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世相系列(套装共2册):妻子们的思秋期+饱食穷民(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5 02: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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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斋藤茂男

出版社:浙江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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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世相系列(套装共2册):妻子们的思秋期+饱食穷民

日本世相系列(套装共2册):妻子们的思秋期+饱食穷民试读:

妻子们的思秋期

/ (日) 斋藤茂男著;高璐璐译.—杭州 :浙江人民出版社,2020.1ISBN 978-7-213-09537-5Ⅰ. ①妻… Ⅱ. ①斋… ②高… Ⅲ. ①社会学-研究-日本 Ⅳ. ①C91中国版本图书馆CIP 数据核字(2019)第253249 号SAITO SHIGEO RUPORUTAJU NIHON NO JOUKEI 1: TSUMATACHI NO SHISHUKIby Shigeo Saito© 1993 by Yoko SaitoOriginally published in 1993 by Iwanami Shoten, Publishers, Tokyo.This simplified Chinese edition published in 2019by MoveableType Legacy (Beijing) Co., Ltd.,Beijingby arrangement with Iwanami Shoten, Publishers, Tokyo妻子们的思秋期[日]斋藤茂男 著 高璐璐 译(杭州市体育场路347 号 邮编 310006)出版发行:浙江人民出版社市场部电话:(0571)85061682 85176516责任编辑:郦鸣枫特约编辑:薛 倩营销编辑:陈雯怡责任校对:杨 帆责任印务:刘彭年封面设计:泽 丹电脑制版:杭州兴邦电子印务有限公司印  刷:杭州宏雅印刷有限公司开  本:880 毫米×1230 毫米 1/32印  张:7.75字  数:172 千字版  次:2020 年1月第1版印  次:2020 年1月第1次印刷书  号:ISBN 978-7-213-09537-5如发现印装质量问题,影响阅读,请与市场部联系调换。

关于《日本世相》

这套《日本世相》一共十二册,是纪实文学作品。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间,我采访过很多普通人,记录下他们的生活场景和心理状态,于是有了这些“日本世相”点滴。

当时想采访的主题很广,主要包括在经济高速成长的背景下,工厂与工人、学校和孩子之间的矛盾,夫妻之间的纠葛,家庭关系的破裂,以及两性关系、衰老、智力障碍儿童、生命……采访对象也形形色色,乍一看,似乎完全没有头绪。

原本,我并没想好是随性而来,还是当成正式的工作去做,只是观察到一些社会现象,嗅到了“时代表情”的气息,于是追着这个主题去取材,从中竟发现了从未察觉的全新领域,就好像有神的启示,深深吸引了我,让我睁开好奇的双眼。我这才找到着力点,开始深入挖掘“初心”。虽然最初的题材有些虎头蛇尾,但在这个范围里,我找到了新目标,一边采访,一边发现更多新的目标……

这种随性的摸索,最终带来了这套纪实文学。

话虽如此,但其实我自己也有一直想做的课题,像低音回旋一般,在心中久久回荡——那就是关于“资本主义与人类的关系”。大环境下,我们眼前一片繁荣,但只要稍微切换舞台,就能看到各类被异化的群体,他们深受各种打击。所有人都陷入一个巨大装置,努力把时间变为金钱,被强迫着,要更快、更有效率地活着,哪怕超越身体极限,时时刻刻,一分一秒都不能错过。这节奏让我们无法按照自然时间生活,过有生命力的生活,只感觉身心俱疲,不停被压榨。外部世界看似华丽,内部却可怕地快速运转着,让人不断沦陷其中。不知所措的焦虑、充斥心中的空虚……终于有一天,忍不住爆发出来:我这究竟是在干吗!然而,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转眼工作来了,我们像自动切换的机器,不得不回到现实,按照既定方式,完成既定的角色。如果,这就是现实,那日本的资本主义究竟是什么,即便它带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繁荣社会——这是我的思考,我想要亲自找出答案。

这套《日本世相》,每册的主题不同,但有共同的出发点,以及相同的采访动机,那就是我想要挖掘出“桎梏的结构”。而且,从一个主题到另一个主题,采访过程也前后呼应。这十二本书相互关联,可以说是一个整体。

借这次整理的契机,我把之前零碎的内容整合起来,就像把散乱的石子排列整齐般。但如何叙述采访对象所经历的时代碎片,今后会如何发展,当下又该如何表达“现状”,我依然在不断思考。我想从这些角度,捕捉我观察到的整个时代的意义。幸运的是,我有得力的同行者,上野千鹤子女士、镰田慧先生、岸本重陈先生、汐见稔幸先生等,他们都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挖掘社会的本质,和我一道完成这一工程。在这项共同完成的“作品”里,日本世纪末的景象会是何种模样呢?斋藤茂男一九九三年秋

前 言

本书所收录的纪实报道的主人公,都是都市中产阶级家庭的熟年主妇,我想从现代社会关系的背景出发,捕捉她们的心理状态。

全书的前半部分记录了六位家庭主妇陷入酒精依赖症的过程。她们是书里的主角,也是最近不断增多的患者中的典型代表。她们的丈夫是上班族,是企业战士,但眼中只有在公司中的晋升,完全看不到妻子们的诉求。女人们因此积攒起种种寂寞、不满,乃至因丧失生存目标而茫然,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最终深陷酒精的泥潭。

后半部分的主题是“妻子抛弃丈夫的时刻”,文如其题,主角是四位正值中年的妻子,她们主动向身处企业管理层、地位稳定的丈夫提出离婚,选择离开。在外人看来,她们财务自由,有着幸福的家庭,为什么要主动放弃这一切呢?我试图描绘出她们一边挣扎一边寻找新生的内在精神世界的状态。

原本,我并没有打算以“妻子们”为采访对象写这本纪实作品。我的初衷是记录“男人们”,记录那些奋战在国内外经济战争第一线、永不止步的日本上班族。我想以他们的工作内容、人事管理组织、经历的烦恼以及生活方式等为线索,从企业内部的角度出发来描写日本,展现出这一经济大国的真实模样。

大家都在说经济进入了低速成长时期,但实际情况绝非如此,竞争甚至进入了更为激烈的阶段。我有机会走进日日加速前进的企业内部,了解到了最真实的情况,亲眼看到焦虑如何产生,也看到越来越多的人陷入精神衰弱,最后不得不入院治疗。然而,在这个过程中,我的视线却被这些“男人们”背后的“女人们”所吸引,当丈夫出征企业前线时,妻子在大后方的家里承受着种种悲苦。我试着站在“女人们”的角度去观察,竟然清晰地看到我苦苦寻求的目标渐渐浮现出轮廓,投影在她们身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观察结果愈发明晰。

于是,我重新调整了采访内容,开始把镜头对准“女人们”,也就是中产家庭的妻子们。这样一个调转方向的举动——“从女性角度观察真实状况”,让我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也最终有了这本纪实文学。

