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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7 05:5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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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狄更斯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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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都孤儿

雾都孤儿试读:

作者序

本书中的一些人物因选自伦敦居民中最罪大恶极、最可耻的堕落者,曾一度被认为是一件残酷的、令人震惊的事。

我写这部小说时,由于看不出为什么人生的渣滓就不能像其浮沫和精华一样为凡人效劳,于是,我冒昧地认为这同样的“曾一度”不能证明一向如此,或甚至一个很长的时间如此。我意识到我有充分的理由继续遵循自己的思路。我阅读过大量的描写窃贼的书,书中的人物大都是一些富有魅力的人(就绝大部分而言都是和蔼可亲的);他们的衣着无可挑剔,口袋里的钱包胀鼓鼓的;还是挑选马匹的行家;行为放肆,风流倜傥;善于歌咏、饮酒作乐;纸牌游戏或掷骰游戏无一不精,并堪与最无畏的人结伴同行。然而,我从未遭遇到可悲的现实(贺加斯的作品除外)。在我看来,刻画这样一群实际上确实存在的犯罪同伙,描绘他们的全部缺陷、全部不幸以及他们生活中的全部悲哀和痛苦,如实地反映他们的真实情况:老是提心吊胆、偷偷摸摸地在人生的小径上穿行,无论他们可能转向哪个方向,那些庞大的、恐怖的黑色绞刑架总是堵住了他们的视野。据我看来,我这样做,是试图做一件必要的、为社会效劳的、有意义的事。为此,我已竭尽全力了。

我知道,在论述这些人物的每一本书中,处处都引人入胜,充满着诱惑与魅力。即使在《乞丐歌剧》中,那些窃贼也被描述为过着一种还是很令人羡慕的生活,而麦克希思具有支配一切的魅力,最美丽的姑娘和剧中唯一纯洁的角色对他倾心不已,意志薄弱的观众对他钦佩之至,竭力模仿,不亚于伏尔泰所说“购得统率两千左右大军以泰然地面对降于头上的死神的权利”的穿红色制服的杰出绅士。约翰逊提出是否有人会因麦克希思被缓刑而去做贼的问题,在我看来没有说到点子上。我反问自己:是否有人会因为麦克希思被判处死刑,以及因为皮丘姆和洛基特的存在而不敢去做贼呢?回想起这个贼首喧闹的一生,英俊的外貌,巨大的成就和极大的利益,我相信,有这种倾向的人没有哪一个会从麦克希思的故事中引以为戒的,从剧中看到的也是一条如花似锦的、快活宜人的道路,把一个体面的抱负——在一定的时候——引导到泰伯恩刑场。

事实上,盖伊对于社会的巧妙讽刺有着一个总的目的,它使他全然不顾这方面的实例,并给了他别的更广阔的目标。至于爱德华·布尔沃爵士的令人赞美的著名小说《保罗·克利福德》的情况,也可以这么说。它不能完全被认为在这方面或那方面与这部分主题有关,或有意与这部分主题有关。

在本书中,窃贼的日常生活是被描绘为怎样的生活方式呢?它对于年轻人和居心不良的人具有什么魅力呢?它对于大多数笨头笨脑的青少年具有什么诱惑呢?这儿没有月夜里在石楠丛生的荒原上骑马慢跑的画面,没有在一切可能的大山洞中的嬉戏玩乐场景,没有华丽服饰的诱惑,没有刺绣,没有花边,没有军人的长筒靴,没有绯红色的外套和褶裥饰边,没有自古以来“江湖豪客”曾经拥有的那种洒脱和自由。阴冷潮湿一无遮蔽的子夜伦敦街头;污浊、邋遢的贼窝,罪恶在里边挤得紧紧的,令人毫无转身的余地;充满饥饿和疾病的巢穴;还有那几乎无法连在一起的褴褛衣裳;这些东西的魅力何在呢?

然而也有这样的一些人,他们具有文雅、敏锐的天性,以至他们承受不了对这些恐怖场面的深思熟虑。不是因为他们本能地回避罪恶,而是犯罪人物为了迎合他们必须经过一番巧妙的伪装,正如他们的食物必须加上佐料一样。身穿绿色天鹅绒的马萨罗尼是个迷人的人,而身穿粗斜纹布的赛克斯却是令人难以消受的家伙。马萨罗尼太太因为是一位身穿短衬裙和化装服饰的女士,便成了舞台造型上人们争相模仿的对象,被绘成石版画印到优美的歌本上。可是穿棉布裙,围廉价围巾的南希就不被人看重。德行一见到臭袜子便掉过头去,而邪恶与丝带和有点华丽的服饰结了婚,像已婚女士那样改个姓,便成了浪漫故事,这实在太奇妙了!

可是,由于严酷的事实——尽管在许多小说里对这显赫的一批人的服饰着力加以描述——是本书的意图的一部分,因此,我没有向读者隐瞒“蒙骗者”上衣有破洞,或者南希的乱蓬蓬的头发上有卷发纸的事实。我不相信有人会那么娇气,竟连去看它们一眼都承受不了。我无意使这些读者改变观点;我不在乎他们的看法,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我不奢望他们的赞成,也不为他们的消遣而写作。

有人评论说南希对野蛮的破门盗贼的忠贞看来似乎是不自然的;同时,也有人对赛克斯这个人物提出了异议——我冒昧地认为,这种意见前后有些矛盾——说是毫无疑问,赛克斯被描绘得太过分了,因为在他身上似乎丝毫不存在着在他情人身上被指摘为不自然的那些可取的特征。对于有关赛克斯的指摘,我只能说,恐怕世上确实存在着一些秉性麻木不仁和冷酷无情的人。他们的邪恶确实已变得彻头彻尾、不可救药了。到底情况是否如此呢?但其中有一点我是肯定的,那就是确实存在着像赛克斯这样的人。经过一段时间和同一连串事件对他们进行密切的观察,发现他们从未曾在瞬间的作用下显示出一点点更善良的天性的迹象。究竟是不是每一种较温柔的人类情感在这些人的心中已泯灭,抑或引起情感的那根弦业已生锈,难以找到呢?我并不自命知道,然而事实正如我所阐明的。这,我敢肯定!

讨论这个姑娘的行为和性格看上去究竟自然或不自然,可能或不可能,正确或错误,这是毫无价值的。确实如此。每个关注人生这些可悲的阴暗面的人谅必都知道确实如此。从对这位可怜的人的初次介绍,到她的血迹斑斑的脑袋搁在那个破门强盗的胸前,没有一句话是夸张或虚饰的。强调地说,这是绝对真理,因为它是上帝在这些堕落、卑劣的胸前留下的真理,希望依然存留在那儿,犹如在杂草丛生的井底的最后一滴甘泉。它涉及我们天性的最美好的和最邪恶的部分,具有大量的最丑恶的色彩,也有着它的某些最美丽的色调。这是一种自相矛盾的说法,一种反常现象,一件显然不可能的事,但它是真实的。我很高兴它受到人们的怀疑,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找到需要诉说的足够的自信(倘若我需要任何自信的话)。

1850年,一位高级市政官在伦敦公开宣布雅各岛不存在,并且从未曾存在过。可是雅各岛于1867年还依然存在(像现在某个缺乏文明的地方那样),尽管它已经有了改进,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第一章 讲述奥利弗·特威斯特的诞生地及出生时的情况

