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美珍经典作品悦读·美好季——幸运蓝丝带(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6 08:4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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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伍美珍

出版社:北京日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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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美珍经典作品悦读·美好季——幸运蓝丝带

伍美珍经典作品悦读·美好季——幸运蓝丝带试读:

序言

阳光姐姐伍美珍安武林

伍美珍,中等个,安徽人,肤色白皙,是那种自然的、有光泽的白,很可能她是喝六安瓜片或者太平猴魁喝的;眼睛如盈着一池的春水,丰盈。她的笑声清澈而又清脆,如洁白的云彩荡来,很远,又很近,没有一丝的杂质。

我和伍美珍都是60后。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一家少儿期刊的编辑,而我是一个踊跃投稿的作者。那时,我蜗居在陕西一个大三线工厂里。多年以后,她依然记得我投稿歪歪扭扭的字体,以及一稿多投的复印件,还有标有工厂名字的稿纸。她说:“安武林的稿子很适合期刊用,字数非常恰当。写得不是特别优秀,但绝对不差。所以他的稿子很好用。”从一个作者的角度来说,她的确于我有着知遇之恩。尤其是我写的一篇几百字的自画像散文,刊出后,收到了很多的读者来信,让我着实兴奋了好大一阵子。

第一次见她,是在大连。《儿童文学》杂志社搞了一个儿童文学青年作家的笔会。我激动地握着她的手说:“啊,你就是伍美珍呀!”伍美珍大笑道:“你就是安武令呀!”她故意把“林”字发成“令”的音。两个人哈哈大笑,真像两个地下工作者共事多年,革命胜利后才相见一样。不过,她笑着笑着,"哈哈哈"的声音变成了很牵强的"呵呵呵"声。哦,坏了,身边还有好几个儿童文学作家等着和她握手,我握着不放,让伍美珍尴尬了。

那个时候,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皮肤本来就白,加上白色服装的映衬,再经大海的湛蓝一陪衬,显得更白了。似乎,她就是琼瑶笔下的主人公。她很喜欢大海,裙子一提就跑到海水里,捡贝壳、海星星。我刚买了一个不错的尼康相机,想显摆显摆,就冲着大海里的她喊道:“伍美珍,把屁股抬高点!”我想给她拍一个真实的捡东西的剪影。没想到她笑着回应了我一句:“俗,太粗俗了!”我气急败坏地说:“好好好,我说得文雅一点:请把你美丽的臀部抬高一点!”哈哈哈,又是一阵风铃般的笑声。也许是大海的缘故,也许是她性格好的缘故,也许是第一次相见的缘故,也许是一个作者对编辑怀着感恩心理的缘故,我对她的印象特别好。

后来我们的联系就多了,给她写稿子,也给她写书评。我知道她也是一个儿童文学作家,作品很清新。尽管她的作品还没有很纯熟的技巧,但她对孩子们的心理把握得很精准,作品写得也有趣。一个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和儿童书畅销书作家的潜质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初露端倪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那个时候她的作品几乎每一本我都会认真读。而她似乎也很勤奋,一本书一本书就像春笋一样往外冒,这让我很敬佩。多年以后,她也曾感慨过,勤奋的甜头她是尝到了。作为一个作家,或者别的什么精英人物,勤奋是第一要素。

后来,尽管我进了出版社,但主要是负责宣传策划(主要是宣传)工作,对做书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照今天看来,我感觉,其实一个编辑会不会做书、懂不懂做书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要有朋友,有资源。这一点,我很佩服三联的原老总范用。他总结自己一生做书的经验时说:“我就是交朋友,和朋友喝酒吃饭。”所以,我请伍美珍帮忙策划一套书。于是伍美珍帮我策划了一套她和郁雨君的四本的绘本小说。那时,儿童文学还不热,大环境不好,我首印就开了一万五千套。这套书的版权后来卖到了香港,算是我的一点小成绩。小试牛刀之后,我心里有了底,于是又邀请伍美珍再帮我写一套书。作为朋友,作为编辑,我恳切地和伍美珍谈过,大意是:你一定要做个人的品牌。就这样,我推出了“阳光姐姐”的品牌,出版了她的六本“阿呆和阿瓜”系列小说。这套原创小说的版权后来卖到了台湾。我们做推广活动,从广州到安徽,从安徽到大连,从大连到沈阳,这套书竟然销了好几万套。伍美珍的形象很有亲和力,很阳光,而她讲课很受孩子们欢迎。最有趣的是在大连,我们搞活动的时候邀请了媒体。伍美珍开玩笑说:“我今天和北少的乌云大叔来做活动。”没想到被当地的晚报刊登了出来,报纸上赫然写着“北少社编辑乌云大叔携阳光姐姐伍美珍来大连做活动”。伍美珍看到笑翻了,我看到鼻子差点气歪了。

伍美珍是个很坦率的人,做事情喜欢直来直去,尤其讨厌和痛恨搬弄是非的人。有一次,某位同行在她背后搬弄是非,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友情,被她狠狠地教训了一通。她说:“安武林有话会当面对我说的,我比你了解他!”我很了解她的个性,从期刊编辑到电视台编剧到副教授,无论是她的个性、经历还是创作,我似乎都比别人知道得多些。我们也吵架,也有不愉快,但过后烟消云散,从不往心里去。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如此默契,友谊如此牢固,充满理解和真诚。她这个人说话一向心直口快,尤其是和朋友们在一起,这也足见她做人的坦荡。我们二次合作,我说是“第二次握手”,出版了一套她的作品赏析的书。我说,又要和她出去做活动,她哈哈大笑,当着很多朋友的面说:“啊呀,我们两个,会不会有绯闻哪。”一下子把我闹了个大红脸,不知如何应对。结果,她又来了一句:“不怕,我先生见过你,你属于绝对放心的,哈哈!”我真是哭笑不得。朋友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甚是愉快。如果不能带来快乐的朋友,那肯定不是什么朋友。

阳光姐姐这个品牌,倒是很吻合伍美珍的性格和人格。只要听听她的笑声,我们就能明白在她的名字和她本人之间展开的那条道路是多么平坦和宽阔。

冬的思念

节选自长篇小说《最美的夏天》

冬的思念

2002年,圣诞节之夜。

F大学礼堂内,响起如潮的掌声,这次圣诞汇演的压轴戏——夏花乐队的表演终于开始了!

掌声伴随着尖叫——“韩冬!韩冬!韩冬……”

乐队的四个帅哥齐齐站在舞台中央向大家举手致意,而女孩子们发亮的眼光,像探照灯一般,几乎全部集中在左起第二个电吉他手身上。

他就是乐队队长、主唱韩冬。

只见韩冬不慌不忙地朝两边的吉他手示意了一下,瞬间,随着他的头一扬,吉他的和声与舒缓的歌声一起响起来。

静悄悄的雪 飘着我给你带去的思念

孤单的城市 不懂飞翔

岁末的钟声 在最后敲响的一刹那

空荡的怀抱 滴落的眼泪

飞去另一个城市

天空飘散着无数白色的精灵

想念在极星方向曾经的诺言

曾经在一起的人

依然在彼此思念

……

此时,礼堂外面的露天篮球场上,还聚集着不少的人。这里紧挨着女生宿舍的大门口,而圣诞之夜,无疑是男生找女生约会的最佳日子。

礼堂的音乐清晰地飘了出来。

尽管操场边缘还堆积着尚未完全化去的积雪,但熙熙攘攘的人群、欢乐的笑声和歌声,以及宿舍、教室内明亮的灯光,都使这个冬日的夜晚显得不那么寒冷。

除了学生,还有一些来看热闹的人。

盛夏就是其中一个。

她手里牵着倪教授家四岁的孙子吉吉,正路过礼堂外面,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电吉他声,还有听起来感到有点儿熟悉的歌声。

那天红红的夕阳漫过你的肩

那天你的长发飘散如纱

曾经相爱的人

依然在彼此思念

黑色冬夜铺开了白色愿望

像天空的泪 带我去飞翔

飞到你的身边让我融化你带的冰霜

想你的眼泪融化我的思念

啦啦啦……

吉吉很顽皮,不想好好走路,看到路边的积雪就要跑过去踩。不知不觉地,这小家伙挣脱了盛夏的手,四处乱跑起来。

盛夏的眼神却在歌声里渐渐地恍惚起来……

忽然,远处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她这才从梦一般的状态中猛然惊醒。

她慌乱地发现,手里牵着的吉吉不见了!“哇……”是吉吉在哭!