在我任职的新闻单位,有一类采访主题是“女性问题”。作为男性记者,我以前对此几乎无感,对很多内容都不曾深入思考。直到我真正开始将“女性问题”纳入视野,才意识到自己曾经被先入为主的观念操控得多深。我以前一直觉得那是女性自身的问题,和政治、经济这些有分量的课题相比,女性问题太浅层了,这些问题也许对女性自己来说很重要,但终究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我甚至都没有想到它是和社会问题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如今不得不承认,我们真是太冷漠了。女人们的呼声就那样被忽视了,不要说身边个体私下发出的抱怨,就算是面向大众、高声呐喊的呼吁,在我这个男记者听来也相当不耐烦,左耳进右耳出,最多“好像有点印象”。

然而,随着我对“妻子们”的采访不断深入,我听到了女性的诉求,这诉求里包含着她们逐渐苏醒的独立意识,诉求的内核也不仅仅只与女性自身利益有关,对包括我在内的男性,也可以说对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根本问题——那就是人应该怎样活着,以及让人活得有尊严的社会应该是什么样子。换言之,这件事不完全是女人的问题,也是男人的问题。但令我羞愧的是,如此简单的事情,我直到如今才恍然大悟……

当男人们毫不犹豫地投身于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构筑时,女人们却并不将之视为理所当然,她们通过丈夫这样一种存在,用近似本能的感性提出了疑问,也用灵魂与肉体向男人们表达了自身的诉求——在采访过程中,我切实地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这系列报道并不仅仅面向女性读者,我也深切希望各位男同胞能认真读一下。

一九八二年春夏之际,我在日本全国三十八家与共同通信社有合作关系的纸媒上连载了系列报道《日本的幸福》第一部(“妻子们的思秋期”)和第二部(“妻子抛弃丈夫的时刻”)。文本经过整理之后,就有了本书。

在报纸连载阶段,我基本没有正面提及两性生活的内容,但这部作品想要深入探讨夫妻关系,就不可能避开性的话题。对我来说这是初次挑战,而我也只是把采访中妻子们谈到关于性的描述如实记录下来。这不仅仅是两性关系的问题,也涉及影响夫妻关系的微妙的心理脉络。在这一过程中,我得到了很多临床经验丰富的专家的协助,包括精神科医生、心理学家、心理咨询师、临床医学家等,他们让我看清了采访中难以明晰的阴暗部分。如果没有主角们配合采访,允许我进入她们的内心私密领地,如果没有专家们的专业支持,我一定无法完成这本书。

整本书的采访由我和共同通信社的记者中豪、池田信雄三个人一(1)起负责。《日本的幸福》尚未完结,第三部”老后之路·女人之路”将聚焦长寿之国背后日渐严峻的阿尔茨海默病这一问题。妻子们即将面对养老与女性身份并存的人生阶段,她们将如何在人生夹缝中生存,这是有待我今后继续追问的课题。斋藤茂男一九八二年十一月(1) 即本书所属的《日本世相》丛书连载时的原名。——本书注释均为译者注I妻子们的思秋期— 无言剧 —寂寞、难过……

北见荣一和妻子菊江,生活在北陆地区的A市。北见先生是某大型都市银行的分行行长,他们住的地方是银行内部代租的高级公寓,月租十二万日元。菊江有个从十几岁起就认识的密友多加子,两人的丈夫还在同一家银行。两年前的春天,多加子接到菊江打来的一通电话,感觉很不对劲,她非常担心,急急忙忙从东京赶往A市。

这么多年来,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多是菊江给多加子打电话。从菊江的丈夫工作的城市打来,大概每个月一次的频率,两人会聊些家常,并没什么特别的。但自从菊江他们搬去了鹿儿岛,通话频率高了起来。那时候多加子住在山形县,几乎十来天就接到一通菊江的电话,后来变成每周一次,有时候甚至一天两次。“她总是说‘我好寂寞啊,你呢?’说着说着就哭起来。我安慰她:‘这样不行哦’‘振作起来’‘要不,去外面走一走吧’……但没用,我感觉到,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自从菊江跟丈夫搬去A市,多加子就从对话里感觉到了异样,好像她有些生病的征兆,比如大白天打电话来哭哭啼啼,总是说“我好难过,这可怎么办……”之类的话。“我邀请她过来散散心,定下来了好几次,跟她说可以借丈夫出差的机会,顺便来找我。但每次一到日子,我和她联系,她就哭着说,‘不来了,求求你,别见到我现在的样子……’也差不多是那段时间开始,经常听她在抽泣声里断断续续夹着‘我想死’‘我还是死了吧’之类的话……”

听到“死”字,多加子开始慌了。菊江以前住的银行公寓楼里,隔几户的邻居家里就发生过女主人上吊自杀的惨案。当时菊江很受打击。多加子不禁想起菊江那时的表情,与此时话筒后面菊江的表情重叠在一起,不是吧……万一……她不敢细想太多,担心得坐立难安。

她们有个共同好友——绫子,住在京都,丈夫也在同一家银行工作。加多子联系了绫子,两人在中间车站会合,第二天下午就一同乘车赶到了菊江家里,那时候春雪还未消融。

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帘紧闭。十五块榻榻米大小的客厅里,被子散乱一地,菊江穿着睡衣,裹着被子,半蹲在地上。她一个人在家,说丈夫出差了。

被子旁边一片凌乱,电话,脏兮兮的烟灰缸,脱掉的外套、内衣,碎纸片,乱糟糟地堆了一地。菊江没有孩子,就把宠物狗当孩子一样疼爱,但最近怕是没人带它出门,大小便拉得家里到处都是。整个房间散发出刺鼻的酸臭味,其中还混合着酒气。“她本来一百二十斤的体重,竟然瘦到了八十斤,手脚细得没了人形,肚子却鼓得像个孕妇,眼睛一圈黑得像唱戏的一样,那副样子,太可怕了。”

让多加子她们震惊的还不止这些。菊江竟然当着她们的面,倒了一满杯威士忌,一口干了下去。两个人阻拦着不让喝,她还不停地哀求着,让我喝吧……结果又像喝水一样灌下去。喝完开始狂吐,号哭。

外表看似幸福的高级公寓,谁能想到房间里竟是此般情景。究竟发生了什么?去海边的精神病院“对不起,我变成了这样子,但让我喝一点吧,求求你了,你看我的手,抖得停不下来了……”

菊江伸出枯瘦如柴的双手,向多加子她们哀求着。再一问,丈夫出差三天,她就一直这样喝了睡,睡了喝,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天。

终于让她喝了一点,她才睡去,伴着轻微的鼾声。多加子趁这个时间,把房间收拾了一下,才发现,衣柜的棉被里、抽屉角落、储物柜里,到处散落着洋酒的空瓶子,数数有十几个。家里脏得一塌糊涂,厨房、浴室、卫生间,一看就知道很久没打扫过了。