在某座城镇的公共建筑物中——因种种原因、为慎重起见,我还是不提这座城镇的名字,也不想用一个假名——有一个历来大小城市中常见的机构:济贫院。在这个济贫院里,一个婴儿诞生了,他的名字就出现于本章的标题中。至于婴儿诞生的日期,我就不费心赘述了。因为,无论如何,在本阶段它对读者来说,可能无关紧要。

教区医生将这婴儿迎进了这个充满悲哀和苦恼的世界之后,孩子究竟能不能活下来,并拥有自己的名字,长期以来一直是一个相当值得怀疑的问题;诚然,这本传记也许永远也不会出现,这是极有可能的;或者,假如它出现了,也只有三两页,它将成为任何时代或任何国家现存的文献中最简明、最可信的传记样本,这是它具有的最为宝贵的优点。

尽管我无意断言,在济贫院诞生本身可能是降临于某人头上的最幸运和最令人羡慕的事,但我确实认为,在当时特殊的情况下,这对于奥利弗·特威斯特来说是最好的了。事实是,要诱使奥利弗利用自己呼吸的功能有相当的难度。呼吸是件令人讨厌的事,但它对于我们从容的生存又是必要的条件;他在褥垫上躺了一会儿,喘息着,在今生与来世之间徘徊。显然,在徘徊中后者占上风。此刻,如果在这一短暂的时间里,奥利弗被谨慎小心的奶奶、姥姥,焦虑不安的姑母、姨婆,经验丰富的护士和学问渊博的医生们包围着,那么,他将会很快给弄死,这是不可避免和不容置疑的。而今,他身边除了一个贫民老太太和教区医生外,再没有任何人。老太太因啤酒喝得太多而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而医生则是按照合同来履行义务的。奥利弗和大自然在它们之间的临界点上搏斗,以决一雌雄,结果是,经过几番挣扎之后,奥利弗呼吸了,打了个喷嚏,并发出一声啼哭,开始向济贫院的居住者们宣告:从此教区又添了一张嘴、增加了一个新负担。这哭声之响,如同我们在情理上能够预料到的。但是,他没有一出生就有这一非常有用的附件嗓子,而是在超过3分钟15秒之后才拥有它。

当奥利弗首次证明自己肺部自如和独特的功能时,他被草草地丢在铁床架上的拼缀起来的床罩上,并发出了沙沙的响声;一位年轻妇人的苍白的脸从枕上无力地抬起,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吐出这样一句话:“让我看看孩子,然后再死。”

那位外科医生一直脸朝着火炉坐着,两手一边搓一边烤着火。听到年轻女人说话,他站起身来,朝那张床头走去,以比人们可以指望的更亲切的语气说道:“哦,你还不可以谈到死。”“天啊,不!”护士插嘴道,匆匆忙忙地将一只绿色的玻璃瓶塞进口袋里。她刚才一直在角落里品尝瓶中物,显然感到心满意足,“天啊!先生,当她活到像我这样的年纪,并且生了十三个孩子,除了活着的两个,跟我一起住在济贫院时,她就该懂得不要那么心烦意乱了。天啊!想想当母亲的滋味吧,一个可爱的小宝宝呢,千万想一想。”

显然,以一位母亲的前景来宽慰这位女子未能产生预期的效果。病人摇了摇头,将一只手伸向孩子。

外科医生将婴儿放入她的怀里。她把自己冰冷、苍白的嘴唇深情地印在孩子的前额上。她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惊恐地凝视四周,浑身战栗起来。接着,身子往后一仰——便死了。他们使劲揉她的胸脯、手和太阳穴,可是血液已不再流动了。他们谈到了希望和安慰。很久以来,这位女子却得不到希望和安慰。“全完了,丁古米太太!”医生终于说道。“啊,可怜的人儿,真的完啦!”护士说着,拾起绿瓶的塞子,那是她弯下腰抱孩子时掉到枕头上的,“可怜的人儿!”“护士,如果孩子哭了,随时叫我,不必在意,”医生极其审慎地戴上手套说道,“婴儿很可能会吵闹的,如果他闹了,就喂他一点粥。”他戴上帽子,在朝房门走去时又停在病床边,补充道,“她还是个漂亮女人,她从哪儿来的?”“她是昨晚被送进来的,”老妇人回答道,“奉教会执事济贫助理之命。有人发现她躺在街上,她已经走了相当远的路,因为她的鞋已破烂不堪。可是她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谁也不知道。”

医生俯身向着尸体,抬起了她的左手。“还是老一套,”他摇摇头,说道,“手上没有戴戒指。啊,晚安!”

医生离开那儿用晚餐去了。护士又一次沉迷于她的绿瓶子。之后,她在火炉前面的一张矮椅子上坐下来,开始为婴儿穿衣。

从小奥利弗·特威斯特这个例子可以说明衣着的威力有多大!用毯子将他裹起来——毛毯迄今一直是他唯一的覆盖物,他可能是贵族的子女,也可能是乞丐的孩子。最目中无人的陌生人要确定他的社会地位将是非常困难的。可是现在他被旧的白布罩衣包裹着——罩衣因一用再用,已经变黄了,他便被贴上了标签,立即归入他的阶层——教区的孩子,济贫院的孤儿,地位低下的半饥不饱的苦命人,一个在世间被铐上手铐的、挨揍的、受大家鄙视却无人同情的角色。

奥利弗一个劲地哭着。倘若他知道自己是个孤儿,将任凭教会执事和济贫助理摆布,也许会哭得更起劲。  第二章 讲述奥利弗·特威斯特的成长、教育和膳食情况

在紧接着的八个月或十个月中,奥利弗成了一系列背信弃义和欺上瞒下行径的牺牲品。这个孤儿的饥饿和贫困的情况,由济贫院当局及时地向教区当局汇报。教区当局庄重地询问济贫院当局,是不是济贫院里当时就没有一个定居下来的女人可以为奥利弗·特威斯特提供所需要的安慰和营养。济贫院当局谦恭地回答说没有,于是,教区当局作了一个宽宏大量极其人道的决定:奥利弗应该送去“寄养”,或者,换言之,他应被送到大约三英里之外的一个济贫院分院。在那儿,另外二三十个违反济贫法的小犯人整天在地板上打滚。他们在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慈母般的监督之下,一点也不必担心吃得太饱或穿得太多这类麻烦事。她每周收到每个小犯人七便士半的报酬。每周七便士半的伙食,对一个小孩来说是很可观的了,可以买好多东西,足够使他吃得过饱,撑得难受。这位老妇人是个有知识、有经验的人;她懂得什么对孩子们有益,同时对于自己有利的也算计得非常精明。于是,她把他们每周津贴的大部分据为己用,留给教区孤儿的生活费用甚至少于规定的标准。因此,她在最深处找到了一个更深的地方,同时证明自己是个伟大的实验哲学家。

人人都晓得另一个实验哲学家的故事,他有个马儿不用吃草就会活的伟大理论,而且他为了详尽地证明这一理论,甚至让自己的马每天只吃一根稻草。倘若这匹马不是在预备享受第一次舒适的空气圣餐之前二十四小时就死去,毫无疑问,他将会使它变成什么也不用吃的一匹烈马。令人遗憾的是,对于照顾奥利弗·特威斯特的这个女人的实验哲学来说,她的哲学体系常常带来类似的结果;因为就在一个小孩设法靠最差的食物中的最少的份额生存的时候,十之八九违反常情的情况发生了:孩子或因饥寒交迫而生病,或因疏忽大意而掉进炉火里,或发生事故而被闷得半死。在上述任何一种情况下,可怜的小东西通常都命归黄泉,见他的老祖宗去了。他自己的祖先甚至还一无所知呢!

