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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7 18:2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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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翎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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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绝恋

大宋绝恋试读:

上 卷

第一章钟情雄才少年郎 世事变幻两相离一

楔子:

五代十国,群雄割据,皇室动荡,帝位频更。

后唐末帝李从珂与宰相石敬瑭矛盾激化。石敬瑭以退为进,以身体患病为由乞解兵权,远离皇城任天平节度使,使李从珂疏于防范。不想石敬瑭暗中派忠信刘知远前往契丹,求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举兵讨唐,助其篡位谋权……

窗外,夏日炎炎,知了藏在浓密的树叶间,歇斯底里地聒噪。

室内,几个孩子恹恹欲睡地趴在桌子上,厚厚的书本摇摇欲坠,却正好遮住了孩子们写满睡意的脸。只有两个小家伙支着脑袋,看似听得很认真。前面的孩子穿蓝衫,长得鼻直口方、虎目生威;坐在他后面的孩子穿黄衫,眉如远黛、秀目樱唇,如女孩般清纯妩媚。

瘦骨嶙峋的陈学究捋着老长的花白胡子,摇头晃脑地念:“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子曰:‘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穿蓝衫的男孩撇了撇嘴,不经意地把目光掠向窗外。他看见在那边不远的空地上,几个人正围着一匹白马指指点点。那匹白马长得膘肥体壮,精神抖擞,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想,要是我能骑在那匹马的背上该多好啊。

这时,一个黑脸大汉把白马牵离人群,抓住白马脖子上的鬃毛,一个鹞子翻身,利落地跨在了马背上。众人齐声叫“好”,然而“好”字未落,那匹白马陡然前蹄离地直起身来!那个大汉还没有坐稳,就被白马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仰面朝天掀了下去。大家的“好”字变成了异口同声的惊呼。“哈哈……”穿蓝衫的男孩拍着巴掌笑开了。他后面那个穿黄衫的孩子急忙扯他的衣服,可是,陈学究已经生气了。只见他先是怔了怔,接着,脸色一黑,眉头一紧,把课本狠狠地掼在桌子上,冲蓝衫男孩吼道:“赵匡胤!”

蓦然听到这一声吼,孩子们全都醒过神儿来,伸直了脖子看过来。

赵匡胤却泰然自若地站了起来。

陈学究气坏了,他可是洛阳一带小有名气的学者,连七老八十的乡亲也毕恭毕敬地尊称他一声“先生”,可赵匡胤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不拿他当回事儿,简直岂有此理!“赵匡胤!背!《论语·学而》!”陈学究气冲冲地命令道。如果赵匡胤背不上来,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狠狠教训他一顿。这个无法无天、目中无人的赵匡胤,不是一次两次惹是生非了,早该好好管管了。“……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咦?先生,那孔圣人被你说得无所不能,那他会骑马吗?”赵匡胤背着背着,突然间,脑际灵光一闪,指着窗外的白马问陈学究。“孔圣人自然会骑马,他经常乘马车出游……”陈学究不满地瞪他,“好好背书!问这些做什么?”“他乘马车能东征西战平天下吗?” 赵匡胤笑问。“这……他……”陈学究窘态百出。“哈哈……既然如此,他又怎称得上‘无所不能’?难道大兵压境,他对着敌兵口念‘之乎者也’就能退兵?我看,纸上谈兵还差不多!” 赵匡胤大笑起来,其他的孩子也跟着起哄。

这还了得,这还了得!

陈学究气得吹胡子瞪眼无话可说。

这时,就听不知谁叫了一声:“看!那匹马!”

大家闻声望向窗外,只见那匹白马仰天长啸,前掀后蹶,又一次把骑在它背上的人摔了下来。

赵匡胤立刻就顾不得和陈学究探讨孔夫子的事了,急三火四地跑出了门。他太喜欢那匹白马了,他要试试能不能驯服它。

赵匡胤这一跑,那些个贪玩好耍的孩子全都一哄而起,跟着拥到了屋外的空地上。

陈学究气得发昏,可最后,他也跟在孩子们的身后走出了屋子。

白马已经成功地摔下两个彪形大汉,很得意地站在那里,愈发神气活现。

这时,一个军士模样的人站了出来,大模大样地走到白马跟前,说:“骑马?还得我们这些官兵来骑给大家看看!”说着,就动作潇洒地跃上了马背。

白马先是站着不动,很乖顺的样子。那个军士就显摆起来,双腿一夹马肚,喊:“驾!”

