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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7 11: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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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s.刘易斯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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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尼亚传奇:银椅

纳尼亚传奇:银椅试读:

纳尼亚不仅是传奇

早在《哈利·波特》风靡世界之前,有一部经典已经点亮了世界,那就是C.S.刘易斯的《纳尼亚传奇》。

J. R.托尔金和C.S.刘易斯是两个可爱的人,因为他们的童心,因为他们坐在牛津小酒馆里投入讨论的那个弥足珍贵的故事——关于诚实、勇敢、信任和爱。在战争、谎言、背叛,甚至死亡的对比下,这些情感熠熠生辉。

从“第二世界”理论的角度来说,刘易斯是托尔金的实践者,孩子、狮王、古希腊神话中会说话的动物、邪恶女巫……每个人物都鲜活丰满,英国的古老寓言加上基督教信仰,刘易斯的确给了我们另一个世界。《纳尼亚传奇》就是这个第二世界王国的庞大兴衰史。如果你知道刘易斯的小说《沉寂的星球》(Out of the Silent Planet)中的主角艾德温·伦森的原型就是托尔金,你就会明白,纳尼亚的故事其实早就流淌在刘易斯的血液中,只是以不同的方式呈现,就像孩子们通过不同的方式进入或返回纳尼亚王国。

我结识纳尼亚是在年少的时候,那时只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玩的故事,更多的是为了学习英语,故事却看的支离破碎。但是心里早就认可了这个雏形,觉得跟它是熟识的。既然“Chronicles”的本义是“编年史”,那么忘记公元纪年,这个故事的顺序应该是《魔法师的外甥》(The Magician’s Nephew)、《狮子、女巫和魔衣橱》(The Lion, the Witch and the Wardrobe)、《能言马与男孩》(The Horse and His Boy)、《凯斯宾王子》(Prince Caspian)、《黎明踏浪号》(The Voyage of the Dawn Treader)、《银椅》(The Silver Chair)、《最后一战》(The Last Battle)。让我们按照纳尼亚的编年体纪元,暂时忘掉它是刘易斯于1951年至1956年间创作的七本系列魔幻故事——我们和纳尼亚王国的一切开始于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好奇的探险带他们找到了舅舅的秘密实验室,戒指让他们进入了魔幻王国纳尼亚,看到那个世界的种种,历经各种冒险,他们将一颗苹果种子带回现实种在花园里,果树长大被造成衣橱,又引领另外四个孩子进入纳尼亚的不同时代。每一本书都是一个独立的故事,但又从属于纳尼亚史诗的篇章,或比喻或隐喻,道出人生最基本又最深刻的道理。刘易斯除了是牛津剑桥的学者和评论家、作家,无疑还是神学的布道者,他的笔下暗含着宗教的教诲,有着深厚的哲学内涵。

在伦敦生活的岁月里,我再次遇到《纳尼亚传奇》,像回到一片久别的净土。英文的版本拿在手里很轻,我至今仍然记得那个分量。会心一笑,七本书,这一次,一气呵成。

当我读到四个孩子走出危险境地,湖面如镜,荡涤着白色的花瓣,我发觉这个世界真的有很多事情值得我们勇敢坚持;当我听到那只可爱的老鼠雷佩契普安慰变成龙的男孩说,“Extraordinary people have extraordinary mission”,我明白什么是使命——每一个人,不论多伟大,多渺小,多么特立独行,都有其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所以不论何时都不要妄自菲薄;当我看到露西终于能够释怀地说出“When you choose to become others, you will lose yourself”(当你选择模仿,你就失去了自我)的时候,就会明白永远都要做自己,哪怕自己是那么的不完美。读《纳尼亚传奇》,这样的瞬间太多太多,仿佛经历了一段净化灵魂的朝圣之旅。

那时,有人开玩笑地对我说,怎么还在看儿童文学啊。其实,纳尼亚不只属于儿童,它属于每个人的内心——或是某个你只想沉默不语的瞬间,或是夜幕寂静时,或者面对一个你认为可以放松的亲人朋友时……或者,或者在任何一个你真诚面对自己的时刻,你就属于这个故事。我那时就在想,如果可以把这个故事翻译成中文,是多么大的荣耀啊。几年以后,当我真的有机会翻译它的时候,还是会心一笑,虽然我只有幸翻译其中一本,它总算没有让我等太久,况且这个故事还是整个纳尼亚与我们得以相识的开端!在不一样的时候接触纳尼亚,会触发不同的情绪,当人潮澎湃,周围喧嚣,你或踌躇满志或困顿迷惘,你或有方向需要路途,你或路途太多需要选择,你或千头万绪需要时间,你或纷乱喧嚣需要澄澈……其实你需要的只是这个故事,让你回到自己的内心,让你可以勇敢面对纷繁复杂的世界……归根到底,你终于发现,你不是属于这个故事,就是需要这个故事。你发现,纳尼亚是你的宿命,它救赎和完满了你的人生。

所以,翻译《纳尼亚传奇》,我诚惶诚恐,像一片圣洁之地,想拥有又怕亵渎,于是我战战兢兢,甚至不太敢看之前的译本。可翻译《纳尼亚传奇》终归是幸福的,因为它是如此的贴近灵魂——就让阿斯兰的魔法在我们的心中显现,让我们永远铭记那一片最后和最初的纯净。翻译《纳尼亚传奇》,向C.S.刘易斯以及所有坚守信仰的人们致敬。

在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少年派的叔叔说,如果你想让你的孩子拥有纯净的灵魂,一定要带他去Piscine Molitor(法国游泳池)游泳。这句话用在这里似乎太过浅显,但是纳尼亚也是属于灵魂的。

如果你想让你的孩子拥有这世界上最清澈的灵魂,不论他周围的世界如何喧嚣,如何浮华,不论他付出多少努力,他的梦想依然微茫,那依旧与他同在的干净灵魂——宛如天成,宛如与生俱来——那么,就让他读纳尼亚。对于成年人,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我们,这个故事更是一种鼓舞、激励和信念。用孩子可以接受的方式,道出成人世界的道理,在刘易斯的笔下,你会看到你看似得到实则失去的东西。

J. K.罗琳说,魔法永远不会枯竭。这句话用在这里又似乎太过深入。但是,真希望如此。

至少,让我们于此共勉。张茗2013年12月8日

献给尼古拉斯·哈迪

第一章 体育馆后面

秋日里的一天,天色昏沉沉的,吉尔·波尔躲在体育馆后独自抹眼泪。

她哭是因为学校里有人欺负她,不过,我要讲的这个故事与她的学校没太多关系,而且这个学校本身也并非一个令人高兴的话题,所以关于她就读的这所学校,我就长话短说了。这是一所“联合办学”的实验学校,男生和女生在一起学习,过去把这种学校称为“混合”学校。不过有人说,学校里的氛围并不像管理者想象的那么融洽。他们认为,男孩和女孩们在学校里应该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然而不幸的是,学校里有十几个大男孩和大女孩,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欺压低年级的同学。学校里,各种事情——可怕的事情——层出不穷,要换作其他学校,这样的事情早就被人发现并制止了,可是在这里根本没人管。即便有人发现了,那些为非作歹的坏孩子们也不会因此被开除或受到任何惩罚。校长说他们都是一些有趣的心理学案例,常常派人去找他们谈话,一谈就谈好几个钟头。假如你说的话正合校长心意,你就会成为校长的宠儿而并非坏学生。

正是因为如此,吉尔·波尔才会在这个阴暗的秋日跑到体育馆背后灌木丛前那条潮湿的小路上,独自一人抹眼泪。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尽情地大哭一场,一个男孩就从体育馆的一角绕到了这条小路上,他一边走一边吹着口哨,双手还插在口袋里,一不留神,男孩差一点撞到了她身上。“你走路怎么不看路?”吉尔·波尔说。“好了好了,对不起,”男孩说道,“你用不着这么——”这时,他看到了她脸上的泪水。“嘿,波尔,”他问道,“你怎么了?”

吉尔只是撇了撇嘴,她本想说点什么,但她发现只要一开口,眼泪就会止不住地往下掉。“我想,一定是他们——和以前一样。”男孩脸色阴沉,两只手深深地扎进口袋里。

吉尔点点头。就算她什么不说他也明白。他们俩全都心知肚明。“好了,听我说,”男孩说,“如果我们都像你这样那可没——”

他的本意是好的,但是他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仿佛在做演讲一样。吉尔心中的怒火蹭地一下就被点燃了(只要你曾经在哭的时候也被人打断过就一定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你走开,你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她说,“没人要你来管闲事!你是个大好人,你想告诉我该怎么办,对吧?我想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尽力去讨好他们,然后乞求他们能对我好一点,再像你那样,在他们身边摇尾乞怜?”“噢,天啊!”男孩说着便蹲下来,坐在灌木丛边的草地上,但是很快他又站了起来,因为草地是湿的,把他的裤子都弄湿了。他的名字不太好听,叫尤斯塔斯·斯克拉布,不过他并不是个坏男孩。“波尔!”他说,“你这样说公平吗?这个学期我做过这样的事情吗?我不是跳出来反抗卡特,保护了那只小兔子吗?我不是还帮斯皮文思保守了秘密吗——即便挨打了,我不也没透露一个字?还有——”“我——我不知道,也不关心。”吉尔抽泣着说。

斯克拉布看到她还有些恍惚,就体贴地递了块薄荷糖给她。他自己也吃了一块。很快,吉尔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对不起,斯克拉布,”她最终开口说道,“我刚才说的话是有失公允。你的确做了那些事情——就在这个学期。”“那就把上个学期的我忘了吧,”尤斯塔斯说,“那时的我和现在不一样。我当时——上帝啊!我真是个小混蛋!”“坦白说,当时的你的确很讨人嫌。”吉尔说。“你一定觉得我变了,对吧?”尤斯塔斯说。“不仅仅是我,”吉尔说,“所有人都这么说。大家都注意到了你的变化。昨天,埃莉诺·布莱基斯顿还听到阿黛拉·彭尼法泽在更衣室里说起这件事呢。她说‘那个叫斯克拉布的小子一定是被什么人控制了。这个学期,他变得非常不听话。我们下一个要关照的人就是他。’”

尤斯塔斯听后不禁打了个哆嗦。这个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所说的“关照”意味着什么。

两个孩子谁也没说话。露珠从月桂树的叶子上滴落下来,嘀嗒,嘀嗒。“那你上个学期到底是怎么回事?”吉尔打破沉默,开口问道。“放假的时候,我身上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尤斯塔斯故作神秘地答道。“什么样的事情?”吉尔穷追不舍地问。