偶尔,对受照管的教区孩子被翻倒的床架压死或在洗澡时不经心地被烫死作一些不同寻常的有趣的调查时——尽管后者极少发生,因为寄养所里洗澡的事极为罕见——陪审团经常突然心血来潮地问了不少难题,或者教区居民常常倔强地联名抗议。不过,这些无礼的举动常常很快便被医生的证据和牧师助理的证词所遏止。前者是解剖尸体,发现体内什么食物也没有(这确实是极有可能的),而后者是教区要什么,他就千篇一律地发什么誓,自我牺牲精神着实可嘉。此外,董事会定期地到寄养所“朝圣”,并且总是前一天先派牧师助理去打招呼,说他们要来。当他们去的时候,孩子们看上去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人们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呢!

人们不能指望这一耕作制度能够生产出什么令人惊奇和繁茂的庄稼。奥利弗·特威斯特九岁生日时是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身材有些矮小,腰围显然太细。然而,天性和遗传在奥利弗的胸中注入了善良又倔强的精神。多亏济贫院简单的饮食,这种精神有了许多扩展的余地。也许,他能活到第九个生日必须归因于这一条件。无论如何,这是他九岁的生日。他正在煤窑里跟挑选出来的另外两位小绅士一起庆祝生日。因为令人震惊的是,他们俩竟敢喊饿,跟他一起被狠揍了一顿之后,一直被关在煤窑里,就在这时候,济贫院慈善的女主人曼太太不经意地被牧师助理邦布尔先生的出现吓了一跳。邦布尔先生正竭力想打开庭园大门上的边门。“天啊!是你吗,邦布尔先生?”曼太太说道,欣喜若狂地将脑袋探出窗外,一边低声交代苏珊快把奥利弗和那两个小家伙带上楼,马上给他们洗澡,“我的天啊!邦布尔先生,见到你我多高兴啊,真的!”

邦布尔先生是个胖子,性情暴躁,因此,他不是马上答复这位志趣相投的人直率的问候,而是使劲猛摇那扇小边门,然后再踢上一脚。除了牧师助理,谁也不会这么踢的。“上帝!试想想,”曼太太说着跑了出来,因为这时那三个男孩已经转移了,“试想想看,我竟然忘了大门从里面给闩住了,都是那些可爱的孩子们干的好事!进来,先生,请进,邦布尔先生,请,先生。”

虽然,这一邀请之后是一个足以软化教会执事的屈膝礼,却丝毫也不能使牧师助理平静下来。“曼太太,教区官员上这儿来处理教区孤儿的事务,你却让他们在你的庭园大门外久等,你认为这是恭敬的、正当的行为?”邦布尔先生拄着拐杖,喘着粗气问道,“曼太太,你不晓得你是,可以说是,一位教区的代表,而且是领薪水的?”“我当然晓得,邦布尔先生,因此,我只是先去通知一两位喜欢你的可爱的孩子,说你来了。”曼太太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邦布尔先生很清楚自己的口才和名望。他炫耀了他的口才,又维护了他的名望。他的态度缓和下来了。“好啦,好啦,曼太太,”他以平缓的语气回答道,“也许正如你说的那样,也许。你带路,曼太太,我有要紧事儿上这儿来的,我有话要说。”

曼太太把牧师助理领进一个用砖铺地的小客厅,为他安排一个座位,殷勤地把他的三角帽和手杖放在他面前的方桌上。邦布尔先生从额头上擦去刚才步行时冒出的汗,自鸣得意地望了一眼那顶三角帽,笑了。是的,他笑了。牧师助理也是人。邦布尔先生笑了。“你不要对我的话见怪,”曼太太说道,样子非常迷人、温柔,“你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是吧,否则我就不提了。喂,邦布尔先生,你喝点什么吗?”“不喝,什么也不喝。”邦布尔先生挥动右手,仪态威严却语调平静。“我想你要的,”曼太太说道,她已经注意到他拒绝时的语调和手势,“只喝一点点,加上一点冷水和一块糖。”

邦布尔先生干咳了一声。“就来一点点。”曼太太劝诱道。“是什么?”牧师助理问。“噢,就是我不得不备着以便孩子们生病时掺入达菲糖浆的饮料,邦布尔先生。”曼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角落的食品橱,拿出一瓶酒和一只玻璃杯,“是杜松子酒。我不骗你,邦布尔先生,是杜松子酒。”“你让孩子们服用达菲糖浆吗,曼太太?”邦布尔先生问道,目光未离开过她有趣的调酒过程。“啊,愿上帝保佑他们,我还是让他们喝的,尽管它很贵,”这位保育员回答道,“我不忍心看到他们在我眼皮底下受苦,你知道,先生。”“是的,”邦布尔先生称许地说,“是的,你不忍心这样。你是一位仁慈的女人,曼太太。”(这时她放下杯子。)“我一有机会就向董事会提名表扬你,曼太太。”他边说边将杯子挪到自己跟前,“你有一颗慈母般的心,曼太太。”他搅动着掺水的杜松子酒,“我——我乐意为你的健康干杯,曼太太。”然后他一口吞下了大半杯。“现在谈正事,”牧师助理说道,掏出一本皮革面笔记本,“那个差不多算受过洗礼的孩子奥利弗·特威斯特今天正好是九岁生日。”“愿上帝保佑他!”曼太太插嘴道,用她的围裙角把自己的左眼揉得又红又肿。“尽管赏金十英镑,后来增加到二十英镑,尽管教区方面作出了极大的,可以说异常的努力,”邦布尔先生说道,“我们仍然无法打听到他父亲是谁,也没有查明他母亲的住处、名字和身份。”

曼太太惊愕地举起双手,但考虑了片刻之后,又补充道:“那么,他怎么会有名字呢?”

牧师助理无比自豪地挺直身子,说道:“我杜撰的。”“你?邦布尔先生!”“是我,曼太太。我们依字母顺序给受宠爱的人命名。上一位是字母S——斯温布尔,我给他取的名字。这一位是字母T——特威斯特。下一位将是昂温,再下一个是维尔金斯。到字母末尾的名字我都预备好了。一旦到了字母Z时,再从头来过。”“噢,你真有文才,先生!”曼太太说。“好啦,好啦,”牧师助理说道,显然对这种恭维感到满意,“也许是吧。也许是吧,曼太太。”他把那杯掺水的杜松子酒喝完,又补充道,“奥利弗太大了,不宜留在这儿了,董事会已决定带他回济贫院。我是亲自来带他回去的。马上让他来见我。”“我马上带他来。”曼太太说完,离开了房间。奥利弗的脸上、手上结满了污垢,替他洗了一次澡勉强清洗掉外层污垢之后,他被领进了慈善的女保护者的房间。“奥利弗,向这位先生鞠个躬。”曼太太说。

奥利弗鞠了一躬。他的鞠躬半是朝椅子上的牧师助理、半是朝桌上的那顶三角帽。“奥利弗,你愿意跟我一道走吗?”邦布尔先生以威严的声音说道。

奥利弗正想说他随时乐意跟任何人一块走时,可抬头发现曼太太,就在牧师助理的椅子背后,一脸怒不可遏的样子,并向他挥拳威胁。他马上领会她的暗示,因为那只拳头常落到他身上,他记忆犹新。“她能跟我一道去吗?”可怜的奥利弗问道。“不,她不能。”邦布尔先生回答,“不过她有时会来看看你。”

