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霸:春秋国际新秩序的建立(全二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5 09:5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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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勋著

出版社:中华书局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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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霸:春秋国际新秩序的建立(全二册)

称霸:春秋国际新秩序的建立(全二册)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称霸:春秋国际新秩序的建立/刘勋著.—北京:中华书局,2019.8

ISBN 978-7-101-13914-3

Ⅰ.称… Ⅱ.刘… Ⅲ.中国历史-研究-春秋时代 Ⅳ.K225.07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9)第106536号书  名 称霸:春秋国际新秩序的建立(全二册)著  者 刘 勋责任编辑 贾雪飞装帧设计 毛 淳出版发行 中华书局(北京市丰台区太平桥西里38号 100073)http://www.zhbc.com.cnE-mail:zhbc@zhbc.com.cn印  刷 北京市白帆印务有限公司版  次 2019年8月北京第1版2019年8月北京第1次印刷规  格 开本/880×1230毫米 1/32印张23 3/4 插页8 字数380千字印  数 1-8000册国际书号 ISBN 978-7-101-13914-3定  价 78.00元出版说明“政说春秋”系列,是以学术研究为背景,从国际政治博弈和国内政治演化角度解读春秋历史的大众读物。《称霸:春秋国际新秩序的建立》为“政说春秋”系列第一种,分为“齐桓篇”“晋文篇”上下两册,本册为“晋文篇”。

本册围绕“晋文霸业”这一春秋政治关键词,讲述晋国在变革中兴起,在磨难中壮大,在晋文公团队领导下称霸,并与南方霸主楚国共同构建天下新秩序的历程,并从宏观角度梳理了春秋国际秩序“迷茫—探索—新常态—制衡态”的演化脉络,展现春秋前期历史的发展大势。

在体例上,叙事性正文为宋体大字,大段基于古文翻译的正文及依据各种史料重构的史事正文用仿宋体大字排版;正文中需要强调的文句,在文字下加着重号;正文中所涉古文的精彩文句,用楷体小字排在边栏;正文注释用楷体小字排在边栏底部,特殊情况则排在边栏上部。

书中所用示意地图一至地图六,为作者根据相关地图史料重新绘制而成;示意地图七为雷晋豪教授提供并授权使用。特此说明。中华书局编辑部二〇一九年六月晋文 与楚成王共创“晋楚争霸”国际新秩序晋公子广而俭,文而有礼。其从者肃而宽,忠而能力。晋侯无亲,外内恶之。吾闻姬姓,唐叔之后其后衰者也,其将由晋公子乎!——楚成王晋国霸业的起点曲沃小宗夺取晋国政权分封曲沃国:晋国内乱的导火索

晋国的内乱是从西周晚期的晋穆侯时期(前八一一年至前七五五年)开始的。穆侯夫人在前八〇五年条之战后生了嫡长子,立为太子。由于这次战役晋国战败,与敌对的戎人结下怨仇,因此穆侯给太子命名为“仇”。后来他的次子在前八〇二年千亩之战后出生,由于这次战役晋国得胜,因此穆侯给次子命名为“成师”。根据《左传》记载,师服(晋国名叫“服”的乐师)评论这件事说:“奇怪啊,君主这样为儿子命名!那命名规制道义,道义引出礼制,礼制作为政事的本体,政事得体就能端正民心,因此政事能有所成就,而民众听从君主的命令。违背这正道就将催生动乱。美好的一对叫做‘妃’,结怨的一对叫做‘仇’,这是自古就有的命名依据。如今君主给太子命名‘仇’,却给弟弟命名‘成师’,这就是开始预示动乱了。哥哥大概会被废吧!”夫名以制义,义以出礼,礼以体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听。易则生乱。(《左传·桓公二年》)

在《史记·晋世家》记载的版本里,师服的话更加直白:“奇怪啊,君主这样为儿子命名!太子名叫‘仇’,仇是仇敌的意思。少子名叫‘成师’,成师是宏大的名号,是成就事业的意思。名称,应该根据事物自身的性质来命名;事物,应该根据自然的秩序来确定。如今嫡子、庶子的名与其尊卑相反逆,此后晋国怎能不发生变乱呢?”

但是,无论是《左传》还是《史记》,若从叙述太子仇、公子成师出生背景的行文看,两人似乎都是夫人姜氏所生。若是这样的话,则成师应为嫡次子而非庶子。然而,《史记》版本说他们两人之间是嫡庶关系,不知是错误还是另有所本。为谨慎起见,以下只称太子仇一支为“大宗”,弟弟公子成师一支为“小宗”。

从表面上看,晋穆侯两次命名,都是遵循同一规则,即纪念某次重大战役的成败,似乎并无偏颇之处。然而,如果晋穆侯重视关爱太子的话,就绝不会给他起“仇”这样的恶名。太子得恶名,次子得美名,这背后的真实原因很可能是穆侯偏爱次子,不然的话,他完全可以采取另外一种与长幼尊卑相适合的命名规则。这种颠倒的命名又会进一步强化两个儿子的实际受宠情况:可以想见,每次晋穆侯唤太子之名“仇”时,想到的是条之战的失败,而呼唤次子之名“成师”时,想到的是千亩之战的胜利。这种潜移默化的心理暗示,对于太子仇的地位也是有害无益。

晋穆侯对太子仇的冷落开启了觊觎君位者的野心。前七八五年,穆侯去世,他的弟弟殇叔废太子仇而自立为君,太子出奔。前七八一年,太子仇带着一群忠于他的党羽回国,袭杀了殇叔,夺回了本属于自己的君位,在前七八〇年正式即位,就是晋文侯。

如本书第一章所述,晋文侯在平王即位、东迁重建周王室过程中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竹书》和《系年》都认为是他杀了与平王对立的携王,结束了“二王并立”的乱局。此外,《系年》认为是他拥立了平王,《竹书》认为是他会合卫侯、郑伯、秦伯,率领军队护送平王东迁到了成周。在了解晋文侯的身世之后,我们发现,他和周平王一样,都是王后/夫人所生的正牌太子,都有过被废黜后流亡在外的经历,这也许是晋文侯在两周之际的乱局中坚定支持平王的重要原因之一。

据今本《竹书》记载,周平王在东都王城安顿下来后,赐命嘉奖立有拥立、护送大功的晋文侯,命辞就是《尚书》中的《文侯之命》:(1)

王这样说:“伯父义和!伟大显明的先祖文王、武王,能谨慎昭明美德,昭明升于上天,布陈闻于下民。于是上帝就将天命授予文王。也由于先代大臣能在左在右昭明事奉他们的君主,大小谋划没有不被遵循服从的,使我的先祖能安居在位。“哎呀!可怜我小子承继大位,正遭遇上天的大责罚,断绝了造福于下民的资财恩泽,戎人大规模侵犯我的国家。而在我的用事臣僚中,没有耆宿老臣在位,我又没有克服灾难的能力。我说,只有我祖辈父辈的诸侯们,在忧念我的身家性命。哎呀!我有促成我一人永远安居在位的人了。“伯父义和!你能继承你的显明先祖唐叔虞,你又能效法文王、武王,因此会合诸侯继承你的先君,追孝你的有文德的祖先。你有很多长处,在艰难中捍卫我,像你这样,我是非常嘉许的。”父义和!汝克绍乃显祖,汝肇刑文、武,用会绍乃辟,追孝于前文人。

王说:“伯父义和!回去视察你的部众,安定你的邦国。因此赏赐你矩鬯一卣,红弓一张、红箭一百支,黑弓一张、黑箭一百支,以及良马四匹。伯父你上路吧!安抚远方国家亲善邻近国家,施惠康乐小民,不要荒忽贪图逸乐。在国都简练士卒体恤民众,因此成就你显明的德业。”父往哉!柔远能迩,惠康小民,无荒宁。