那匹白马没有甩开四蹄奔跑,反而猛然间四腿一屈、身子一侧,就地打了个滚儿!要不是那个军士身手敏捷躲开了,就被那白马给压碾死了。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在场的人、包括陈学究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匹胡马性子太烈了,非常人所能驾驭!”军士狼狈地退回到人群中。“贺敏,你信不信我能驾驭它?”赵匡胤对身边穿黄衫的孩子说。“你?”贺敏上上下下打量他,满脸怀疑的神色。“对,我!你瞧好了!”说着,赵匡胤走到了白马身边,可他站在那里,刚有马腿高,能不能骑上马背都是个问题。“公子,快快退下,别让马给踢着!”家仆赶紧过来拉他。

好个赵匡胤,只见他推开家仆,退后几步,往前一段助跑,在靠近白马身侧时,猛然弹跳起来,同时,他抓住白马的鬃毛顺势一翻,竟然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白马好像认主似的,居然一动不动、神态祥和!

大家都看傻了眼。

赵匡胤抓着缰绳,一抖,那白马慢慢踱起步来,丝毫没有了刚才的桀骜不驯。

大家正惊叹不已,突然间,那白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英姿飒爽地围着那块空地跑了起来!大家都为赵匡胤捏了把汗,而他小小的身体紧紧伏在马背上,跟黏在上面似的,随着马的疾驰,闪成了一片光影!

当白马再次绕到陈学究面前时,身子陡然一耸,豪气冲天地抬起前蹄嘶了一声。陈学究吓得面如土色,惨叫了一声跌倒在地上!“反了,反了!赵匡胤,你竟敢纵马伤人!”陈学究哆哆嗦嗦地指着赵匡胤骂道,“你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你休想再踏进我学堂半步!”

赵匡胤闻言,一收缰绳,那白马立刻乖乖地停了下来。呵,这白马还真和我心意相通呢!想着,赵匡胤心花怒放,不以为然地冲陈学究说:“与其学那孔夫子只会纸上谈兵,不如学历代帝王信马由缰、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赵匡胤这句话一出口,全场震惊。大家看着马背上意气风发的赵匡胤,不由暗暗称奇,有志不在年高,这话不假。

陈学究可不这么想,他龇牙咧嘴地冲着赵家家仆和护卫们气呼呼地叫:“去!把你们家老爷叫来!我要告诉他,赵匡胤无心读书又目无尊长,还肆意贬损先贤,竟然……竟然还敢纵马伤人!我……我是教不好了,让他另找高人!哎哟……”二

贺敏回到家,爬上父亲贺景思的膝盖,搂着他的脖子,亲昵地说:“爹,赵匡胤又惹先生生气了。”“呵呵,是吗?说来爹听听。”贺景思疼爱地看着贺敏。他就这么一个孩子,真如掌上明珠一般。“……总之,赵匡胤把先生惹恼了,再也不肯让他迈进学堂了。”贺敏详细地说完,难过地低下了头。“敏儿,依我看,赵匡胤所作所为倒不失聪敏智慧。说不定赵匡胤长大了,还真能有所作为呢。”贺景思若有所思地说。“老爷,你就别教敏儿学他了。说来也奇怪,那赵弘殷将军是个知书达礼的人,赵夫人也贤德淑惠,怎么就管教不好他们的儿子呢?整天闹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母亲在旁边急急地抗议,顿了顿,看着贺敏粉妆玉琢的模样,很是担忧地叮嘱,“敏儿千万要离那个赵匡胤远一些,省得让他带坏了。”“知道了,娘。”贺敏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着赵匡胤纵马驰骋的雄姿,佩服得不得了。“敏儿,回房休息去吧,等会儿叫你吃饭。”贺景思把贺敏放下来,对她说。“嗯。”贺敏点了点头,漆黑闪亮的眸子扑闪扑闪,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贺敏进了房,贺景思与夫人相视一笑,满是欣慰。与赵匡胤不同,贺敏总是乖巧听话,善解人意。

可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乖巧听话的贺敏刚进房不久,就拉着赵匡胤的手从后窗顺到后院里,从后门偷偷地跑出去玩了。

翠竹山,林高草密,鸟虫的鸣唱此起彼伏,到处一派生机。“赵匡胤,你要带我去哪儿?”贺敏个子小,有点儿跟不上,一边小跑着一边问他。“打架!”赵匡胤回答得干脆利落。“打架?和谁?”贺敏一听,又紧张又兴奋。“和龙王庙里的一群小叫花子。”“为什么要和他们打架呀?”“是他们约我来的,因为我那天拦着一个小叫花子不让他偷人家东西,他打不过我,说今天要让他兄弟们教训我,呵呵……”“呀,就我们两个人?”贺敏一听他要和一群小叫花子打架,立刻收住了脚,“我害怕,我不敢去。”“怕什么呀,他们打不过我,你放心!”赵匡胤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拉着贺敏继续往前走。

走了好一会儿,两人来到了龙王庙,刚站稳脚,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就冲出来指着赵匡胤嚷嚷:“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坏我好事的小子!”