这对那个孩子来说并不是什么莫大的安慰。他虽然年纪小,也懂得假装舍不得离开。挤出几滴眼泪来对他来说并不难。如果想哭泣的话,饥饿和最近遭到的虐待是最好的催泪剂。奥利弗确实很自然地哭了。曼太太给了他无数次的拥抱,也给了奥利弗更想要的东西——一片面包和黄油,免得他到了济贫院时看上去太饿了。奥利弗手里拿着那片面包,头上戴着褐色的教区小布帽,跟邦布尔先生离开这个可怜的家。在这儿,从来没有一句亲切的话和一个友好的目光照亮他黑暗的童年岁月。然而,当那扇寄养所的大门在他身后关闭时,他却生出一阵孩子气的忧伤。留下来的悲惨的小伙伴是可怜的,但他们是他认识的仅有的朋友;这孩子的心中第一次感到自己在这个大千世界上孤独无援。

邦布尔先生昂首阔步地朝前走,小奥利弗紧紧地抓住他金丝带镶边的袖口,在旁边快步跟着,每走完四分之一英里就问一次,他们是否“快到那儿了”。邦布尔先生极其不耐烦地回答他的问话,因为掺水杜松子酒在某些人胸中只能唤起的暂时的温和,此刻这种心情业已消失了。他又是原来的牧师助理了。

奥利弗进济贫院还不到一刻钟,第二片面包尚未吃完,邦布尔先生就回来了。他已经将奥利弗交给一位老太太照料,并告诉奥利弗,董事会今晚开会,董事们马上要见他。

奥利弗对什么是董事会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对这一番话感到非常惊讶,不知究竟该笑还是该哭呢。他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因为邦布尔先生用拐杖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他清醒过来了,接着又在他的背上轻敲一下,他马上紧张起来。邦布尔先生叫他跟着,把他领到一个粉刷过的大房间里。房间里放着一张方桌,围坐着八个或十个胖乎乎的先生。一位圆脸盘、脸色红润又特别胖的先生坐在首席,他坐的扶手椅比其他的椅子都高。“向董事会鞠躬。”牧师助理说道。奥利弗拭去挂在眼角上的两三滴眼泪,看见只有方桌,没有餐桌,便向方桌鞠了一躬。“你叫什么名字,孩子?”坐在高椅上的那位先生问道。

奥利弗见到这么多先生吓得要命,浑身不停地发抖。牧师助理又从后面轻轻敲了他一下,他便大哭起来。因发抖和哭泣的缘故,他的回答听上去含糊不清。于是,一位身穿白背心的先生说奥利弗是个傻瓜。这是这位先生以此自娱自乐的重要方法。“孩子,”高椅子上的先生说,“听我说,我想你晓得自己是个孤儿吧!”“什么是孤儿,先生。”可怜的奥利弗问道。“这男孩是个傻瓜——我刚才就认为他是个傻瓜。”穿白背心的先生说道。“嘘!”第一位开口的先生说道,“你知道你没有爸爸或妈妈,你是由教区抚养的,是吧?”“知道,先生。”奥利弗回答,伤心地哭泣着。“你哭什么?”穿白背心的先生问道。是的,这很反常。这男孩有什么理由哭呢?“希望你每天晚上做祷告,”另一位先生以粗哑的声音说道,“为那些养你、照顾你的人们祷告——像个基督徒那样。”“好的,先生。”男孩结结巴巴地说。最后开口的那位先生无意说对了。倘若奥利弗为抚养他和照顾他的人祷告,就很像一个基督徒,一个了不起的虔诚的基督徒。可是他没有祈祷,因为谁也不曾教过他。“好啦!你到这儿来是为了接受教育,学会一门有用的手艺。”坐在高椅子脸色红润的先生说道。“明天早晨6点,你就开始撕麻絮。”穿白背心的那个粗暴的人补充道。

因为受教育和学手艺这两件恩惠合并为撕麻絮这一简单的工序,奥利弗在牧师助理的提醒下又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被匆匆带到一间大的收容室。奥利弗躺在粗糙而硬邦邦的床上一直哭到睡着为止。这是英国法律多么温和高尚的又一例证!这些法律让贫民们入眠!

可怜的奥利弗!当他进入梦乡对周围的一切一无所知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到董事会就在当天达成了一项决议。它将运用最实质性的影响来控制他今后的一切命运。决议的要点如下。

本董事会成员是些聪明透顶、深谋远虑的哲人;当他们开始把注意力转向济贫院的时候,他们立即发现普通人永远也不会发现的东西——穷人喜欢它!济贫院成了较贫穷的阶层所欢迎的一个公共娱乐场所。它是一个免费的小旅馆,终年提供免费的早餐、午餐、茶点和晚餐;一座砖头灰泥砌成的天堂,在这儿只玩耍不干活。“哦嗬!”董事们说,看起来很有见识的样子,“我们是纠正这种状况的人,我们很快就要制止这一切。”于是,他们制定规则:所有的穷人都应该作出抉择(因为他们不强迫任何人):要么在济贫院里慢慢地饿死,要么在济贫院外马上饿死。为此他们与城市供水部门签约,让他们无限制地供水,与谷物商签约,让他们定期提供少量的燕麦粥;每天配给三餐的稀粥,加上一个洋葱,每周两次,以及每星期天半个面包卷。他们还制定了许多其他与女士有关的明智和人道的规则,在此就不必重复了。还由于伦敦民事律师公会的费用昂贵而欣然允许已婚的穷人离婚;而且,他们一改先前的习惯做法,不是强迫男人养家,而是把他与其家庭拆散,让他成为单身汉。仅凭最后这两条,如果申请救济不必进济贫院的话,社会各阶层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申请救济。可是董事会的成员都是有远见的人,已为这一困难作好了准备。要救济得进济贫院,喝稀粥;这就把人们全吓退了。

奥利弗·特威斯特被转移之后的头六个月,这项制度正在全面地实施。起初,由于殡葬费用的增加,还得把所有贫民的衣服都改小——喝了一两周稀粥之后,他们变得消瘦、苗条,身上的衣服便哗哗地飘动,因此开销很大。不过,济贫院里的人数也像他们的体重一样在减少。于是,董事会欣喜若狂。

孩子们用餐的房间是个石头砌成的大厅,每一端都有一只大锅。到了进餐时间,系着围裙的师傅在一两位女人的协助下,用长柄勺子从大锅里舀粥。每个男孩只给一小碗粥,再没有了——除非遇到什么盛大的节日或喜庆的场合,可以外加二又四分之一盎司的面包。那些碗从来不用洗。孩子们用汤匙刮,直到它们闪闪发亮为止。刮完之后(这不需要费很长时间,因为汤匙几乎与碗一样大),他们坐着,眼巴巴地盯着那口大锅,恨不得把炉灶的砖头都吞下去似的;同时,不停而专注地吮吸自己的手指,指望手指上残留着偶尔溅出的稀粥。孩子们的胃口通常都很好。奥利弗·特威斯特和他的同伴忍受了三个月慢性饥饿的折磨之后,终于饿得快发疯了。有一个就年龄而言个子算高且没尝过挨饿滋味(他父亲曾经营过一家小饭店)的男孩用威胁的口吻暗示同伴:除非他每天再吃一盆粥,否则,恐怕哪个晚上他会把睡在他身边的孩子吃掉——身边那个孩子碰巧是一个幼弱的少年。这男孩有一双狂野、饥饿的眼睛,他们都毫无疑问地相信他会说到做到的。于是,孩子们商量过了。抽签决定,谁在那天的晚饭后走到大师傅跟前,要求再给添点粥。结果这项任务就落在奥利弗·特威斯特的身上。