她慌张地循着哭声跑过去,远远地看见,小小的吉吉像只青蛙一样,趴在一个小雪堆上,哭得胖胖的四肢乱扭。

见一个路过的男生把吉吉抱起,盛夏急忙扑过去把吉吉夺过来。来不及感谢那个男生,她忙乱地哄着怀里哇哇大哭的吉吉:“吉吉,吉吉,乖乖,不哭哦!”

吉吉张大嘴巴,露出小兽一般的白色小牙齿和粉红色的牙龈,甩着两条腿,依然“呜呜”地哭叫着。

盛夏就抱着吉吉去使劲踩那个雪堆,做出恨恨的样子来:“这个雪堆真是坏死啦,害得我们吉吉摔跤!姐姐踩它!使劲地踩!好不好,吉吉?”

吉吉终于止住了哭声,脸上挂着泪花,委屈地看着盛夏。

盛夏发自内心甜甜地笑起来,轻轻地替吉吉擦掉泪水,还吻了他一下。

一抬头,发现刚才那个男生还站在旁边,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她。

盛夏觉得这个人有点怪怪的,她略带着一丝害羞地小声说了句 “谢谢”,也不管人家听到没有,抱着吉吉转身就要走。

这时吉吉突然挣扎着要下来,盛夏就把他放了下来,不放心地拉住他的一只手。

哪知吉吉却把另一只手伸向刚才那个男生,仰着小脑袋说:“哥哥姐姐一起带宝宝……玩!”说完,竟然自己得意地“嘿嘿”笑出声来。

盛夏万分尴尬,责备地喊:“吉吉!”

可是,吉吉却过分得很,嘴里发出小猪一样的“哼哼”声,还不高兴地扭起了身体,眼看就要耍赖了。好在那个男生及时插话说:“没关系,今天我没事。”接着他又讨好地对吉吉说:“吉吉啊,今天哥哥姐姐都带你玩,好不好?”“好!哈哈哈……”吉吉仰着脑袋,笑得好开心。

就这样,在这个周围游动着一对对甜蜜情侣的圣诞节之夜,盛夏竟然被迫和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男生一起,双双牵着吉吉的手,在校园里煞有介事地散着步。盛夏感到有说不出的狼狈和局促。

还有,她好想好好听听刚才的歌哦,可是吉吉硬要闹着往宿舍区的方向走,这样,歌声就离他们越来越遥远了,盛夏感到好遗憾。“爷爷——”吉吉突然挣脱了两个人的手,脚步蹒跚地向前面跑去。前方,站着身穿灰色羽绒大衣、高高瘦瘦的倪教授。

吉吉扑进了爷爷怀里。这时,盛夏和那个男生也走到了倪教授面前。“倪教授!”男生首先喊起来。“远哲,是你啊,呵呵……今天没约女孩子去跳舞?”倪教授笑着问他。

男生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盛夏有点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她大致猜到了,这个叫远哲的男生,是倪教授的学生。可是,她的心思还被羁绊在刚才礼堂里传出的歌声中,因此当远哲和倪教授聊天的时候,她的思绪飞到了很远的地方,甚至远哲向他们道别的时候,她根本就没在意。“回家喽!”

倪教授把吉吉扛在脖子上。

盛夏一边跟在倪教授后面走着,一边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偏偏这时远哲也回了一下头,两人的目光无意中对上了,惊得盛夏急忙转过头来。

其实,她只是舍不得刚才那歌声罢了。

2000年的初夏,盛夏十六岁。她是南平镇高中二年级(1)班的学生。漂亮的她,担任着班长兼文娱委员。

五月中旬过去后,天气就突然地变得炎热起来。

盛夏穿上了短裙,是妈妈做的绵绸的碎花百褶裙,卡在细细的腰身上,裙摆正好打到膝盖,走起路来,薄软冰凉的绵绸,若有若无地轻轻触碰着膝盖,说不出的温柔和舒适。

端详着镜中亭亭玉立的自己,盛夏情不自禁地溢出满心的欣喜——她知道自己是美丽的。

而且,每一天似乎都是晴朗的日子,空气里充溢着甜甜的气味。“妈妈,我走啦!”

盛夏背上书包,欢快地和家里人打着招呼。

弟弟追了出来:“姐,等等我啊!”

妈妈在后面骂弟弟:“你呀,像你姐一样,我就省心了……”

盛夏微笑着,和弟弟一起向学校走。“姐啊,你真的想考复旦大学吗?复旦大学,是在上海吧?”弟弟追在姐姐后面,杂碎地追问着。昨天校长来盛夏家里家访,和爸爸妈妈聊天时谈到,盛夏明年考复旦,应该没问题。“盛夏,你可是我们学校最大的希望啊!”校长语重心长地对盛夏说。

盛夏使劲地点着头。

老实巴交的父母也欣慰地看着女儿,在他们心目中,女儿远比儿子还要重要呢!感谢上苍,赐给他们这样一个冰雪聪慧的女儿。“姐啊,你考上复旦,我就能去上海玩哦!你带我去东方明珠好吧?”弟弟喋喋不休地憧憬着。“是啦!”盛夏轻轻地拍了一下弟弟的脑袋。“喔,你要好好学习,将来,自己也考到上海就行了!”她紧接着又补充了这样一句。

盛夏知道,父母平时吃苦受累,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培养出两个大学生来。“姐姐,好热哦,是吧?”弟弟擦着头上的汗水。

胖乎乎的弟弟,因为特别怕热,所以最怕过夏天。“哎!”盛夏忍不住停下脚步,心疼地掏出手帕,要替弟弟擦头上的汗。这时,弟弟却指着前面说:“那个男生不怕热哦,姐,你看!”“哪个呀?”盛夏循着弟弟的手势望过去。

前面慢吞吞地走着一个高个子男生。与周围的男生不同的是,别人都穿着西装短裤,或是轻薄面料的长裤,而这个男生却穿着一条又厚又长又肥的牛仔裤。他的上身套着一件白色的T恤衫,单肩斜背着一个黑色的帆布书包。

盛夏打量着这个背影,嘴角不由得微微地翘起来。她想:他走路的姿势真好看,像运动员一样哦!

不知为什么,这个陌生的背影,给她的感觉,很舒服。

盛夏似乎感到有一种新鲜的感觉涌上来,而这种新鲜感,是她周围的男生所没有的,似乎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向往过……

她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唔!我想到哪里去了?”