周平王颁发这份“嘉奖令”,是表达周王室对于晋平侯所立功勋的肯定和嘉许;赐予弓、箭,是重申晋文侯作为方伯的征伐特权(西周方伯详见《齐桓篇》“从方伯到侯伯”一节)。如果说前面这条只是“虚名”的话,后面这条对于有心谋求发展的晋国来说就是“干货”了:只要晋国能针对周边目标小国罗织几项罪名,比如“内政昏乱”之类,它就能名正言顺地攻伐吞并这个国家,而不必担心其他主要诸侯国前来干涉。

就在晋文侯长年在外为王事操劳、建功立业的同时,他的弟弟公子成师在国都之内培植党羽,积累能力和人望,势力不断壮大。当前七四六年晋文侯去世时,据《史记·晋世家》记载,成师已经五十八岁,以爱好德义著称,国都内的民众都愿意亲附他。

前七四五年,晋文侯的儿子太子伯即位,就是晋昭侯。昭侯一上位,就把自己这位“德高望重”的叔叔分封在国都绛西南方向不远的(2)曲沃,建立了一个特殊的“国中国”,成师也就成了曲沃国首任国君曲沃桓叔。这其中的斗争细节不见于传世文献,很有可能是:公子成师一党(其中应有大夫潘父)在晋文侯去世后企图破坏“父死子继”而主张“兄终弟及”,想要拥立年长且强势的公子成师为君,受到太子伯一党反对,最后达成如下妥协:太子伯根据宗法得晋君之位;公子成师得封于曲沃,享受“国中国”的特殊待遇。从这时起,晋国内部出现了“二君并立”的局面。值得注意的是,曲沃是晋国在绛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的都城,规模比绛都还要大。

师服对此评论说:“我听说建立国家的原则,是根本大而枝梢小,这样才能稳固。因此天子建立比周王室规模小的诸侯国,诸侯建立比国规模小的卿大夫家,卿设置比大宗规模小的侧室,大夫有比大宗规模小的贰宗,士人有可供驱使的子弟,庶人、工、商各自有分出的亲人,整个社会都有符合‘本大而末小’原则的等级。所以民众能服从和事奉他们的上级,而下级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如今晋国不过是位于甸服的侯国,却又在内部建立城池规模比国都还大的曲沃国。晋国公室的根本已经虚弱了,怎么能长久呢?”吾闻国家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故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隶子弟,庶人、工、商各有分亲,皆有等衰。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左传·桓公二年》)

前七四五年晋昭侯的这一举动,与前七四三年郑庄公即位后迫于母亲武姜压力将其弟公子段封在京邑有类似之处。(参见《齐桓篇》页83)当然,由于晋昭侯的势力比郑庄公更为弱小,而公子成师的势力比公子段要更加强大,因此公子成师一开始就获得了一个正式的“国中国”封君身份,而他谋求篡位夺权的势头也比公子段更为猛

(3)烈。三代不懈奋斗:曲沃代晋的历程

前七三九年,曲沃桓叔在晋国都城内的党羽潘父杀了昭侯,然后去迎接桓叔。桓叔本想要进入国都夺取晋君大位,遭到国人攻打,他被打败,只好退回到曲沃。国人另立了晋昭侯的儿子平,就是晋孝侯。晋孝侯时,晋国都城名称已经从“绛”改为“翼”(也有学者认为绛、翼是两地)。

前七三一年,曲沃桓叔去世,他的儿子鱓即位,就是曲沃国第二代国君曲沃庄伯。前七二四年,曲沃庄伯讨伐翼都,杀了孝侯。翼都内的国人又立了孝侯的弟弟郤,就是晋侯郤。(4)

前七一八年,曲沃庄伯率领郑国、邢国军队讨伐翼都,周桓王还派出两个大夫尹氏、武氏率军帮助曲沃庄伯。晋侯郤出奔到境内的(5)随邑。令人惊奇的是,“以小宗攻大宗”的庄伯竟然获得了周王室的支持,这其中外交游说和政治交易的细节现在已经无从得知了。

同年秋天,曲沃庄伯不知为何又背叛了周桓王。桓王于是命令卿士虢公忌父讨伐曲沃,然后在翼都立了晋侯郤的儿子光,就是晋哀侯。现在晋国内部有了三个君主级别的政治人物,一个是出逃在随邑的晋侯郤,一个是翼都的晋哀侯(晋侯郤的儿子),一个是在曲沃的曲沃庄伯,混乱程度可想而知。

前七一七年,翼都派出一个代表团,前往随邑迎接晋侯郤,并把(6)他安置在距离翼更近的鄂邑。这应该是晋侯郤和儿子晋哀侯之间的和解行动:从此晋侯郤放弃权力,住在鄂邑了此残生;他的儿子哀侯则正式掌握国家权力。

前七一〇年时,晋国的君主是晋哀侯,而曲沃国的君主是第三代(7)曲沃武公。位于翼都东面的陉庭不服晋哀侯统治,而投靠了曲沃国。晋哀侯主动出击,入侵陉庭,陉庭人于是前往曲沃告状,引导曲沃出兵讨伐翼都。前七〇九年春,曲沃武公在汾水旁的低洼林地杀了晋哀侯。翼都内的国人又立了他的儿子为君,就是晋小子侯。

前七〇五年冬,曲沃武公把晋小子侯诱骗出来杀了。到了前七〇四年春,曲沃人占领了翼都。同年冬天,周桓王命令右卿士虢公林父讨伐刚刚入主翼都的曲沃武公,武公又回到了曲沃,虢公林父于是立了晋哀侯的弟弟缗为晋侯,就是晋侯缗。到了前七〇三年秋天,虢公(8)林父又联合芮、梁、荀、贾四国君主讨伐曲沃。

然而,到了前七〇二年夏天,虢公林父这位翼都晋国公室的“拯救者”出事了。先前,他在周桓王面前诬陷自己的下属大夫詹父,没想到詹父抗辩有理,得到周王支持,带着王室军队讨伐虢国,虢公出(9)奔到虞国,继续讨伐曲沃的事就此搁浅,而晋侯缗的末日也就到来了。

前六七九年,曲沃武公率军攻灭晋国公室,杀晋侯缗,把获得的宗庙宝器献给周僖王。前六七八年,周僖王正式任命曲沃武公为晋侯,也就是晋武公,拥有一军(车五百乘,士卒一万二千五百人)。按照周礼的规定,这是小国的军队规模。同年春天,齐桓公、宋桓公、陈宣公、卫惠公、郑厉公在鄄地会盟,齐国开始称霸中原。(详见《齐桓篇》页204)

从前七四五年桓叔分封在曲沃算起,这个晋国公族的小宗经过三代人六十七年的不懈奋斗,终于扳倒了大宗,入承大统。又过了四十七年,前六三二年,晋武公的孙子晋文公率领诸侯军队在城濮之役中大败楚国,接受周襄王策命正式成为“侯伯”(诸侯之长,也就是霸主),到那时,晋国已经成为一个拥有上、中、下三军和左、中、右三行的大国,实际上达到了天子“六军”的规模。破坏与新生:曲沃代晋的历史意义