夜幕降临了,孩子们纷纷落座。身穿厨师制服的大师傅站在大锅旁,他的帮手们站在他后面。稀粥分配好了,长长的感恩祷告在开饭之前做过了。稀粥三两下就吃光了,孩子们开始窃窃私语,并向奥利弗使眼色。他旁边的孩子还用肘轻轻地推他。虽然奥利弗是个小孩,但他饿极了,并且因痛苦而不顾后果。他从餐桌上起立,手里拿着盆子和汤匙,朝大师傅走去,对自己的鲁莽多少感到有点恐慌,他开口说道:“对不起,先生,我还要一点。”

大师傅是个胖墩墩的壮汉,但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异常苍白。他呆若木鸡地盯着这个小叛逆者足足有几秒钟之久,然后抓住那只大锅以撑住身子。他的助手们也吓得目瞪口呆,孩子们见状也都害怕极了。“什么!”师傅终于以微弱的声音说道。“对不起,先生,”奥利弗回答道,“我还要一点。”

师傅用饭勺对准奥利弗的头部击去,并用双臂将他钳住,还尖声地喊叫牧师助理快来。

董事会正在举行秘密会议,这时邦布尔先生无比激动地冲了进来,对坐在高椅子上的先生说:“林金斯先生,请原谅,先生!奥利弗·特威斯特还想要。”

与会者个个十分惊奇,每个人的脸上无不露出惊骇的神色。“还要!”林金斯先生说道,“镇静,邦布尔,清楚地回答我。他吃了按定量配给的晚饭后还想要,我没听错吧?”“没错,先生。”邦布尔回答道。“这孩子将来会被绞死,”穿白背心的先生说道,“我知道这孩子将来会被绞死。”

谁也没有反驳这位先生的话,接着他们开展了一场热烈的讨论。奥利弗马上被奉命禁闭起来。第二天早晨,济贫院的大门外贴了一张布告,布告声称:愿出五英镑赏金,奖给愿意接替教区照管奥利弗·特威斯特的人。换言之,任何男人或女人如果想要一名从事手艺、经商或其他行业的学徒,都可得到五英镑并领走奥利弗·特威斯特。“我一生中从未曾这么确信,”穿白背心的先生第二天早晨敲着大门,看着布告时说道,“我一生中从未曾像现在这么确信:那个男孩将来会被绞死。”

穿白背心的先生的预言到底能否应验,我打算在续篇中揭晓,如果我此刻冒昧地暗示奥利弗·特威斯特将来会遭此厄运的话,也许就会有损于本故事的趣味性(假设它确实有点趣味)。  第三章 讲述奥利弗·特威斯特差点儿谋到一份差事。它可不是一个挂名的差事

奥利弗犯了还想要添粥这种亵渎不敬的罪过之后的那一星期,智慧又仁慈的董事会将他囚禁在幽暗而凄冷的房间里严加看管。倘若奥利弗对穿白背心的先生的预言怀有一点敬意,他会将手帕的一端拴在墙上的挂钩上,而把自己系在手帕的另一端吊死,来永久证实这位贤哲的预言不是信口雌黄。乍看起来,这也是合情合理的。然而,为了完成这一举动,有一个障碍:因手帕系明显的奢侈品。董事会曾召开全体会议,通过了一项经他们的签名盖章并庄严地宣布的命令:贫民的鼻子永远与手帕无缘。而奥利弗年幼无知是一个更大的障碍。他只是整天伤心地哭泣;当漫长而又凄凉的夜幕降临时,他把一双小手伸到自己的眼前,遮住黑暗,并蜷缩在角落里试图入眠。他不时被惊醒过来,浑身哆嗦,身子向墙壁越靠越紧,即使墙面冰冷坚硬,在包围着他的黑暗和孤独中也是一种保护似的。

别让这一“制度”的敌人以为:奥利弗在单独禁闭期间被剥夺了有益的身体锻炼、社交的乐趣或宗教的慰藉。讲到锻炼身体,在寒冷的晴天,允许他每天早晨在邦布尔先生监督下,到围着石墙的院子里去,在那儿的水泵下完成沐浴。邦布尔先生频频地用手杖抽打他,让他全身产生火辣辣的感觉,以免他受凉。至于社交方面,他每隔一天被带进孩子们用餐的大厅,在这儿被当众鞭打,以示警诫。他所得到的宗教慰藉,是每天晚上在祷告时被踢进同一个大厅里,在那里倾听孩子们的集体祈求——包括董事会当局特地插入的一条特别条款——以此来安慰他的心灵。孩子们在祷告中恳求自己变得善良、有道德、满足和恭顺,同时,恳求上帝保佑,以免犯奥利弗·特威斯特那样的罪恶。他们的祈求清楚地表明,奥利弗处在邪魔的专门庇护下,是直接来自魔鬼制造厂的货色。

奥利弗正处于如此吉利和舒适的状态时,一天早晨,扫烟囱的工人甘菲尔德先生碰巧沿大街朝这边走来,心里正在盘算支付房租尾数的方法,因为房东对这些欠租逼得很紧。甘菲尔德先生对自己的财政状况,哪怕作最乐观的估计,也筹措不起所需的五镑款子。他被这道数学难题逼得近乎绝望,边绞尽脑汁边鞭打毛驴行走着,就在这时,他路过济贫院,看到了大门上的布告。“吁——遏!”甘菲尔德先生对毛驴吆喝一声。

毛驴心不在焉,很可能在猜想当卸掉驮着的两袋煤烟后可否享用一棵或是两棵卷心菜。因此,它无视主人的命令,缓慢地继续朝前走。

甘菲尔德先生含糊地对毛驴发出凶猛的诅咒,尤其是诅咒它的眼睛;他追赶到毛驴前,在它头上击了一拳。要不是毛驴脑壳,这一拳必定会把任何其他畜生的脑壳击破的。然后,他抓住缰绳,在它的颚部猛扭一下,旨在温和地提醒它不能自行其是;凭这些方法才让它掉转头来。接着,他又在它的头上打一下,把它打晕,这样他回来之前它就无法动弹了。如此安排好之后,他走到大门跟前看布告。

穿白背心的先生在会议室发表了一通深奥的见解之后,正背着双手站在大门口,目睹了甘菲尔德先生和那头驴之间的纠纷。当那个人来到跟前看布告时,他高兴地笑了,因为他马上看出,甘菲尔德先生正是奥利弗·特威斯特所需要的那种主人。甘菲尔德细读布告后也喜笑颜开,因为五英镑正是他挖空心思想要得到的一笔钱,至于附带条件提及的那个男孩,甘菲尔德先生了解济贫院每日所规定的食物,很清楚地知道他肯定非常瘦小,恰是钻通风装置炉的材料。于是,他费力地把布告从头到尾重读一遍,然后用手轻触一下皮帽以示谦卑,走上前去跟穿白背心的先生搭话。“这男孩晓得教区想让他当学徒吗,先生?”甘菲尔德先生问道。“当然,我的朋友,”穿白背心的先生脸带傲慢的笑容回答道,“这对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教区要他学一门正当的合意的手艺的话,打扫烟囱是体面的行当,”甘菲尔德先生说道,“我正需要一个徒弟,我愿意带他走。”“请进。”穿白背心的先生说道。甘菲尔德先生在后头耽搁了一会儿,他又在毛驴头部击了一拳,勒了一下缰绳嚼子,作为他不在时别跑掉的警告,便跟随穿白背心先生走进奥利弗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房间。“那是个肮脏的行当。”林金斯先生在甘菲尔德先生再一次说明自己的愿望后说道。“在这之前,不少小男孩曾经被闷死在烟囱里。”另一位先生说道。“那是为了让他们下来,先将稻草弄湿再在烟囱里点着的缘故。”甘菲尔德先生说,“全是烟,没有火焰。不过,用烟迫使小男孩下来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烟只能使他睡着,这是他所喜欢的。先生,男孩都非常固执、也非常懒惰,为了使他们赶快跑下来,再没有比一阵烈火更有效了。这也是人道的,先生,因为即使他们被卡在烟囱里,脚被火焰一烤,迫使他们挣脱出来。”