她微微泛红了脸。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是会突然冒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来,常常让她自己都会大吃一惊。

他们超过了这个男生,盛夏还是忍不住微微地偏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低着脑袋走路的他,额前有着长长的刘海儿,几乎全部遮盖住了眼睛。

然后,他们就这样走了过去。“姐,他脚上穿的运动鞋,看起来好厚!奇怪,他干吗不穿凉鞋?”弟弟凑近盛夏的耳朵神秘地嘀咕着。

盛夏不答,只是牵着弟弟肉乎乎的小手,亲热地揉搓着。

经过初一(3)班教室门口时,盛夏笑着,亲昵地把弟弟的脑袋向前一推:“快进去凉快凉快吧!”

弟弟和她在一起,话特别多,她都有点担心了:男孩子,怎么可以这么琐碎呢?“姐!”弟弟拉住盛夏的胳膊不让她走,又粘住了她说,“我们班的男生说,要选你做校花!呵呵……”“滚进去!讨厌!”盛夏再也忍受不了,用了点力气,把弟弟推到了教室前的走廊上。姐弟俩就这样推推搡搡地黏糊了一下,终于分开了。

后排,是高中部的教室。盛夏的班级,是在二楼。

她思维有些涣散地爬着楼梯,忽然感觉到后面似乎有一束目光,于是她不自觉地回头望了一下,不禁吓了一跳——

刚才那穿着牛仔裤白色T恤的男生,正紧跟在她身后上楼呢!这时,他们的目光碰在了一起。盛夏立即收回自己的目光,心也怦怦地跳起来。

她终于看清了被刘海儿挡住了一半的那双眼睛,还有那个人的脸。那双眼睛里射出的光,是成熟而又温和的。

而他,刚才似乎也在打量着她的后背。

天哪!

盛夏还没来得及仔细思量一下自己的背影到底是怎样的,就跨进了闹哄哄的教室。

气喘吁吁地坐在座位上,她一边放下书包,一边急忙抬头寻找。不用多费劲,那个人已经在她的视线中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像是行注目礼一样,看着他沿着第一组和第二组之间的走道,缓缓地向教室后面走去,然后坐在第二组最后排的一个座位上。

这个座位,原本一直空着。“咦!这是谁呀?”“就是,从来没见过哦!”

一直看着他落座,大家不禁面面相觑,紧接着又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起来。

盛夏也好奇地望着他。

他把书包放进桌肚,然后平静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盛夏睁大眼睛看着他,哦,他真好看!

她突然就红了脸,垂下眼睫毛,心里暗暗自责:喂,盛夏你这是怎么啦?真是有点……唔……太过分了!

这时,班主任苏老师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坐在第二组最末一排的陌生人,苏老师大声地说:“哎,韩冬,你倒是自己就过来了?”“他叫寒冬?寒冷的冬天吗?哈哈——”“新同学吗?”

教室里再一次响起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苏老师突然板起脸孔,用威严的口气说:“不要讲话了!”

教室里立刻就安静下来。“这是从北京转学过来的新同学,他叫韩冬!”说到这里,苏老师把韩冬的名字写在黑板上。“北京?我的妈呀!”

突然,一个又高又尖的声音夸张地响起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就连盛夏也笑着回头看了肥仔一眼。肥仔是班里的活宝。“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苏老师更严肃地板起了面孔,训斥着大家。

上课的时候,很多人都忍不住趁苏老师写黑板的时间,纷纷回头看北京来的新同学,搞得教室里的纪律有点混乱。苏老师也有所察觉,他很生气,下课前他叫着班长盛夏的名字:“盛夏!”

盛夏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从下节课开始,你给我盯紧点!哪个上课再回头、讲话、做小动作,罚抄五十遍课文。还有,”苏老师顿了一下,阴着脸吐出一句,“罚款五十元!”

盛夏很勉强地朝苏老师点了两下头。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

教室里聚集着两个一对、三个一群的人,表面看上去是在说笑,其实都在好奇地偷看韩冬。

韩冬不声不响地低头看着一本书,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

放学时,田田拉着盛夏跑出教室。“喂,盛夏你知道吗?那个韩冬这么傲气,可是有来头的!”一出了教室,田田就神秘兮兮地做出一副包打听的样子来。“什么来头啊?”盛夏问道。

其实,她也很好奇喔。“喏,我听说呀,韩冬是教务主任家的亲戚,他喊教务主任姑父!知道吗?”

盛夏微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怎么会知道呢?“奇怪的是,他在北京待得好好的,干吗到我们南平这小地方来呢?奇怪奇怪,真是奇怪极了!”田田接着又敲着脑袋,自言自语起来。

盛夏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她有点好笑。“这个问题,我一定要打听清楚!”田田把两只手扳在背后,摇头晃脑地说。“也许,他是落榜生,来咱们南中补习的吧。”盛夏猜测说。

南平中学虽然是一所镇中学,可是近两年的高考升学率都还不错,据说这是因为校长把周围的好老师都挖来了。“废话,补习怎么会来这里呢?我看,他八成是在北京犯了错误,才被家里人遣送到这里的——类似于师老师说的流放!”田田大胆地推测道。

盛夏听了,只是嘻嘻地一笑。“盛夏!”一个亲切的声音在她们耳边响起来。“师老师!”盛夏和田田抬起头,异口同声地喊出来。田田还暗暗吐了一下舌头,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盛夏,我订的几本新杂志又到了,你去我那里拿吗?”戴着白边眼镜的师老师,笑眯眯地问盛夏。

盛夏一听,忙欣喜地对师老师点头。田田见状,便识趣地说:“哦,那我先走了。”

师老师刚打开门,盛夏就看见写字桌上放着几本簇新的杂志。她欢快地跑过去拿在手里,一本《作文通讯》,一本《青年文摘》,还有一本《读者》。“拿回去看吧。”师老师笑着说。“谢谢老师!”盛夏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师老师的家门。这几天的晚上,她都不会寂寞了!她是多么喜欢看书啊!可是,父母没有多少钱给她订杂志。好在师老师订的杂志,都是她爱看的,而且,每次新杂志到的时候,师老师总是第一个交给她看。

教语文的师老师,也是不久前被校长从外地“挖”过来的。盛夏是师老师最喜爱的学生,他对盛夏的“特殊关爱”,在学校里,早已成了公开的新闻了。

田田虽然和盛夏关系很好,却不敢告诉盛夏,班里的那些无聊男生是怎样编排盛夏和师老师之间的坏话的。

盛夏从学校后门走了出来,那里有一个林木茂盛的小山坡,越过山坡不远处,是碧绿的富春江支流。

她像是揣着宝贝的孩子,哼着歌跑到一棵梨树下坐了下来。闻着青草的香味,她摇晃着腿,满足地翻开了新杂志。

蛋黄一般浓艳的夕阳,在远处缓慢而又沉重地一点、一点地跌落下山头。远处,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弹奏声。清风从水面上吹过来,像鼓风机一样,带着阵阵凉爽,惬意极了!一不留意,裙摆“呼”地被风吹翻开来,像一朵大花,盛开在盛夏细白的大腿上。盛夏轻轻地尖叫起来,一手抚住被风吹得站起来的头发,一手忙乱地去压住裙摆。结果,她手里的杂志脱落在地上,被风带着,一路沿着山坡滚落下去。