尤斯塔斯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过了一会儿,他这才开口说道:“听我说,波尔,我和你都对这个地方痛恨至极,再也没有人比我们更讨厌这里了,对吗?”“是的,没错。”吉尔说。“那我想我应该可以相信你。”“那还用说吗?”吉尔说。“那好,不过,说实话,波尔,这可是一个让人吓一跳的秘密。我问你,你愿意相信一些事情吗?我的意思是,那些其他人听了都会哈哈大笑的事情?”“还从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事情,”吉尔说,“但是我想我会的。”“如果我说上次放假时我曾经离开过这个世界——脱离于这个世界之外——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吧,那我换个说法。现在,如果我告诉你我曾经去过一个地方,那里不仅动物会说话,而且——而且还有各种咒语和火龙——总之,那里就像是童话里的世界,你明白了吗?”说话的时候,斯克拉布感觉有些别扭,而且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那你是怎么去到那里的?”吉尔反问道。说话的时候,不知为何,她也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唯一的方法就是——魔法,”说到最后,尤斯塔斯的声音小得都快听不清了,“我是和我的两个表兄妹一起去的。就这么嗖的一下,我们——就到了那里。他们以前就去过。”

因为他们说话的声音一直很小,仿佛窃窃私语一般,所以一开始吉尔很容易就相信了他的话。突然,怀疑的念头闯进了她的脑海里(这股念头来势汹汹,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头母老虎):“如果我发现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寻开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你说一个字!永远!”“不,不!我没有,”尤斯塔斯立刻辩解道,“我发誓我没有。我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当我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大家发誓时都会说,“我以《圣经》发誓。”可是,这所学校并不鼓励学生们读《圣经》。)“好吧,”吉尔说,“我相信你。”“而且不告诉任何人?”“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说到这儿,两人都兴奋起来。就在这时,吉尔看了一眼四周,一片灰突突的秋季天空映入她的眼帘,耳边只有露珠嘀嗒、嘀嗒地从树叶上往下滑的声音,于是,她不由得想到在这所实验学校里种种的绝望(本学期一共有13周,现在才刚刚过去2周),她说道:“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又不在那里:我们在这里。我们没办法去那里。或者,我们可以吗?”“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尤斯塔斯说,“当我们从那个地方回来的时候,有人说佩文西家的两个孩子(就是我的两个表兄妹)将再也回不去了。你知道吗,那已经是他们第三次去那边了。我想他们的期限已经到了。但是,那个人并没有说我回不去了。如果他觉得我也回不去了,一定当时就说了,不是吗?所以回来后,我一直忍不住在想,我们可以回去吗——可以吗?”“你的意思是,做点什么让你回到那个世界?”

尤斯塔斯立刻点头。“你指的是我们在地上画个圆圈——在里面写几个奇怪的字母——然后站到圆圈里——再默默念诵些咒语和符咒什么的?”“这个嘛。”尤斯塔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想我能想到的大概也就这些,只不过我从没这样做过。不过,既然已经聊到这儿了,我想画圆圈和符咒听起来就荒唐可笑。我认为他也不喜欢我们这样做。这看起来就好像我们以为自己能要求他做什么一样。不过说真的,我们也只能求他。”“你说的那个他到底是什么人?”“在那个地方,他们都叫他阿斯兰。”尤斯塔斯回答说。“多奇怪的名字啊!”“和他比起来,这个名字也就不足为奇了”尤斯塔斯说话的口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我们行动吧。反正也没坏处,问问他也无妨。你到这边来,我们并排站,就像这样。然后伸出双臂,手掌朝下,就像他们在拉曼度的小岛上时那样。”“谁的小岛?”“这个我下次再告诉你。还有,他可能会喜欢我们面朝东方站立。让我来看看,哪一面是东方?”“我不知道。”吉尔说。“女孩们最特别之处就是她们不会看指南针,分不清东南西北。”尤斯塔斯说。“你不一样分不清方向吗?”吉尔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不,我分得清,只要你别在一旁喋喋不休总打断我就行了。好了,我找到东方了。在这边,面朝月桂树。现在,你能跟着我说吗?”“说什么?”吉尔问。“当然是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尤斯塔斯回答道,“跟着我说——”

他开始了,“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吉尔重复道。“请让我们俩进入——”

就在这时,体育馆的一侧传来一个声音,“波尔?没错,我就知道她在这里。她正躲在体育馆后哭鼻子呢。要不要我过去把她揪出来?”

吉尔和尤斯塔斯对视一眼,立刻跳进了月桂树丛中,急匆匆地沿着灌木丛后那陡峭而泥泞的山坡向上爬,爬行的速度之快倒是让他们脸上增光不少。(多亏了这所实验学校奇特的教学方式,在这里,学生们能够学到的法语、数学、拉丁语或与之类似的知识很有限,但是说起快速且静悄悄的逃跑方法,每个学生都学得颇有心得。)

跑了一会儿后,他们俩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根据身后传来的声音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被跟踪了。“要是那扇门开着就好了!”斯克拉布边跑边说,吉尔点点头。在那片长满灌木丛的小山顶有一堵高高的石墙,墙上有一扇门,门的另一边是一大片广阔的荒地。那扇门大多数时候都是锁着的,但是有时候也有人发现门开着——也许,仅有一次。不过,你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即使只有这么一次,也给人们平添不少希望,总想去试试看。因为假如那扇门真的碰巧开着,那倒不失为一个神不知鬼不觉溜出校园的好办法。

吉尔和尤斯塔斯一路猫着腰在月桂树下快跑起来,跑到墙边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两张小脸全都胀得通红。那扇门和往常一样,是锁着的。“我想这十有八九没用,”尤斯塔斯边说边伸手去拧门上的把手,这时,“哦——哦,天啊!”那个把手居然转动了,门开了。

一秒钟前,他们俩还想着只要门开着,他们一定飞快地跑出去。然而现在,当门打开了之后,他们俩反而呆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因为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和他们之前预想的大相径庭。

他们原以为会看到一大片长满石楠花的荒山,山坡一直绵延向前,与暗淡的秋日天空连成一线。然而,一束灿烂的阳光从门的那一边射过来,那感觉就像你打开车库大门,六月艳阳扑面而来一样。阳光下,草尖上一颗颗晶莹的露珠闪闪发亮,宛若一颗颗明珠,相比之下,吉尔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就显得脏兮兮的。两人立刻意识到,那异常明媚的阳光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照耀过来的一样。他们眼前的这片草皮光滑透亮,吉尔还从没见过如此平整、鲜亮的草地,还有他们头顶的那片蓝天,放眼望去,天空中还有一些异常明亮鲜艳的小东西在飞来飞去,像是璀璨的珠宝,又像是一只只大蝴蝶。

尽管这正是长久以来吉尔所期望的,但此时她又突然有些害怕起来。她望着斯克拉布的脸,发现他也和她一样。“来吧,波尔。”他憋着一口气说道。“我们还能回来吗?那边安全吗?”吉尔问道。

就在这时,一个叫声从他们背后传来,那是一个尖利、恶毒的声音。“好了,波尔,”那个声音叫嚷道,“我们都知道你就在这里。下来吧。”那是伊迪丝·贾寇的声音。她并不是那伙人中的一员,不过,她却极爱搬弄是非,是他们的小跟班。“快!”斯克拉布说,“到这儿来。拉住我的手。我们绝不能分开。”吉尔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他就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拖到了门的那一边,离开了学校,也离开了英格兰——离开了我们这个世界,来到了那个地方。

伊迪丝·贾寇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你关上收音机的开关,里面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一样。一瞬间,他们就被一种完全不同的声音包围了。声音来自于他们的头顶,正是那些明亮鲜艳的小东西发出来的——原来,那是一些小鸟。小鸟们发出喧闹的声音,不过那声音听起来更像是一首乐曲,但又不同于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听到的鸟啼曲——初一听,你可能还听不出来。不过,除了小鸟在歌唱,四下里却是一片寂静,加之周围清新的空气,吉尔觉得他们此刻一定是在一座高山的山顶。

斯克拉布依旧牵着她的手,两人向前走去,两双眼睛不停地向四周张望。吉尔看见到处都是参天大树,那些树看起来很像雪松却又比雪松高大得多。不过,树与树之间的空隙也很大,树下没有灌木丛,所以一眼望去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吉尔的目光所及之处,景色全都一样——平坦的草地,小鸟拍打着五彩缤纷的翅膀飞来飞去,有黄色的、蜻蜓蓝色的、彩虹色的,树林深处只见一片蓝森森的阴影,空荡荡的。清爽的空气里没有一丝风。这是一片清冷而寂静的树林。

在他们的正前方,大树消失了,只有蔚蓝的天空。他们就这样默默地一直向前走去,直到斯克拉布突然打破这一沉默,“小心!”紧接着,吉尔就感到一股拉力将她向后一拖。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悬崖边。

幸运的是,吉尔并不恐高。站在悬崖边上的她一点也不害怕。对于斯克拉布把她往回扯的举动,她有些恼火——“我又不是小孩。”她说道,说完,她就把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当她看到斯克拉布吓得面色苍白时,她心里不禁有些瞧不起他了。“你没事吧?”吉尔问道。为了表示她一点也不害怕,吉尔又向前走了一小步,真正站到了悬崖边。事实上,此时的她也有些心虚。她低头向下望去。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斯克拉布为何会吓得脸色苍白了——他们脚下的悬崖绝不同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任何一座悬崖峭壁。试想你正站在你去过的最高山峰的峰顶,然后向下望,想象那悬崖就这么笔直地延伸下去,是你以前看过的悬崖高度的十倍、甚至二十倍。当你从那么高的地方向下看的时候,起初,你可能会把下面那些白色的小点当成羊,但是很快你就意识到那些全都是白云——不是那种丝状的云雾,而是蓬松巨大的白色云团,有些几乎和高山一样大。张望了半天,最终,你透过云团的缝隙看到了真正的谷底,但是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你根本分不清楚下面是土地还是森林,是陆地还是水面:谷底距离那些云团的距离更远,比你此时距离那些白色棉花团的距离远得多。

吉尔呆呆地望着下面。她想,也许她可以往后退几步,又或是离那悬崖远一点,可是她又有些顾虑斯克拉布的想法,不愿这样做。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她决定不去考虑对方的想法,得马上离开这吓人的悬崖,而且以后再也不嘲笑那些恐高的人了。然而,当她抬腿想后退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她的两条腿软绵绵的,随即感到有些头晕目眩,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眼前飘来飘去。“你在干什么,波尔?快回来——你这个笨蛋!”斯克拉布大叫道。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一样。她感到他一把抓住了自己,但是现在她的手和脚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站在悬崖边的她挣扎了一阵。吉尔吓坏了,脑袋也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有两件事情是她这辈子忘不了的(后来,这一情景经常会出现在她的梦里)。一件就是她用力挣脱了斯克拉布的手;另一件事就是,在她挣脱他的同时,斯克拉布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只听到一声惨烈的叫声,他整个人就摔进了深渊里。

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她根本就没时间思考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幸亏一只身形硕大皮毛鲜亮的动物冲到了悬崖边。它趴下来,身体向前,(最奇怪的是)它开始吹气。不是咆哮,也不是喷鼻息,而是从它那张宽厚的嘴巴里向外吹气,平稳的气流缓缓吹出,就像真空吸尘器突然功能逆转向外喷气一样。吉尔就躺在这个大家伙的旁边,他们挨得很近,她都能感觉到呼吸的气流在它体内流动时产生的震动感。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因为此刻的她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她差一点就晕过去:事实上,她倒真希望自己能晕倒,但是晕倒这种事情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最后,她看到在距离她很远的下方,一个小黑点渐渐飘了起来,缓缓上升。上升的同时,那个小黑点也越飘越远,等到它几乎与悬崖齐平的时候,它已经远得几乎看不见了,最终消失了。很显然,小黑点飘离的速度很快。吉尔不禁觉得正是她身边的庞然大物把它吹走的。