多加子了解菊江,她是个比常人更爱干净的人,从来没有怠慢过家务。没想到,如今竟变得如此邋遢。

她们劝菊江先去医院看看,菊江不同意,说要等到丈夫回家再说,种种推托。第二天傍晚,菊江迷迷糊糊地站起来,靠着墙,摇摇晃晃想走去卫生间,一头栽倒,吐出了咖啡色的血。

多加子吓坏了,赶紧叫救护车,可这种危急时刻,菊江还在抵抗,说:“不要打电话!邻居知道的话,我老公会很没面子。”多加子只好叫来出租车,总算把她送去了当地的综合医院。

那时候,菊江被诊断的结果,已经是重度酒精依赖症。

在医院做了紧急处理后,过了几天,菊江被转移到A市的精神病院,接受更专业的治疗。那是个靠日本海的小地方。医院盖在小丘陵的自然森林里,从窗户望出去,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沙滩和防风林,后面是冬天的银色大海,望不到边。

A医生是菊江的主治医师,他带我走去住院部的路上,我看到两三位女性患者靠在一起,坐在朝南的向阳处,闭目养神。她们也是酒精依赖症患者。这个医院的生活很简单,从早上六点起床,到晚上九点熄灯,病人就是吃饭、冥想、劳动、娱乐、反省……全靠大家自觉完成。我还看到,医院的墙壁上贴了很多句标语:“更理性、更坚强、更认真,我发誓,一定戒酒!”

一个写着“保护室”的小房间里,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胡子拉碴。房间的水泥地板上铺着被子,他站在上面,弯着腰,伸手在墙上挠来挠去,好像在抓什么。“他有小动物幻觉,感觉墙上有小动物在爬,就想用手去抓。这也是酒精依赖症的特有症状。”

A医生说,菊江刚住院的时候,也出现过幻听和幻觉。

她常常向护士投诉:“隔壁房间的吉他声,吵得我睡不着觉!快让他停下来!”她老说有人在弹吉他,还唱民谣,又或者觉得耳边有人在大声吵闹,还时不时出现被害妄想,“肯定是间谍,想把我关在屋子里,给我实施电击!”一直吵着要回家。

住在医院的女患者,都有着各种复杂经历。有个酒精中毒的女病人,本来都痊愈了,但丈夫在国外出差期间,旧病复发,酒瘾变成了购物瘾,一掷千金,狂买流行服装,不得不再次住院治疗。据说,她家的衣服堆积如山,多到可以开一家时装商店。

还有一位家庭主妇,和儿子的家庭教师发生了性关系,事后又自责,担心被丈夫发现,整天惴惴不安。因为太想逃避这种痛苦,便开始酗酒,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即便有些人完全恢复,也会被过去的阴影缠绕。她们心里很清楚,无论如何都不能碰酒,却又会在心魔的驱使下,像梦游一样,在超市偷东西,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被逮捕。

这些女性,都是心里太难过了,积郁成疾,才沾染上了酒精。“她也是这样……”

医生娓娓道来这位银行行长夫人——菊江的故事。想念死去的孩子

当时,和多加子一起送菊江去医院的是绫子,她丈夫和菊江的丈夫曾一起在神户分行共事,大家还一起住过阪急沿线的公司宿舍,关系相当密切。东京奥运会那年,菊江家搬去了东京,没多久,绫子家搬去了横滨。这之后,两家人的交往更深了。“住东京的时候,她刚过三十,我们一起学习法国刺绣,还跟老公上司的太太一起学印染……有时候会约四五个聊得来的女性,喝酒啊,聚一下。那时候,她挺受欢迎的,偶尔喝多了,醉的时候也胡言乱语,突然说什么‘啊,好想出家当尼姑啊……’”

绫子毫不避讳地说起这些。但菊江为什么“想出家”呢?

这应该和那些“孩子”有关,对菊江来说,这是永远无法释怀的心病。

在菊江二十八岁那年春天,她怀有六个多月的身孕。当时,丈夫结束了福冈的工作,被调去神户。那个年代还没有新干线,只能坐夜间卧铺。凌晨,不知道什么原因,车厢突然受到强烈撞击,剧烈摇晃,菊江也跟着从床上翻滚下来,撞到了肚子。

虽然最后也到了神户住所,但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天夜里,菊江感觉很不舒服,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流产。“宝宝的手指像小叉子一样,小小的,多可爱啊……”

每每说起这段往事,菊江都忍不住流下眼泪。其实这之前,菊江已经流产过一次,没想到,这次又这样,要说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更不幸的是,火车事故后,她又经历了一次七个月的早产。“那孩子活了三十多个小时,她一直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采取急救措施……孩子死后,被埋在了神户郊外的公共墓地。这之后,菊江就常念叨‘要是那孩子还活着,今年就多少岁了’之类的。”

那些连名字都没有的“孩子”,却让菊江深深挂念。而这时,她丈夫晋升管理层,当了广岛分行的领导,再次面临搬家,更加剧了对菊江的折磨。“我最近啊,常常听到孩子们在叫我。这是什么意思呢?哎,我死后,一定会下地狱吧……”

绫子说,从那时候起,开始听到菊江抱怨“很寂寞”。事实上,这可能也和绫子有关系。

住在东京的时候,大家一起学习法国刺绣,过着所谓银行行长夫人的“优雅”生活。菊江和绫子的关系在女伴中也尤为亲密。因为三十多岁的时候,她们都没孩子。“公司公寓这种地方,如果家里没孩子,很容易被别人疏远。所以这一点上,我们俩‘同病相怜’,关系也就更亲近。”

但四十二岁那年,绫子自己也没想到,她高龄生了孩子。两个人的关系从此有了距离。

绫子告诉她自己怀孕的时候,菊江在电话里,很暖心地对绫子说:“无论怎么样,一定要生下来!再辛苦,也要加油哦!”

她像在鼓励自己一样。虽然是真心为朋友开心,但从此以后,这条路上只剩自己一个人,菊江对无名的“那孩子”的思念也更深了。

菊江在广岛的房子是高层公寓,从十一楼的房间望出去,能远远看到广岛湾。夕阳西下,造船所的起重机被染成橘色。每天早上,送走丈夫后,她就被困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密室里,孤身一人。“不仅仅是没有孩子的孤单,人到了四十岁,会被更复杂的心理因素困扰。”

菊江的主治医师A医生这么告诉我。是什么困扰呢?罪魁祸首是失眠的夜晚

工作调动,是日本白领的家常便饭。菊江、多加子、绫子她们丈夫工作的银行也是如此,几乎每隔三年,就有次全国规模的人事调动。如果那一年赶上孩子升初中、高中,父亲就只好单身赴任,否则会影响孩子升学。调动次数之频繁,给家庭带来了很大影响。

