近掉头发确实很严重,洗手间地上更是落得一片一片的。“我觉得你迟早有一天得秃了。”我开玩笑说。“我以前不掉头发的。”陈念捂了捂帽子,继续往前走,“还不是因为你。”“又是因为我。”“你不要我了,秃了就秃了算了。”她的声音很大,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彼此听到。

听出她话里的不悦,我便尽量找补:“其实女生剃个光头也挺好看的,特别酷,范晓萱以前就剃过光头。”“去死吧你,我接受不了。难看死了。”“不难看,不难看。”

我们走过了瀑布,周文栖和田佳佳停在游人聚集地找合适的机会拍照,陈念在瀑布顶端最贴近水边的地方挑了块大石头坐下,半人高的石头立在身旁,挡住了拍照的人群,也挡住了一些瀑布的声响。这一刻,欧洲最高的瀑布被我们包场了。在这个角度,我们看不到任何人,任何人也看不到我们。

我玩了一会儿水,然后在她对面坐下,我问她:“你后悔曾经嫁给我吗?”

她刚想开口,又沉默了,很久之后回答了几个字:“不后悔。”“会不会觉得我耽误了你的幸福?”“昨天我看到一句话,你也看看。”她打开手机,找给我看,“There is no way to happiness. Happiness is the way. 你怎么理解这句话?”“怎么样都是找不到幸福的,但只要你还在努力寻找,这就是幸福。”老实说我觉得这种无病呻吟的明信片文案实在是很傻很天真,但是看她那么认真的模样,我还是尽力给她往最好的方向去翻译了。“解读得真好。”陈念说,“我能理解,但就是说不出来。”第六天

环岛半圈下来,我们已经把冰岛的神奇地貌都看腻了,在瓦特纳冰川国家公园连续奔驰了两天,我们都没怎么下车观景,只顾着往前赶路。我开一个小时,换周文栖开一个小时,然后再换我。田佳佳也想开车,我们没同意。陈念一直心不在焉,我也就没让她开车。从东往北,慢慢已经看不到冰川的影子,这里是无尽的峡湾和苔原草甸,偶尔会路过一些雪山。山涧中永远流淌着融雪,让我们每几分钟都能看到不同的瀑布。自从那天我们在代蒂瀑布沾湿了身之后,这里的瀑布已经再没有停留的必要了。

我们来到了阿克雷里,临近半夜。

阿克雷里是冰岛大陆最北端的城市,也是冰岛第二大城市,这天是6月22日,太阳真的不会落下去。

姑娘们在厨房里准备晚餐,或者说,准备夜宵。我和周文栖出门拍照,我们都不饿,阳光照着,我们斗志满满。他去了海湾边,我则跟着阳光往高处跑,来到了山腰上的教堂。

午夜阳光洒在我身上,零点整,我举起相机想拍些什么。太阳并没有贴近海平面,我有些恍惚。除了零星的游客,整个城已经进入了睡眠。教堂门口有一对老夫妇安详地坐在长椅上,老头握着老伴的手放在腿上,老太婆似乎依偎在爱人的肩上已经睡去,他们就这样沐浴着夏天最长的日光,度过这每年唯一的特殊日子。

我在他们旁边的长椅轻轻坐下,生怕打扰到他们,老头向我点点头,我报以微笑。为表尊重,我放下手中的相机,打消了原本想给他们拍照的念头。这样简单的幸福是不是也很好?七八十岁之后,有人在你身边,也不再需要沟通,吵吵闹闹又是一年。没有人再担心收入和房价,也没有人关心升迁和斗争,更没有人有精力去琢磨新的恋情,一辈子浑浑噩噩也就接近终点,该体验的体验过了,没得到的也没有机会了,安身立命,就这样平静地呼吸着纯净的空气跨过零点。

等我到了这样的年纪,我也愿意在阿克雷里这样的地方住下去,有山坡草甸,有峡湾河流,有教堂,有商业街……但是谁会在我旁边陪着我呢?最好有人陪着我,靠在我肩膀上,就像旁边这对老人,每天看夕阳,直到有一天太阳不落下去,我们就知道,自己又多活过了一年。

我们所苦苦寻找的幸福到底又是什么呢?我们在复杂多变的世界里一路同行,一个在前奔跑,一个在后追赶,前面的永远有着满足不了的欲望,永远看到更新更快的世界,而后面那个人如果赶不上,就一直被扔在身后,不懂他所追赶的对象到底在寻找什么。社会变革的洪流让我们原本细微的差距变得越来越大,数年后我们什么都有了,再回头看看身边那人,竟然早已经找不回当年喜欢她的原因。我们都在变,但遗憾的是没有同步地往一个方向变,我们变成了不再能互相兼容的模样,变成了不再能互相容忍的模样。我们就这样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但又一次次擦肩而过。第七天