曲沃代晋是晋国史乃至周代史的“大事件”,因为它从多个层面严重破坏了经典的周代宗法制。在这里我们首先要花点篇幅回顾一下宗法制的基本内容。

宗法制是周代根本政治制度,也是周礼的基石。宗法制的核心是,在理想状况下,君位或爵位必须由嫡长子(嫡妻所生子中最长者)世世继承,百世不迁,是为大宗。宗法制的具体内容分为周王、诸侯、卿大夫三个层次。在这三个层次的贵族组织中,这些世袭的嫡长子称为“宗子”或“宗主”,以族长身份代表本族掌握政权,分别成为周王朝、诸侯国、家族的首长。周王王位由嫡长子继承,为大宗,是王族的族长,又是天下政治上的共主,掌有统治天下的最高权力;周王诸弟(诸王子)分封在外为诸侯或者在王廷为官,对周王而言为小宗。诸侯君位由嫡长子继承,为大宗,是公族的族长,又是本国政治上的共主,掌有统治诸侯国的最高权力;诸弟(诸公子)则被任为卿大夫,一般都有分封的城邑,对诸侯君主而言为小宗。卿大夫家族的族长之位由嫡长子继承,为大宗,掌有统治家族的权力;诸弟称“侧(10)室”,对族长而言为小宗。为了简便和切题,下面我们只从诸侯国的层面继续讨论。

在实际情境中,经常会出现没有合适的嫡长子(或者干脆没有嫡子)继承君位的情况,而国家不可一日无主,因此宗法制在政治实践中是有一系列“补充规定”的。根据《左传·襄公三十一年》的记载,该“补充规定”的具体内容是:嫡长子如果早死,就立其他嫡子(嫡长子的同母弟)。如果没有嫡子,就立庶长子(诸妾所生子中最长者)。如果可立的两个庶子年龄相当,就选其中较为贤能的那一位。如果两位候选庶子的贤能程度也相当,就用占卜来从中挑选一个。

这种“补充规定”的意义在于,它给予了嫡次子或庶子一种“顺位继承权”。也就是说,如果当年太子仇早死的话,是会轮到身为嫡次子/庶长子的公子成师当国君的。然而这种特殊情况并没有发生,所以,公子成师的名分应该只能是卿大夫。然而,当晋文侯的儿子晋昭侯即位时,他为了平息公子成师一党挑起的内乱,将成师封在曲沃,建立了一个“国中国”。晋昭侯给了公子成师曲沃国君的名分,本来可能只是缓和内乱的权宜之计,没想到曲沃这一支励精图治,一心一意谋求颠覆大宗,最终在两代之后得偿所愿。

曲沃代晋破坏了宗法制的几个基本原则:第一,它破坏了国君只能由大宗宗主担任的原则;第二,它破坏了嫡次子或者庶子只能担任卿大夫成立家族的原则;第三,它破坏了公族小宗必须拥戴和服从大宗宗主的原则。我们下面将要看到,新晋国公室的后代君主(比如晋献公、晋文公)为了应对这次大破坏所造成的严重后果,采取了怎样的断然措施,而这些措施如何让晋国走上了一条不同于其他中原诸侯国的发展道路。

孔子说:“唯有礼制待遇和官爵名分,不能借给别人,这是君主要掌握住的东西。”如果说,曲沃代晋是沉重打击了宗法制的话,那么这第一锤其实是晋昭侯自己砸的。国都里的政权是一个国,曲沃的政权也是一个国,那么晋国小宗和大宗之间的争斗就成了两个国家之间的竞争。根据《史记·晋世家》的记载,晋武公的儿子晋献公就将“曲沃代晋”这段历史定性为“当初我的先君庄伯、武公讨伐晋国的动乱”,可见新晋国公室在向后代讲述“先君功业”时,就是回避小宗吞灭大宗的恶名,而把整件事情“包装”成一个昌明国家平定一个昏乱国家动乱的正义行动。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左传·成公二年》)

晋献公对于曲沃代晋的定性叙述不能不让我们联想到周人对于自己以武力颠覆商朝政权的定性叙述,这也提示我们,除了从传统的“篡夺”“毁灭”角度,我们还可以从“革命”“新生”角度来分析曲沃代晋的实质。曲沃国名义上臣属于晋国,正如同周国名义上臣属于商王室;曲沃国经过桓叔、庄伯、武公三代的努力,颠覆了昏乱的旧晋国、建立了新晋国,正如同周人经过季历、文王、武王三代的努力,颠覆了荒淫暴虐的商朝、建立了周朝。在六十七年的漫长斗争岁月中,曲沃公室很可能采用了与“周得天命灭商”类似的、以“曲沃得天命灭晋”为基调的革命叙事来论证自己进行的一系列刺杀和军事行动的正当性,甚至有可能以此为说辞来争取国际支持(如前七一八年成功获得周王室、郑国、邢国支持),而这种革命叙事在曲沃公室入承大统之后,也就成了新晋国的创业史诗。

为了迅速提升实力、为颠覆大宗作准备,曲沃公室很有可能也像当年的岐山周政权一样不拘一格任用人才,下面将要讲到的晋献公股肱之臣士蔿、荀息(均非近支公族)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而这又为晋献公在禁止“亲人”(近支公族)参政之后大规模任用“外人”(远支公族和非公族)奠定了基础。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曲沃公室是靠“造反”夺取的政权,它也具有超强的洞察力去识别新的造反派,并采取断然措施将其扼杀在摇篮里,从而维护新政权的安全与稳定,正如我们在“晋献公统治的功业和危机”一节中将要看到的那样。

从国家竞争的角度来看,当其他分封于西周初年的诸侯公室逐渐失去了当年在商朝旧地开拓创业时期的冲劲、干劲,在长期相对和平的国际环境和卿族强盛胁迫的国内环境下变得日渐孱弱之时,晋国以六十七年“二君并立”“内乱不止”为代价,从自己内部孕育出一个志向远大(野心勃勃)、思路开阔(离经叛道)、敢作敢为(手段残忍)、任人唯贤(不恤宗亲)的新公族,在周初分封三百多年后奇迹般地进行自我革命,实现了“新生”。如同我们下面将要看到的那样,“重装系统”后的晋国,披着“长期内乱后的小国、弱国”的伪装,走上了扩张、改革、崛起的道路。(1) “伯父”是周王对同姓诸侯的尊称,“义和”是晋文侯的字。(2) 曲沃见地图三。(3) 关于公子段和公子成师的类比,参见童书业:《春秋史(校订本)》,中华书局,2006年。(4) 邢见地图三“邢1”。(5) 随见地图三。(6) 鄂见地图三。(7) 陉庭见地图三小图。(8) 芮、梁、荀、贾见地图三。(9) 虞见地图三。(10) 关于宗法制的概述,参见杨宽:《西周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童书业:《春秋史(校订本)》。晋文霸业的奠基晋献公统治的功业和危机杀尽群公子,谋划灭虢国

前六七九年攻灭大宗晋国公室时,武公在曲沃伯的位子上已经坐了三十七年。他成为晋侯之后不久,就出手干预周王室的内乱。当初,曲沃武公被王室军队讨伐时,曾经讨伐周邑夷以示报复,在这过程中捉拿了守城的大夫夷诡诸。王子颓的师傅蔿国向曲沃武公请求,使夷诡诸得以释放。夷诡诸回到王畿之后,没有给予蔿国期望的报答,于是蔿国作乱,对晋人说“帮助我讨伐夷邑并夺取它的土地”,于是带领晋军讨伐夷邑,杀了夷诡诸。周王左卿士周公忌父出奔到虢国。王室的衰弱和刚夺权的曲沃/晋国公室的强横,由此可见一斑。除了武力干预王政,曲沃武公/晋武公还主导攻灭了周边的董国、贾国、荀(1)国、杨国,开启了晋国开疆拓土行动的序幕。前六七七年,晋武公去世。