她忙站起身来,去追杂志。

可是,才往下走了几步,她就站住了。

山坡下面,坐着一个背对着她的人。那人上身穿着白色T恤,腿上是石磨蓝牛仔裤,脚蹬黑色运动鞋。“韩冬。”她很惊奇,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还没等她多想,突然,低着头的韩冬怀里,流畅地响起一阵略带忧伤的音乐。

她明白了,刚才他是在这里调试吉他。现在,他正式弹奏起来了。

哇!原来木吉他的声音是这么美妙哦。一时间忘记了被风带到坡底的杂志,她闭上眼睛,沉浸在泛着淡淡忧伤的吉他声音里了……

在你的血管里流着我的泪水

在你死的那刻你看见了天堂

我的天使我的梦想  我的天使你在飞翔

我的天使我的梦想 

我的天使你在流浪

……我的天使你在流浪

演唱会结束后,韩冬和乐队其他几个成员——阿荣、维丹利还有大P,在校门口的大排档里吃羊肉锅子,喝着啤酒。

四只透明的敞口啤酒杯,“啪”地碰到一起,杯子里琥珀色的啤酒像丝缎一般,摇晃着抖动起来。

一时间,只听见“咕咚咕咚”大口喝啤酒的声音。“韩冬,《冬的思念》写得不错哦,听起来特别有感觉!”阿荣把喝空的酒杯朝桌上一放,放着大嗓门对韩冬说。

阿荣的话,惹得隔壁桌上的两对男生和女生直朝这边瞅。那两个女生低下头来小声嘀咕着:“是夏花乐队的哦。”“啊,那个人就是韩冬!”

说着,她们把羡慕的目光不断地朝韩冬身上瞟着,真像是标准的追星族。

韩冬早已习惯了被女孩子这样注视,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可是阿荣就不一样了。

阿荣兴奋地看着那两个女生,照样是那副叽里呱啦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乐滋滋炫耀一般的表情:“是啊,我们是夏花乐队的。今晚我们的演出,你们去看了吗?”

韩冬小口啜着啤酒,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冬的思念》其实是他很早以前写就的,准确地说,是2000年的冬天吧。但是,现在唱起来,似乎和当时的感觉并不一样了。

他在想,我思念的人,到底是哪一个呢……

而坐在同一张桌上的维丹利和大P,则哭笑不得地看着阿荣向那两个漂亮的美眉大献殷勤。“哎,这家伙,真拿他没办法!”维丹利小声地对大P说。

其实他根本就不用担心会被阿荣听见,因为阿荣这小子,只有屁股还粘在这边的凳子上,而身子,早就像一座石拱桥,伸到另一边的地盘去了。

那边和那两个女生在一起的两个男生,已在皱着眉头不高兴了。“啊,不会打起来吧?”维丹利看着那边,预感到大事不妙。

这时,只见那两个男生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一起站起身来,齐声对那两个女生说:“我们走吧!”

阿荣一脸伤心地看着那四个人走掉了。

大P和维丹利笑得要死,就连韩冬看到这个情景,也微笑起来。

阿荣垂头丧气地接受着他们的奚落。突然,他脸上又流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喂喂喂!她们又来了!”他干脆冲了过去,嘴里“哎哎——”地乱叫着,就像只看到了美食的老鼠。

转眼间,刚才那两个女生在阿荣多余的引领之下,来到夏花乐队的桌前。阿荣连声叫着“添凳子,添椅子”,一副好客的样子。

维丹利担心的是,刚才那两个男生大约还没走远,说不定会转回来,看到这一幕,恐怕要打群架啊!大P呢,则摸摸自己的口袋,在心里直骂阿荣三八——因为今晚是他大P买单哪!

那两个女生客气地站在桌前,只对着韩冬,略略弯下腰来,像学生对老师一般,恭敬地问道:“今晚您唱的第一首歌,是叫《冬的思念》吧?”“是啊。”韩冬礼貌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们一眼。

两个女生,穿着颜色不同而款式一样的长大衣,是韩剧里的女孩子经常穿的那种连帽式的,她们化着得体的淡妆,看起来漂亮纯情,而且品位不俗。“那我们想看看歌词,可以吗?”穿果绿色大衣的女孩迫不及待地向韩冬伸出小手。“啊?这个嘛,可是……”韩冬苦恼地挠挠脑袋。

穿咖啡色大衣的女孩看起来老成一些,她用调侃的语气问韩冬:“怎么?怕被人盗取了版权?”“哦,不是不是!”韩冬连忙摆着手,“可是,我现在手里没有现成的歌词啊!”“是啊是啊!歌词是韩冬自己写的,曲子,也是他作的哦。”阿荣又婆婆妈妈地杂碎起来。“哦。”两个女孩对望了一下,然后还是那个穿咖啡色大衣的女孩,转头对着阿荣露出甜甜的笑容,“那就要麻烦你一下啦,能不能抽个时间,把歌词送给我们呢?”“是啊,实在是太太太好听啦!”穿果绿色大衣的女孩都拿出拍马屁不要钱的姿势来了。

阿荣把头点得像鸡在啄米一样:“嗯嗯嗯,没没没问题!”

他激动得太过分了,以至于结巴起来。

维丹利和大P笑得要打跌。“这是我们宿舍的地址哦,收好了!”穿果绿色大衣的女孩,飞快地在一个记事本上写好地址,扯下来交给阿荣,然后两个人手牵手地走了。走到不远处,还回过头来,向这边甜甜地招招手。

阿荣一直激动地目送她们走出视线。“阿荣,有你的,连宿舍地址都搞到了,以后好去泡妞了!”维丹利开着阿荣的玩笑。“还多一个呢,阿荣,不如留一个给我吧。”大P也凑热闹地说。“呸!”阿荣不屑一顾,一副小人得志便猖狂的样子。“可别说哦,这两个美眉啊,不仅人漂亮,气质也很好哦。喂——我看不像新生哎,搞不好,比阿荣还要大个两三岁也难说哦。对吧,大P?”维丹利继续捉弄阿荣。

大P阴阳怪气地说:“姐弟恋喽,不是现在很时髦的吗?”

阿荣正处在得意忘形的状态中,所以对他们的讥讽,一概不予还击,只是乐滋滋地低头看美眉的地址。看着看着,他忽然大声叫起来:“不对,不对,不对!”“怎么了?”大家问他。“这,这,这地址是假的!假的呀!”阿荣抖动着纸条,又结巴起来。“拿来我看看!”维丹利一把夺过来,念着,“50栋203。”他茫然地抬头问大家:“假了吗?不是有50栋吗?不就在……哦?”

他突然想起来50栋是什么宿舍了——50栋里住的全都是F大未婚的年轻教师。“她她她……她们竟然敢骗我说是教师!”阿荣气得差点就哭出来。“我看,她们就是教师。”半天没说话的韩冬慢悠悠地开了口。“啊——”阿荣拍着脑袋,恍然大悟。“阿荣啊,你惨了!”大P和维丹利指着阿荣,笑得直发抖。

阿荣求助地看着韩冬,韩冬也笑得抬不起头来。

2000年,是韩冬的多事之秋。

放学了,教室里空落落的,可是数学课代表韩冬还不能走。头顶的六盏日光灯,照得人直晃眼。韩冬烦躁地走到窗前,看着那灰蒙蒙的阴郁的天空,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一直生活在一个宁静和幸福的家庭中,可是最近父母之间日益升级的战争,使他心神不宁。

冬天的北京,天气不好的时候,白天也灰蒙蒙的,就像他的心一样。

他叹了口气,又转过身去,不耐烦地看着那个孤独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女生。她低着脑袋,在拼命地用橡皮擦擦着眼前的作业本。

她叫刘亦洁,一个又高又瘦、脸上从不见笑容的孤僻女生。

刘亦洁成绩很差,尤其是数学,考过零分。

今天数学老师把刘亦洁的作业本从讲台上扔到了最后一排,全班人的目光都随着这本薄薄的作业本,一起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十道题目,全部都做错!数学课代表,你给我监督她订正。不订正准确,不许放学!”白发苍苍的数学老师,声音沉郁着,一脸肃然……

站在窗前的韩冬突然发觉,刘亦洁哭了。有液体滴落到她的作业本上,发出“噗”的轻微响声。

韩冬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怜悯之意。他想了想,拿起讲台上一本数学作业本,快步走过去,用力朝她的桌上一拍:“你就抄吧!”