穿白背心的先生似乎觉得这一解释非常有趣,不过林金斯先生瞪了他一眼,他赶紧强忍住笑。董事们而后彼此交谈了几分钟,只是声音压得很低,只能听到“节省开支”、“账面上看来不错”、“印刷一份铅印报告”等片言只语。这些字眼确实是碰巧被听到的,因为它们常常被反复地强调。

最后,交头接耳的谈话声停止了,董事会成员坐回原位,恢复其庄严的神情之后,林金斯先生说道:“我们已经考虑过你的要求,可我们不同意。”“一点也不同意。”穿白背心的先生说。“坚决不同意。”另一位先生附和道。

当甘菲尔德先生恰好在为使三四个男孩受伤致死的一点污名苦恼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也许董事会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怪念头,心血来潮地认为这种小事会影响他们的交易。诚然,这与他们通常的办事方式大相径庭。不过他并不想重新提起这一传闻,所以他仍然扭转着手中的帽子,慢慢地离开那张方桌。“这么说你们是不让我要他啰,先生们?”甘菲尔德先生说道,在靠门的地方停下来。“是的,”林金斯先生回答道,“这是一个肮脏的行当,至少你收的赏金应该比我们所提出的少一点。”

甘菲尔德先生脸上立即露出喜色,又快步地回到方桌旁,说道:“你们愿出多少,先生们?得啦,别对一个穷人太抠了。你们愿意出多少?”“据我看,三英镑十先令就很多了。”林金斯先生说。“十先令不必加了。”穿白背心的先生说。“得啦,”甘菲尔德先生说,“四英镑怎么样,先生们?出四英镑,你们就可以永远地摆脱他了。好啦?”“三英镑十先令。”林金斯先生重复道,毫不松口。“得啦!来个折中办法,先生们,”甘菲尔德先生怂恿道,“三英镑十五先令。”“一个法寻也不增加。”林金斯先生坚决地回答。“你们简直太抠了,先生们。”甘菲尔德先生犹豫不决地说。“呸,呸,胡说!”穿白背心的先生说道,“即使没有一分赏金,你要了他也是很划算的。带他走吧,你这个傻瓜!他正是你所需要的男孩。要不时地给他敲打敲打,这对他有好处;他的伙食也不必费多少钱,因为自从他出生以来就未曾给他吃得很饱。哈!哈!哈!”

甘菲尔德先生调皮地环视方桌四围的一张张脸,注意到每张脸上都挂着笑容,他脸上也逐渐绽出了笑容。交易已经达成。邦布尔先生马上接到指示,他必须在当天下午就把奥利弗·特威斯特和学徒契约,送到地方行政官那儿去签署和批准。

为了实行本项交易,奥利弗已从苦役中被解放出来,并被吩咐穿上一件干净的衬衫。这令奥利弗莫明其妙。他几乎还来不及完成这一不寻常的体操动作,邦布尔先生就已亲手给他端来了一碗粥及假日才允许配给的二又四分之一盎司的面包。见到这惊人的一幕,奥利弗开始伤心地放声大哭起来。他自然以为董事会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决定把他宰了。否则他们不会着手把他养肥的。“别把眼睛哭红了,奥利弗,只管吃你的饭,同时应该感恩。”邦布尔先生说话的口气十分自负,令人难忘,“你现在要去当学徒了,奥利弗。”“当学徒,先生?”这孩子浑身哆嗦地问。“是的,奥利弗,”邦布尔先生说,“当你失去双亲的时候,奥利弗,有这么多对你来说像父母般仁慈、受尊敬的先生们打算送你去当学徒,让你生活上自立,使你真正成为一个男子汉,尽管教区要花费三英镑十先令!——三英镑十先令啊,奥利弗!——七十先令——一百四十六个便士啊!——这全都是为了一个谁也不会喜爱的顽皮的孤儿。”

邦布尔先生以可怕的语调说完这番话、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泪水从这个可怜的孩子的脸上滚落下来,他伤心地啜泣着。“好啦,”邦布尔先生说,口气不那么庄重自负。他为自己的口才产生的效果而自鸣得意,“好啦,奥利弗!用夹克衫的袖口揩干眼泪,别让泪水掉进粥里。那是愚蠢的,奥利弗。”那当然是愚蠢的行为了,因为粥已经够稀的了。

在他们前往见地方行政官的路上,邦布尔先生叮嘱奥利弗说,他所要做的,只是露出很高兴的样子。等行政官问他是否想当学徒时,就说他确实非常愿意。对这两项命令,奥利弗答应照办,何况邦布尔先生还温和地暗示:如果两项命令都未能服从,不晓得会怎样处置他。他们抵达办公室时,他独自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邦布尔先生告诫他待在那儿,等他回来接他。

这孩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那儿待了半小时。半小时一过,邦布尔先生从门外伸进脱去三角帽的脑袋,大声说道:“好了,奥利弗,亲爱的,找那位先生去。”邦布尔先生说这话时露出一副严厉和威胁的神情,并低声补充说,“记住刚才我告诉你的话,你这个小坏蛋!”

这种忽冷忽热的语调,令奥利弗莫明其妙,他天真地盯着邦布尔先生的脸。这位先生马上带他到隔壁房间,以免他多话。隔壁房间的门开着。这是一个大房间,窗子也很大。在一张书桌后面坐着两位头上搽了粉的老先生,其中一位正在看报,而另一位借助于一副玳瑁眼镜正在细读摆在面前的一小张羊皮纸文件。林金斯先生站在书桌的一侧,脸都没洗干净的甘菲尔德先生站在另一侧。两三个脚穿长筒靴、样子粗鲁的人正在来回闲逛。

戴眼镜的老先生对着那一小张羊皮纸文件打起瞌睡来了。邦布尔先生让奥利弗站在书桌前之后,有个短暂的冷场。“就是这个男孩,阁下。”邦布尔先生说。

正在看报的老先生抬起头,瞧了瞧,拉了一下另一位先生的袖子,于是,后者醒了过来。“噢,就是这男孩吗?”老先生问。“就是他,先生。”邦布尔先生答道,“向行政官鞠躬,亲爱的。”