于是,她扭过头,向那个大家伙望去。一头狮子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第二章 吉尔接到一项任务

狮子看都没看吉尔一眼,从地上站了起来,同时吹了最后一口气。看起来,它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站起来后,狮子转过身,慢慢地走进了树林里。“这一定是个梦,一定是的,”吉尔安慰自己说,“过一会儿,我就会醒过来。”可是,一切并不是梦,她也没能从梦中醒来。“我真希望我们从没来过这个可怕的鬼地方,”吉尔说,“我相信斯克拉布和我一样,也不了解这个地方,不然,他不会在不警告我的前提下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他摔到悬崖下去了,可这不是我的错。要是他不管我,我们俩就都不会有事了。”就在这时,她想起了斯克拉布跌下去时发出的那声惨叫,不由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种时候,痛哭一场固然会让人感觉痛快一些,但是哭泣迟早要结束,等到那时,你仍然需要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当吉尔停止哭泣的时候,她感到十分口渴。之前哭泣的时候,她一直把脸埋在草地里,现在她坐了起来。小鸟们也停止了歌唱,四周静得出奇,除了从远处传来的一个很小很细的声音。她仔细听了听,最后断定那正是流水的声音。

吉尔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朝四下里张望了一圈。那头狮子不见了,不过她周围有很多树,它可能就藏在附近一个她看不到的地方。吉尔知道,这里说不定有好几头狮子,可是她实在太口渴了,于是,她鼓起勇气顺着水声向前走去,寻找水源。她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从一棵树摸到另一棵树旁,每走一步前,她都会警惕地看看四周。

树林里安静极了,要想判断水声传来的方向并不困难。她每走一步,那声音就会变得更清晰一些,很快,她就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林间空地,看到不远处一条晶莹如玻璃的潺潺溪流从草地上流过。尽管出现在眼前的水源让原本就十分口渴的她感到更加口渴难耐,但是她并没有立刻冲上去痛快地喝个够。她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石化了一般,嘴巴张得老大。她这样做是有原因的——那头狮子就趴在小溪旁。

狮子的头高高抬起,两只前爪放在头的前方,和特拉法加广场上的那些石狮子十分相似。吉尔突然意识到它已经看到她了,因为它的一双眼睛直直地望了她好一阵,这才转向别处——那情形就像是它很了解她,对她的出现并不以为意。“如果我扭头就跑,它一定会追上来,”吉尔心想,“可如果我继续往前走,那不等于把自己送到它嘴边吗?”不管怎样,此时就算她想动恐怕也动不了,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狮子身上,不敢有片刻的转移。她不知道这样的情形维持了多久,只觉得漫长得仿佛过了好几个小时。最终,口渴的感觉战胜了内心的恐惧,她觉得只要能让她先喝口水,她甚至都不在乎会不会被这头大狮子吃掉。“如果你口渴了,就喝点水吧。”

自从斯克拉布在悬崖上对她说完最后那句话后,这还是吉尔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话。她立刻警惕的扫了一眼四周,心中暗自纳闷不知是谁在说话。这时,那个声音又说道,“如果你渴了,就过来喝点水吧。”当然,她还记得斯克拉布曾经说过那个世界的动物会说话,然后立刻意识到说话的正是那头狮子。这一次,她还看到了他的嘴唇在动,那声音听上去和普通人又稍有不同——更深沉,宽厚,而且也更有力量;那是一种凝重且洪亮的声音。这个声音的出现丝毫没有减轻吉尔内心的恐惧感,相反,它还催生出另一种不一样的恐慌。“你口渴吗?”狮子问道。“我快渴死了。”“那就喝点水吧。”狮子又说。“请问——你能——我喝水的时候你介意离开一小会儿么?”吉尔说。

狮子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她一眼,同时发出一声低低地咆哮。吉尔望着他那庞大的身躯,心中顿时明白了,与其要求它走开还不如让整座大山挪到一边去呢。

溪水潺潺,叮咚水声不绝于耳,听得吉尔更渴了。“那你能不能向我保证——如果我走过去,你不会对我做任何事情?”吉尔问道。“我不会做任何承诺。”狮子答道。

吉尔已经渴得不行了,她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小步,但她本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你吃女孩吗?”她又问道。“我曾经吞下过男孩和女孩,男人和女人,我还曾经把国王和皇帝,城池和空间都吞进过肚子里。”狮子说。他说这话的语气十分平和,既没有炫耀之意,也听不出有任何遗憾或难过之情,话语中更没有丝毫的愤怒之意。这些话就这样从他嘴里飘了出来。“我不敢过去喝水。”吉尔说。“那你会渴死的。”狮子说。“哦,上帝啊!”吉尔说道,同时又向前迈了一小步,“我想我得走了,我要去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另一条小溪。”“这里只有这一条小溪。”狮子说。

从一开始,吉尔就对这头狮子说的每一个字都深信不疑——任何一个看过他那张严肃面孔的人都会如此——这时,她突然下定了决心。这是她有生以来做过的最可怕的一个决定,但是她做了。她走上前去,跪在溪边,用手捧起溪水,送到嘴边。她还从没喝过如此清甜凉爽的溪水。刚喝了一口,她就觉得不渴了。在没喝水之前,吉尔打算一喝完水就立刻撒腿就跑,然而现在,她意识到这样做恐怕极其危险。她站起来,立在原地,嘴唇上还沾着溪水,湿漉漉的。“到这儿来。”狮子开口了。她只能照做。现在,她已经几乎站到了他的两只前爪之间,双眼直视狮子那张严肃的脸。但很快她就垂下了眼睛。“人类的孩子,”狮子说,“那个男孩现在在哪儿?”“他摔下悬崖了,”吉尔说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先生。”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但是如果不加称谓听起来又显得似乎有些无礼。“他为什么会摔下悬崖呢,人类的孩子?”“他想拉住我,不让我摔下去,先生。”“你为什么会那么靠近悬崖边呢,人类的孩子?”“当时,我想向他炫耀一下,先生。”“你回答得很好,人类的孩子。下次再也不要这样做了。现在(自从他俩见面以来,狮子的脸第一次显得不那么严肃了)那个男孩很安全。我已经把他吹到纳尼亚去了。但是因为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你的任务会更加艰难。”“求求你了,先生。请告诉我,是什么任务?”吉尔问道。“我把你和他从你们的世界召唤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任务。”

这下可把吉尔弄糊涂了。“他一定是把我错当成另一个人了。”她心想。虽然她觉得除非她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不然事情恐怕会变得一团糟,但是她不敢开口。“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人类的孩子。”狮子说。“我在想——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弄错了?因为你也知道,根本就没有人召唤过我和斯克拉布,是我们自己跑到这里来的。斯克拉布是说过我们要呼唤——呼唤某人——但是我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也许是某个能放我们进来的人。我们这样做了,然后就发现门是开着的。”“除非我先召唤你们,不然,你们是不会呼唤我的。”狮子说。“你就是那个人,先生?”吉尔说。“是的。现在,听好你的任务。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名叫纳尼亚的国家,那里生活着一位悲伤的老国王。老国王之所以如此悲伤是因为没有王子继承王位——他唯一的儿子在很多年前被偷走了,纳尼亚全境内都没有人知道王子的下落,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但是,王子还活着。我交给你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位失踪的王子,并把他送回他父亲的宫殿,你可能会在执行这一任务的途中死掉,也有可能会因此而回到你们的那个世界去。”“求求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找到这个王子呢?”吉尔说。“我会告诉你的,孩子,”狮子说,“我会给你几个线索,指引你们找到王子。首先,那个名叫尤斯塔斯的男孩到达纳尼亚就会遇到一个亲密的老朋友。他必须立刻去问候这个朋友。他的这一行为将会对你们完成任务大有好处。其次,你们必须离开纳尼亚,一路向北,一直走到古代巨人生活过的废墟城市。第三,你们将会在那座废墟城市里找到一块上面刻了字的石头,然后必须按照石头上的要求去做。第四,你们可以通过这一点确认对方就是那个失踪的王子(假如你们能够找到他的话):他是你们此行中第一个要求你们以我的名义——以阿斯兰的名义——去做某件事的人。”

说到这儿,狮子似乎已经说完了,吉尔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她开口说道,“谢谢你。我明白了。”“孩子,”阿斯兰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温柔多了,“也许,你觉得自己已经弄明白了,但事实恐怕并非如此。不过,你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牢记这四个线索。现在,按照我刚才说的顺序,把这四个线索重复一遍。”

吉尔努力了,但还是记错了不少地方,于是,狮子纠正了她的错误,然后让她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直到她把这四个线索说得准确而清楚。由始至终,他都很有耐心,这也给了吉尔足够的勇气,当她记牢它们之后,她鼓起勇气问道:“请你告诉我,我怎样才能到达纳尼亚呢?”“哦,通过我的气息,”狮子说,“我会像刚才吹尤斯塔斯那样,将你吹到世界的西方。”“我能及时赶上他,把第一个线索告诉他吗?不过我想就算没赶上应该也没关系。如果他见到了一位老朋友,他一定会走上去和对方打招呼的,不是吗?”“时间紧迫,没有时间多问了,”狮子说,“所以我必须马上把你送走。来吧。走到悬崖边去。”

吉尔心里很清楚,时间之所以会紧迫,这全都是她的错。“假如不是因为我之前表现得像个傻瓜,我和斯克拉布早就一起离开这里了。那样,他就能和我一起听到这些指示了。”她心想。想到这儿,她立刻按照狮子说的去做。再次回到陡峭的悬崖旁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尤其是狮子并没有站在她身边——它跟在后面,它那柔软的爪子踩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过,还没等她走到悬崖旁,她就听到后面有声音传来,“站着别动。我就要开始吹气了。但是首先,你必须记住,牢牢地记住那些线索。无论是每天早上醒来时,还是晚上躺下睡觉前或半夜醒来时,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复述这些线索。无论你遇到多么奇怪的事情都绝不能分心,违背这些线索的指示。最后,我要警告你,在这种高山上,我清楚明确地告诉你:在纳尼亚,我可不经常这样做。现在,你处于高山之巅,这里空气清新,你的头脑清醒,但是当你下到纳尼亚之后,那里的空气就会变浑浊。注意不要让浑浊的空气迷惑你的头脑。还有,当线索出现时,它们将不会像你预想的那么清楚、明显。这也是为什么你必须将它们牢记于心的原因,千万不要关注那些表象。记住线索,相信线索。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好了,夏娃的女儿,再见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个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就完全听不到了。吉尔回头望了一眼,结果大吃一惊:只见那座悬崖已经在她身后一百多码以外的地方了,站在悬崖边上的狮子变成了一个金色的小点。之前,她一直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准备接受狮子那充满可怕威力的吹拂,令她没想到的是,狮子的这口气竟然如此轻柔,离开地面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有察觉到。现在,她处于万丈高空之中,陪伴她的只有身边的空气。