即便全家跟着一起调动,也会给家人带来长期困扰。

多加子的丈夫,一直在管理岗位,工作三十多年来,远近调动加在一起,至少换过八个地方。多加子说,孩子初三那年,为了让他安心复习,只能拜托给在东京的父母照顾,结果变成了夫妻二人的世界。“男人不论去哪儿,只要有工作,就能迅速建立起人际关系,找到自己的社交圈。女人就没那么容易了,适应新环境相当花时间。就算报各种兴趣班,也不一定能遇到和之前一个流派圈子的老师。我先生还总说我,‘你这个人,做什么都半途而废’,其实是我每次刚进入状态,就要跟着他换地方,学什么都断断续续。”

住在东京时,菊江学了印染,会把自己的作品送给亲戚,零花钱多的时候就和朋友聚会,慢慢地也有了自己的交际圈。

搬去广岛后,菊江断了之前的人际网络,又经历流产、早产的打击,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一给多加子她们打电话,就倾诉自己“寂寞”。(1)

如果有孩子,还能参加PTA,和孩子的母亲们交往熟识,但菊江没有机会,丈夫的工作调动对于她来说,只意味着更可怕的孤单。“还有,和丈夫公司的太太们交往也很麻烦。男人的身份地位,会映射到女人的交往里。一不小心说了得罪人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打交道得万分谨慎。所以我啊,和其他公司的太太们,什么保险公司、交通公司,交往时间还更长一些。”

多加子说,菊江搬去广岛后,也只和丈夫公司的家属交往,但都浮于表面。

渐渐地,菊江不爱出门了,更闹心的是,本来就人生地不熟,家附近还总有噪音,失眠侵袭而来。广岛的房子在国道边,车流量很大,哪怕深夜也车水马龙,马达声不绝于耳。丈夫适应能力强,睡觉前戴上耳机,听听音乐,不知不觉也能睡着。但菊江辗转反侧,整夜睡不着。为了补回睡眠,她就想早上送走丈夫后白天再睡,然而还是无法入睡。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菊江喝起了威士忌,当成安眠药用。就算白天喝睡着了,晚上也能醒来,迎接丈夫回家……

被孤独包围着,那感觉就像独自穿越荒漠,她只好趁丈夫不在家,偷偷借酒精的力量,逃避失眠的痛苦——这种短效的安眠药,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影响,菊江自己也想象不到。“没有孩子,从老公上班,到晚上回家,一整天的时间都是自由的——家庭主妇一旦沾上酒精,试图填补空虚,减轻自己的不满,就很容易变成酗酒。菊江也是这样,喝得醉醺醺的,但表面上,她的理由是,我只想睡觉……”精神科医生如此说道。

其实那个阶段,菊江正在和内心的空虚做着激烈斗争。疏远的夫妻关系

身处孤独的公寓中,菊江很想缓解噪音导致的失眠,她爱上了白天喝酒,像是自我安慰般渐渐沦陷其中。一直以来,她都和丈夫一起吃早餐,后来慢慢没了食欲,一个人打发午饭、晚饭,也几乎不吃东西,甚至连准备的力气都没了。

到最后,喝到手指僵硬,甚至不受控制地发抖,指尖也跟着出现疼痛,无法弯曲,涂不上口红,也打不开电冰箱,因为抓不住把手。按电话号码的时候,得用两只手夹住钢笔,用笔尖才能按到数字。

主治医生说,女性从喝酒到酗酒,这个过程比男性快得多。菊江也只不过四年时间,就到了这种严重的程度。然而,即便比男性的时间短得多,这期间,丈夫也不可能没有察觉吧?负责治疗的医生说,丈夫肯定一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没有努力阻止。“酗酒,其实就是用酒精代替内心语言,表达说不出口的情绪。对菊江来说,这是个暗示行为,她内心非常希望丈夫来制止她,看到她的内在需求。”

但这位丈夫没有回应妻子的需求,也没能消除她的不满,反而纵容她,对她的表达视而不见。他以为这是好的方法,结果妻子对这种忽略更加不满,只好继续自我折磨——医生如此分析了两个人的关系。“说直接点,这对夫妻,缺少男女之间更简单粗暴的交流。比如,这位丈夫完全可以很生气地把瓶子抢下来,甚至骂妻子‘你这个混蛋,又想喝酒!’,但他没有这样做。而妻子呢,也没有自制力,她本来可以选择更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但她选择自己忍着,不愿意给对方添麻烦,最后都成了自己的精神压力……表面上看,他们夫妻的关系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隐藏着各种危险因素,导致妻子最终染上酒精依赖症……”(2)

山田洋次导演的系列电影——《男人不容易》(中译《寅次郎的故事》)里,主角寅次郎动不动就因为小事而暴怒,甚至大打出手。观众们看到这样的人设,都会爆笑不已,觉得他很蠢,很可爱,但看着看着,又会忍不住哭起来——因为在寅次郎的世界里,他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没有这样的“危险因素”。

提起菊江的丈夫,朋友们多评价他“忠厚老实,成熟有担当,工作能力强,挑不出大毛病”。有这样的伴侣,菊江还有什么不满,以至于用语言都无法表达?

于是,我去见了菊江。

一个严寒的冬日,雪花从黯淡的天空飘落,我赶往A市郊区的一家旅馆。菊江已到达二楼房间。出现在我面前的她,竖着大衣领子,又裹了一件大披肩,看起来是上了些年纪,毕竟四十九岁了,但言谈举止,仍是行长夫人的气质。

她心里应该挣扎了很久,考虑该如何与陌生人谈起自己的过去,而且是堪称悲惨的往事。但她的表情看不出丝毫异样,说话还是那么温柔。然而,聊了才知道,眼前这位行长夫人,其实出生在普通家庭,也有过并不幸福的童年。

菊江的老家在长崎县的海港小城。父亲是家具师傅,手艺好,带有两三个徒弟,就是脾气暴躁,常常喝醉了酒对母亲大打出手。菊江晚上上床后,常听到父亲骂骂咧咧,都是在训斥母亲。“我小时候总在想,为什么妈妈不从爸爸身边逃走呢,我甚至还恨过我父亲。直到长大后,我才想明白,其实,父亲也有宠爱妈妈的时候,慢慢地,也原谅了他……”

菊江的母亲,娘家是开酿酒厂的,她和做木工的父亲似乎不登对,是什么样的感情,让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菊江小时候一直没想通。在她五岁的时候,有一天,母亲突然不辞而别。寂寞的少女时代“女演员冈田嘉子与杉本良吉手牵手,越过桦太敷香町(现库页(3)岛波罗尼克)的国境线,进入苏联……”

这是昭和十三年(1938)一月三日的新闻,大家在一片震惊里迎来了新年。前一年七月,日军入侵中国,战火硝烟弥漫,临近年末,又占领了南京。军国主义横行的背景下,上原谦和田中绢代的电影(4)《爱染桂》大获成功,主题曲《旅行的夜风》唱片销量达到百万张,真是个宛如梦幻泡影的时代。

菊江的母亲,这个生活在长崎海港小城的女人,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的。那一天,母亲抛下五岁的菊江和正值青春期的菊江的兄姐,独自踏上了开往上海的邮轮。