醒来已是中午时分,我们在厨房热了半夜剩下的米饭和菜,吃饱喝足后上街闲逛。我们居然在这里找到了一家中餐馆,这家叫作“Pengs”的店是我在冰岛见到的唯一一家中餐馆,估摸着老板应该姓彭吧。餐馆门口挂着繁体字菜单,从菜名上判断,大体接近粤菜,老板可能是香港人,也可能是早年逃难的广东人,总之这可逃得够远的。接下来我们在热闹的商业街上看了看衣服和纪念品,零散买了些钥匙扣和明信片,最后我们和周文栖、田佳佳终于走散,我和陈念便找了个自带书店的咖啡馆,我在成堆的冰岛语新书中找到了英文版的《失乐园》,然后我们各自占领一个角落,开始写明信片。

我绞尽脑汁写好了两张,尽量不矫情:一张给我高中的老友,他有收集明信片的习惯,我到哪儿他都让我寄一张足够有特色的给他,不写字都行;另一张我写给了我的老板,离开北京前我刚刚提交了辞呈,我不想再继续朝九晚五地上班了。他也表示理解,并且他立即帮我联系好了几份兼职顾问的工作,让我不至于没有收入来源。

拿着写好的明信片,我走到陈念的桌前,她似乎写了五张以上,并且还在继续写下一张。“你要写这么多?”“不要你管,你别看!”见我过来,她变得很慌张,赶紧用双手盖住桌上的明信片。“你小心,别抹掉字了。”我一边转头走开一边说,“我不是要偷看,是打算帮你贴邮票。快写完,我一起给你塞邮筒里去。”“你去塞你自己的,我的我自己去放,你走开你走开。”

她那样子还蛮可爱的,她真像个孩子,生怕别人抢走她的东西。她是不是以为自己的男人已经被别人抢走了,只是此刻还暂时寄存在她身边而已?第八天

经过最后一段穷极无聊的路途,离开冰川峡谷河国家公园,爬了一座堆满火山石、散发着硫黄味的活火山,穿过唯一一条收费的海底隧道,我们即将回到雷克雅未克。眼看胜利在望,周文栖开着车睡着了,我们在混乱中冲上了碎火山石堆。

法赫萨湾一直飘着绵绵细雨,我们下车查看,算是有惊无险,人和车都没有什么事。周文栖被田佳佳训斥了一番后,方向盘回到我手中。就这样我们完成了冰岛自驾一圈,用时八天。

八天前到冰岛时我们在雷克雅未克直接取了车就走了,还没能好好看看首都,回程我们打算在这里住上两天,没什么具体的安排,悠闲地逛一逛看一看,奔波了一个礼拜,也该好好休整一下了。

逛街,买纪念品,回房整理行李箱,大半天就这么过去了。周文栖他们回来了一会儿又出门去找吃的,陈念说想睡一会儿,我便独自下了楼。我转过七八个街口,找到了商业街背面的文身店,这是我在Facebook(脸书)上找到的冰岛最著名的一家文身店——当然,这个城市一共只有两家文身店。

店主人叫哈尔,像极了毒瘾发作的瘾君子,他高高瘦瘦,留着莫西干头,穿着黑色的无袖衫,戴着唇环鼻环,眼睛有我的三倍大,和他对视会感到一股逼人杀气。“噢,我的兄弟,你这个图并不复杂,一个小时就够了。”他看了看我递给他的图纸,并问我要文在什么部位。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接着说:“但是你看,还有十分钟就闭店了。”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我没打算一定要马上文。“我预约明天下午可以吗?我明天晚上的航班离开冰岛,所以只有这一天的时间了。”“明天下午?”他想了一两秒钟,“真是不走运,明天我全天都预约满了,你知道,现在是夏天,要很早就开始预约的。如果你能多待一礼拜,一礼拜后也许我有时间。”说完他走回他的工作间,看他的助理给最后一位客人敷药包扎。

既然注定文不了,我想,要不明天我就和周文栖一块儿去蓝湖温泉吧,温泉就在机场旁不远,泡完了温泉就直接奔机场,非常顺路。我慢悠悠回到房间,把那张文身图案随手搁在了床头柜上。第九天

我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出门跑步,虽然城里还下着小雨,但是窗外的路人并没有打伞。陈念还窝在奶白色的被子里,我轻声开门,怕吵醒了她。“再见。”关门之前,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往屋里看去,她还躺着背对着门口,没有动过。