前六七六年,刚即位的晋献公(侯爵)和虢公丑(公爵,高于侯爵)一起朝见同样是刚即位的周惠王,惠王设享礼款待二人。值得注意的是,惠王赐给两人的财礼都是五对玉、三匹马(应为四匹马,《左传》记载有误)。《左传·庄公十八年》评论此事说:“这是不合礼制的。周王赐命诸侯,名分爵位不同,所用礼仪的数也应该不同(比如财礼的数量),不把超过规范的礼数借给他人。”《左传》的评论让我们注意到,周惠王对于刚结束内乱不久的晋国以及刚即位的晋献公给予了超过礼制规定的特别优待。周王室之所以这么做,很可能是因为它在与曲沃武公/晋武公打交道的过程中察觉到了这个国家不同寻常的发展势头。王命诸侯,名位不同,礼亦异数,不以礼假人。

同年,虢公丑、晋献公、郑厉公共同倡议为惠王从陈国娶王后,派出王室卿大夫原庄公前往陈国迎回了新妇,就是惠后。晋献公刚一即位,就积极参与王室事务,这为前六五五年周惠王倚重晋国来抗衡霸主齐国埋下了伏笔。(参见《齐桓篇》页249—250)

自从曲沃旁支成为晋国公室之后,曲沃桓叔(晋献公曾祖父)所生群公子和曲沃庄伯(晋献公祖父)所生群公子在朝中势力越来越大,到了晋献公即位时,已经对君权造成了实质性的威胁,又一场小宗取代大宗的内乱似乎已经在酝酿之中。前六七一年,国卿士蔿出主意说:“如果除掉群公子中最有才能的富子,那其他群公子就可以谋划对付了。”晋献公说:“你试着做做看。”于是士蔿在群公子中间挑拨离间、诬陷富子,发动群公子赶走了他。

前六七〇年,士蔿又与群公子商议,挑唆他们杀掉了游氏的两个儿子。士蔿对晋献公说:“可以了。不到两年,君主一定不会有忧患了。”

前六六九年,士蔿挑唆群公子把游氏的族人全部杀光,然后又诱(2)骗他们住进绛都南面的聚邑(此时晋都已改回原名“绛”)。冬天,晋献公发兵包围了聚邑,把这些他祖父辈和父辈的群公子全部杀掉,杀戮/驱逐的范围估计还包括这些群公子的子嗣,试图从根本上杜绝这些小宗篡位的可能性。

这次清洗行动是否有“漏网之鱼”?我们知道的是,至少有一个曲沃桓叔的儿子——韩万(以封邑为氏)的家族在这场浩劫后延续了下来。不过,在晋献公统治期间,韩氏很可能受到了公室的冷落和

(3)防备,韩万之子韩赇伯的事迹没有出现在任何史籍记载中。韩氏再次出现在《左传》中是在前六四五年,当时晋、秦两国在韩地的原野开战,韩赇伯之子韩定伯跟随晋献公之子晋惠公参与了这场战斗,对于封邑周边地形的熟悉可能是韩氏再次被重用的原因之一。(参见页102—103)最终,韩氏这个“漏网之鱼”成为春秋末年瓜分晋国的三大卿族之一。

前六六八年春天,晋献公任命在谋杀群公子行动中劳苦功高的士蔿为大司空,分管国家的工程营造。同年夏天,士蔿主持绛都的整修工程,不仅加固城墙,还特别加高了公宫的宫墙,为国君提供更好的安全保障。

内政稳固后的晋献公急不可耐地开始谋划对外扩张。前六六七年,(4)晋献公提出要讨伐虢国。虢国横跨河水南北,扼守殽函天险,国君又是周王卿士,是晋国周边较为强大的国家。如前所述,历代虢国君主(虢公忌父、虢公林父)根据周王的命令多次武力阻挠曲沃国篡夺晋国,而现任君主虢公丑也颇有作为,除了在前六七六年与晋献公一同朝见周惠王、并为王娶后之外,他还在前六七三年联合郑厉公平定了王子颓之乱,得到周惠王封赏土地、赐予宝器。(参见《齐桓篇》页210)晋献公一开始就想吞掉虢国,说明他的野心是不小的。对于晋献公的想法,士蔿说:“不可以。虢公丑骄傲自满,如果屡次胜过我国,一定会胡作非为从而抛弃他的民众。他失去民众支持后我们再去讨伐,即使他想抵御我们,有谁会跟随他呢?那礼、乐、慈、爱,是打胜仗所必须蓄养的要素。那民众,遇事依‘礼’相互谦让、依‘乐’欢乐和谐、依‘慈’爱护亲人、依‘爱’哀悼丧事,然后可以征用他们来作战。虢国不蓄养这些,而屡次作战,民众将会气馁的。”夫礼、乐、慈、爱,战所畜也。夫民,让事、乐和、爱亲、哀丧,而后可用也。《左传·庄二十七年》献公听信骊姬,外放重耳夷吾

晋献公虽然杀尽了可能与他争夺君位的群公子,却没有意识到公室内乱的恶苗已经在他的后宫萌发。晋献公的家庭基本情况如下:

一、元配夫人来自贾国,没有为他生下嫡子,已被打入冷宫。

二、为了传宗接代,晋献公“烝”了父亲晋武公的妾齐姜,生下了一男一女,男孩申生被立为太子,女孩就是日后的秦穆夫人。

三、他又从戎人那里娶了两个女子,其中与大戎狐姬(与晋献公同为姬姓)生下了公子重耳,就是日后的晋文公;小戎子生下了公子夷吾,就是日后的晋惠公。

四、晋国讨伐骊戎取得胜利,骊戎君长把骊姬(与晋献公同为姬姓)嫁给晋献公,还把她的妹妹也送来做陪嫁(按《左传》说法)。骊姬深得晋献公宠爱,被立为夫人,之后生了公子奚齐,她妹妹生了公子卓。

从这段描述中我们可以发现一个不正常的现象,那就是晋献公竟然纳了大戎狐姬和骊戎骊姬两位姬姓女子为妾,再加上陪嫁过来的骊姬妹妹,晋献公共有三位妻妾与他同姓。在春秋时期,贵族婚配遵循“同姓不婚”的原则。如果发生了同姓婚配的事情,最可能的原因就是女子绝美,男方宁愿违背礼制也要把她娶回家。据《左传·昭公十三年》的记载,公子重耳得到晋献公的宠爱,这种宠爱很可能与他母亲狐姬貌美一度得宠有关;而骊姬在成为晋献公的妾之后,凭借其美貌和智计获得晋献公专宠,成为晋国内乱的主角之一。

已被立为夫人的骊姬想要“子以母贵”,把自己的儿子奚齐立为太子,于是收买了梁五和东关嬖五这两个国君的宠臣,让他们对晋献(5)公说:“曲沃,是君主的宗邑;蒲和二屈,是君主的疆邑,不可以没有得力的守主。宗邑没有得力的守主,民众就不知道服从君主的威严;疆邑没有得力的守主,就会启发戎人侵犯的念头。戎人产生了侵犯的念头,民众怠慢他们接到的政令,这是国家的祸患。如果让太子主管曲沃,让重耳、夷吾分别主管蒲和二屈,就可以使民众服从君主的威严,使戎人惧怕,而且还能彰显君主的功勋。”骊姬还让他们异口同声地朗诵了一首“打油诗”:

狄之广莫,

于晋为都。

晋之启土,

不亦宜乎!

狄人广漠的荒地,

对晋国来说就是未来的大邑。

晋国开疆拓土,

不也很合乎时宜!