话音刚落,十来个孩子呼啦啦拥了上来,把两人围在了中间。“怎么,想以多欺少?” 赵匡胤冷笑一声。“哼,就你们两个,我们几个就收拾了,用不着我们大哥、二哥出手!”几个小叫花子轻蔑地说。“呵,吹牛谁不会,谁是你们大哥二哥?”赵匡胤面无惧色,大声问。

有两个男孩抱着胳膊趾高气扬地迈前一步,就听有人说:“这是我们大哥石守信,二哥王审琦!如果你能打得过他们,你就能当我们的大哥!”

借着庙堂里香客们燃起的油灯,赵匡胤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个少年。

这两个少年长得很壮实,虽然蓬头垢面,仍然气宇轩昂。那个叫石守信的,浓眉大眼、虎气生生;那个叫王审琦的眉目俊秀,但从他满脸挑衅的神气,能看出这是个心高气傲的家伙。

赵匡胤不慌不忙,把贺敏往身后一带,说:“打架前,先请各位看我耍一路拳脚如何?”“就你?还会耍什么拳脚?”石守信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但还是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一块空地,冲赵匡胤歪了歪脖子,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赵匡胤先稳稳地扎了个马步,然后身形一闪,紧接着凌空一跃,瞬息间施展开手脚,四面出击、虎虎生风地耍弄了一通。

围观的孩子们先是不以为然,接着就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大气也不敢喘了。

赵匡胤打完了,面不红、气不喘地收住了身形,冲那些小叫花说:“来,谁来和我过过招儿啊?”

大家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不敢动了。愣了半晌,石守信还是上前一步,拉开架势,做好了决斗的准备。“先让你三招!来!”赵匡胤豪爽地冲他招了招手。

石守信一咬牙,猛地一记扫堂腿,直取赵匡胤下盘,上面也不闲着,双拳抡动连环出击!

赵匡胤背着手左躲右闪,石守信硬是连他的衣角都没碰着。众人紧张地观望着,贺敏捂着嘴巴蹲了下来,她腿软。

转眼,赵匡胤就让过石守信三招。他笑吟吟地看着石守信,似乎他不是在决斗,而是在玩游戏。

石守信又急又恼,拳脚越发用力,步步为营、连出杀招儿。无奈赵匡胤技高一筹,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也还是伤不到他。

石守信不由心浮气躁,瞅准了赵匡胤就是一个熊扑,只想着把他掀倒了暴揍一顿好出出气。不想,赵匡胤往后一个鹞子翻身,避开了石守信的攻击。反倒是石守信收势不及,往前直扑过去!

赵匡胤刚才站的地方后面有一块突起的岩石,如果石守信就这么扑下去,非死即伤!众人似乎预见了石守信额头崩裂、脑浆四溅的可怕情景,一时惊恐万状。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赵匡胤风一样掠过来,伸手在石守信的胸前一拨、在他背后一挡,离石寸许的石守信便稳稳地站住,脱离了险境。“啊!”众人惊呼,敬佩地看着赵匡胤。“来,再来!”赵匡胤让开一步,又冲石守信招手。“在下惭愧、多有得罪!多谢及时救助之恩!”

刚才,眼看着那块棱角分明的岩石近在眼前,石守信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他视为敌手的赵匡胤会及时出手救他!赵匡胤这份胸襟和气魄,比他精湛的武艺更令他折服,他输得心服口服!“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来,兄弟几个,别愣着,继续!”赵匡胤不以为意,扶起石守信,又冲王审琦他们说。

王审琦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看到石守信好好地站在那里,不由长吁了一口气,当下双眼潮红,上前一步抱拳颔首:“兄弟武艺高强、宅心仁厚,我等自愧不如!如若不弃,我等兄弟愿意拜服追随,请问高姓大名!”“他是赵匡胤!”这会儿,贺敏来精神了,崇拜地看着赵匡胤,脆生生地介绍,“他是赵弘殷赵将军的儿子,从小就练武,还跟着赵将军上过战场打过仗呢!”