她内心的恐惧感一瞬间消失了。一方面,她身下的那个世界距离她实在太遥远,以至于看起来那个世界似乎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另一方面,飘浮在狮子吹出的气体之上的那种感觉真的很舒服。她发现自己不仅可以躺下,还可以随意调换姿势,扭动身体,就像是在水里一样(只要你会浮水就知道那种感觉)。而且由于她的一举一动都和那口气同步,所以她也根本感觉不到有风,周围的空气也暖暖的。那种感觉和坐在飞机里不同,因为你听不到任何噪音,也感受不到一丁点震动感。如果吉尔之前曾经搭乘过热气球,她也许会觉得这更像是坐在气球里,只不过感觉更好。

当她再次回头的时候,她这才头一次看清楚自己刚刚离开的那座高山的真正规模。她心里不觉有些奇怪,一座如此雄伟的高山的山顶怎么会没有白雪和冰川呢——“不过,我想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一切大概都和我们那个世界不同。”吉尔转念一想。于是,她又向下望去,但是她身处的位置实在太高了,她根本就判断不出下面究竟是土地,还是大海,她甚至连自己飘浮向前的速度都察觉不出来。“噢,那些线索!”吉尔突然大叫一声,“我最好赶紧重复一遍。”一开始,她还生怕自己已经忘了,但后来她发现自己依然记得清楚而准确。“好了,没事了。”说完就躺在了空气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像是躺在自家沙发上一样自在。“哦,我得说,”几个小时后,吉尔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刚才一定睡着了。睡在空气上的感觉真奇妙。不知道以前有没有人像我这样睡在空中?我想肯定没有。哦,真烦人——斯克拉布一定有过这种经历,就连路程都和我一样,就在我之前。让我看看现在下面是什么样子。”

她看到的是一大片干燥的蓝色平原,一望无际。没有山,但是平原上有一些大大的白色物体正慢慢地移动。“那一定是白云,”她心想。“不过,它们可比我在悬崖上看到的那些云朵大多了。也许,是因为我靠得近了,所以它们看起来就显得大了许多。我应该已经下降了不少。哦,太阳真讨厌。”

吉尔刚刚启程的时候,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她头顶,现在已经直射她的眼睛了。这意味着太阳开始向下走,已经走到了她的前面。斯克拉布之前说的吉尔没有方向感还真是说对了(我对女孩们几乎没有了解)。不然,她一定会知道,如果太阳开始直射她的眼睛,那就说明她正在向西飘。

凝视着下方那片蓝色的平原,她很快就注意到平原上分布着不少颜色或深或浅的小点。“那是大海!”吉尔心想,“我相信那些一定就是岛屿。”事实的确如此。假如她知道斯克拉布曾经坐船途经那些小岛,甚至还登上过其中的一些,她一定会嫉妒不已;不过,她并不知道这一切。后来,她又注意到那片平整的蓝色幕布上有一些小褶皱:如果你有过在大海上航行的经历,你就会知道那些小褶皱就是海里的大浪。现在,天边已经出现了一条深色的线条,那条线正在快速地变深变厚,速度之快你甚至都能用眼睛观察到它的变化。在空中飘了这么久,吉尔第一次找到了判断自身速度的参照物,也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飘得这么快。她知道那条不断加深的线一定就是陆地。

突然,一团巨大的白色云团从她的左侧(当时吹的是南风)向她扑来,高度几乎完全与她齐平。吉尔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已经置身于冰凉、潮湿的雾气之中。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她一跳,不过好在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的功夫,她又回到了阳光之中。她眨了眨眼,发觉身上的衣服都被打湿了。(她穿了件运动衫和运动外套,一条短裤,一双长袜,外加一双厚底鞋;当时的英格兰正处于阴雨连绵,地面泥泞不堪的时节。)从云团里出来后,她发现自己飘得更低了。她刚飘出云团就立刻注意到了周围发生的变化,我原以为她早该想到,但没想到这竟然令她大吃一惊。那个变化正是声音。在此之前,她的旅行一直很安静,现在她第一次听到了海浪声和海鸥的叫声。与此同时,她也闻到了大海的味道。对于她的速度,此刻,吉尔已是确定无疑。她眼看两波大浪在海面上相撞,激起一片浪花和泡沫;但是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片浪花和泡沫就已经被她甩出好几百码远了。她距那片陆地越来越近,甚至都能看到内陆的一些高山以及在她身体左侧的一片峰峦。她看到了海湾和岬角,树林和田地,还有蜿蜒开来的沙滩。海浪拍打海岸的哗哗声越来越响,渐渐淹没了海面上其他的声音。

眨眼间,那片陆地就出现在了她的正前方,而她则直奔一条河的河口而去。此刻,她已经飞得很低了,距离下方的河水只有区区几英尺之遥。一个浪尖扑来,打湿了她的脚尖,紧接着一大片泛着泡沫的水花飞溅而起,她腰部以下的身体几乎被淋得透湿。她飞行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不过,她没有直接落到河面上,在经历一段简短的滑翔之后,她被送上了左侧的河岸。一时间,太多的东西一起向她涌来,她只觉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片平滑的绿色草坪,一艘光彩夺目,看上去宛若一大块宝石的大船,还有塔楼和城垛,迎风飘扬的各色旗帜,人群,灰色的衣衫,盔甲,金色饰物,宝剑,以及乐曲声。所有的一切都混作一团。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第一个清醒的认识是她已经着陆了,正站在岸边树林里一片灌木丛中,而斯克拉布就站在距离她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

她首先想到的是斯克拉布看上去怎么如此邋遢,简直称得上蓬头垢面,但紧接着她便意识到“我全身也都湿透了”!

第三章 国王的航行

斯克拉布之所以看上去会显得如此糟糕(假如此时有镜子,吉尔会发现自己也一样),这全都归咎于他们周围雄伟壮丽的环境。在这里,我最好马上向大家描述一下。

靠近这片大陆时,吉尔曾看到内陆有一片峰峦叠嶂,此刻,夕阳的余辉恰好穿过那些山峰间的缝隙,洒落在一片平坦的草坪之上。在草地的尽头处,一杆风向标在阳光下闪闪耀眼,它背后是一座塔楼林立,无数角楼点缀其中的大城堡。这是吉尔有生以来见过的最雄伟壮观的城堡。草地的这一边是一座由白色大理石砌成的码头,码头上停泊着一艘船:船头耸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船楼,尾部的船尾楼高高翘起,船身表面涂着华丽的金色和深红色,桅杆顶挂着一面大旗,甲板四周彩旗迎风飘展,船舷两侧包裹着一排闪着银光的盾牌。船身下端支着一块跳板,上面站着一位老人,看样子他正准备登船。老人身披一件腥红色的华丽斗篷,斗篷前露出了里面的银色锁子甲。他头上带着一个细细的金环,胡子白如羊毛,长长的白胡子一直拖到腰间。老人尽量挺直身体,一只手搭在身边一位衣着显赫的贵族肩膀上,看起来,贵族似乎比老人稍显年轻,不过你能够看得出来,这位贵族也已是老态龙钟,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贵族的眼睛湿润了。

国王转过身,想在上船之前再对自己的人民说几句话,他的前面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张小轮椅,拉轮椅的是一头个头和大猎犬差不多的小毛驴。轮椅里坐着一个胖胖的小矮人。他的衣着和国王一样富丽堂皇,但是由于他本人很胖,加上他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窝在靠垫之中,气势和姿态看上去都与国王大不相同:远看上去椅子上仿佛只堆了一堆皮毛、丝绸和金丝绒。小矮人和国王一样,垂垂老矣,但身体似乎更强壮,精神也更矍铄,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他的头上没有一根头发,圆圆大大的光头在夕阳光辉的照耀下宛如一枚巨大的台球,闪闪发亮。

在不远处,人们围成一个半圆,吉尔很快就意识到那些人都是国王的朝臣,仅凭他们身上的衣着和盔甲就已经值得人定睛一看了。从远处观望,围观的人群看上去更像是一片美丽的花床,不过真正令吉尔目瞪口呆的还是那些人——假如他们能够称之为“人”的话。因为人群中真正的人类大约只占五分之一,剩下的全是你在我们这个世界里从没见过的生物。羊人、人头马,还有树精,这些都是吉尔能够叫出名字的,因为她之前曾见过这些生物的图片,此外,还有小矮人。当然,人群中也有不少她认识的动物:熊、獾、鼹鼠、灰豹、老鼠和各种鸟类。然而,这些动物和英格兰境内那些与它们同名的小动物们又绝不相同。有些体型更大——譬如说,老鼠,它们不仅能靠两只后腿直立站立,而且每只都足足有两英尺高,更重要的是,它们看起来也不一样。这里的老鼠面部表情丰富,而且能像人一样说话和思考。“上帝啊!”吉尔心想。“这些都是真的,”但很快她又转念一想,“不知道它们是否友好呢?”她已经注意到在人群的外围,站着几个巨人,还有一些她叫不上来的人种。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了阿斯兰以及那些线索。在刚才过去的半个小时里,她几乎把它们忘得一干二净。“斯克拉布!”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小声说道,“斯克拉布!快来!快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你认识的人?”“你又出现了?”斯克拉布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他这样是有原因的),“好了,别说话,行吗?我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别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了,”吉尔说,“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你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什么过去的老朋友?如果有,你必须马上过去和他们打招呼。”“你在说什么呢?”斯克拉布问道。“是阿斯兰——那头狮子——让你这样做的,”吉尔用一种绝望的口气说道,“我刚才见到他了。”“哦,你见到他了?他说了些什么?”“他说你在纳尼亚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你的老朋友,你必须马上走过去和他打招呼。”“可是,这里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而且我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纳尼亚。”“我还以为,你说过自己曾经来过这里。”吉尔反问道。“那你就想错了。”“我就是这么想的。是你告诉我——”“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快别说了,让我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国王正在和小矮人说话,可是吉尔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她只能凭借看到的画面推断出小矮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地摇头和点头。接着,国王提高音量,开始对人群发言,然而他的声音真的太苍老了,而且十分嘶哑,能够听懂的部分十分有限——尤其是他说话的对象和内容全都是她闻所未闻的。发言结束后,国王弯下腰,在小矮人的两颊亲了一下,随即挺直腰板,举起右手,似乎是在向人群致意和道别,之后他就转过身,迈着颤悠悠的步伐,沿着跳板登上了大船。他的离去让臣民们大为动容。大家纷纷举起手中的手帕向国王道别,一阵呜咽声响起。跳板收了起来,船尾传来了嘹亮的号声,大船渐渐驶离码头。(大船由一艘牵引船拖着,只不过吉尔没有看到。)“好了——”斯克拉布开口说道,但他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白色物体——吉尔在思考了一秒钟后判断那是一只风筝——从空中滑过,落到了他的脚边。原来是一只白色的猫头鹰,它很大,站起来差不多和一名成年小矮人一样高。