晋献公欣然同意,于是在前六六六年夏天,派太子申生前往曲沃,公子重耳、公子夷吾分别前往蒲和屈,只有骊姬和她妹妹的儿子留在绛都。《国语·晋语一》版本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这段史事的细节:

晋献公有个优人名叫施,与骊姬私通。骊姬问他说:“我想干件大事,向三位公子和他们的党羽发难,应该怎么做?”优施回答说:“早点安置他们,使他们认识到自己的地位已经到达极致。那人若知道自己的地位已经到达极致,就很少会再有轻慢的想法。即使有轻慢的想法,也就很容易残害了。”

骊姬又问:“我要发难,先从谁下手呢?”优施回答说:“必须先从太子申生开始。他为人小心谨慎,精诚纯洁,年长而又格外稳重,又不忍心害人。精诚纯洁的人容易被侮辱,稳重到呆板的人正可以迅速置于死地。不忍心害人的人,必定对自己忍心。侮辱他这种方式正接近他的品行。”精洁易辱,重偾可疾。不忍人,必自忍也。

骊姬说:“稳重的人,恐怕难以动摇吧?”优施说:“正是那知道羞辱的人才可以侮辱,既然可以侮辱就能动摇他的稳重。如果一个人不知道羞辱,也就必定不懂得稳固而秉持常道,那也同样会失败。现在夫人在内地位稳固,在外得到君主宠爱,而且夫人称赞和否定一个人,君主没有不相信的。如果你在外做出忌惮善待申生的样子,而在内用不义的罪名羞辱他,那他的稳重没有不动摇的。而且我听说:‘过分精诚必然愚钝。’精诚的人容易被侮辱,愚钝就不知道躲避祸难。即使想不动摇,他能办得到吗?”知辱可辱,可辱迁重。且吾闻之,“甚精必愚”。精为易辱,愚不知避难。

骊姬于是买通梁五和东关五,叫他们向献公进言……[与《左传》基本相同,从略]……献公听了很高兴,就下令增筑曲沃城,让太子申生住在那里;增筑蒲城,让公子重耳住在那里;增筑二屈,让公子夷吾住在那里。骊姬疏远太子之后,就开始编造谗言,太子申生从这时起就开始背负各种罪名。

又据《国语·晋语一》的记载,在太子申生前往曲沃、公子重耳前往蒲城、公子夷吾前往屈之后,晋国太史苏在朝堂上警告诸位大夫说:“诸位大夫可要戒备了,内乱的本源已经产生了!昔日君主立骊姬为夫人,民众的不满心态本来就都达到了极点。古代明君征伐,是发动百姓为百姓除害,所以民众能欣喜地拥戴他,因此无不尽忠竭力拼死效力。如今君主发动百姓却是为封赏自己,民众在国外攻战得不到利益,在国内又厌恶君主的贪欲,所以上下已经有分裂了。这种情况下骊姬又生了儿子来稳固她的夫人地位,难道这是天道安排?上天加强了荼毒,民众痛恨这种状况,内乱就要发生了!昔者之伐也,兴百姓以为百姓也,是以民能欣之,故莫不尽忠极劳以致死也。“我听说君主应该喜欢好的事物,憎恶坏的事物,欢乐时就高兴,安定时就放心,这样统治才能持久正常。砍伐树木不从树根开始,必定会重新萌生;堵塞流水不从源头开始,必定会重新流淌;消灭祸乱不从根基着手,必定会再生祸乱。如今君主杀了父亲骊戎男却又留下女儿骊姬,这正是祸乱的根基啊。蓄养他的女儿,还顺从她的欲望,她想着报杀父之耻并伸张自己的欲望,虽然外貌很美,但内心险恶,不能算真的美好。君主喜好她的美色,必定会给她真情。她得到君主的真情,从而加强她的欲望,放纵她险恶的内心,必定会败坏晋国,并且带来深重的祸乱。祸乱必定来自女人的战事,夏、商、周三代都是这样。”伐木不自其本,必复生;塞水不自其源,必复流;灭祸不自其基,必复乱。《国语》关于骊姬的记载与《左传》有一个最重要的不同,那就是在《国语》版本中,晋献公杀死了骊戎君长,俘获了他的女儿骊姬,而不是“骊戎君长把骊姬嫁给晋献公,还把她的妹妹也送来做陪嫁”这么温和。如果真是这样,倒是为骊姬接下来处心积虑的政治阴谋和行动提供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先将自己所生的儿子扶上晋国君位,再谋求为自己被晋人所杀的父亲报仇。

晋献公将太子和两位公子派遣到外地的举动引起了士蔿的深切忧虑。献公让士蔿为两位公子增修蒲邑和屈邑的城墙,夷吾发现,本应是由泥土夯实筑成的城墙里掺了木柴,是不堪一击的“豆腐渣工程”,于是向献公申诉。献公派使者责备士蔿。士蔿对使者行稽首礼,回答说:“臣下听说,‘没有丧事而悲伤,忧愁必然会应和;没有兵患而修筑城墙,仇人必然会占据它’。仇人将会占据的地方,又为什么要谨慎?身居掌管土木工程的司空官位而废弃君命不去筑城,是不敬;尽心修筑,则是为仇敌巩固堡垒,是不忠。丢失了忠和敬,怎么事奉君主?《诗》说:‘心怀美德就是安宁,大宗嗣子就是坚城。’君主如果能修养德行并巩固太子的地位,哪个城邑比得上?如果不巩固太子的地位,三年以后就要用兵,哪里用得着谨慎?”无丧而戚,忧必仇焉。无戎而城,仇必保焉。(《左传·僖公五年》)怀德惟宁,宗子惟城。

士蔿退下来后又赋诗说:

狐裘尨茸,

一国三公,

吾谁适从?

狐皮袍子杂乱蓬松,(6)

一个国家三个主公,

我究竟该听从谁?

虽然士蔿说“究竟是谁我该听从”,实际上他修城墙掺木柴的行动已经证明,他所效忠的是晋献公,在这一点上他并无犹豫。他出来后所说的这段话,只不过是表达自己在三个主子面前都不受待见的苦闷,因为他一方面为了忠于晋君而得罪了公子重耳、公子夷吾,另一方面又为了国家长治久安进谏而忤逆了晋献公。献公灭国拓土,太子陷入危局

春秋时期,晋国第一次见于史书记载的灭国拓土行动是在前七五七年晋文侯灭韩国。如前所述,晋国随后陷入曲沃小宗与翼都大宗公室之间的长期内战,对外扩张当然也就停滞下来。到了曲沃武公/晋武公时期,曲沃国已经具备了篡夺晋政的压倒性优势,开疆拓土行动又活跃起来,董、贾、荀、杨等周边小国都是在这个时期被曲沃武公/晋武公政权攻灭吞并的。

在暂时搁置讨伐虢国的野心后,晋献公将目标锁定在了四邻较为容易讨伐的国家上。前六六一年冬,晋献公扩大军队规模,成立上、下二军。晋献公担任上军帅,赵夙担任他的驾车人,毕万担任他的车(7)右;太子申生担任下军帅(卿职)。接连攻灭吞并了耿、霍、魏三个临近小国,其中晋献公所率上军攻克的是耿国、魏国,太子申生所率下军攻克的是霍国。胜利之后,晋献公将耿国封赏给赵夙,将魏国封赏给毕万,让两人做这两地的守大夫;又派人为太子申生增修曲沃城的城墙。根据晋献公封赏赵夙、毕万的实例,再考虑到周代诸侯国内部普遍实行分封制的背景,我们可以认为,将新开拓疆土封赏给有功劳的卿大夫,应该是野心勃勃、任贤赏功的曲沃国/新晋国的常规做法。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曲沃武公/晋武公、晋献公强势开疆拓土,并将新疆土封赏给卿大夫,是晋国称霸创业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土地封赏行动。同年春,中原霸主齐桓公出兵救援被赤狄围攻的邢国。(详见《齐桓篇》页235)