石守信和王审琦听了越发敬佩,不约而同抱拳鞠身:“赵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们一拜!”“大哥……”众人振奋,齐齐拜倒。

赵匡胤开心地笑起来,满怀豪情地说:“兄弟们请起。从此,大哥与众位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群少年欢呼雀跃……

天色向晚,暮色四合。

贺敏怕出来时间太长被爹娘怪罪,就建议赵匡胤回去。

赵匡胤从怀里掏出些银两来,放在石守信手里,说:“先拿着这些银两给兄弟们买些吃喝,以后别抢人东西,等有合适的机会,我求我爹收你们在军中谋个差事,你们就不用为吃穿发愁了。”

大家感激涕零,和二人依依惜别。

赵匡胤拉着贺敏往回走,路上,仍然要穿越那片杂草丛生、枝叶茂密的树林。

走着走着,贺敏突然停下来了。“怎么了?”赵匡胤问。“你等我一下。”贺敏扭捏地说完,就在赵匡胤诧异的目光下,小兔子似的跑到一棵大树后面去解手了。

赵匡胤摸着后脑勺纳闷了,不就是尿尿么,贺敏害什么臊呢,跟个女娃似的!

就在赵匡胤等贺敏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的草丛传来了窸窸窸窸的声音,十分诡异,好像一只庞然大物正虎视眈眈地靠近前来!赵匡胤心里一惊,凝神望去,可是,天光暗淡,前面黑乎乎一片,隐约能看见些树影而已。

赵匡胤赶紧跑到贺敏所在的那棵树后面,可他发现,贺敏竟然在蹲着小解!

贺敏吓了一跳,刚要惊叫,就被赵匡胤捂住了嘴。见赵匡胤把手指放在嘴唇前“嘘”了一声,她就不敢再作声了。

侧耳倾听,那窸窣的声音越来越近。现在听来不是一只庞然大物,而像是成百上千的野兽在行进……

赵匡胤和贺敏面面相觑。贺敏胆战心惊、直冒冷汗。赵匡胤镇静多了,他握了握贺敏的手,示意她不要怕。

随着声音的迫近,赵匡胤和贺敏惊讶地看到了数不清的人影整齐地列队走来。他们身上的铠甲闪着银灰色的冷光,裹着凛冽的杀气!“将军,听说那个石敬瑭答应陛下,陛下帮他当了皇帝,他每年要贡献三十万匹帛及金银珠宝外,还会将雁门关以北幽云十六州等地割让给我们……”一个男人得意的声音随着夜风传了过来。“是啊,这个石敬瑭想当皇帝想疯了。哈哈,他们自相残杀,我们坐收其利,陛下岂有不帮之理?”那个将军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原来这是夜袭洛阳城、帮助石敬瑭篡位夺权的契丹大军!他们竟然在洛阳城百姓、护军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兵临城下!

赵匡胤暗暗吃惊,赶紧拉着贺敏的手钻进旁边的灌木丛,绕到北坡的小路,急三火四地往城里跑,得快点儿把这件事告诉大人们!

两个孩子气喘吁吁地跑回城门时,却看到那里已经战火冲天、杀声一片!赵匡胤赶紧把贺敏拉回小树林,想藏在不远处的山石后。没想到,一个契丹将领蹲在那里出恭,跟他俩对了个正着!

听到动静,那个契丹将领立刻站起来,抽出了寒光闪闪的大刀,他定睛一看,不过是两个小孩子罢了,就粗野地冲过来,只一把就把贺敏抓了过去。

契丹人按住贺敏,残忍地狞笑着,慢慢举起了刀!

贺敏在挣扎时不小心把头巾弄掉了,霎时间,顺滑的黑发披散了开来……

这竟然是个细皮嫩肉的女娃子!契丹人一愣,把刀一扔,就淫笑起来, “哈哈,小女娃,陪大爷乐乐……”说着,就开始撕扯贺敏的衣服。

和契丹人一样吃惊的是赵匡胤,他怎么也没想到贺敏竟然是女扮男装。怪不得贺敏长得那么秀气,还蹲着尿……赵匡胤急中生智,趁那个契丹人不注意,抽出腰里的匕首猛地冲上去,一下子刺中了契丹人的后腰。

契丹将领身子一硬一挺,随即转过身来,凶神恶煞地看着赵匡胤,伸手直掐向他的脖子。

赵匡胤眼疾手快,跳起来扬手一划,凌厉的刀锋立刻划过契丹将领的脖子。鲜血四溅,契丹将领像一截木头似的轰然倒下!