它眨了眨眼睛,然后眯起眼睛,就好像是个近视眼一样,头微微偏向一侧,用一种柔和且响亮的声音说道:“呜——喔!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我叫斯克拉布,她叫波尔,”尤斯塔斯回答说,“能麻烦你告诉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纳尼亚王国,那儿就是凯尔帕拉维尔城堡。”“刚刚上船的就是你们的国王?”“没错,没错,”猫头鹰摇着脑袋说道,话语中流露出一丝忧伤,“可是,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俩带着魔法而来。我看到你们降落时的情景了:你们是飞来的。所有人都忙着给国王送行,没有人注意到你们,除了我。我碰巧看到了,你们是从天上飞来的。”“是阿斯兰派我们来这儿的。”尤斯塔斯压低声音回答说。“呜——喔,呜——喔!”猫头鹰说道,他身上的羽毛随即竖了起来,“这对我来说可难以接受,现在时间还太早了,太阳下山前,我总是有点不自在,常常走神。”“他派我们来这儿是为了寻找失踪的王子。”吉尔赶紧说道,站在一旁的她一直想插话却苦于没机会。“我怎么之前从没听说过?”尤斯塔斯说,“什么王子?”“你们最好随我来,立刻面见摄政大臣,”猫头鹰说,“他就在那里,坐在驴车里的那位就是他。小矮人杜鲁普金。”那只鸟转过身,开始给他们带路,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呜——喔!太乱了!我得好好想想。现在时间还太早。”“你们国王叫什么?”尤斯塔斯问道。“凯斯宾十世。”猫头鹰答道。现在,轮到吉尔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因为斯克拉布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异常。她还从没见过他因为任何事情而如此难过。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询问,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小矮人的面前,小矮人正准备拉起缰绳,驾驶驴车回城堡。之前围在一起的臣民也已经散了,大家三三两两地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那情形就像是比赛或表演刚刚结束。“呜——喔!尊敬的摄政大臣。”猫头鹰说话的同时,微微低下头,将他的喙凑到了小矮人的耳朵旁。“嗯?什么事?”小矮人说。“这里有两个陌生人,阁下。”猫头鹰说。“游侠?你这话什么意思?”小矮人问道,“我只看到两个衣着邋遢的年轻人。他们想要什么?”“我名叫吉尔。”吉尔走上一步,自我介绍说。她迫不及待地想阐明他们此行肩负的重要任务。“这个女孩名叫吉尔。”猫头鹰尽量提高嗓门,说道。“什么?”小矮人说,“姑娘们都被杀了?我不相信。什么姑娘?谁杀了她们?”“只有一个女孩,阁下,”猫头鹰答道,“她的名字叫吉尔。”“大点声音,大点声音说,”小矮人说道,“别站在那里自言自语,拨弄我的耳朵。谁被杀了?”“没有人被杀。”猫头鹰尖叫道。“谁?”“没有人。”“好了,好了。你也别扯着喉咙喊。我还没有聋到那种程度。既然没有人被杀,那你跑到我这儿来想干什么?难道有人应该被杀掉吗?”“你最好告诉他我是尤斯塔斯。”斯克拉布说。“这个男孩是尤斯塔斯,我的大人。”猫头鹰再一次扯着喉咙叫道。“一无是处?”小矮人有些恼火了,“我敢说他就是如此。你带他来这儿干什么?”“不是一无是处,”猫头鹰说,“是尤斯塔斯。”“习惯了,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让我告诉你吧,格林姆费瑟大师,当我还年轻的时候,这个国家里的确有一些真正能说话的动物和鸟类。它们说起话来可不像你这样含含糊糊,叽叽喳喳,这样的话我一刻也忍不了。一刻也忍不了!乌纳斯爵士,请把我的扩音器拿来——”

一直站在小矮人身旁的一个小羊人立刻递上一个银制的听筒。那东西做得就像是个蛇形的乐器,一条弯弯的听管正好卡在小矮人的脖子上。就在小矮人戴听筒的时候,猫头鹰——格林姆费瑟——突然很小声地对两个孩子说道:“现在,我的脑子清醒多了。千万别提任何与失踪王子有关的事情。我一会儿再告诉你们为什么。说什么都没用,没用的。呜——喔!我该怎么办!”“好了,”小矮人又开口了,“假如你有什么正当的事项要说,格林姆费瑟大师,那就说出来吧。深吸一口气,把语速放慢一点,别一口气说一串。”

在两个孩子的帮助下,尽管小矮人一直咳嗽不已,但格林姆费瑟总算把这两个陌生人的来历解释清楚了:正是阿斯兰派他们来纳尼亚的。听到这儿,小矮人飞快地瞟了一眼吉尔和尤斯塔斯,他看他们的眼神也有了变化。“是狮子亲自派他们来的,嗯?”他问道,“他们来自于——呃——另一个地方,超越世界尽头的另一个地方?”“是的,大人。”尤斯塔斯冲着那个听筒大声说道。“亚当的儿子,还有夏娃的女儿?”小矮人说。可惜实验学校的学生从没听说过亚当和夏娃,所以吉尔和尤斯塔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小矮人似乎也并不在意。“亲爱的孩子们。”他说道,同时伸出手,分别握住他俩的手,稍稍低下头。“我衷心地欢迎你们。如果不是我们的好国王,我那可怜的主人,刚刚启程前往七岛,他也一定会为你们的到来感到由衷地高兴。说不定你们的到来还能让他暂时恢复青春——暂时。现在,是时候该吃晚饭了。明天早晨,你们将有充足的时间告诉我你们此行的任务。格林姆费瑟大师,请为他们准备好卧房,还有合身的衣服,一定要以最尊贵的贵宾的待遇来招待他们俩。还有,格林姆费瑟——把你的耳朵——”

说到这儿,小矮人就把嘴巴凑到猫头鹰的头旁,毫无疑问,他想和它说几句悄悄话,然而,和其他耳朵不太好使的人一样,他对自己的音量缺少客观的判断,两个孩子清楚地听到他说,“务必要让他们好好地洗干净。”

说完,小矮人便调转驴头,驾着小车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摇摇晃晃地向城堡驶去(拉车的小毛驴十分肥硕),小羊人和猫头鹰紧随其后,两个孩子也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太阳落山了,空气中的寒意越来越浓。

他们穿过一片草坪,紧接着是一片果树林,随后就来到了凯尔帕拉维尔城堡的北门。门敞开着。走进大门,一片郁郁葱葱的内庭便映入眼帘。他们右侧的大厅已经灯火通明,光线透过窗户照到了院子里,正前方那片结构略显复杂的建筑物里也已经点上了灯。猫头鹰带着他们走进那些房间,叫来一个看似性格最活泼的女侍从服侍吉尔,女侍从个子和吉尔差不多,只比她稍微高一点点,身材十分纤瘦,不过很显然她已经是一名成年人。女侍从举止轻盈,仿若柳条,就连她的头发也像柳枝一样垂顺飘逸,发丝间似乎还带着些许苔藓。她带着吉尔走进其中一座角楼,来到一个圆形的房间里。屋子的地上嵌着一个小浴缸,平坦的壁炉里早已升起了火,燃烧的木柴散发出一种甜甜的香气,拱形的屋顶中央垂下一条银链,链子的一端连着一盏吊灯。房间的窗户朝西,望出去是纳尼亚陌生的土地,吉尔透过窗户看到夕阳的余晖将远处的山峰烧得通红。此情此景不禁激发了她内心对冒险的渴望,也让她相信一切才刚刚开始。

洗完澡,梳理好头发,换上早已为她准备好的干净衣服——这些衣服真的只能用一个好字来形容,穿在身上感觉质地柔软,看上去也大方得体,而且还带着一股好闻的味道,走起路来,这些衣服甚至还会发出一种悦耳的声音——她本想再次走到窗边,去看一看那激动人心的景色,但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进来。”吉尔说道。斯克拉布走了进来,他也已经沐浴完并换上了精致的纳尼亚服装。但是从他的表情看起来,他似乎并不享受这一切。“终于找到你了,”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我找了你好久。”“现在不是找到了吗?”吉尔说,“斯克拉布,这一切简直太刺激了,好得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时此刻,她早已把那些线索和失踪的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喔?你是这样认为的,是吗?”斯克拉布说。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真希望我们从来没来过这里。”“为什么?”“我简直无法忍受这一切,”斯克拉布说,“看看凯斯宾国王——他都已经老得不行了。这——这真是太可怕了。”“为什么,这对你有什么害处吗?”“哦,你不明白。一想到这儿——你不会明白的。我没有告诉你,这个世界的时间和我们那里不一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的时间概念和长度与我们那个世界不同。你听明白了吗?我的意思是,无论我们在这里逗留多长时间,我们回到实验学校的时候仍然是我们离开的那一刻。”“这可就不太好玩了。”“哦,闭嘴!别打岔!当你回到英格兰之后——回到我们的世界——你根本不知道这里到底过了多久。英格兰的一年可以是纳尼亚的很多年。佩文西兄妹曾经向我解释过这一点,可是我却像个傻瓜一样,彻底忘记了。现在很显然,纳尼亚已经过去70年了——自从我上次离开这儿开始算。你现在明白了吗?我回来了,可是凯斯宾已经变成了一个老人。”“那就是说,国王就是你的老朋友!”吉尔说道。她的脑海里随即闪过一个令她感到害怕的想法。“我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的,”斯克拉布看上去显得十分难过,“他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兄弟。上次见面时,他才比我大几岁。看着那个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再想想我们登上孤岛的那天早上他的模样,又或是想一想我们和海蛇作战时他的英姿——哦,这太可怕了。这简直比回来后发现他已经死了还要糟糕,还要可怕。”“噢,闭嘴。”吉尔不耐烦地说道,“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糟糕。我们已经错失了第一个线索。”当然,斯克拉布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于是,吉尔就把之前她和阿斯兰的对话,以及那四个能够帮助他们完成此行任务——找到失踪的王子——的线索统统告诉了他。“现在,你明白了吧。”她紧张地说道,“正如阿斯兰所说,你刚才看到了一个老朋友,你本该立刻走上去,和他打招呼。可是你没这么做,现在好了,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就乱了套。”“可是我怎么知道这些?”斯克拉布说。“之前我说话的时候,你要是听我说了,情况就不一样了。”吉尔说。“是啊,要不是你在那个悬崖边上表现得像个傻瓜,还差一点谋杀我——没错,我说的就是谋杀,而且我以后还会这样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保持冷静——我们本可以一起到这儿来的,如果是那样,我也就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想,他就是你来这儿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吉尔说,“你一定已经到了好几个钟头了。在此之前,你难道就没见过别人吗?”“我只比你早到一分钟,”斯克拉布说,“他吹你的速度一定比我快。这样就把时间追上来了——被你耽误的时间。”“别那么凶巴巴的,斯克拉布,”吉尔说,“嘿,那是什么声音?”