士蔿预测说:“太子不会被立为国君了!先前把大邑分给他,如今又给他卿的职位,这是先给他限定了极限,又怎能被立为国君?与其遭遇祸难,不如逃走,不要让罪过到来。做一个像吴太伯那样的人(8),不也可以吗?还可以拥有好名声。而且谚语说:“内心如果没有瑕疵,又哪里需要忧虑有没有家?”上天如果保佑太子,就让他放弃晋国吧!”心苟无瑕,何恤乎无家?(《左传·闵公元年》)

晋献公带着太子申生出征打仗,在我们现代人看来是重用、历练太子的大好事,为什么士蔿却会做出如此悲观的预测?《国语·晋语一》里记载了此次出征前士蔿劝晋献公不要任命太子申生为下军帅的事,有助于我们去理解这个问题:

军队还没出发,士蔿对诸位大夫说:“那太子,是君主的陪贰。恭敬地等着继承君位,何必给什么官职?现在君主分给他土地,还给他安排了官职,这是把他当外臣看待啊。我要向君主进谏,借此来观察他的态度。”于是对献公说:“那太子,是君主的陪贰,而您却让他去统领下军,恐怕不可以吧?”献公说:“下军就是上军的陪贰。寡人在上,申生在下,不也是可以的吗?”士蔿说:“下不可以作为上的陪贰。”

献公问:“为什么呢?”

士蔿说:“陪贰,就像人的身体,上肢、下肢都有左右两个,互为陪贰,用来辅助心和眼睛,所以才能经久使用而不劳倦,给身体带来好处。上肢互为陪贰的左右手交替举物,下肢互为陪贰的左右脚交替走步,周旋变换,用来服务于心和眼睛,人才能治理政事,节制百物。如果下肢去引持上肢,或者上肢去引持下肢,就不能正常地周旋变换,违背了心和眼睛,那人就反而要被百物所用,什么事能做得成?“所以古代组建军队,军队有左军、右军,缺了可以及时补上,补好后敌方不能察觉,所以很少失败。如果以下军作为上军的陪贰,一旦出现缺口就不能变动,失败了也不能补救。没有表示进退的旗鼓指挥,军队是不能移动的。旗鼓的变化超过了规定的数目就会出现队形的空隙,有了空隙敌军就会乘虚而入,敌军突入后形势就凶险,想挽回失败都来不及,谁还能击退敌军呢?敌军一旦得逞,是国家的忧患啊。所以变乱军制,改左右军为上下军,只能侵凌小国,难以征服大国。君主请仔细考虑!”

献公说:“寡人有儿子,自己管制他,不是你该忧虑的。”士蔿说:“太子是国家的栋梁。栋梁已成才去节制他,如同损伤栋梁,不也危险吗?”

献公说:“寡人自己统领上军,让他统领下军以减轻他的责任,虽然有危险,又有何大害?”

士蔿出来告诉众人说:“太子不会被立为国君了。君主改变了太子的规制却不考虑他的困难,减轻了他的责任却不担心他的危险。君主已经有了其他想法,太子又怎能被立为国君呢?他此行若能战胜,奸人将会因为战胜得民心而谋害他;若不胜,奸人大概也会因为战败而加罪给他。无论战胜与否,都没有办法躲避罪责。与其辛苦出力而进入不了好的结局,还不如逃离晋国。这样君主得遂其愿,太子也远离死亡的危险,而且将获得美名,做吴太伯,不也可以吗?”行之克也,将以害之;若其不克,其因以罪之。虽克与否,无以避罪。

太子听到士蔿的议论后说:“子舆(即士蔿)为我考虑,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了。但是我听说:‘做儿子的,担忧的是不顺从父命,不担忧没有美名;做臣子的,担忧的是不辛勤事奉君主,不担忧得不到俸禄。’如今我没有才能,却得到辛劳和跟从君父征伐的机会,还能有什么要求呢?我怎么能比得上吴太伯呢?”为人子者,患不从,不患无名;为人臣者,患不勤,不患无禄。

太子于是率军出征,打败了霍国回来,诽谤他的谗言更多了。

前六六〇年春,虢公丑在渭水汇入河水的区域击败了犬戎。虢国贤大夫舟之侨说:“虢公无德却取得战胜的福禄,这是灾殃的前兆。灾殃将要到来了。”太子击败赤狄,父子嫌隙加深

冬十二月,位于晋国以东的赤狄大败卫军,攻入卫都,卫人渡过河水撤退到更加靠近中原腹地的曹邑,在齐桓公的支援救助下建立临时政权。(详见《齐桓篇》页241)与此同时,晋献公派太子申生率(9)军讨伐赤狄别种东山皋落氏。我怀疑晋献公选择此时讨伐东山皋落氏,就是想要抓住赤狄主力出动、老巢空虚的时机,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国卿里克劝谏说:“太子,是事奉重大祭祀、社稷祭品,并早晚照料君主饮食的人,所以叫做‘冢子’。君主出行就留守国家,如果有别人留守就跟从君主出行;跟从在外叫做‘抚军’,留守在内叫做‘监国’,这是自古以来的制度。率领军队、专断行军谋略、战前带领军旅宣誓,这是君主和正卿所应该从事的,不是太子的事情。率领军队关键在于控制和命令,太子领兵,如果遇事都要禀报君父获得命令就没有威严,专断发令而不请示君父就是不孝,所以君主的继承人不能率领军队。君主失去了任命职官的正道,太子统率军队也没有威严,有什么用处呢?而且下臣听说皋落氏准备出兵迎战,可能对太子性命造成威胁。君主还是放弃成命为好!”晋献公说:“寡人有好几个儿子,还不知道立谁为嗣君呢!”里克听到这儿,便不再对答,退了下去。师在制命而已,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故君之嗣適不可以帅师。(《左传·闵公二年》)

里克随后进见太子,太子看到他的神情,知道事情不妙,说:“我恐怕要被废了吧!”里克对答说:“君主告诉您在曲沃监临治理民众,教导您熟悉军旅之事,惧怕的是不能完成任务,为什么会被废呢?而且儿子应该惧怕的是不孝,不应该惧怕不得立为嗣君。修养自己的德行而不责备别人,就可以免于祸难。”且子惧不孝,无惧弗得立。修己而不责人,则免于难。

太子率领军队出征,晋献公送行时给他穿上左右不同色、一半与(10)自己衣服颜色相同的奇特衣服,给他佩戴铜制的玦(玦一般应该是玉制的)。在上军帅太子申生的战车上,狐突驾车,先友担任车右;在下军帅罕夷的战车上,梁余子养驾车,先丹木担任车右;羊舌突担任军尉。

在一个太子和他的属臣们都在的场合,先友对太子说:“穿着君主身上衣服的一半,掌握着军事的机要,成败在这一回了,您要努力啊!君主分出一半自身的衣服没有恶意,兵权在手可以远离灾祸,君主的举动既亲近又没有灾祸,又担心什么?”