乡土史专家说:“昭和十几年的时候,上海与长崎之间的往来极其密切。邮轮‘上海号’和‘长崎号’,在港口之间不停往返,下午从长崎出港的船,在第二天早上的绯色朝霞中,就能抵达扬子江河口,傍晚抵达上海。那时候,去上海的人太多了,中学修学旅行去上海,想去赌马也说走就走……做贸易的人就更多了,他们给住在上海的日本人卖友禅染的和服、挂画,给中国人卖仁丹、肠胃药、牙膏等。”

菊江的母亲混在这些商人里,去上海卖起了和服。

虽说上海不远,但一个家庭主妇孤身一人,远走经商,亦属罕见。所以,熟人都推测,要不就是这个女人太强势,要不就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但菊江什么都不知道。“听说是父亲在外面欠了钱,也可能是妈妈太辛苦了,总是挨父亲的打,想逃离这个家……但不管怎么说,妈妈什么都没跟我说,不辞而别,我当时很受伤。那天,我回到家发现妈妈不在,之后也一直没回来……“大概每隔三个月,妈妈回来一次,但很快又走。长的时候,隔半年才回来。小学入学典礼那天妈妈也不在,是姐姐陪我去的,她大我九岁。“我小学在海边,在学校可以听到邮轮的汽笛声,每次一放学,听到‘上海号’、‘长崎号’拉长的‘嘟——’声,我就很紧张,怕妈妈刚回来又走了,会不会等下一到家,又见不到她了。有时候,担心真的成了现实。所以那时候起, 我就没有安全感,总想着‘会不会……’,一直很不安……”

母亲走的时候,菊江还小,家里人可怜她,都很疼爱她。不光是爸爸、爷爷奶奶,连哥哥姐姐,都像疼宠物似的宠着她。“我和兄姐的年龄差了不少,所以他们很少把我当成玩伴,和他们一起玩耍、吵架什么的,印象里都没有。在家里,我总被特殊对待,假如只有一个点心,我说想吃,大家就说,好吧,给你吧……总是这样。妈妈的缺席,反而让我得到了更多溺爱。”

精神科医生说,这样的成长轨迹,可以折射出菊江后来的心理问题。“女孩子大多通过父亲来构建男性形象,但菊江的父亲爱喝酒,又对母亲动粗,造成菊江对他有抵触情绪,认为父亲是’自私的、不讲道理的渣男’,这让她后来选择伴侣时,倾向于找和父亲截然不同的类型。父亲没能给到她的,她希望在这个男性身上得到。也就是说,丈夫成了‘父亲的替代’。”

菊江夫妇之间就是这样,父女关系取代了男女关系。菊江自小在溺爱里长大,独立性很差,这也延续到了和丈夫的关系里,在丈夫的“保护伞”下,开始了新的人生。但是,人不能一直被动地活着。在菊江内心深处,“无法离开丈夫的自己”和“想要离开丈夫的自己”,渐渐形成了激烈冲突。戴着面具假装幸福

二十三岁那年,菊江和丈夫结了婚。从私立女子商业学校毕业后,她作为新员工入职银行,那刚好是她丈夫工作的公司。“当时哥哥姐姐们都已经成家,妈妈也从外面回来了,我和父母三个人生活在一起。但我的原生家庭,从来没有一家人的温馨,我早就想离开了。当时有点急着嫁出去,哪怕对方并不是我的理想类型。”菊江笑着说。

她丈夫是家里的长子,全家人在战争期间去了伪满地区(现在中国的东北地区),回到日本后,他几经努力才从大学毕业。他入职时已经二十五岁,和公司传统的新人直升路径大为不同。当时是昭和二十年代(1945—1954年),日本经济一片惨淡,所以到现在,他还时不时“梦到被入职考试淘汰”。没办法,这就是昭和第一代人吃过的苦头。

婚后,两人有时候像父女,有时又像是朋友,但在别人眼里,绝对是幸福的一对。菊江自己也表现得很幸福,经常叫上朋友来家里聚餐,还一起打麻将,这也是丈夫教她的。有时,丈夫在外应酬喝多了,把同事下属都叫到家里来,菊江也不怒,跑前跑后地准备下酒菜,热情接待,和大家打成一片,又喝又闹。任谁都会夸她是位好太太,会和人相处。

但只有菊江自己,听到了内心发出的声音——我会不会只是在演“幸福的戏”?这种声音,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呢?“就是大家在家里闹的时候。其实我心里一点也不开心,也觉得没有意思,但还是要配合,装成懂事的太太。这种表里不一,渐渐成了我的心病。”

而正是丈夫让菊江意识到这种反差。对这位时而是父亲,时而是朋友的伴侣,菊江发现了两人之间的问题。“我先生这个人,说好听一点,就是精神健康,他不太想复杂的事情,觉得差不多就行了,人生应该多多享受。而我刚好相反,遇到什么事情,都要花时间搞个一清二楚。每次有矛盾,他调整得很快,可以马上岔开话题,呼呼就睡着了。我却放不下,甚至想把他给叫醒,争个清楚明白……如果说懂得女性的苦恼、会操心也算是种美德的话,那他简直就是毫不体贴的男人,完全无法理解女性思维。渐渐地,我有种唱独角戏的感觉……”

菊江内心的情绪变化,像酒精发酵一样,在慢慢酝酿,但丈夫没有发现这一点。甚至,连菊江自己也选择沉默,并不想表露出这种不满,只是继续扮演着好太太的角色。“有时,我俩出去看电影,很想和他深入探讨一下,但又担心,他工作这么忙,我说多了他会很烦吧,肯定觉得我很吵。我才不愿意招人烦,不如简单一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行了,我先生肯定也喜欢这种女性……我就这样给真实的自己戴上了面具,把自己嵌入他希望的样子里。哪怕以后脸蛋没那么可爱了,至少要性格可爱,才不会被嫌弃……为了做这种惹人怜爱的女人,我扼杀了自己的本性……”

一年又一年,丈夫在职场上步步高升,但工作也越来越忙,常常连着好多天深夜才回家,不是有应酬的饭局,就是在打麻将,周末也要陪客户打高尔夫球。菊江好不容易盼来的休息日,经常化为泡影。“你别等我了,自己先吃吧。”

每次接到丈夫的电话,差不多都是这句话。菊江只能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机械地往嘴里送东西,食不知味。菊江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漫无止境地等待丈夫

会交际,深受丈夫的同事和手下好评,扮演着看起来很幸福的太太……然而,真实情况并非如此,她只是不想辜负丈夫的期待,一直勉强自己……

真实的自己,戴着假面的自己,互相交织着,痛苦地折磨着菊江的内心,雪上加霜的是,没孩子这事,更让她深深内疚。“丈夫是家里的长子,而我却生不了孩子,公婆有意见也是正常。而且,我是怀孕后流产,当然,我也没觉得是丈夫的错。可是流产后,我婆婆没有跟我说过一句鼓励安慰的话,‘注意身体啊’、‘下次加油’之类的都没有,这让我很难受。她只给我寄来一封信,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说得好像我有缺陷一样。”