她抬头,不,准确地说,是仰起了头。

他愣住了——原来,她并没有哭,依然是那副冷漠的神情,但是她的鼻子却在淌血!

韩冬不假思索地用左手托住刘亦洁短发的脑袋,右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来,替她擦掉已流到鼻子底下的鲜红的血,但是血还在慢慢地流出来。韩冬忙用力堵住流血的那个鼻孔。刘亦洁仰着头,睁大了眼睛注视着他。

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他看到,这女孩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甚至眼白泛着些许蓝荧荧的光,显得冰冷。但此时,这冷漠的眼睛里,渐渐地,泛出了一点点的泪光。

他移开视线,避开了她专注的眼神。“好了。”片刻,他拿掉纸巾,舒了一口气——血,终于止住了。

他又细心地替她去擦作业本上的血迹,但是已经擦不干净了。“我会向老师说明的。”他安慰她说。

他突然发现,这个平时外表冷酷的女同学,原来是这么的孤独无助!

她就在淡淡的血渍上面,用黑色的墨水笔,飞快地抄着韩冬的数学本,然后丢下笔,轻轻地笑了一下,对韩冬说:“完了!”

她的笑容在脸上绽放的瞬间,显得光彩照人。

他们一起默契地关好教室里的窗户,锁上了门,走出走廊。

她问他:“怎么回去?”“坐车。”“咳!我骑车带你吧。”她从车棚下面推过来她的跑车,是阿米尼的,深蓝色,很COOL!不过,很像是给男生骑的。

他笑了笑,夺过车把,骑了上去,回头喊她:“喂,你上来吧!”

她跳到车后座上,也冲着他大声说:“你可以叫我小洁吗?”

他这才想起来,同学几年,他好像从没喊过她的名字。车子出了校门之后,他的腰突然被刘亦洁抱住了,接着,她的脸也贴了上来。“韩冬,你知道吗?你刚才托住我的脑袋的时候,我想到了我爸爸!”刘亦洁喃喃地说。

韩冬回头看看她,心头再一次涌上一股怜恤的感情。他不禁笑了笑——小洁,这个称呼不错哦,就像是在喊妹妹一样。他很小的时候,就希望有个妹妹能被他照顾,可惜没有。“小洁,以后我替你补习数学吧。”他又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好的呀!”刘亦洁快乐地回答他,还把她的长腿忽悠忽悠地甩到前面来。

到了刘亦洁家的门口,他替她停好车子,可是刘亦洁并不走,而是用哀求的语气说:“韩冬,陪我一起上楼好不好?”

韩冬看着刘亦洁那乞求的目光,不由得点点头,说了声:“好。”

刘亦洁家在二楼。打开门之后,她拉着韩冬的胳膊说:“进去坐一会儿。”语气中似乎带着不容推辞的意味。

韩冬犹豫了片刻,就被刘亦洁拉了进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刘亦洁家一个人都没有。没有问候的声音,没有饭香,甚至连灯光都没有。

刘亦洁“啪”地开了灯,招呼韩冬说:“你坐呵!”口气乐呵呵的,和在学校时一点都不一样。“小洁,你家大人呢?”韩冬奇怪地问道。

刘亦洁简洁地说:“死了!”

韩冬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啊?”

看韩冬那认真的样子,刘亦洁忍不住笑了起来,走过来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骗你的!”

她从冰箱里拿出两盒硬包装的康师傅泡面,手脚麻利地泡好,然后又回头对韩冬说:“我只会下泡面,就给你吃这个啦!”

两人一边吃着泡面,一边聊天。

通过刘亦洁的叙述,韩冬知道,刘亦洁从小就是被父母抱养的,她很喜欢爸爸。“爸爸呢,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很帅,个子高高的,有点瘦,和你有点像哦!”说到这里,刘亦洁看了韩冬一眼,然后又接着说下去:“爸爸身体不太好,有点抑郁不得志的样子,他常常不能去上班,长久地在家休息。也因为这样,我小时候,爸爸带得多些。小时候,爸爸给我扎小辫儿,给我洗脚;我感冒的时候,爸爸会用手托住我的脑袋,给我擦鼻子……所有的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

刘亦洁仰着头,沉浸在回忆中。“爸爸死的那年冬天,我整个人都变了,好像……自己也死掉了。”刘亦洁低下头,用塑料叉子捣着泡面,喃喃地说。“哦,你爸爸死了?什么时候的事?”韩冬小心翼翼地问道。“初三的时候。”刘亦洁抬起头,看着韩冬,眼神似乎很受伤,令人心疼。“那,后来……”“后来,妈妈很快就再婚了。那个人是她小学时的同桌,听说从小就垂涎我妈妈,这次终于给他逮住机会……”刘亦洁带着一丝不屑的语气说。

这时,门“砰”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哗”地带进来冰凉的风。韩冬看到刘亦洁皱了皱眉,并不抬头。他转过头,看见进来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这个人给韩冬的第一个强烈的感觉,就是他长得太像香港的喜剧明星曾志伟了。

不知为什么,韩冬感到了稍稍的遗憾,大概是因为他和刘亦洁正谈得融洽的时候,突然被外人打断的缘故吧。

那男人手里拎着白色方便袋,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很廉价的暗格子西服,胸前还打着大红色、显得有点俗气的领带,脸上堆积着几乎是谄媚的笑容。他先是对着韩冬略微欠腰以表示敬意,随后把手里的方便袋搁在刘亦洁面前,说:“小洁啊,你看,爸爸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爸爸?

韩冬心里感到有点震惊——唔,虽然说看人不可以仅仅看外表,可是,可是小洁有这样的一个父亲,还是有点令人难以接受哦。

不过,好在他没有把这样的心情过分地表露在脸上,因为这样的话,就显得太没礼貌了!而且,凭直觉,他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似乎在竭力讨好小洁和他似的,觉得他有些可怜。

只是,刘亦洁的反应令韩冬感到有点不安——只见她仍然低垂着眼皮,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住了似的。对爸爸的话,她就像是没听见似的。而她爸爸这个人呢,站在她面前,似乎是透明人,没有被她发觉似的。

空气也似乎要凝固起来,刘亦洁的爸爸在好脾气地呵呵笑着,那笑声显得游移而滑稽。为了礼貌起见,韩冬只好也对着他微笑了一下。

刘亦洁的爸爸见状,立即热情地扑上来向韩冬伸出手来:“你好你好!欢迎你来我家!呵呵——”