其他属臣们对先友的“正能量”提议都表示不以为然,纷纷开始灌“毒鸡汤”。狐突叹了一口气,说:“时令,是事情的征象;衣服,是身体的彰显;佩饰,是内心的旗帜。因此,如果敬重这件事,就应该在一年开始时发布命令;给身体穿上衣服,就要用纯色;使人衷心为己所用,就要给他佩戴合于制度的装饰品。如今在年终发布命令,那是要让事情行不通;给太子穿杂色衣服,那是要疏远他的身体;给他佩戴铜玦,那是表示抛弃他的衷心。用衣服疏远他,用时令使他行不通;杂色,意味着凉薄;冬天,意味着肃杀;金属,意味着寒冷;玦,意味着分离;怎么可以依靠呢?即使太子要勉力而为,狄人难道可以消灭干净吗?”时,事之征也;衣,身之章也;佩,衷之旗也。故敬其事,则命以始;服其身,则衣之纯;用其衷,则佩之度。(《左传·闵公二年》)

梁余子养说:“率领军队出征的将帅在太庙里接受命令,在祭祀土地神的地方接受祭肉,都有规定的服饰。现在太子得不到规定的服饰而得到杂色衣服,君主命令里包含的意思就可想而知。太子死了还要落个不孝的恶名,不如逃跑吧!”

罕夷说:“杂色的奇装异服不合常规,铜玦表示诀别不再回来。即使回来又有什么用?君主已经有异常的想法了。”

先丹木说:“这种衣服,即使是疯子也不会穿的。君主说‘消灭完敌人再回来’,敌人可能被消灭完吗?太子即使消灭完敌人,还会有内部的谗言,不如离开吧!”

狐突想要出逃。羊舌突说:“不可以。太子违背君父之命是不孝,您抛弃君主交待的事务是不忠。虽然知道君主对太子的寒冷心意,不孝不忠这样的邪恶行为是不可取的。您还是为此而死吧!”违命不孝,弃事不忠。虽知其寒,恶不可取。子其死之!

军队行进到了东山皋落氏所在的地区,太子准备与狄人交战。狐突又劝谏说:“不可以。当年辛伯劝谏周桓公说:“嬖妾与王后并列,宠臣和正卿平分政事,嬖妾所生的庶子和嫡子匹敌,大邑的规模和国都不相上下,这都是祸乱的本源。”周桓公不听,所以遭遇祸难。现在祸乱的本源已经形成,您还能肯定立为嗣君吗?与其危及自身并招来罪过,为何不尽孝道而安定民众?您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当时的晋国,内宠(骊姬)、外宠(梁五、东关嬖五)、嬖子(公子奚齐、公子卓)、大邑(曲沃)都已具备,所以狐突悲叹“祸乱的本源已经形成”。狐突实际上是劝太子不战而逃,因为逃亡保命、为父母保全身体发肤是尽孝,不与狄人交战、保全民众性命是安民。内宠并后,外宠二政,嬖子配嫡,大都耦国,乱之本也。

狐突劝谏太子申生不要出战之事,在《国语·晋语一》里有另外一个版本,这个版本中,不但有狐突的谏言,还有申生的回答:

军队到达稷桑,皋落氏的狄人出来迎战,申生准备要作战。狐突劝谏说:“不可以。我狐突听说:‘国君喜好外嬖宠臣,卿大夫就危险;喜好内宠姬妾,嫡子就危险,社稷也危险。’如果惠爱父亲而远离死敌,惠爱民众而且有利于社稷,是否可以考虑不出战?况且出战不仅在狄地危及自身性命,还会在朝中引起谗言呢!”国君好艾,大夫殆;好内,適子殆,社稷危。

申生说:“不可以。君父派我出征,不是喜欢我,而恐怕是要揣测我的内心。因此他赏赐给我奇异的衣服,而且告诉我权变,临行又用甜美的话慰抚我。说的话太甜,其中的实质一定苦。谮言在宫中已经产生,君父因此产生了其他心思了。虽然明知有内部的谮言,又怎么躲避它?不如出战。不出战就回去,我的罪过更深厚;我若战死,还可以留下个好名声。”

结果在稷桑打败了狄人后回国。针对申生的谗言更多了,狐突于是杜门不出。

根据《国语·晋语一》的说法,晋献公派太子申生出征本身也是骊姬在优施教唆下出的主意:

优施教骊姬在半夜哭着对献公说:“我听说申生很爱好仁德而且强势,宽惠又慈爱民众,这些都是别有用心的举动。如今他说君主被我迷惑,一定会祸乱晋国,他会不会因为国家的缘故对君主施行强力?君主还健在,君主准备怎么办呢?何不杀了我,不要为了一个妾而让百姓遭受动乱。”

献公问:“他难道会惠爱民众而不惠爱他的父亲吗?”

骊姬说:“我也正害怕这个啊。我听外面的人说,施行仁德和治理国家不一样。施行仁德的人,把爱自己的亲人称作仁;治理国家的人,把有利于国家称作仁。所以做民众君长的人没有私亲,而把民众当作亲人。倘若他认为能使民众得利、百姓和睦,还怎么会忌惮君主?为了众人的缘故而不爱私亲,大家会更加拥戴他,他将以作恶开始而得美名终结,用后来的善行掩盖掉前面的罪恶。只要是为民众谋求利益,杀了君主而让民众得到厚利,民众有谁会阻止他呢?杀了父亲但没有施恶于他人,民众有谁会背弃他呢?如果他与民众交换利益而受宠,他的志向实现了而民众愉悦,那就更想这样做,谁能不被这种前景迷惑?他即使想爱君主,可这种迷惑解脱不了啊。为仁与为国不同。为仁者,爱亲之谓仁;为国者,利国之谓仁。故长民者无亲,众以为亲。“现在姑且把君主比作商纣。如果商纣有个好儿子,先把他杀了,不张扬商纣的罪恶而强调他的失败。同样是死,就不必借周武王之手了,而且商王室的世系不会中断,祖宗至今还得到祭祀,我们怎么会知道商纣其人是善是恶呢?君主想不忧虑,可以办得到吗?如果到了大难临头时才忧虑,还怎么来得及?”

献公害怕地问:“怎么办才可以呢?”骊姬说:“君主何不称老退位而把国政交给申生?申生掌握了国政,按自己的欲望行事,得到了他所求索的东西,才会放过君主。而且君主考虑一下:自君主的曾祖曲沃桓叔以来,为了争夺政权谁能爱惜亲人?正因为不爱亲人,所以才能兼并翼都而成为诸侯。”自桓叔以来,孰能爱亲?唯无亲,故能兼翼。

从骊姬诋毁太子申生的角度看,上面这段是骊姬谗言中最有力度的部分,因为她说到了晋献公即位以来一直最为忧虑的事,那就是公族里有人继承曲沃代晋的“光荣传统”而犯上作乱。实际上,为了防止这件事发生,先前晋献公已经指使士蔿杀尽了祖辈、父辈的群公子,并加强了宫室防御。但是,在进行了“大清洗”行动之后,晋献公与被杀群公子的亲属和党羽之间的关系必然变得非常紧张,每天居住在戒备森严的深宫中,不安全感仍然挥之不去。骊姬先前已经明里暗里说了很多离间太子与君父关系的话,现在这番谗言可以说是正中要害,成功地把献公心中这种不安全感转化成为对太子的深度猜忌和反感。

然而,从晋国的发展角度来看,骊姬这段话非常有洞察力,准确地总结了曲沃成功夺取政权的“法宝”之一,那就是“无亲”。实际上,晋献公通过士蔿杀尽群公子以稳固君位,也正是继承和发扬了曲沃先君的“无亲”作风。后面我们会看到,晋献公正是由于在骊姬提议下禁止在国都内蓄养“亲人”(近支公族),才成为诸侯国中最早打破“任人唯亲”、全面按照“任人唯贤”的原则大量任用“外人”的国家,形成了“尚贤”“尚功”的新传统,为晋国的百年霸业奠定了人才基础。从这个角度来说,优施/骊姬可以说是晋国霸业的“功臣”,他们的挑拨离间为晋国最终成为春秋时期的超级大国做出了独特的、不可替代的贡献。