菊江自己本来已经缓过来一些,虽然孩子没了,那也没办法,不全是自己的错……但被婆婆这么一说,又陷入了自卑中,觉得自己是个“不能生孩子的失职妻子”。“但我从没说过婆婆的半句不是,一是不想破坏婆媳关系,二是听到别人说自己父母不好,我丈夫肯定也不好受……只要我和丈夫的关系不受影响就行了,就这么想的。况且,比起惩罚别人,压抑自己更容易一些,就这样忍了下去,虽然这不是我的本意。”

勉强自己,最后,全部积累成内心压力。

菊江读的是女子商业学校,校风特别传统,教育方针也倾向于培养贤妻良母型的女性,比如女孩子要擅长打算盘,嫁人后要相夫教子……虽然菊江自己很反感,但她的父母和亲人都是明治时代的人,在长崎土生土长,骨子里继承了这种老传统。“没孩子让我很内疚,有些话想和婆婆说,却总开不了口,也许我内心还是被传统的价值观深深束缚着吧,再加上我不停地把自己框入‘好妻子应该怎样’之类设定好的模子里。但真实的我,很想从那里逃离……这种对立使压力越来越大。”

菊江的内心变化,如果能倾诉给丈夫,也许事态会完全不同。不过,即便妻子这么做了,丈夫也不一定能很好地处理吧。世上有几个丈夫能发现妻子细微的心理变化,又愿意静下心认真倾听,想要去帮助她呢?男人总觉得“女人的话无足轻重,都是琐碎的小事”,整天陷在利益至上的工作里,生生扼杀了女人的表达欲望。菊江的情况则更为严重,自从丈夫升职后,两个人连说话的时间都没了。“今天会早点回来吗?”“这个我要去了公司才知道啊。”

这个阶段,两人还有些情感交流,之后没多久,连这种交流也荡然无存了。“他早上出门上班前有几分钟时间,两个人可以面对面说上话。等他晚上回到家,倒头就睡。生活里的琐事,做妻子的也想和老公分享,比如隔壁家的三花猫如何……这些日常,都想晚上和他说说,一直等他回家。结果怎么等都等不回来,只好再等星期天,谁知道又有其他事情……其实,说什么并不重要,只是想和丈夫聊聊天……日积月累,情绪积压起来,最后终于忍不了了。”

菊江的丈夫从分行次长升到行长时,还不到五十岁。这个职位,对银行从业者来说,正是如鱼得水的阶段。不过,这也是他一步步踏实努力的结果。“我和我丈夫,就像坐了两个不同的升降电梯,他一直向上,而我一直向下,就这样错开了……”

菊江这样描述着自己的婚姻状态。她心底涌起的寂寞,无人知晓,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做伴。丈夫的职场异常残酷

内心崩溃,却无法和丈夫沟通,只能压抑自己,在煎熬的边缘, 孤独地等待丈夫回家…… 这样的日子, 让菊江的压力逐渐膨胀。

负责治疗菊江酒精依赖症的医生说:“如果她本来就是没什么追求、小鸟依人型的女性,愿意依靠丈夫生活,也许压力还没这么大。可是她内心情感很丰富,又没有机会表露,只能封闭自己,‘一味地等待’丈夫回家,这种被动的人生,最后压垮了她。”

菊江在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不禁思考,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活,难道要注定过没有意义的人生吗……沉迷于威士忌,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酒精进入身体的一瞬间,我一下子忘掉了所有烦恼,那些破事情,随便吧!这种感觉太虚幻,也太诱惑了,我真的好想得到解脱,所以第二天也喝,日复一日……”

当菊江陷入这样的状态时,丈夫竟然不闻不问,只顾着在公司忙前忙后。可是,究竟在忙些什么呢?

在银行业,总行会给分行下达销售指标,在此基础上,分行行长会提交预计完成的目标。往往到最后几天,大家就得拼命赶业绩。不过即便达成,竞争也没有结束。每个分行行长的业绩,都会被录入总行的电脑系统。这个系统,就像令人难以喘息的残酷世界,无情的评价无处不在。悲剧,也就这样发生了。

有一桩发生在中部地区A市分行的惨案。

十二月初的一天,下午三点多,营业课的女职员(二十六岁)要去四楼的物品保管室拿文件,就找总务课长拿钥匙,但钥匙怎么也找不到,只好找来万能钥匙,正准备打开铁栏大门时,却发现钥匙孔里插着一把。“好奇怪啊,这是谁呀……”女职员觉得有些诡异,朝屋子里看了看,没发现什么,走了进去,结果却看到了眼前一幕。“快来人啊!课长他……”

正在上班的男职员们听到惨叫,急忙飞奔过来。物品保管室里,两排并列的铁书架尽头,营业课的B课长上吊自杀了。

铁架最上面,挂着课长的皮带,他的脚下,有一张八十厘米高的台子。立案警察说,他应该是踩着这个上吊的。“等我们赶到时,已经没气儿了。我们在地板上铺了被子,把他的尸体放平,他身上还整整齐齐地穿着西装,系着领带。据说那件西装,他有三套一模一样的。鞋也穿得好好的。穿戴这么齐整去自杀,真是罕见。不过也看得出,是个认真到头的人……”

同事说,当天B课长像往常一样,早上八点四十分来上班。听部下汇报了工作,又下达了指示后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座位上。“B课长最近一直精神不太好,那天也是,看他回到自己的位子时,若有所思,无精打采的样子。”

银行三楼是员工食堂,他中午在那儿吃过午饭,有人看到他三点左右还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想到之后……

这位课长,毕业于国立大学,通过了国家公务员的最高级别考试,进入银行业,今年才四十三岁。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憧憬孤岛生活

我去见了B课长的直属上司,一位典型的金融精英,举止得体,说话滴水不漏,从始至终没有失态。

据说,这家银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直属上司和下属之间,每年有一次面对面交谈,沟通今后的计划、未来的职业打算,乃至个人的烦恼。不知道B课长走上绝路之前,有没有说过些什么呢?“和他谈的时候,他说过,晋升速度太慢,还因为这个而抑郁。我当时鼓励他,你做得不错,拿出点自信来……”

B课长是昭和三十五年(1960)进的这家银行,同期入职者中有一半人以上都升到了分行次长以上的职位。和他同在A市分行的一个次长,原本是在他之后调来,还是他大学的学弟,后来却成了他的上司。这几乎意味着晋升通道被堵死了,他自己也一清二楚。但奇怪的是,为什么他得不到晋升呢?“他太认真了,认真到钻牛角尖,自我要求也高,但业务上总是出差错……”

比如说吸收储户存款,这是银行员工最基础,也是最核心的业务。在上司眼里,他确实做得很认真,但总达不到预期效果,哪怕叮嘱再三。“最后往往需要我们老板亲自去客户那里,才能搞定事情。虽说前期是他打好了基础,但还是挺受打击的,他总怀疑自己能力不行,不适合做这一行……”