此时韩冬虽然有点吃惊,但已经不感到意外了。他也笑着和他握手。他感到自己对这个男人,越来越有好感了。

然而,这种友好的气氛却很快被无情地破坏掉了——韩冬的手还没从刘亦洁爸爸的手上拿下来,胳膊就被刘亦洁大力拽了过去。“走!”刘亦洁用命令的口气,拽着韩冬的胳膊大步流星地朝她的房间走去。

韩冬被刘亦洁拉进房间之前的那一瞬间,只来得及回头望一眼。只见刘亦洁的爸爸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们,然后,门就被她“砰”地关紧了。

韩冬打量着刘亦洁的房间。房间里的空间很窄小,收拾得却很整洁。单人床上,铺着素色格子的被单,以及同色系的被套和枕套。床头贴着一张海报,上面是四个挂着电吉他、姿势各异的披头士,韩冬认出其中一个是列侬。这张海报,算是房间里唯一算得上装饰物的东西。天蓝色的窗帘旁是书架,上面的书倒不是很多,但在第二档和第三档都塞着满满当当的CD。书架旁边的墙上,挂着一把棕色的木吉他。“喜欢我的房间吗?”刘亦洁从墙上取下吉他,若有若无地随意拨着弦。

韩冬笑笑,说:“像男孩子的房间。”“你喜欢长发的女生吗?”刘亦洁突兀地问他。

韩冬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手指着门外,压低嗓音问她:“那个人,就是终于得到你妈芳心的……嗯……竹马?”

刘亦洁大概是觉得“竹马”这个词有点搞笑,就捂着嘴巴乐起来。韩冬忍不住趁机说道:“小洁,我觉得他对你很好哦,你对他么……嗯……好像态度有点过分!”

是哦,这么巴巴地赶回来给小洁带好吃的,而小洁的态度,却是一点都不肯领情。这个男人,真是够惨的!

刘亦洁听了韩冬的话,停下拨弦的动作,眼里一下子又贮满了忧伤。“韩冬,我……怎么也忘不了爸爸!至于这个人,他竟然想做我的爸爸,我恨他!”刘亦洁有点咬牙切齿,右手用力刮了一下琴弦,发出刺耳的“砰——”的声音。

韩冬看着她,不知说什么才合适。

刘亦洁继续忧伤地说:“我真的不明白,我妈怎么能接受这样一个猥琐的男人。她以前不是一直和我爸很相爱吗?可是,为什么我爸尸骨还未寒,她就又结婚了呢?我恨她!恨爱情!恨一切……”刘亦洁突然伏在吉他上哭泣起来。

韩冬也用忧伤的眼神看着刘亦洁。他其实也有着和她一样的迷茫——自己的爸爸和妈妈不也是这样的吗?他们是大学同学,曾经有过浪漫的年代。他小时候,妈妈经常翻着影集,告诉他,这是她和爸爸在哪里拍的照片,一边说,一边笑。可是,过得好好的,两人突然就天天争吵起来,然后就说要离婚……

爱情和婚姻,为什么是这样的不堪一击呢?

他感到很无力。

刘亦洁突然抬起头来,脸上的泪花在灯光下闪烁着。她起身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拿出一个5寸大小的相框,摆放在桌上。

韩冬凑过去细看,上面是个眼睛大大、面部轮廓分明的男人。那男人瘦瘦的,身上穿着黑色的呢绒大衣,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扶着靠在他怀里站着的小女孩,面对着镜头。他的脸上露着些许的笑容,但眉宇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靠在他怀里站着的小女孩呢,八九岁的模样,两根麻花辫子从扁扁的脑袋上垂到胸前,辫梢系着用丝带精心捆绑成的蝴蝶结。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着镜头,红润的小嘴巴嘟嘟的,好可爱地依偎在爸爸的怀里。从面目轮廓看,小女孩有点像刘亦洁。“哦,这个女孩子,难道是你吗?”韩冬指着照片上的女孩子问道。他有点怀疑她不是刘亦洁,因为和现在的她相比较,毕竟还是有着蛮大的差别的。“是我哦,认不出来啦?”刘亦洁看到照片,情绪变得好起来,她兴致勃勃地说,“和爸爸一起的照片,我最喜欢这张了!”

韩冬看着刘亦洁现在那一头剪得碎碎的短发,不禁笑着说:“小洁,其实你扎麻花辫很可爱的喔!”

刘亦洁一听韩冬的话,情绪立刻就低落下来,她嘟着嘴巴说:“我不会编辫子哦,爸爸要是还在的话,那……”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韩冬见刘亦洁又要伤心了,灵机一动,忙转移话题:“哎!你会弹什么曲子?”他指着吉他问道。

刘亦洁没吭声,她低头开始弹奏起来。一阵流畅的音符从她娴熟的指尖流溢出来,带着淡淡的惆怅和忧伤。刘亦洁一边弹,一边低声地唱起来,她的嗓音低沉而有韵味。

夜已深了  漆黑的天空

你振动翅膀  孤独地飞翔

快了快了  疲惫的旅程

地狱和天堂  你收获过的伤

这城市的呼吸让你窒息

这午夜的雨弥漫着冰冷的气息

在你的血管里流着我的泪水

在你死的那刻你看见了天堂

我的天使我的梦想  我的天使你在飞翔

我的天使我的梦想  我的天使你在流浪

……

韩冬感到有点吃惊,因为在学校,他从没见过刘亦洁唱歌,并且他也不知道,她的歌会唱得这么动听,以及,带着如此彻骨的忧伤。

当最美的天空开始变得苍茫

  雨也开始飘荡

你坐在窗前抬头望  泪水把眼睛点亮

如果没有路通往梦想  这船怎能去远航

而茫茫的山冈月亮升起  谁不是年年成长

……当最美的天空开始变得苍茫

远哲回到他在F大教授楼的家时,舅舅正坐在家里和妈妈聊天。看到远哲,舅舅很高兴:“呵呵——远哲啊,很长时间没见到你了,在忙什么呢?”

远哲只是眯起细长的眼睛,对舅舅笑着。

微微有些秃顶、却留着络腮胡的舅舅,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嗓音嘹亮。他以前曾是小有名气的歌唱家,现在是电视台的导演。

妈妈看着远哲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忍不住用责备的口吻对舅舅说:“他呀!别看宿舍离家只有几步路,可是,这家伙连周末都很少回家呢。”“妈,我不是回来了吗?今天可不是周末哦。”远哲顽皮地还嘴。

妈妈假装生气,瞪了远哲一眼。“怎么?老不回家看妈妈,你这小帅哥啊,一定是有女朋友了吧?还不带回来给舅舅看看!”舅舅开着远哲的玩笑。“呀,你对孩子说什么呀?”妈妈轻声责备舅舅。“咳!你也太不了解这帮孩子了。”舅舅爽朗地说,他又看看远哲,“远哲啊,你都大三了,找个女朋友也不算早哇!你要是喜欢漂亮的女生呢,舅舅给你介绍个女演员怎么样?”“哇!”妈妈叫了起来,打了舅舅一下,“你这个家伙,简直越说越不正经了!”

舅舅哈哈大笑,远哲看着妈妈那副着急的样子,也和舅舅一起笑起来。“好了,我晚上还要看个剧本,走了。”舅舅起身告辞。

远哲和妈妈一起送舅舅到门口,舅舅的凌志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草坪边上。“好了好了,止步。”舅舅不让他们再送了,又叮嘱妈妈说,“小洁的事,你明天再去看看,安慰一下小洲。”他叹了口气,“唉——我这小姐姐,真够命苦的!”