献公说:“不能给他国政。我凭着武功和威势,得以临照诸侯。没死就失去国政,不能算有武功;有儿子却制服不了,不能算有威势。我把国政交给他,诸侯必定会断绝和我国的关系。能和我国断绝关系,就必然能祸害我国。丢失国政而且祸害国家,这是不能容忍的。你不必担心,我会好好图谋这件事。”骊姬说:“皋落狄不分早晚侵扰我国的边境,使边民没有一天可以放牧、耕种;君主的仓库本来就不充实,又担心外族削减我国的疆土。君主何不派申生去讨伐狄人,来观察他带兵是否果断,与民众的关系是否确实很和睦。如果他不能战胜狄人,那就自然构成罪名,可以加罪于他;如果他战胜了狄人,那么他就的确善于使用民众,他的要求会更广泛,我们就更要认真图谋对付他。况且如果战胜了狄人,诸侯将会吃惊害怕,我们的边境将不必戒备,国库充实,四邻畏服,疆界稳定。君主得到这些利益,又可以知道申生是否真有能力,利益太多了。你何不谋划一下!”

献公悦服,于是决定派申生讨伐东山皋落氏,让他穿一件左右颜色各异的衣服,给他佩戴铜玦。仆人赞听到后说:“太子危险了!君主赐给他奇异的东西,奇就要产生怪,怪就产生无常,无常就预示着太子不能继立为君。君主派他出征,是想先以此观察他是否能善用兵众,用左右颜色各异的衣服预告自己已经转移心意,而且用铜玦表示自己有坚强残忍的权柄,这就必定是厌恶太子的心性而想危害于他的身体了。厌恶太子的心性,就必定在内心盘算如何使他陷入危险;要危害太子的身体,就必定在外面使他陷于危险。危险从内部产生,难以摆脱啦!而且那件衣服,是狂人也不愿穿的。君主说:‘消灭完敌人再返回。’太子即使消灭了敌人,又能拿内部的谗言怎么办呢?”君赐之奇,奇生怪,怪生无常,无常不立。

申生战胜了狄人回来后,针对他的谗言从宫中兴起。献公借道伐虢,太子自杀明志

虽然晋国内乱隐患正在不断蓄积,从国际层面看,崇尚武功和威势的晋献公仍在稳步推进扩张领土的事业。前六五八年夏,搁置了九年的伐虢计划再次启动。据《史记·晋世家》记载,晋献公说:“当初我的先君曲沃庄伯、武公讨伐晋国的内乱,虢国经常帮助晋国公室讨伐我们,又藏匿晋国逃亡的公子,最后造成了祸乱。如果不攻灭它,会给子孙留下忧患。”

那么,晋献公为什么选择在本年重启攻灭虢国的计划?据《史记·秦本纪》,前六五九年,日后成为一代英主的秦穆公即位,当年他就亲自帅师讨伐虢国境内的茅津戎,取得胜利。从进军路线看,秦穆公此次东征应该是沿着殽函古道(参见页55)从西而来,其目的应该是为控制殽函古道、东进中原作战略试探。因此,晋献公在本年决定要借道伐虢,很可能是受到了秦穆公伐茅津戎的刺激。

于是,晋卿荀息请求国君拿出北屈出产的驾车马和垂棘出产的玉璧,用来向虞国借道,以讨伐虞国南部的虢国。晋献公说:“这是我的宝物。”荀息对答说:“如果能从虞国取得通路,财物给了虞国,如同存放在君主公宫外的府库中一样,早晚会拿回来的。”献公说:“虞国贤大夫宫之奇还在呢。”荀息对答说:“宫之奇的为人,懦弱而不能坚决进谏;而且从小就和虞君在宫里一起长大,虞君跟他很亲近,不把他当回事。宫之奇即使进谏,虞君将不会听从。”

在《穀梁传》版本中,荀息对宫之奇和虞君的分析更加细致,

宫之奇的为人,内心明达而性格怯懦,而且从小跟虞君在一起长大。内心明达,言语就简略;性格怯懦,就不能强力谏争;从小跟虞君一起长大,虞君就会轻视他。而且那美好的宝物放在耳目之前,而祸患却远在另一个国家被灭之后,这是中等以上智慧的人才能考虑到的。臣下料定虞君的智慧在中等以下。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国之后,此中知以上乃能虑之。

晋献公于是派出荀息到虞国去借道,说:“当年冀国无道,从颠(11)軨进入,攻打贵国鄍邑的三面城门。冀国后来被我国打败而困苦,则都是为了贵国君主的缘故。如今虢国无道,固守在虢、晋边境的客舍之中,侵犯我国南部边境。我国谨敢请求向贵国借道,以便到虢国去问罪。”实际上,晋国击败冀国是出于自己开疆拓土的需要,而这里荀息将其作为筹码来要求虞国报答。

不出荀息所料,智慧在中人以下的虞公答应了荀息,而且还请求做晋军的先导。据《穀梁传》,宫之奇劝谏说:“晋国的使者言辞谦卑而财礼厚重,答应此事一定会对虞国不利。”虞公果然不听。于是在当年夏天,晋卿里克、荀息率军与虞公会合讨伐虢国,占领了位于(12)河水以北的虢国陪都下阳,虢人迁徙到了河水以南。

在遭遇了如此严重的入侵之后,虢公丑却继续在外征战,秋天又在桑田击败了戎人。晋大夫卜偃说:“虢国一定会灭亡了。下阳被占领不知道惧怕,而又有战功,这是上天夺走了虢公照见自己执政错误的镜子,而又加重了他的狂妄病。虢公一定会轻视晋国而不安抚他的民众,不到五年就要灭亡。”

前六五六年春天,齐桓公、鲁僖公、宋桓公、陈宣公、卫文公、郑文公、许穆公、曹昭公联军入侵蔡国、讨伐楚国,“攘夷”取得重大成就。(详见《齐桓篇》页246)

冬天,晋献公夫人骊姬准备将自己的儿子奚齐立为太子,和有实权的卿大夫商量好之后,对太子申生说:“君主梦见了你的母亲齐姜,你一定要尽快去祭祀她的亡灵!”太子于是前往曲沃的宗庙祭祀,并且依照礼制带回祭祀的酒肉准备献给晋献公。献公当时在外田猎,于是骊姬把祭祀酒肉放置在宫中。

六天后,献公回来,骊姬在酒肉中下了毒然后献给献公。献公洒酒祭祀土地,地面隆起;给狗吃肉,狗倒地而死;给小臣喝酒,小臣也倒地而死。骊姬哭着说:“贼害君主的阴谋来自于太子。”太子出奔到曲沃,献公杀了他的师傅杜原款。

有人对太子说:“您回去解释,君主一定会明辨是非的。”太子说:“君父如果没有骊姬,就坐立不安,饮食不饱。我如果解释,骊姬一定会有罪。君父年纪大了,我不乐意这样做。”那人说:“那您出逃吧!”太子说:“君父没有明察罪过,我背负着这杀父的坏名声出逃,谁会接纳我?”十二月,太子在曲沃上吊自杀。

骊姬于是诬陷当时从蒲邑、屈邑前来绛都朝见君父的两位公子,说他们都知道太子的阴谋。公子重耳逃回蒲邑,公子夷吾逃回屈邑。

关于骊姬设计逼死太子申生这件事,《国语·晋语二》记载了一个极为详细的版本,特别是对于里克、丕郑这些卿大夫的政治盘算可谓是刻画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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