赵匡胤看着地上的死人愣了,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匡胤……”贺敏悲叫一声扑过来抱紧他,后怕得瑟瑟发抖。“都怪我,不该带你出来。”赵匡胤回过神儿来,歉疚地安抚着贺敏。转头四下看了看,那些厮杀的人影离这边不足百米。他当机立断,背起贺敏,低着身子,钻到树林深处隐藏了起来。“匡胤,我怕。”贺敏抽泣地说。“不怕,有我。”赵匡胤拍着贺敏的后背说,“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人伤害你!”

一直熬到快天亮的时候,远处的厮杀声渐渐消失了。

赵匡胤探出身来,确定没什么动静了,就返身叫贺敏。可是,当他的手触到贺敏的手时,忽然觉得有点儿异样,她是个女孩子……在此之前,两人也常常拉手,只因为心无旁骛,大家都不在意。现在却不同了,懵懂的赵匡胤脸红心跳,不由自主拘谨起来了……三

城门战事已歇,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断肢残臂、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赵匡胤一路护送贺敏回府。

贺景思夫妇正愁眉不展,贺夫人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贺敏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前,忐忑不安地叫了声:“娘……”

看见女儿平安回来了,贺夫人大喜过望,冲上来一把把她揽在怀里。“敏儿,你还知道回来,你要把我和你娘吓死是不是——赵公子?”父亲贺景思刚要责怪女儿,一闪眼看到了赵匡胤,再一看,这小子还拉着他们女儿的手,当下脸色就变了,火冒三丈地冲贺敏吼道,“去!回房去!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贺敏的心一提,眼泪就涌了上来。“贺大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敏儿出门去,请不要责怪敏儿……我已经知道她是女孩子了,再过几年,我一定会娶敏儿,还望贺大人贺夫人成全。”赵匡胤说。“天啊!老爷……这、这……他这么大点儿一个孩子……”贺夫人又急又窘,看着贺景思不知如何是好。“赵公子少年英雄,我早有耳闻。况且我与赵将军相交甚笃、情同手足,想来,这倒是一桩美差。”贺景思略一思索,和颜悦色地嘱咐道,“你暂时也不要对旁人说,省得人多耳杂,给敏儿招灾惹祸。”“大人放心,小侄记下了。”赵匡胤鞠身施礼。

看来,爹娘同意我嫁给他呢。贺敏虽然还不懂男女之情,却也十分欢喜。她偷偷看他,他剑眉星目、少年英姿,她打心眼儿里喜欢和他在一起。“赵公子,你也赶快回家吧!路上一定要小心。”

贺景思这一说,赵匡胤猛地想起这件事来,他一直在外面疯跑,这一天下来,还没见着爹娘呢。这兵荒马乱的,他爹娘一定担心得要命。

赵匡胤鞠身向贺景思夫妇拜别,急忙赶回府去。

赵匡胤刚走,贺夫人就变了脸,冲贺景思抱怨:“老爷,你怎么能轻易答应把敏儿嫁给他呢?这样的女婿我可不要!我们的敏儿长得这么美,攀个皇亲国戚也不成问题,赵将军……哼!”她一屁股坐在了檀香四角椅上,又闷闷不乐地说,“那赵将军不过是徒有虚名,也不见得陛下提拔重用;这赵匡胤也不过是一个没出息的世家子弟。敏儿可是咱们唯一的心肝宝贝儿,若是长得粗陋也就罢了,长得这般水灵,攀龙附凤指日可待!可老爷你,你轻易就……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贺敏听了,顿时愣住了。

只见贺景思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悠闲自在地说:“真是妇人见识!你当我真要这么把敏儿许配给他?笑话,那不过是缓兵之计,先打发他就是了。他才九岁,敏儿七岁,如果敏儿将来有更大的富贵,咱们不认账,他还能怎样?再说了,这赵匡胤长大了有没有出息还真也说不准。何况现在兵荒马乱的,攀龙附凤未必就是好事。女儿家,反倒不如平平实实嫁个好人家。我这也算权宜之计。”

贺夫人这才缓和了脸色,说:“老爷想得周全。”

原来,她爹不过是在敷衍了事,可是,他怎么可以拿她的终身大事当儿戏呢?贺敏刚要说话,贺景思就教训她:“敏儿,我和你娘本来想让你女扮男装在学堂里跟着陈先生多学些诗书礼仪,不是让你和那些世家子弟天天黏在一起混日子。你不要忘了,你怎么也是个女孩儿……特别是这个赵匡胤,人小鬼大,你少跟他来往!”“爹!他救了女儿的命!”贺敏一急,不假思索地说。“这话从何说起?”贺景思夫妇闻言一惊,不约而同站起来,齐声问她。