原来是城堡里晚餐开始的钟声,于是,一场眼看一触即发的唇枪舌战就这样皆大欢喜地被打断了。两人现在的胃口都好得很。

在城堡大厅里举办的晚宴是他们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盛大的宴会。尽管尤斯塔斯曾经来过纳尼亚,但他一直都在海上航行,从未见识过纳尼亚人在本土的排场和礼仪。就餐大厅的屋顶上悬挂着各色彩旗,每道菜上菜时都号声鼓声齐响。桌子上有令你垂涎欲滴的美味浓汤,被叫做帕文德的好吃又新鲜的鱼,还有香气诱人的鹿肉、孔雀肉和各种派,此外还有各式冰品和啫喱、水果以及坚果,美酒和果汁的种类更是多得令人眼花缭乱。尤斯塔斯的情绪高涨,连声承认这顿饭真是“像模像样”。当所有人都酒足饭饱之后,一位盲眼的诗人走上前来,将古老的纳尼亚故事《能言马和男孩》娓娓道来,故事讲述的是科尔王子和阿拉维斯以及一匹名叫布里的马的冒险经历,故事发生在纳尼亚和卡乐门及其领土的交界处,当时的纳尼亚正处于历史上的黄金时期,至尊国王彼得还是凯尔帕拉维尔的主人。(这个故事倒的确值得一听,只可惜我现在没时间说给大家听了。)

当他们拖着脚步准备上楼睡觉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睡意朦胧。吉尔说,“我敢打赌,我们今天晚上一定能睡个好觉”;毕竟,这一天不仅漫长而且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而这也恰恰说明几乎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第四章 猫头鹰的议会

有趣的是,你越困,上床前准备工作的时间就越长,尤其是在你足够幸运,房间里有炉火的时候。吉尔觉得,假如不让她在壁炉前先坐一会儿,她根本就不想脱衣服上床睡觉。然而,一旦她真的坐下,她又觉得自己再也不想站起来了。她对自己说了五遍同样的话:“我必须得上床了”,就在这时,窗户上传来了一阵拍打声,吓了她一跳。

她站起来,拉开窗帘,起初,她只看到外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没有。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很大的东西从外面冲向窗户,窗户玻璃随即发出一声尖利的碰撞声,她跳了起来,飞快地向后退了好几步。一个不好的念头从她脑海里闪过——“莫非这个国家有巨型飞蛾?”还没容她有时间细想,那个东西又回来了,这一次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看到了一张尖尖的鸟喙,撞击玻璃发出声音的正是这张鸟喙。“一定是某种大鸟,”吉尔心想,“会不会是只老鹰呢?”她可不希望这么晚还有来访者,哪怕是只鹰,不过她还是打开了窗户,向外望去。只听到一阵呼啦啦的风声,那东西便落在了窗台上,它硕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整个窗框,吉尔只得向后退,腾出空间。原来是猫头鹰。“嘘!呜——喔,呜——喔!”猫头鹰说道,“别出声。现在,告诉我你们俩真的很想去做你们要做的那件事吗?”“你是说失踪的王子吗?”吉尔说,“是的,我们必须去找他。”这时,她再度想起了狮子的声音和他那张严肃的脸,刚才在大厅中享受晚宴和听故事的时候,她已经几乎完全将他遗忘了。“那好!”猫头鹰说,“时间有限,刻不容缓。现在,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我这就去找你的同伴。然后我会回来找你。你最好换下这些宫廷服饰,换上便于行走的衣服。我去去就回。”说完,不等吉尔回答,猫头鹰就飞走了。

假如吉尔有更多的冒险经历,她一定会对猫头鹰的这番话表示怀疑,然而她没有:半夜时分偷偷逃跑,一想到这儿她顿时觉得兴奋异常,睡意全无。她换回了之前穿的运动衫和短裤,又在腰带上别了一把可能用得上的小刀——然后又在之前那个有着一头柳枝长发的女孩留给她的东西里挑了几件物品:一件刚刚及膝的带帽短斗篷(“假如下雨的话,这个一定能派上用场。”她心想),几块手帕和一把梳子。收拾好后,她就坐下等猫头鹰。

当猫头鹰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又有些困了。“一切都办妥了。”它说。“你最好在前面带路,”吉尔说,“我还分不清那些台阶和楼梯通向什么地方。”“呜——喔!”猫头鹰说,“我们将不会穿过城堡。那样无济于事。你得骑到我身上来,我们飞出去。”“啊!”吉尔惊呼一声,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可不太喜欢这个主意。“你能驮得动我吗?”“呜——喔!呜——喔!别问这种傻瓜问题了。我已经把那个驮下去了。不过现在,我们首先必须得把灯吹灭。”

灯刚熄灭,刚才还一片漆黑的窗外似乎立刻就明亮了许多——外面不再是黑漆漆一片,而是变成了灰色。猫头鹰站在窗台上,背朝房间,翘起两侧的翅膀。吉尔只得爬到了它那胖胖短短的背上,将膝盖放到它的翅膀之下,同时牢牢抓紧。它的羽毛摸起来暖烘烘,软绵绵的,却让她根本无从下手,根本抓不住。“我想知道斯克拉布坐在他背上的时候感觉如何!”吉尔想道。正当她还在思考这一问题的时候,猫头鹰纵身向外一跃,他们就离开了窗台。他挥舞翅膀,阵阵风声从她耳边掠过,冰凉而潮湿的夜间空气同时扑面而来。

外面比她预期中亮多了,尽管天空暗沉,但那块水汪汪的银光昭示着月亮就藏在云彩背后。她身下的土地看上去一片灰暗,树林那里则一片黑色。空中有风——呼呼的大风吹得她头发哗啦啦直响,这也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猫头鹰在空中盘旋了一下,此时城堡已经跑到了他们的前方。城堡里依旧亮着灯的房间寥寥无几。他们直接从城堡上掠过,朝北飞去,穿过一条河,空气中的凉意更浓了,吉尔觉得自己都能看到下方河面上猫头鹰的白色倒影,但很快他们就已经飞到了河的北岸,飞到了林区上空。

猫头鹰突然冲空中某个物体伸了伸脖子,但吉尔并没看到有东西飞过。“噢,拜托你!”吉尔说,“别再这样抖脖子了。你差一点把我抖下去。”“请原谅,”猫头鹰说,“我刚才吞了一只蝙蝠,我得吃点东西维持体力,小蝙蝠这种东西最合适不过了。要不要我给你抓一个?”“谢谢,不用了。”吉尔打了个哆嗦,赶紧谢绝了它。

此刻,猫头鹰飞得比之前低了许多,他们前方隐隐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吉尔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座尖塔——她想,这座塔可真有些破落,上面都已经长满了青藤——猫头鹰就带着她,侧着身体,嗖的一下从一扇爬满青藤的拱窗中挤过,暂别清新的灰色夜空,来到塔尖顶一个黑咕隆咚的地方。这个地方散发着一股霉味,吉尔刚从猫头鹰的背上滑下来就立刻意识到(这是一种人天生的直觉)这个地方有些拥挤。黑暗中,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呜——喔!呜——喔!”她马上明白,这里一定挤满了猫头鹰。这时,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令她紧张的心顿时放松下来:“是你吗,波尔?”“是你吗,斯克拉布?”吉尔问道。“好了,”格林姆费瑟说,“我们都到齐了。现在,让我们举行一个猫头鹰议会。”“呜——喔!呜——喔!没错!这才是正事。”好几个声音一起说道。“请稍等,”斯克拉布的声音响起,“让我先说几句。”“说吧,说吧,”猫头鹰们说道,“你先说。”“我说伙计们——呃,猫头鹰们,”斯克拉布说,“我想,你们都知道凯斯宾十世国王年轻时曾驾船航行到了世界东部的尽头。我也参加了那次航行:和老鼠雷佩契普、德里宁爵士还有众水手一起。我知道这听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在我们那个世界,人衰老的速度不同于你们这里。我想说的是,我坚决拥护国王,假如这次猫头鹰议会是想商讨任何反对国王的阴谋,我绝不会参与。”“呜——喔!呜——喔!我们也拥护国王,是国王的猫头鹰。”所有猫头鹰一起说道。“那你们聚集在此是为了什么?”斯克拉布问道。“是这样的,”格林姆费瑟开口了,“如果摄政大臣小矮人杜鲁普金听说你要去寻找失踪的王子,他一定会出面阻拦。他绝不会让你们启程。他会把你们关起来。”“天啊!”斯克拉布惊呼,“你这话的意思不是说杜鲁普金已经背叛了国王吧?过去,在大海上航行时,我经常听凯斯宾——国王——说起他,国王非常信任他。”“噢,不,不是这样的,”另一个声音说道,“杜鲁普金没有背叛国王。前前后后,已经有超过30名勇士(这里面有骑士、人马英雄、好心的巨人等等)前去寻找失踪的王子,但是他们全都一去不复返。最终,国王说他绝不能为了寻找自己的儿子而牺牲纳尼亚最英勇的战士。现在,他下令不准任何人去找王子。”“可是,他一定会让我们去的,”斯克拉布说,“只要他知道是我是谁,以及是谁派我去的,就一定不会阻拦。”(“是派我们去。”吉尔在一旁纠正道。)“是的,”格林姆费瑟说,“我想,他很有可能不会阻止你们。但是国王现在不在。杜鲁普金一定会坚持原则。他很忠诚,但绝对照章办事,十分固执。你永远都无法让他明白凡事都有例外的道理。”“你也许会认为他会考虑我们的意见,因为我们是猫头鹰,所有人都知道猫头鹰是多么的睿智,”另一个人接着说道,“可是现在他已经太老了,他只会说,‘你不过是只小鸟。我还记得你没孵化出来时的模样。好了先生,别想对我进行说教。你们说的全都是些没意义的废话!’”

这只猫头鹰模仿杜鲁普金的声音学得惟妙惟肖,刚一说完,它周围便传来一阵猫头鹰的大笑声。两个孩子立刻意识到,纳尼亚人对杜鲁普金就像是学生们对待一位脾气有些暴躁的老师,所有人都怕他,取笑他,但没有人不喜欢他。“这次国王要离开多久?”斯克拉布问。“要是我们知道答案那就好了!”格林姆费瑟说,“最近,有传闻说有人在一座小岛上见到了阿斯兰——我想,好像是在特里宾西亚。国王说他要在临死前再见阿斯兰最后一面,问问他谁是在他之后接替王位的合适人选。可是,我们心里其实都很担心,假如他在特里宾西亚没见到阿斯兰,他将会继续向东,去七岛和孤岛——然后继续向东。他没和任何人说起过,但是我们都知道他心里一直记着那次前往世界尽头的航行。我很确定,他一定非常想再去世界尽头看一看。”“那这样的话,我们在这儿等他回来岂不是毫无意义?”吉尔问道。“嗯,是没有什么意义,”猫头鹰答道,“哦,这该如何是好?要是当时你们俩认出了他,立刻上去和他打招呼就好了!他一定会安排好一切——也许,他会给你们一支军队,让你们去寻找王子。”