小洲是远哲小姨妈的小名,刘亦洁呢,是她唯一的女儿,比远哲小两岁。妈妈家里有三姊弟,妈妈是家中的大姐,二姐就是小洁的妈妈小洲,弟弟呢,就是舅舅。而远哲自出生以来,就没见过外公。听妈妈说,外公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外婆去世的那年,远哲记得自己是上小学二年级。

舅舅的慨叹是有原因的。远哲也觉得,小姨妈的确是没有好命——先是她和小姨父不能生养,就领养了刘亦洁。刘亦洁渐渐长大了,可是小姨父却患了肝癌,拖了很多年,终于在前几年去世了。小姨父去世后,小姨妈不知为了什么,突然嫁给了一个看起来很滑稽的男人。虽然后来,妈妈和舅舅终于勉强接受了这个男人,可是,毕竟他和小姨妈是不相般配的,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并且深深地为小姨妈而难受。而刘亦洁始终不能够接受这个新父亲,使得小姨妈很是为难和烦恼。

最让大家深受打击的是刘亦洁患病的事。她读高二那年,谈了一个男朋友。她很喜欢那个叫韩冬的男生,但是韩冬的父母反对的态度十分激烈,所以,一时间,弄得两家都风风雨雨的。韩冬的父母最后采取了很决绝的手段,冒着升学不利的危险,把韩冬从北京转学到了南方一个偏僻的乡镇中学读书。失去了韩冬的刘亦洁,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里,突然患病被送进医院,医生诊断为精神分裂症,而她也只好休学。

一直到现在,刘亦洁的身体都是时好时坏,每次犯病,都会惊动大家,然后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远哲很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送刘亦洁进医院时的情景。刘亦洁又是跳又是闹的,护士就吼她,甚至还差点动用绳子去把她捆绑起来,还好被舅舅厉声喝止了。小姨妈哭得趴倒在远哲妈妈的怀里。远哲的眼里,也贮满了泪水。他虽然自小就和刘亦洁的性格不是很投缘,但刘亦洁毕竟是他的妹妹啊。他感到很心疼,也很不讲道理地对那个叫韩冬的家伙充满了敌意。“妈妈,小洁又病了吗?”远哲和妈妈一起回到家后,关切地问妈妈。

妈妈一脸忧虑地说:“是啊。”接着,叹了口气。“那我明天陪你去看看小姨妈和小洁吧。”远哲孝顺地拉着妈妈的手。“哎!”妈妈答应着。“妈妈,要不要我再去找韩冬呢?”远哲想了想,又问妈妈。

妈妈皱了皱眉头,摆摆手:“再说吧,等我们去看看小洁的病情再决定。”

善良的妈妈,主张不要再为小洁的事情去为难韩冬。

韩冬从那个乡镇中学考回北京的F大之后,才从同学那里听到刘亦洁患病的消息。他经常来看望刘亦洁,但刘亦洁不知为什么,却不肯接受韩冬。她清醒的时候,就让他走,说自己早已不再爱他;犯病的时候就更别说了,除了照片上的爸爸,小洁认不出任何人,包括韩冬。  

有一次刘亦洁比较清醒的时候,远哲去看望她,就劝说她接受韩冬。他多少带些不平地说:“是韩冬害得你生病的,他应当承担这个责任。”

其实,这也一直是远哲看待刘亦洁这件事情的态度。

而刘亦洁却摇摇头,说:“其实,我以前爱着的韩冬,只不过是爸爸的影子罢了。现在,我在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到那种爱的感觉了。”她又喃喃地说,“犯病的时候倒还好些,至少那时我会以为爸爸还活着……”

远哲无奈地看着这个想法太多也太奇怪的表妹。舅舅早就说过,刘亦洁这孩子有着严重的“恋父情结”。“对了,远哲,你这次回家没别的事吧?钱够用吧?”妈妈突然慈祥地问远哲。“啊?”远哲支吾了一下,笑笑说,“没事啊,回来看看妈妈呀。”他跑去给妈妈和自己都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喝了一口后,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妈妈:“妈妈,对门的倪教授家,是不是来了亲戚?”“亲戚?”妈妈摇摇头。

远哲不死心地追问道:“我看到有个女生,拉着吉吉在校园里玩……”“哦!”妈妈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说的是盛夏啊。”“她叫盛夏?”远哲惊喜不已,终于打听到她的名字了!

妈妈没在意远哲的情绪,而是喝了口水,点点头,说:“那女孩子蛮不错的,长得挺秀气,有礼貌,也很勤快,才来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这个楼道的人都喜欢上了她……哎,你问这个做什么?”妈妈疑惑地反问他。“哦,只是有点好奇而已。”远哲连忙再喝口水来掩饰自己。但妈妈的话又钻进了他的耳朵里:“现在好的保姆很难找的,所以倪教授家能找到这样的一个保姆,也是他的运气……”“保姆?”远哲不可思议地看着妈妈。

进到自己房间后,远哲还是用电话分机往韩冬的宿舍拨了电话。韩冬曾经叮嘱过他,刘亦洁犯病时一定要告诉自己,当时远哲就毫不客气地说:“我当然会的!”

韩冬和刘亦洁每天上学和放学都骑在同一辆阿米尼跑车上,显得非常招摇。这让同学们议论纷纷不说,连老师们都大跌眼镜——因为这两个学生,一个是“好学生”,而另一个,是典型的“问题学生”哦!

韩冬被班主任请到办公室,老师摆出兴师问罪的面孔。韩冬镇定地告诉老师:“我们都已年满16岁了,即使谈恋爱,你们也无权干涉。”

其实这话,是刘亦洁对他说的。刘亦洁说:“别怕,我们都年满16岁了,他们无权干涉我们的恋爱自由!”

班主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什么,什么?”

韩冬于是又重复了一次。

班主任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内心倍感震惊。而一向作为乖学生的韩冬,有生以来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叛逆,不知为什么,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刺激和快意。

班主任没办法,只好找家长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韩冬妈妈刚从班主任那儿回来,就指着韩冬连声责问。就连爸爸,这时也同仇敌忾地站在妈妈的一边。

韩冬看了妈妈一眼,故意语气淡然地说:“我和小洁,不过是同病相怜而已。”

他觉得颇为解气。“你!”妈妈气结,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韩冬用不屑的眼光看了父母一眼,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韩冬和父母的冲突,到期中考试之后,刘亦洁住院的那天,达到了高潮。

那天,刘亦洁没来上课。韩冬下了课,就跑到学校门口用IC卡拨打她的小灵通。韩冬原本也有个小灵通的,但因为和刘亦洁的事情,被妈妈没收了。这只是妈妈采取的种种措施中的一项而已,还有一些措施,比如撤掉韩冬房间的电话分机啦,每天亲自监督韩冬坐车去上学啦,等等。

刘亦洁的小灵通拨通了,但接听的人却是她现在的爸爸。那个人压低了嗓门在说话:“啊,是韩冬啊。小洁住院了,她现在睡着了……哦,没关系的,是贫血,她的老毛病了……要不,你有空就过来看看她吧……好的,再见!”

韩冬心事重重地回到教室里。上完第二堂课后,他装作又出去打电话,把书包留在教室里,然后就翘课上了通往医院的公交车。

刘亦洁看见走进病房的韩冬,惊喜得“呼啦”就坐了起来,惹得她爸爸连声叫着:“小心,小心,你正在输液啊!”