雨越下越大,我跑到了城市的北面沿海,顺着海边的步道往西,前方是比较高的建筑群,似乎是体育馆或者文化中心一类的地方,看着特别像是烂尾楼。冰岛早已经破产,首都有几座豪华烂尾楼并不奇怪。毛毛雨变成了中雨,我戴上冲锋衣的帽子,雨水还是打湿了头发,顺着前额从脸上流下。沿途并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雨,我在没有一辆车的十字路口等了一会儿红灯,然后跑进了商业街,沿着平缓的山坡往上跑,地上有点湿滑,我有点累了。我在第一家餐馆门前停下,推门进去,正在吃早餐的人们都转头看着我——一只外国落汤鸡。

店员招呼我坐下,皮沙发皮椅子,看来湿身进来也完全没有关系。我不想再拿手机翻译那些菜名,看着冰岛语的菜单随意点了一份早餐——煎蛋和培根,我吃了一半,然后要了个盒子把剩下的打包。我起身时,皮沙发上已经流了一片水。“So that's for lunch or for your girl?(你这是打算当作午餐吃呢,还是带回去给你的女朋友?)”结账的女店员又高又壮,并没有关心我淋湿了会不会生病。“For my wife, thanks.(给我妻子的,谢谢。)”我顺口回答道。

听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句子,我惊呆了。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分开呢?她还可以是我的妻子,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七年了,这是个不可改变的事实。虽然我们已经拿了离婚证,虽然这些天我们对视沉默的时间更多,但是我们依然一道同行,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床。虽然我们两个人中间还能再睡下一人,但是毕竟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我想再和她谈谈,当时是她提出离婚在先,我马上答应了,没有纠结——似乎我已经等这个结果等了很久。我现在只想赶紧回房,叫她起床,我要抱着她告诉她这个奇迹:你看,我们还在一起!“起来吃早餐,还热着呢。我得赶紧把衣服换了。”我推门进房,但是房里并没有人。床头有一张纸,纸上写了几个字。我一把抓起它,房间里只有我身上的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我先走了,也许去欧洲转一圈,也许直接回国,你不要找我,再见。”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看着窗外良久,说了一个“好”字。那张纸的背后,是那幅冰岛维京人的图腾。

我使劲敲周文栖的房门,听到我慌慌张张的,他们连忙整理衣装出来。我没能组织好语言,前情提要实在太复杂了,总之我前言不搭后语地给他们说明白了。田佳佳马上查了一下航班时间,告诉我现在应该来不及赶去机场了。我也没有表示想去机场,真的,那些电影桥段中经常会有一个男人飞奔去机场拦截将要失去的爱人,这其实没那么浪漫。我们是真的需要分开想想,我们之间需要空间,也需要时间,我们已经不再是夫妻,只是在半年前就已经定好了环游冰岛的行程,所以我们才在离婚之后还继续来完成它。现在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就该老死不相往来了。

我买了门票,登上雷克雅未克最高处的哈尔格林姆斯教堂楼顶,我看着这个小小的城市,它竟然是个首都,那些红红绿绿的屋顶就那么几百个,脚下街道上的行人更是数得清,阴森森的乌云压在头上,雨水细小如沫,一直没停,这个世界是那么平静。我能看到远处的机场,但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航班起飞。

当然,那根本不是我们降落时的国际机场,凯夫拉维克国际机场还挺远的,在这里不可能看到。

中午退房之后,我们三人出发去蓝湖温泉,一路上气氛都比较尴尬。田佳佳试图和我聊聊陈念的事情,我无心和他们解释前因后果,便不多吭声,于是话题又只能转回到冰岛的天气和风景,然后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在蓝湖温泉的入口排了一会儿队,我领到了毛巾,进入更衣区。在一个转角,我和人撞了个满怀,差点坐在了地上。“嘿!小心!哇,我看到谁了,我的中国兄弟!”一个腰间系着浴巾的老外站在我跟前,他也许刚从湖中上来,身上还冒着蒸汽,大片的文身从他腰部蔓延到脖子根,他顶着棕色的莫西干头,眼珠都快蹦出来了,十足的一个瘾君子。

是哈尔,这家伙。“嘿,哈尔。”我略带得意的表情,表示我拆穿了他的谎言,“你告诉我你今天都预约满了,怎么你却在这里?”“是的,确实都预约满了,上午有客人预约了文身,而下午我预约了温泉。这可是需要提前一个月就在网上预约的,不然就得走到门口排长队啦!要知道,现在是夏天!”哈尔兴致很高,拍着我的肩膀,乐不可支。

面对这奇怪的人,我能说什么呢?“那好吧,你玩得开心。”“我已经结束了,你好好享受。我得赶紧走了,我很忙的!再见!”