吉尔听了,什么也没说,只希望斯克拉布能够像个小男子汉一样,不把导致这一切的真正原因告诉那些猫头鹰。斯克拉布也几乎做到了。他只用很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这个嘛,这并不是我的错,”随后,他就大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得不自行安排一切。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弄清楚。假如按照你们说的,这次猫头鹰议会是一次公正的,光明正大的,没有任何阴谋诡计的会议,那为什么你们要弄得如此神秘,将会议时间定在黑漆漆的夜晚,还将会议地点选在这样一个荒废偏僻的地方呢?”“呜——喔!呜——喔!”好几只猫头鹰一起叫道,“那我们应该在哪儿碰面?除了晚上,我们还有其他合适的时间吗?”“听我说,”格林姆费瑟解释道,“纳尼亚的大多数动物都有一些有违自然规律的习惯。他们喜欢在白天办事,顶着白花花的日光(哼!)可是,那明明是所有人休息睡觉的时间。结果,到了晚上,他们的头脑就会不清醒,眼睛也看不清楚,这时,你别指望他们会开口说一个字。不过,我们猫头鹰必须遵循自然规律,当我们想讨论事情的时候,我们就会选择合适的时间会面,就我们自己,而这也渐渐成了我们的一种好习惯。”“我明白了,”斯克拉布说,“好了,我们开始行动吧。把你们知道的关于失踪的王子的事情统统告诉我们。”接着,一只老猫头鹰——不是格林姆费瑟——就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大约十年前,凯斯宾的儿子瑞廉还是名年幼的骑士。在五月的一个早晨,他和他的母亲一道去纳尼亚的北部骑马,那东西就是这时出现的。与王子、皇后一同去骑马的还有许多王公大臣和贵妇人,所有人的头上都戴着用新鲜枝叶编织而成的花环,身体的一侧挂着号角,但是他们并没有带猎狗,因为他们此行是去赏花,而不是打猎。在正午温暖时分,他们走到一块林间空地,一股清澈的泉水从地上汩汩流出,所有人都下了马,坐在地上吃东西,喝美酒,十分高兴。过了一会儿,皇后觉得有些困了,众人便将斗篷铺在草地上,让她躺下休息,瑞廉王子和其他人悄悄地走到一旁,担心他们说笑的声音太大会吵醒她。谁知在这时,一条大蛇突然从草丛里蹿了出来,在皇后的手上咬了一口。所有人都听到了皇后发出的叫声,大家立刻跑了过来,瑞廉王子第一个冲到母亲身边。他看到那条大蛇从她身边滑走,立刻提起宝剑追了上去。那条大蛇很长很粗,全身闪着绿光,绿得很不自然,仿佛毒药一般,这也是他一眼便看到它的原因。然而,它很快就钻进了茂密的灌木丛,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无奈之下,王子只得又回到母亲身边,发现大家都已经围了上来,正忙个不停。

可惜,他们的努力都白费了,瑞廉王子只看了皇后一眼,就知道这世上没有药能够解她中的蛇毒。在她临终之际,皇后努力地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她说的内容含混不清,直到她气绝身亡,众人也没弄明白她想说些什么。此时距离他们听到她那惨烈的叫声才不过短短十分钟。

人们将皇后的尸体抬回了凯尔帕拉维尔,瑞廉王子和国王,乃至全体纳尼亚人都十分悲恸。皇后聪明、优雅,性格乐观,是凯斯宾国王从世界东部尽头带回来的新娘。男人们都说她的血管里流淌的是星星的血液。母亲的离世让王子悲痛万分,从那之后,他就经常驱马驰骋于纳尼亚北方的丛林之中,四处搜寻那条可恶的毒虫,发誓要杀死它为母亲报仇。尽管每次王子回来时都疲惫不堪且心情沮丧,但是人们并没有多加评论和留意。皇后去世大约一个月后,有人说王子变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种只有见过幻觉的人才有的眼神,而且尽管他每天都在外面,但是他的马并没有太多驰骋或奔跑过的痕迹。在老一辈的大臣里,德里宁爵士一直都是王子的密友。在国王那次前往世界东部尽头的航行中,担任船长的也正是这位爵士大人。

一天晚上,德里宁对王子说:“王子殿下,您必须立刻停止搜寻那条蛇的行为。杀死一只无知的畜生并不像对付一个人,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复仇行为。你这样只会耗空自己,徒劳无功。”王子回答说,“阁下大人,过去的七天,我几乎都快忘记那畜生了。”德里宁问他果真如此的话,为何仍然每天都骑马前往北方的树林。“大人,”王子说,“我在那里见到了这世上最美的事物。”“亲爱的王子,”德里宁说,“请允许我明天与您一同前往那里,让我也见识一下。”“没问题。”瑞廉答道。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骑着马,一路小跑进入北方树林,最终停在了皇后被蛇咬死的那口泉水旁。德里宁觉得有些奇怪:王子为何不选择其他地方,偏偏要在这里徘徊呢?他们在那儿一直待到了正午,就在这时,德里宁一抬头,一位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亭亭玉立于他眼前,他还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那女子就站在泉眼的北侧,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抬起手向王子轻轻挥舞,似乎是在邀请他过去。女子身材高挑,光彩照人,身上披着一件绿得透亮的外套。王子望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然而突然之间,那名女子就消失了,德里宁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两人回到了凯尔帕拉维尔。这时,德里宁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那个裹着绿衣,美若天仙的女人一定是个魔鬼。德里宁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国王,可是他不想做一个多嘴的人,更不愿搬弄是非,于是他选择了沉默。可是后来,他却后悔了。第二天,瑞廉王子独自骑马出了城堡,那天晚上他没有回来,从那之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整个纳尼亚境内,乃至邻境都没有任何关于他踪迹的消息。人们找不到他,他的马、帽子、斗篷以及所有的一切全都消失了。获悉此事后,因为内疚而痛苦不堪的德里宁找到了凯斯宾,对他说:“国王陛下,请你立刻将我当作叛国贼速速处死吧,正是因为我的沉默,您才失去了您的儿子。”说完,他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凯斯宾听完,一把抓过一柄战斧,冲到德里宁面前,想一斧劈了他,面对锋利的斧刃,德里宁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然而,凯斯宾刚刚举起斧头,就将它抛开了,大声吼道:“我已经失去了皇后和儿子,难道还要我再失去一位朋友吗?”说完,他就靠在德里宁爵士的肩膀上,一把搂住对方,一起大哭起来,两人依然是生死不离的好朋友。

这就是瑞廉王子的故事。听完后,吉尔说,“我敢打赌,那个女人就是那条蛇变的。”“没错,没错,我们想的和你一样。”猫头鹰们附和道。“可是,我们认为她并没有杀死王子,”格林姆费瑟说,“因为我们没有找到尸骨。”“我们知道她没有,”斯克拉布说,“阿斯兰告诉过波尔,王子还活着。”“那就更糟糕了,”最老的一只猫头鹰说道,“这意味着他对她还有利用价值,她一定隐藏了一个针对纳尼亚的大阴谋。很久、很久以前,北方曾经出现过一个白女巫,她将我们的国家冰封在冰雪之中长达整整100年。我们想这次出现的这个女人恐怕和她是一伙的。”“那好,”斯克拉布说,“我和波尔就更得找到这位王子了。你们会帮助我们吗?”“你们有任何线索吗?”格林姆费瑟问道。“有,”斯克拉布说,“我们知道我们要去北方,而且我们也知道我们必须前往荒废的巨人城市。”

他话音未落,身边顿时响起一阵热情的呜——喔欢呼声,以及猫头鹰们跺脚、抖动翅膀发出的轰轰声和哗哗声,整个房间就像炸开了锅一样,所有的猫头鹰都开始争相发言,解释说自己因为不能跟他们一起前去寻找失踪的王子而感到伤心。“你们一定想在白天旅行,可是我们却更愿意选择夜晚出发。”它们说道。“这可行不通,行不通。”有一两只猫头鹰还补充说。现在这座废塔里的光线已经比它们刚到时亮多了,这次会议开的时间不短。事实上,一听到要前往荒废的巨人城市,之前还慷慨激昂的猫头鹰们似乎全都一下子泄了气。不过,格林姆费瑟说:“假如他们想这样走——去艾汀斯荒原——我们必须带他们去见一名沼泽族人。他们是唯一能够帮到这两个孩子的人。”“没错,没错。”猫头鹰们答道。“那好,”格林姆费瑟说,“我可以驮一个?谁来带另一个?今晚我们就必须把他们送过去。”“我去,但是只送到沼泽族人那里。”另一只猫头鹰说道。“你们准备好了吗?”格林姆费瑟问吉尔。“我想,波尔已经睡着了。”斯克拉布答道。

第五章 普德格伦姆

吉尔睡着了。自打猫头鹰议会开始,她就一直在打呵欠,现在,她终于撑不住,合上了沉甸甸的眼皮。被人从美梦中唤醒自然让她感到不悦,尤其是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座废塔的地板上,四周黑漆漆一片,到处都挤满了猫头鹰的时候。当她听说他们必须马上赶往另一个地方——而且很显然,和来时一样,还得再坐一次猫头鹰的背——而不是立刻上床睡觉的时候,她愈发不高兴起来。“噢,波尔,来吧,”是斯克拉布在叫她,“毕竟,这是一场冒险。”“我已经厌倦了冒险。”吉尔没好气地说道。

不过,当她带着一肚子怨气爬上格林姆费瑟的后背,冲向夜空之后,(不一会儿)一股凉得出乎意料的冷空气迎面袭来,她整个人顿时就清醒了过来。月亮不见了,天空中看不到一丝星光。在她身后很远的地方,她看到从距离地面很高的一扇窗户里透出一束孤零零的灯光,毫无疑问,灯光发出之处就是凯尔帕拉维尔城堡。这不禁让她有些想回到那间舒适温馨的卧室,窝在床上,望着墙上壁炉中烧得旺旺的炉火。想到这儿,她把手缩回到斗篷下,紧紧地抱住自己。黑暗中,不远处传来的两个声音听上去让她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斯克拉布正在和他身下的猫头鹰交谈。“他听上去倒是一点也不累。”吉尔心想。她并不知道他之前在这个世界的冒险经历,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呼吸着纳尼亚的空气使他又重新找回了过去跟随凯斯宾国王东航时的那种力量。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吉尔不得不过段时间就掐自己一下,因为她知道假如她趴在格林姆费瑟的背上睡着,她很有可能就会从天上摔下去。终于,两只猫头鹰结束了它们的飞行,吉尔拖着僵硬的身体从格林姆费瑟的背上爬下来,站到了平坦的陆地上。一阵冷风吹过,很显然,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没有树的地方。“呜——喔,呜——喔!”格林姆费瑟大声呼唤道,“快醒醒,普德格伦姆。快醒醒。狮子有事找你。”

他叫了一阵都没人回答。又过了一会儿,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点昏暗的灯光,那光线渐渐向他们这边靠近。一个声音从远处飘来。“猫头鹰!”那声音说道,“出了什么事?国王死了?还是有敌人入侵纳尼亚?洪水来了?或者龙回来了?”