韩冬带着感激之情,向刘亦洁的爸爸打了招呼——在所有的大人中间,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善意地看待他们之间的恋情。

刘亦洁爸爸很高兴地搓搓手,说:“我是来给小洁送吉他的,我知道她打完吊针后,一定会想弹弹。”说到这里,他还做了个弹吉他的动作。韩冬微笑着点点头。他看到了,吉他就放在隔壁那张空床上面。“好了,我该走了,把空间留给你们俩。”刘亦洁爸爸又和韩冬握了手,才离开这里。

刘亦洁等爸爸一走,立即就恢复了神气的样子。“喂!翘课啦?”她歪着头问韩冬。

韩冬走过去,伸手摸摸刘亦洁的脑袋:“怎么搞的吗,竟然有这种病,怪不得这么瘦呢,而且脸色一年到头都是苍白的!一定是不好好吃饭的缘故。”

刘亦洁看着韩冬,眼里掠过一道阴影:“韩冬,你……瘦了。”

韩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是吗?我怎么没觉得呢?”

其实,他心下里感到有点凄凉:原本就瘦弱的小洁,现在看上去就像是大病初愈一样。在别人看来,他们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外界的压力,其实他和小洁都清楚,他们承受着很重很重的心理压力。

但让他觉得有点奇特的是,这种压力虽然令他很不轻松,但却好像让他俩更加害怕失去对方似的,换句话说,来自外界的压力,只会让他和小洁彼此靠得更紧。“韩冬,你爱我什么?”这是刘亦洁不止一次问他的问题。每当这时,他都不知道说什么。他甚至来不及考虑,自己是否真的爱上了这个女孩子。他只是觉得,自己和刘亦洁已经成了全世界的敌人,他们在一同向这个世界宣战。

或许,他对妈妈说的,自己和刘亦洁是“同病相怜”,的确是事实吧!

刘亦洁强作欢颜,笑着对韩冬说:“喂,你想听我唱歌吗?”

韩冬也强作欢颜地说:“好的呀!”他又补充一句说:“不过不要悲伤的哦!”“那你把吉他拿过来。”刘亦洁说。“啊?可你在输液,不可以弹吧?”韩冬疑惑地说。“笨蛋!是让你弹呀。”刘亦洁白了他一眼。

韩冬更傻了:“喂,我可不会呀。”“拨弦总会吧?”刘亦洁说,“哼,我一定要把你训练成出色的吉他手!”

韩冬把吉他拿过来,连姿势都不会摆。刘亦洁咯咯地笑着,教他怎样摆吉他:“喏,把琴盒呢,搁在两腿上,左腿可以抬高点。干脆,你翘个二郎腿吧……哎,笨蛋,我是让你翘左腿啊……”

韩冬终于把姿势摆了出来。刘亦洁端详着他,赞叹道:“真的很有型哦!”

韩冬尽量让身子保持不动,自嘲地说:“真可惜,这个有型的吉他手连一首曲子都不会弹哦!”“没关系啦,吉他很好学的哦。”刘亦洁安慰他说。“唔,有数学那么好学吗?”韩冬顽皮地问道。在他的辅导下,刘亦洁的数学已经有了一些进步,可惜老师并不稀罕。在老师眼里,刘亦洁的成绩已经无所谓了,只有韩冬,才是升学的种子选手,应当重点保护的对象。“当然啦!”刘亦洁瞪他一眼,然后教他如何拨弦。韩冬很快就会了。“哈哈哈,我是天才!”韩冬发出樱木一般的恐怖笑声。“是哦,天才,我要唱歌了,你给我伴奏哦。”刘亦洁告诫他。“唉——像我这样的歌唱天才,只好屈就一下这种笨笨的伴奏了。”刘亦洁故作伤心地叹着气。

韩冬认真地拨着弦。从吉他的弦上发出的“咚咚咚咚”的节奏,经过音箱的浸润之后,韵味十足,像森林中的溪流声一样美好动听,他自己都陶醉了。

片刻,刘亦洁用低沉而且略为沙哑的声音开始轻声唱起来。

当树上的知了开始不停地唱  花儿不断开放

梧桐树下你唱起歌  吉他声轻轻飞扬

当微风开始拂上脸庞  你开始有些感伤

是否青春岁月匆匆流去  如何学会坚强

当最美的天空开始变得苍茫  雨也开始飘荡

你坐在窗前抬头望  泪水把眼睛点亮

如果没有路通往梦想  这船怎能去远航

而茫茫的山冈月亮升起  谁不是年年成长

你说你不想如果你不想永远在风中流浪

像勇敢的燕子穿过雨飞翔  再累也不忘梦想

如果你迷惘不要再迷惘我会在你的身旁

风不会影响雨不能阻挡直到你入梦想

……“别唱了!”一个突如其来、怒气冲冲的声音打断了歌声。

韩冬一抬头,看到了自己的妈妈。她像是一根不合时宜的柱子,怒容满面地站立在那里。

妈妈身后,还站着一个面容憔悴、忧心忡忡的中年妇女。看得出来,岁月虽然已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明显的风霜,但是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美丽和温柔的。

韩冬看看刘亦洁,刘亦洁脸上的表情告诉他,那个站在他妈妈后面的美丽女人是她的妈妈。“妈妈……”韩冬小心地喊了妈妈一声。他很害怕妈妈在这里失态,但他心里,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你不上课,跑到这里来谈情说爱,你还要不要脸?”妈妈大声地质问韩冬,引得病房外面开始有人朝里面探头探脑地看起了热闹。“阿姨,他是因为……”刘亦洁试图为韩冬说情,但是她的话立即就被韩冬妈妈冷冷地打断了——“我在和我儿子说话,没你的事儿!”

刘亦洁一听,不服气地说:“明明和我有关系,干吗说没我的事儿呢?阿姨你很虚伪哎。”“小洁,你不能不做声吗?”刘亦洁妈妈带着息事宁人的口气,走上来阻止刘亦洁。一看小洁妈妈的神情,韩冬就知道,自己那干练泼辣的妈妈,刚才一定对小洁妈妈施加了不小的压力。

韩冬妈妈听了刘亦洁的话,斜着眼瞧了刘亦洁母女一眼,用不屑的语气说:“自己没救了就得了,还拉别人下水,哼——再不好好管教,就成社会渣滓了!”“妈妈!”韩冬都被自己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每一双眼睛都吃惊地看着韩冬。

韩冬怒目向着妈妈,他觉得妈妈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我说错了吗?你说,自从跟她好上之后,你整天都在做些什么?你的成绩已经倒退到了第几名?你的前途也要完了,完了!”妈妈歇斯底里地叫着,眼泪也哗哗地淌下来。

病房外,看热闹的人群已经变得拥挤不堪起来。

这时,刘亦洁的妈妈开口了,她用淡淡的口吻说:“你们母子俩,请回家去吵吧!至于以后,”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用请求的目光看着韩冬,“也请你不要再来找小洁了。”“对不起,阿姨……”韩冬想为妈妈道歉。

可是,他却遭到妈妈拍过来的一记耳光。

韩冬回到家之后,就被妈妈看了起来,连学校也不准去了。妈妈一边在家里死死地看着儿子,一边和韩冬远在皖南的姑父保持热线电话联系,她下了决心要让韩冬离开北京,转学到姑父工作的南平中学去插班读书。

韩冬漠然地面对着自己的命运。也许是妈妈那天在医院里那失态的表现,使他事后想起来,觉得对父母有愧疚感吧。他只是要求爸爸去给他买一把木吉他。就这样,他在家里闲了整整一个星期。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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