当上课长后,他负责起草项目计划,然后交给次长、分行长过目,但经常出现无法按期上交的情况。“尤其是这次,他拖到最后也没交……我就跟他说,哪怕没写好也要交上来,否则工作都开展不了。可他怎么想的,他非得准确考量过经济环境,才能动笔写,而且还总不肯顺着上头的意思做出乐观预期。这家伙还说,不想写敷衍了事的东西,自己每天也苦恼得不行。”

B课长的前一个工作地点是千叶县的C市分行,我也去见了他当时的上司。听说他在C分行的时候,经常和这位上司一起打高尔夫球。

B课长在这里做贷款业务时,曾发生过一件事情。他的一个下属,在融资的合同上写错了金额数字,导致银行在法庭判决上遭受了经济损失,这自然和课长脱不了干系。“那件事情有了定论后,我们银行在内部发了全国通告,说‘今后要万分谨慎,不要再犯此类失误’,虽然隐去了分行的名字,也不是他的直接过错,但造成的精神打击可想而知。”

就在B课长自杀前两个月,同事也看出他的状态不好,就很少叫他一起出去喝酒。但有天晚上,上司很罕见地叫了他,他便和其他同事一起去了家挂着红灯笼的小酒馆。

有个年轻下属坐在他旁边,清楚地记得课长喝多了酒,贴到他耳边,声音含含糊糊地,突然冒出来一句:“工作太没意思了,真想上吊自杀啊,我活不久了……”“不是吧,课长……别吓我啊……”下属年龄小,也判断不出这句话中有几分玩笑、几分认真。另一个上司回忆起来说:“他那时候还说,‘好向往《鲁宾孙漂流记》里的那种生活啊,真想去南海的孤岛上过日子’之类的。我还回应他,一样,都一样,我也想离开这个规矩多的社会,偶尔贴近大自然,去孤岛什么的也不错……”

直到那天早上,他上班前还和妻子交谈了几句。“今天不想上班了……”“那,就请假在家休息吧……”“哎,不行……工作还没做完……”

她没想到,四十三岁的丈夫竟就此赴死而去。全勤的结局却是自我毁灭

悲剧发生后,银行方面才得知,B课长之前一直在精神科诊所看病。他担心被公司的人知道后,大家会把他当病人看待,影响晋升,对自己更加不利,所以拼命隐瞒。他的主治医师说,分行里好像确实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他第一次来,是自杀前十个月左右,当时已经确诊为重度抑郁,我建议他最好休假疗养。他总说事情太多,休息不了。作为医生,对他的离去,我感到很遗憾。”

读大学时,B课长组织过一个慈善团体,叫“一日一善会”,还帮忙清扫校园。他是个憨厚老实的人。银行的出勤记录上也可以看到,直到去世,他都没有缺勤过一天。不夸张地说,是工作毁灭了他。

课长去世后,银行的工作人员立即去慰问了他的父母,我听他们说了以下这样的话——

课长老家在九州南部的一个海边小镇。从市中心往南走,冷冻仓库和木材市场围着新建的港湾设施连成一排。面朝着宽阔的海滨路,有一家小卖部夹杂在蔬菜店和水果店中间,那里是课长的父母家。几个同事去的时候,看到店门口有位七十多岁的老妇人,围着围裙,正在收拾空箱子,摆放蔬菜。看年纪,推测是课长的母亲。“联系老父亲的时候,他非常怨恨我们,一直说:‘我儿子那么优秀,连国家公务员考试都能通过,是你们银行不会用人!要是给我儿子安排更合适的职位,他肯定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更能发挥能力呀!’”

年迈的父母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儿子怎么能狠心抛下妻儿,先走一步。这得是多痛苦啊!一想到儿子的痛苦,他们就难过得不行。

同事们胆战心惊,鼓起勇气打了招呼。老妇人果然是课长的母亲。她一个眼神望过来,大家都不敢出声,之后她转过头,继续做着手上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想说了。活到这个岁数,我从没有这么伤心欲绝。你们银行的人也打过电话了,说什么你们会继续努力,连我儿子的那一份一起,请他的老母亲也不要被打倒,也要继续努力……我和老头子,我们都不想再提那件事了,请你们回去吧。”

说着,老妇人掀起围裙一角,擦了擦眼睛,转身走进了店里。

在这个小镇的西边,有座小山丘,附近有一片新兴住宅区,都是崭新的独栋建筑。B课长的夫人就住在其中一栋中。门框上还挂着她先生的铭牌。同事们敲了两三下门,引得狗大声狂叫,她才稍微打开玄关旁的玻璃窗。“请问您是……有什么事情吗?”她轻声问着。

同事们回应了一句,但狗叫得太凶了,她听不到说什么,轻轻拨开额头上的头发,才看清楚一些她的面容。听清来意后,她立即说,“我没什么好讲的”,声音虽小,但非常冰冷,转而迅速关上了窗。

就在这一事件发生的同时,中部地区的一家分行,也出了不得了的事情。

那是十二月末的一个星期一,严寒冬日,大雪纷飞,地上积了厚厚的雪。分行的D次长一般都来得很早,坐在一楼靠近金库的位子。但那天到了营业时间,他也没来。次长之前在东京工作,这次单身赴任,住在分行旁边的公寓。他每个月有一两次回东京过周末,有临时情况的话,都会打电话过来,然而那天并没有电话。

下属打电话去他公寓,也没有人接。他本是个很谨慎的人,所以总让人觉得事情不太对劲……那天,一直到营业时间结束,也没有他的消息。

第二天早上,行长收到了一封信。走投无路的五十岁

给行长寄信的,正是前一天消失的D次长。一个五十岁的男人,就这样不辞而别,我感到万分抱歉。但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件事,我已经尽了全力……再次深表

歉意。

信上写了这些,还零零碎碎地交代了一些事情,他负责保管的物件、钥匙之类的,都留在了银行,不小心带走了几张的士票,但已经撕毁作废。最后还写道:我在这里正式提出辞职,还请多多包涵。

信封里还一起装着辞职信、身份证、职员徽章,邮戳显示寄出地是名古屋。

行长大吃一惊,赶紧检查次长的桌子,抽屉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又给他东京的家里打了电话,他夫人说也陆续收到了六七封信,信中写着,虽然因为工作的事情被行长骂过,但绝不是行长所说的那样。但是,一切都事与愿违,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想到了死,虽然事情可能没有这么严重……

信上还这么写:我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我没有勇气继续写下去了。事到

如今,我心里只想死给你们看,让你们后悔一辈子。虽然我放不

下孩子,房子也没还完贷款,我也只能希望他们好好活下去了。

我要一个人,去遥远的地方,孤独终老,拜托你们不要找我。

行长看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玩失踪?