奥利弗振作了起来,恭顺地向行政官鞠了一躬。他的眼睛紧紧盯住行政官假发上的粉,想搞清楚是不是所有的董事因为天生有那种白白的东西,才成为董事的。“好啦,”老先生说道,“我想他喜欢扫烟囱吧?”“他喜欢极了,阁下。”邦布尔先生回答,同时偷偷拧了奥利弗一下,暗示他最好别说不喜欢。“那么,他愿意当个扫烟囱的,是吗?”老先生又问道。“如果我们明天安排他学别的手艺,他明天就会跑掉,阁下。”邦布尔回答。“那么这个人就是他的师傅——你,先生——你会善待他,给他饭吃,诸如此类的事你做得到吗?”老先生说道。“如果我说做得到,我就说到做到。”甘菲尔德先生固执并生硬地回答。“你说话粗鲁,我的朋友,但你看上去是一个诚实、直率的人。”另一位老先生说这话时将视线转向争取获取赏金的候选人。甘菲尔德恶棍似的面孔写满了残酷。但是行政长官视力既不佳,头脑又简单,其他人所能看出的东西,不能指望他也能看到。“但愿我是这样的人,先生。”甘菲尔德先生说着邪恶地斜睨了一眼。“毫无疑问,你是这样的人,我的朋友。”老先生回答,同时用手托了一下眼镜,使之更稳固地架在鼻梁上,而后四下张望,寻找墨水台。

这是决定奥利弗命运的关键时刻。如果那个墨水台就在老先生认定的地方,他就早已拿笔蘸墨水,在师徒契约上签上字,奥利弗也就马上被匆匆带走了。可是,墨水台碰巧就在他的鼻子底下。结果他依然在书桌上找而找不到。他在寻找的过程中,无意中目光恰好触及奥利弗·特威斯特那张苍白、惊恐的脸。尽管邦布尔在一旁用目光严厉警告他,暗中不断拧他,奥利弗依然一脸厌恶和害怕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表情,注视着他未来的师傅那令人憎恶的面孔,显然连眼睛半瞎似的地方行政官都看出来了。

老先生停下来,放下鹅毛笔,先看看奥利弗,又看看林金斯先生。后者装出一副高兴的、漫不经心的样子,试图吸鼻烟。“我的孩子!”老先生说道,“你看上去脸色苍白、惊慌失措,怎么啦?”“站得离他远一点,牧师助理,”另一位地方行政官说着,将文件搁在一边,带着好奇的表情俯身向前,“好了,孩子,告诉我们怎么回事,别害怕。”

奥利弗跪下来,两手十指交错地紧握着,祈求他们把他送回黑屋子去——如果他们乐意的话,可以饿他、打他甚至杀死他,但就是别打发他与那个可怕的人一起离开。“哟!”邦布尔先生说道,以最令人难忘的庄严姿势举起双手,双目仰视,“哟!这是我见过的最狡猾、最诡诈的孤儿,奥利弗,你是最厚颜无耻的人。”“住嘴,牧师助理。”邦布尔先生用最后那个形容词发泄怒气后,另一位老先生说道。“请阁下原谅,”邦布尔先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阁下是在对我说话吗?”“是的,闭嘴。”

邦布尔先生吓得目瞪口呆。命令一个牧师助理闭嘴。这简直于道义所不容!

戴玳瑁眼镜的老先生看了他的同事一眼,他的同事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我们拒绝批准这份学徒契约。”老先生说着,把那张羊皮文件抛到一边。“我希望,”林金斯先生结结巴巴地说,“我希望地方行政官不要听信一个小孩的未经证实的言辞,就认为教区当局有处置失当的行为。”“不要要求地方行政官对这个问题发表任何意见,”第二位老先生严厉地说道,“把这个孩子带回济贫院,仁慈地待他。他似乎需要仁慈。”

当天晚上,穿白背心的先生最肯定、最坚决地断言:奥利弗不仅会被绞死,而且还会被开膛和分尸。邦布尔先生带着沮丧而神秘的神色直摇头,说他但愿奥利弗会有好的结果;对此,甘菲尔德先生回答说,他但愿奥利弗会到他那儿去。虽然,在多数问题上他同意牧师助理的看法,但这次的愿望却完全相反。

第二天,公众再次获悉奥利弗·特威斯特又要被“出让”。谁愿意拥有他,就可以获得五英镑赏金。  第四章 奥利弗因有人给他提供另一职位,初次踏入社会

名门望族之家如果不能为成长中的年轻人谋得实有的、复原的、继承的或可望的有利职位时,通常送他们去航海。董事会仿效这一明智之举,商议用某条驶往一个有损健康的港口的小商船,将奥利弗·特威斯特遣送走的权宜之计。这是处置他的最佳选择。有可能小商船的船长某一天在午餐后兴致所至将他揍死,或者用铁棍把他的脑浆敲出。大家知道,这两种消遣在那个阶层的先生们当中备受欢迎,也是家常便饭。董事们越是从这一角度看,就越显出其多方面的好处。最后他们得出结论:为奥利弗提供生活出路的唯一有效办法,就是毫不迟延地送他当海员。

邦布尔先生被派去打听情况,看是否能找到一位船长需要没有任何亲友的船舱服务生。他完成任务后正返回济贫院复命,在大门口遇到教区殡仪员索尔贝里先生。

索尔贝里先生长得高大、瘦削,穿一套破旧的黑衣服,脚上的黑长袜是织补过的,一双黑鞋和袜子很相配。他的相貌天生不宜带着笑容,但是他爱从他的职业来取乐。当他朝邦布尔先生走去时,步伐富有弹性,脸上现出内心的诙谐。他友好地与邦布尔先生握手。“我刚刚给昨晚去世的两个女人量了尺寸。”殡仪员说道。“你会发财的,索尔贝里先生。”牧师助理说着,将拇指和食指插进殡仪员递上的鼻烟盒。它是一个精巧的、别出心裁的小棺材模型。“我说你会发财的,索尔贝里先生。”邦布尔先生重复道,用手杖友好地轻敲殡仪员的肩膀。“你这么认为吗?”殡仪员半信半疑地说道,“董事会规定的收费很低,邦布尔先生。”“棺材也很小啊。”牧师助理笑着回答,其笑容恰到好处,不失一位显贵的官员的身份。

索尔贝里先生这时被逗乐了,这是很自然的。他大笑不已。“好啦,好啦,邦布尔先生,”他终于说道,“不容否认,自从实行新的伙食制度以来,棺材确实比过去窄一些和浅一些了;但是,邦布尔先生,我们必须获得一些利润。干燥可用的木材很昂贵,先生,而那些铁把手是从伯明翰通过运河运来的。”“得啦,得啦,”邦布尔先生说,“每门手艺都有它的弊端。当然啦,合理的利润是允许的。”“当然,当然,”殡仪员回答道,“如果我不能从这件或那件货品获得利润的话,那么,我最终还是可以从别的生意来弥补的,你瞧——嘻!嘻!嘻!”“正是如此。”邦布尔先生说。“虽然我得说,邦布尔先生,我必须面对非常不利的条件,胖子死得最快。生活境况较好,多年来从不拖欠税款的人,一旦进了济贫院,他们的健康状况最快急转直下。让我告诉你吧,邦布尔先生,用料超过预计的三四英寸就会使我的利润大大减少,尤其是像我这样需要养家糊口的人,先生。”

索尔贝里先生感到自己很吃亏,因而相当愤慨地说了这番话;邦布尔先生觉得他的看法有损教区声誉,必须及时转换话题。在他的脑子里,奥利弗·特威斯特是最主要的谈论话题。“顺便问问,”邦布尔先生说道,“你知道谁想要个学徒吗?济贫院有个男孩,眼下是教区的累赘,可以说是套在教区脖子上的沉重负担。条件十分优厚,索尔贝里先生,优厚的条件!”邦布尔先生说着,举起手杖指着在他上方的布告,在“五英镑”的字眼上清脆地敲了三下。“五英镑”用的是大号的罗马大写字母。“天啊!”殡仪员说着,一把抓住邦布尔先生的公务制服的金边翻领,“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事。你也知道——天啊,你的这些纽扣多么别致,邦布尔先生,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是啊,我觉得它们相当漂亮,”牧师助理自豪地朝下望了一眼装饰上衣的那排黄铜大纽扣,“其铸模与教区的图章一样——一个乐善好施者正在医治伤病员。董事会在元旦早晨赠我这件衣服,索尔贝里先生,我记得我第一次穿上它是去参加那位穷困潦倒的商人的验尸调查会。他半夜里死在大门口。”“我记起来了,”殡仪员说道,“陪审团作出裁决:因寒冷及缺乏起码的生活必需品而死,对吧!”