当那抹光走近,他们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大灯笼,但是吉尔几乎看不清那个提灯笼的人长什么样。那人身上似乎除了腿就只长了胳膊。两只猫头鹰正在和他说话,向他解释发生的一切,但是吉尔实在太困了,根本懒得去听。当她听到它们向自己道别的时候,她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事后,她几乎完全想不起当时发生的一切,只记得没过多久,她就和斯克拉布一起弯着腰走进了一个低矮的门道,然后,(噢,谢天谢地)终于能够躺下了。他们躺在一些又软又暖的东西上,那个声音再度传来:“好了,我已经尽力了。我相信,你们躺在这里可能会觉得又冷又硬,即便没有暴风雨和洪水,这个小棚子也没有塌,但是你们也可能根本就睡不着。是的,我知道。但是,这已经是我们能提供的最好的——”吉尔只觉得眼皮发沉,不等那个声音说完她就已经睡熟了。

第二天早晨,当两个孩子醒来时,他们发现自己正躺在两张稻草床上,床上的稻草很干燥,也很暖和,只是周围光线昏暗。阳光从一个三角形的口子里射进来。“我们这是在哪里?”吉尔问道。“在沼泽族人的小棚屋里。”尤斯塔斯回答说。“什么人?”“沼泽族人。别问我他是什么人。昨天晚上我什么也看不到。我要起来了。我们出去找找他吧。”“穿着衣服睡觉,醒来后的感觉真难受。”吉尔坐了起来。“我还正在想,起来不用穿衣服真好。”尤斯塔斯说。“噢,不用洗漱岂不更好?”吉尔用一种奚落的口吻说道。不过,斯克拉布已经站了起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体,随后就猫着腰走出了棚屋。吉尔紧随其后。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幅与昨天看到的纳尼亚决然不同的风景。他们站在一片大草原上,无数蜿蜒流经草原的小水渠将草原切割成了无数大小不一的小岛。岛上长满了粗糙的高草,四周围着一圈芦苇和灯芯草,有的地方灯芯草草圃甚至宽达一英亩。一群又一群的鸟儿不断从天空落下,停落在草秆上,然后又振翅高飞——有野鸭、沙锥鸟,还有麻鸦和苍鹭。一间间与他们昨晚歇息的小棚屋一样的草棚子点缀其间,不过,每间棚屋之间都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这是因为沼泽族人是一群颇为讲究隐私的人。除了几英里以外的草原西面和南面边缘处依稀可以看到几棵大树,他们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草,没有树。平坦的沼泽向东延伸,在地平线处与一片低矮的沙丘相连,从沙丘那边刮来的风,带着一种淡淡的咸味,由此可以推断出沙丘以东应该就是大海,风是从海上吹来的。在平原的北方,矗立着一片低矮的灰色山丘,山丘上岩石颇多。除此以外,剩下的就只有平坦的沼泽。假如你到达这儿时恰逢夜晚,湿气凝重,你一定会觉得这里十分压抑,令人沮丧,然而,此时此刻,尤斯塔斯和吉尔沐浴在晨光之中,徐徐清风拂面而过,清脆的鸟啼声不绝于耳,除了鸟鸣,四下里一片寂静,他们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一下子好了起来。“我想知道那些什么人都去哪里了?”吉尔说。“是沼泽族人,”斯克拉布纠正道,口气颇为自豪,“我想,那个一定就是他了。”吉尔也看到了,那个人就坐在大约50码以外,背对着他们,正在钓鱼。他的颜色几乎与沼泽一模一样,加上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所以一开始他们谁也没看到他。“我想我们最好过去和他聊聊。”吉尔说,斯克拉布点点头。两人都感到有些紧张。

就在他们向那边走去的时候,那人扭过头,他们看到一张瘦瘦长长的脸,两颊深深地凹了进去,鼻子尖而挺,嘴巴紧闭,没有胡子。他戴着一顶高帽子,帽顶尖得像把锥子,帽檐非常宽,一头灰绿色的头发——假如那能被称之为头发的话——从耳朵上披下来,他的头发是扁平的,所以看上去倒像是一片片小芦苇。他一脸肃穆的表情,肤色和泥巴差不多,你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是个生活态度十分严肃的人。“早上好,客人们,”他说道,“虽然我说了好,但我不保证今天不会下雨,说不定还会下雪、起雾,甚至来场暴风雨。我敢说你们昨晚一定没睡好。”“噢,我们睡着了,”吉尔说,“而且还睡得很好。”“啊,”那个沼泽族人摇了摇头,“我看出来了,你们能够随遇而安。这很好。你们很有教养,没错。你们已经学会了微笑着面对一切。”“我们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呢。”斯克拉布说。“我名叫普德格伦姆。不过,就算你们记不住也没关系。你们可以随时问我。”

两个孩子坐到了他两旁。这时,他们才看到他的胳膊和腿都很长,所以尽管他的身体和小矮人差不多大小,但是他站起来比大多数人都要高。他的手指和青蛙一样,指缝间长着蹼,一双脚垂在泥巴水里,脚趾缝里也长着脚蹼。他穿了一身土黄色的衣服,宽大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身上。“我想抓几条鳝鱼做个鳝鱼汤,这就是我们的早饭,”普德格伦姆说,“不过,就算我抓不到我也不会感到奇怪。而且你们应该也不太爱喝鳝鱼汤吧?”“为什么呢?”斯克拉布反问道。“为什么?就算你们不喜欢我们的食物,这也说得通啊,不过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不多说了,我抓鳝鱼的时候,你们要是能想办法把火点起来就再好不过了——试试看也无妨,对吧?木柴就在棚屋后面,但可能是湿的。你们可以在棚屋里生火,不过到时我们就会被烟熏得掉眼泪。你们也可以在外面生火,但如果下雨的话,火就会被浇灭。这是我的点火盒。我想,你们大概不会用它。”

然而,在上一次冒险旅行中,斯克拉布已经学会了如何点火。两个孩子跑回到了棚屋边,找到了木柴(柴火全都是干的),毫不费劲地就把火生好了。斯克拉布坐在火旁,吉尔趁这个机会到附近最近的水渠旁稍稍洗漱了一番。等她回来后,斯克拉布让她看着火,自己也去洗了洗。洗漱完后,两人都觉得精神多了,但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了。

这时,那个沼泽族人也回来了。尽管他说自己可能逮不到鳝鱼,但最后他还是抓到了十多条。当他回到棚屋时,所有的鳝鱼都已经破好洗干净。他拿出一个大罐子放到火上,又添了点柴火,点上了烟斗。他抽的烟草奇怪并且味道浓重(有人看到他们把泥巴和烟草混合在一起),吉尔和斯克拉布都注意到从他的烟斗里冒出来的烟几乎不向上升,反而是一丝一缕地从出烟口慢慢地溢出来,然后向下沉,像一团迷雾一样飘在地面上。烟是黑色的,熏得斯克拉布直咳嗽。“好了,”普德格伦姆说,“这些鳝鱼还得好一会儿才熟,在鳝鱼汤焖好前,你们俩说不定就已经饿晕了。我知道有一个小女孩——不过,我想我最好还是别把她的故事说给你们听。那只会让你们更泄气,而我从来都不做让人泄气的事情。这样吧,别老想着肚子饿,转移一下注意力,说说我们的计划吧。”“太好了,就这样,”吉尔说,“你能帮我们找到瑞廉王子吗?”

沼泽族人深深吸了一口烟斗,两颊也凹得更厉害了,你根本就想象不出他脸颊凹陷的程度。“这个嘛,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会把这称之为帮助,”他说,“我也不知道到底谁真的能够帮得上忙。冬季马上就要到了,这时候出发去北方,我们可能走不了多远。根据天气来看,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早。不过,你们也别因此就灰心丧气。这一路上,我们很有可能会遇到敌人,还要翻山越岭,可能还会遇到迷路、断粮、体力不支等各种情况,到那时我们也不会太注意天气。而且如果我们走不远那终究于事无补,所以我们不妨干脆就走远一点,别那么着急往回赶。”

吉尔和斯克拉布都注意到了他的措辞,用的是“我们”而不是“你们”,于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大声问道:“你会和我们一起去?”“噢,那是当然,我和你们一道。事已至此,干脆一起去不更好?现在,国王已经启程前往异域,我想我们可能永远都等不到他返回纳尼亚的那一天了。他离开的时候,咳嗽得很厉害。剩下的就只有杜鲁普金了。他也老得很快。今年夏天干得厉害,所以你们等着看吧,秋收的收成一定很糟糕。这时候,假如有敌人入侵,我也不会觉得奇怪。记住我的话。”“我们从哪儿开始呢?”斯克拉布问道。“这个问题嘛,”沼泽族人慢慢地说道,“所有前去寻找瑞廉王子的人都是从一口泉水边出发的,就是德里宁爵士看到那个女人的泉水旁。他们大多数人都一路向北,但是没有一个人回来过。我们也就说不清楚他们的进展到底如何。”“我们首先必须找到巨人城市的废墟,”吉尔说,“阿斯兰是这么交待的。”“那我们就从寻找这座废墟城市开始,如何?”普德格伦姆接着说道,“按照你这么说,我们必须非得找到它不可了?”“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吉尔说,“等我们找到它之后——”“是的,等到那时候!”普德格伦姆的口气似乎有些嘲讽的意味。“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吗?”斯克拉布问道。“据我所知,没有,”普德格伦姆说,“说实话,我也从没听说过那座城市。不过即便如此,你们也不会从泉水边开始搜寻工作。你们必须穿越艾汀斯荒原。假如它真的存在的话,那座废墟城市就在那里。不过,和大多数人一样,往那个方向走我最远也就走到荒原,可我从没看到过任何废墟,我不会欺骗你们。”“艾汀斯荒原在哪里?”斯克拉布问道。“向北看,”普德格伦姆用他的烟斗指了指,“看到那些山,还有悬崖了没有?那里就是艾汀斯荒原的边界。不过,要想到达那里,我们首先要过一条河,斯利布河。当然,河上没有桥。”“不过,我想我们能够淌过去吧。”斯克拉布说。“的确有人淌过去的。”普德格伦姆承认道。“也许,在艾汀斯荒原,我们能碰到什么人,他们会给我们指路。”吉尔说。“你肯定会遇到人的。”普德格伦姆说。“那里住着什么人呢?”她继续问道。“我也不能说他们的生活方式有什么不好,”普德格伦姆答道,“前提是如果你们喜欢他们那种方式的话。”“话虽如此,可是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吉尔锲而不舍地追问道,“这个国家奇怪的生物太多了。我的意思是,他们是动物,还是鸟,或者矮人?”

沼泽族人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嘘——!”他说,“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以为猫头鹰已经告诉你们了。他们是巨人。”

吉尔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她有些畏惧了。她对巨人向来就没好感,即便是书中的巨人;有一次晚上做噩梦的时候,她还曾经梦到过一个。这时,她看到斯克拉布的脸色也很难看,心想,“我敢打赌他一定比我还要害怕。”想到这儿,她不觉勇敢了许多。“很久、很久以前,国王告诉我,”斯克拉布说——“就是上次我和他一道出海冒险的时候,他说他已经打败了那些巨人,并且要求他们每年都向纳尼亚进贡。”“你说得没错,”普德格伦姆说,“现在,他们的确和我们和平共处。只要我们待在斯利布河的这一边,他们就不会伤害我们。但是在他们那边,在荒原上——凡事都有可能。只要我们不遇到他们,只要他们没有忘乎所以,而我们又没有被发现,我们还是可以走得很远的。”“听着!”斯克拉布突然怒气冲冲地说道——人在害怕的时候往往就会变得易怒,“我才不相信一切都像你说得那么可怕呢,可能连一半都达不到,就像你说棚屋里床很硬,柴火是湿的,但结果呢?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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