次长夫人也从东京赶来,在公寓里见到了行长,说:“我真没想到,他一个人生活还收拾得这么井井有条,看来他状态真的不好。这些旧报纸,堆放得分厘不差,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

桌子上有个笔记本,里面记着NHK养生节目的解说,其中有关于胃肠病的内容写得密密麻麻,字迹却极为规整。但无论怎么找,都没找出来蛛丝马迹。

夫人那天报了警,申请搜查失踪人口,之后一直等待着丈夫的消息。但直到过完新年,也没有线索。

行踪不明的D次长也毕业于国立大学,当年五十岁。“他在我们总部的监察部门做了很久,是从分行营业厅岗位调过去的。工作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会不会因此造成了他的心力交瘁?不过,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他的内心波动。”

行长这么说道。信里提到的“那件事”,还有“被骂”,是指前不久,银行因为占地界线的问题,和旁边的业主发生了冲突。次长是负责人,非常烦恼,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绝不至于人间蒸发。D次长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呢?“对银行的人来说,五十岁,是最焦虑的年纪。”

他的同事如此说道。如今,大多数都市银行、大型银行,都把退休年龄推迟到了六十岁,但实际上,一般五十岁左右,早的甚至四十八九岁,就得接受“调职”命令,在银行的相关企业或是客户的公司安排个差不多的位子,做两年回银行后,没有合适职位,只能让你退休——这几乎成了大家默认的流程。“可以拒绝调任,但两次就是上限,再推脱就只能降职,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地方,或者干脆做‘窗边族’,基本上相当于处分。说什么‘银行不会倒闭’,那都是过去的神话,如今,竞争太激烈了。元老级也差不多是时候退场了,怎么减少人员支出,特别是中老年员工的支出是个大问题。”

D次长大概就是被这种冰冷的现实击倒了。

失踪一个月后,银行方面尊重他的辞职意愿,向其夫人支付了一笔退职金。而原因不明的次长失踪事件,也渐渐被大家淡忘了。直到六个月后,他突然出现——与女职员的私奔

东京某区,夜晚。从私铁站出来,穿过商业街走十二三分钟,可以看到一片外形相似的独栋住宅群,D次长的家就坐落在里面的一个角落。此前,他给这个家寄来了令人悲痛的信件后便失去踪影。

半年之间,杳无音信。然而某一天,他又突然回到了这个家里。

抛下工作,离开妻子,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无目的旅行,唤醒疲惫的身心——这大概是每个上班族都做过的白日梦,但被逼失踪的D次长,绝不是为了追求如此浪漫的梦想。而且,消失后,他又回到了妻子身边,只能说明这个五十岁的男人无处可去。怎么看,都很没面子,他会不会向我和盘托出心里的苦闷呢?“生还”后,他找了家小公司上班。我到的时候,他还没回家。一直等到了夜里十一点,路上依然人来人往,才看到他抱着便当盒回来。“你好,我是银行介绍过来的……”

刚开口,他就一下子靠在门边上,不想听我说下去。“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很抱歉……我连家人都没有说……没办法帮你这个忙……”

他耷拉着头,关上了玄关窗户,熄了灯。

当然,在银行业,上吊自杀、抛家弃子,走极端之路的人肯定是少数中的少数。但是不是也可以推测,正是因为他们生存的商业空间里气氛太压抑,导致敏感脆弱的人无法承受,才走上不归路?这种压抑不只存在于菊江丈夫的银行,在日本,随处都可见被压得喘不过气的男人。就这一事件,我试着问过一个中年银行职员,他在另一家颇具实力的都市银行上班。“其实银行都会把这些丑闻压下去,连内部员工都不知道实情。但就我所知……”他说着,列举了这两三年发生的悲剧,自杀、失踪,还有猝死,甚至还有被标榜为“战死”的。

他们位于大阪商业区的一家分行,之前发生过自杀事件。一个三十多岁的员工,因为苦恼“对自己没信心,觉得以后也难晋升”,竟然就在单身宿舍上吊了,还是个国立大学的精英。

东京南部的分行,一个四十多岁的课长和手下一名女员工一起失踪了。银行方面立即做了处分,开除了私奔的两人。

市中心繁华区的分行,一个三十多岁的已婚男职员,也和女职员一起失踪了。据说,他平时总抱怨“觉得工作没希望”。

东京都国电站的分行,一个四十多岁的课长代理猝死。同事说是过劳死。

同样是东京都内,私铁站前的分行,一个课长直接在公司猝死。据说去世的前一天,他还奋战在工作一线,是业内出了名的工作狂。

去见菊江的丈夫北见荣一之前,我听人这样讲:“他啊,是个随和的人,平时很活泼,性格开朗。女人们都说,菊江的丈夫啊,真是个好男人。在家里,他还自己腌泡菜,自己擀饺子皮,做饭比他太太还好。”

是不是真像传言说的这么好,我决定去见这位分行长求证。他刚从外地开会出差回来,很快就给了我回复。据他说,和自己同期入职的有一百人,如今还在银行业的,估计只有二十人了。有的离职,有的被调任,也有人自杀。剩下的人里,做到总行部长,或者分行长以上级别的,只有七个人。可以说,北见是一百人里胜出的七人之一。“不过呢,现在回过头来看……”

说到菊江突然陷入酒精依赖症,这位分行长,和我聊起了“丈夫的理由”。工作狂的理由

北见荣一进入管理层,荣升分行次长,是在昭和四十五年(1970)。那是经济快速发展的年代,大阪举办了世博会,每个人都在追逐着自己的梦想。北见当时刚四十岁出头,是最能干的年纪,又在公司里有了些地位,帮银行做企业融资,没有理由不拼尽全力。“现在回过头看,我们年轻时那股拼命三郎的劲头,真的像傻瓜一样。但工作真的很开心啊,没办法。”

当时,北见是贷款部的次长,接手了一个协助融资的项目,是帮某大型造船公司旗下的承包企业贷款盖工业区。

那个年代,日本的造船业有很多国外订单,每日马力全开。不过,一旦大型造船厂的零配件跟不上,就会影响生产进程,造成巨大损失。所以,如何快速提供资材,成了形势所逼、亟待解决的课题。

原本,这些承包工厂分散在造船厂周边,但现在,必须将这些工厂集中在一个地方,造一个全新的工业区。“当时,我们和各个承包企业的老板一起,开学习会,去其他工业区参观。看起来我们只负责融资,但其实从计划到完工,全程都有参与。竣工时,那种大功告成的成就感,到现在都忘不了。”

北见说,和手下一同经历了这些工作的艰难险阻,到最后看到完工的巨大船舶时,不禁想起自己为此而奋斗的岁月。看到船,就感觉自己也有一份功劳……

他说,如此醉心于金融业的工作,就是因为完成项目时的喜悦,太有魔力。

不仅如此,这个工作还有另一个魔力,让人非常享受……那就是男人间的友情,一起经历了人生百态的交情。“我们和中小企业的社长、专务,都有很深的交往,可以说是男人的感情吧。即便现在,我出差去某个城市,一到车站就会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二话不说,立即就会赶来……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真诚,也是我觉得工作有意思的原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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