邦布尔先生点了点头。“我想,他们还曾作了一个专门的裁决,”殡仪员说道,“通过添加一些词语,其大意是:假如从事救济贫民工作的官员——”“呸,蠢话!”牧师助理插话,“如果董事会在意无知的陪审员的一切胡说八道,那么,他们要做的事就太多了。”“对极了,”殡仪员说道,“确实如你所言。”“陪审员,”邦布尔先生紧紧地握住手杖说道,他大发雷霆的时候有这样的习惯,“陪审员是些没受过教育的、庸俗又卑下的可怜虫。”“的确如此。”殡仪员附和道。“除此之外,他们既无哲学、也无政治经济学知识。”牧师助理说完,轻蔑地打了个响指。“他们什么都没有。”殡仪员默认道。“我瞧不起他们。”牧师助理说道,脸涨得通红。“我也是。”殡仪员回应着。“我只希望有一个独立性质的陪审团在济贫院待一两周,”牧师助理说,“董事会的规章制度会很快地煞煞他们的威风的。”“别理会他们。”殡仪员回答。说完他赞许地笑了,以便使正在火头上的教区官员平静下来。

邦布尔先生脱掉三角帽,从帽顶内侧拿出一条手帕,擦去额头上因盛怒而冒出的汗水,然后重新戴上三角帽,转向殡仪员,以较平静的声调说:“那么,你看这个男孩怎么样?”“噢!”殡仪员回答道,“嗨,你也知道,邦布尔先生,我为穷人的地方税支付了好多钱。”“唔!”邦布尔先生说,“那么?”“唉,”殡仪员回答,“我一直在想,当我为他们付出那么多时,我有权尽可能多地从他们当中要回来,邦布尔先生。因此——因此,我想带走这个小孩。”

邦布尔先生一把抓住殡仪员的胳膊,把他领进屋里。索尔贝里先生与董事会在密室里商谈了五分钟。商定奥利弗当天晚上就得随他去“试用”——也就是说,就教区学徒来说,如果经过短期的试用,主人发现这孩子能够帮他干足够的活,又不必在他身上花费太多的食物,主人可以当用人使唤他若干年。

当天傍晚,小奥利弗被带到“先生们”面前,并获悉他当晚就得离开济贫院,去给棺材制造商当小男仆。同时还被告知,如果他抱怨这种境遇,甚至再逃回教区,那么,他将被送去当海员,在那儿是被溺死,还是被敲破脑袋,那得视情况而定。他听了这些话后表现得十分冷漠,他们一致认定他是个冷酷无情的小坏蛋,并命令邦布尔先生即刻将他带走。

虽然,董事会自然比世上的任何人对缺乏情感的表示感到大为惊讶和恐怖。但在这一特定的事件中,他们是大错特错了。事实是,奥利弗不是太缺乏情感,而是拥有太丰富的情感;而且由于他受到虐待,他有可能处于极其麻木和抑郁的状态。听到自己得被打发到某地的消息,他一声不吭。当行李塞进他手里时,他拉下帽子遮住自己的眼睛。行李拿起来并不难。因为全部行李只装在一个半英尺见方、三英寸厚的牛皮纸包裹里。他再次抓着邦布尔先生的衣袖,让这位尊贵的要人把他带到另一个新的受苦地点。

邦布尔先生拉着奥利弗往前走了一会儿,对他不理不睬。牧师助理的头部保持着挺直的姿势,正如牧师助理向来应该保持的姿势那样。而且那天风很大,小奥利弗完全被邦布尔先生的上衣下摆遮蔽了。牧师助理的上衣下摆被风吹开,露出他摆动的背心和黄褐色的长绒毛短裤。但当他们快抵达目的地时,邦布尔先生还是朝下望一眼,看这孩子是否整整齐齐的,以备新主人的检查。邦布尔先生于是摆出一副合宜的、相称的和仁慈的恩人气派来。“奥利弗!”邦布尔先生喊道。“唉,先生。”奥利弗以颤抖的声音低声回答道。“把帽子拉上来一点,别遮住眼睛了,把头抬起来,你这家伙。”

奥利弗马上按照他的吩咐做,又将另一只空着的手背迅速地抹了一下眼睛,但当他抬起头来看他的管理人时,他的眼睛里还是挂着一滴眼泪。邦布尔先生严厉地看了他一眼,那滴泪水便从脸颊上滚落下来了,紧接着又是一滴,再一滴。这孩子竭力地强忍住泪水,但他的努力失败了。他将另一只手从邦布尔先生的手里抽出来,双手捂脸,直哭到泪水从他的下巴和瘦削的指缝里涌出。“哟!”邦布尔先生喊道。他突然止步,对受他照管的小孩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哟!在我见过的所有忘恩负义的、不友好的男孩子中,奥利弗,你是——”“不,不,先生,”奥利弗啜泣着,紧紧地抓住那只握着他所熟悉的手杖的手,“不、不,先生,我会乖乖的,真的,真的,真的我会的,先生!我年纪还很小,先生,只是太——太——”“太什么?”邦布尔先生惊奇地问道。“太孤单了,先生!孤单极了!”小孩哭诉道,“人人都恨我。噢,请、请别对我生气!”孩子双手猛击自己的胸部,噙着真正痛苦的泪水直视他的同伴。

邦布尔先生有点诧异地凝视着奥利弗那可怜、无助的模样,嘶哑地咳嗽了三四声,低声抱怨“这讨厌的咳嗽”之后,叫奥利弗揩干眼泪,做个乖孩子。而后,他再次抓起奥利弗的手,带着他默默地继续赶路。

邦布尔先生进来时,殡仪员的店铺刚刚打烊。他正借助最昏暗的烛光在记流水账。“啊哈!”殡仪员在一个字写到一半时停了下来,从账本上抬起头来,“原来是你呀,邦布尔?”“正是我,索尔贝里先生,”牧师助理回答道,“喂!我把那个小孩带来啦。”奥利弗鞠了一躬。“噢!就是那个男孩,是吗?”殡仪员将蜡烛举过头顶,以便把奥利弗看得更清楚些,“索尔贝里太太,请过来一下好吗?亲爱的。”

索尔贝里太太从店铺后面的一个小房间走出来。她个子矮小,瘦削而干瘪,一副泼妇模样。“亲爱的,”索尔贝里先生恭敬地说道,“这就是我对你提起的那个济贫院的孩子。”奥利弗又鞠了一躬。“天啊!”殡仪员的妻子说道,“他太小了。”“是呀,他有点儿小,”邦布尔先生看着奥利弗回答道,仿佛个子小是奥利弗自己的过错似的,“他个小,这是不容否认的。可是他会长大,索尔贝里太太——他会长大。”“啊!我想他会长大的,”太太怒气冲冲地回答道,“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他会长大的。我不认为领教区的孩子来有什么划算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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