我换上泳裤,走下长廊来到室外。踏过乳白色的泥地,在黑色火山石环绕的淡蓝色温泉池里泡着,透过薄薄的雾气仰望着北极圈冷色调的天空,喝了两杯说不出成分的饮料或者是酒,看着男男女女裹着布条有说有笑,我见到了一个礼拜多以来最多的人,说了一个礼拜多以来最少的话。

温泉离凯夫拉维克国际机场很近,晚上九点不到,我们已经在机场还了车,并结清了油费,还顺便吃了点东西。我和周文栖他们都将在半夜时分离开冰岛,他们俩飞往阿姆斯特丹,然后转机回上海,我之前订的票是先去巴塞罗那,然后去罗马,一礼拜后再回北京。

在登机口告别了两位旅伴之后,我独自登上了前往巴塞罗那的飞机。我把背包放上行李架,转头便看到两只大眼睛瞪着我——还有那棕色的莫西干头,他的表情一秒钟从严肃变成大笑。“嘿!你!哈尔!”我几乎是喊了出来,中式英语都冒出来了,“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嘿!兄弟,你去哪儿?我们又见面了!”“我去巴塞罗那,先到西班牙,然后在欧洲转一圈再回中国。”我说。“我也去巴塞罗那,然后我转机去米兰,我去看米兰世博会,你知道米兰世博会吧?”哈尔试图和我解释世博会,但是他似乎自己也不太明白世博会到底是什么东西,“四天后我就回雷克雅未克,我说过,你如果多待一礼拜,就可以约到我!”“我也许也去米兰,也去看看世博会。不过我先在巴塞罗那停留两天,看看建筑。”“那么也许我们还会见到。我在米兰等你,我的中国兄弟!”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走,他的座位在后舱。“一定会再见的。”我笑着挥挥手,“你在冰岛等我吧,我还会来的。”下

回到北京,我更新了签证,卖了车,把房子租了出去,八月就过完了。

工作交接完之后,我彻底变成了自由人。我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去日本住了两个月,从福冈、长崎一路往东到广岛、名古屋、东京,然后往北直飞函馆,在北海道从南向北一路过去,直到第一片雪花飘落。去过冰岛之后,传说中的北海道绝美风景在我眼中也就仅此而已。

我回到老家,和父母亲一起过了年,然后直奔新西兰。从北岛到南岛,从基督城一路自驾往南到皇后镇,继续感受着夏天。一个人的旅程纵然孤单,但是能让我冷静地思考,思考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应该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复杂的社会会滋生太多的利诱,我已经在浮躁中迷失了太多年,如今这样少一些交际,少一些收入来源,少一些多姿多彩的故事发生,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微博和微信对我而言已经变得没有意义,我成天不给手机充电,只需要抱着一本书找个山坡就能过完一天。

成功拿到申根五年签证后,我再次踏上旅程,我又买了机票,经赫尔辛基转机来了冰岛。我打算在冰岛住下,现在日照时间已趋于正常,早上天亮,夜晚天黑。我一个人开车又环了冰岛一次,一圈路程不到两千公里。在中国我曾一天开过这么远,而在这里我更喜欢分作五天以上走走停停。冰岛是个比新西兰更无聊的地方,这让我变得平静而又沉默,我的生活节奏也变得更慢。带来的书很快就看完了,冰岛的文字还是看不懂,虽然买到了英文版的《失乐园》,但是很难看下去。除了开车,除了以时速四十公里慢慢开车,我不知道能有什么事情干。一直往前开,开到维克,开到杰古沙龙冰河湖,开过六公里长的隧道,开到塞济斯菲厄泽,开过瓦特纳冰原,开过峡湾,开上火山,开到北部,开过碎石子路,开过唯一收费的隧道,回到只有房子没有人的雷克雅未克。

一路没有惊喜,我去哈尔的店里坐了坐,最终还是没有文身。我在哈尔格林姆斯教堂发了两天呆,跟着唱诗班哼哼了半天,又继续开车往东,开始下一趟环岛。我就这么一圈圈绕着它转,在寒冷的空气中和越来越灰的世界里寻找存活的意义。

我沿路拉了几十个背包客,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唯独没有中国人,他们也从没有被中国人载过。在北欧的这样一个小岛上,一个亚洲人成了白人的向导,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我也拉着一对又一对中国游客开过雪山,在冰天雪地中给他们拍婚纱照,赚点油费。我让他们请我吃饭,给我讲国内又发生了些什么。我在阿克雷里住了一个月,这时节已经不适合出海观鲸鱼,我每天吃饱了坐在山顶等极光,一个人看着那些蓝色绿色的绚烂光芒,一个人回到暖和的房间里躺下睡着。我租了一艘破船,把握正午的光线一个人开进北极圈,没有大风大浪,也无风雨也无晴,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到那个圈,我也不会用船上那些打鱼的物件,最后自然落得空手而归。我买了攀冰的装备,一个人深入冰川去探索未知的冰洞,我已经能够踏着松散的碎石和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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