贺敏就把在城外碰到契丹将领以及差点儿死于非命的事说了一遍。她本以为,爹娘听了之后,会对赵匡胤感激涕零,没想到,她的爹娘面面相觑之后,一个个冷若冰霜。贺景思还声色俱厉地说:“你竟然还记着他的恩情,简直荒唐!敏儿,你想,如果不是他拉着你跑出去玩,你又怎么会碰到这样凶险的事情!看来,我们不能再让你和赵匡胤见面了!”

天啊,爹说什么?他说不能再让她和赵匡胤见面了?这怎么可以?

贺敏刚要奋起反驳,就听到她爹长叹了一声,说:“敏儿,你还小,听爹娘的没错,不要再让我和你娘操心了,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敏儿,你该懂事了呀……”

贺敏还能说什么呢?她只好垂下头来,默默地回到闺房。

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枝头上,宁静、美好。

贺敏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消瘦秀丽的脸,想,此时,赵匡胤在做什么呢?如果他知道她爹不过是空许诺言,他会不会生气?

贺敏正想得出神,贴身丫头青娥红着眼睛走过来,满是委屈地说:“小姐,你跑去哪里啦?一转眼就不见了,害得我被老爷夫人狠狠骂了一顿。”

贺敏看着青娥笑了笑,没有出声,她的脑海里仍然满是那个少年。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会很开心。在学堂、在翠竹山龙王庙里,他都轻而易举地化险为夷。他是那么机智、勇敢、英姿勃勃,就如同这轮明月般辉光万里……“小姐,人家难受得要命呢,你倒没心没肺地笑……”青娥抱怨不止。

贺敏回过神儿来,长长叹了口气,说:“你就担待我些吧,以后,怕是我再也没有机会让你受委屈了。”“小姐言重了,青娥只是心里难过,有口无心发发牢骚罢了,我怎么能管小姐去哪里呢?只是,以后小姐如果要出门,先告诉我一声,省得老爷夫人问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话。”青娥急急地解释,眼圈又红了。“好。”贺敏拉过青娥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青娥长她两岁,可是,尊卑有别,她们是主仆,即使她再小,青娥也得对她唯命是从。就如同她和她的爹娘,即使她心里再怎样不愿意,她还是得顺从他们的管教约束……想到这些,贺敏又幽幽地叹了口气。“青娥,刚才爹娘也教训过我了。从今往后,我怕是不能再和以前一样自由了,他们也许不让我再去学堂里读书了……”贺敏难过地看着青娥说。“为什么啊小姐,你那么喜欢读书。”青娥立刻忘了自己的不快,贴心贴意地问贺敏。

贺敏看着青娥满是疑惑焦急的脸,心中滚过一层暖意,说:“那样也好,省得你老被他们教训。”“小姐,只要你开心,我被骂几句也不算什么的。”青娥说。

贺敏点点头,转头望着那轮明月,说:“青娥,你不知道,我喜欢和赵公子在一起玩。如果见不到他,我就觉得……好没意思。”“赵公子?你说的是那个赵将军的公子?他叫赵匡胤是吧?”青娥好奇地连声问贺敏。“是啊,你怎么知道他?”贺敏很吃惊,她和赵匡胤出门的时候,可是尽力避人耳目的,青娥应该没有见过赵匡胤。“小姐,洛阳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他啊!难道你没听说过,这个赵公子刚生下来时,满屋幽香萦动、红光盘绕,而且他从头到脚,通体都散着耀眼的金光,这金光一直到三天之后才隐退了呢!青娥还听说,赵将军那次兵败回朝,陛下本来是要治他的罪,就因为赵匡胤出生时情形怪异,陛下没敢动赵将军,还让他官复原职!”青娥如数家珍,“我还听说,那可是真龙天子降世的兆示呢!只因为皇帝对鬼神很是敬畏忌惮,所以不敢轻举妄动降罪于赵家。不过,以后的事就说不准了……”

青娥的嘴唇还在不停地翕动,可是,贺敏连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了。那个契丹将领凶恶的模样浮上脑际,贺敏又惊出一身冷汗来。那些契丹人如野兽般凶狠恶毒,倚靠他们夺得天下的皇帝,是不是也会像那些契丹人一样穷凶极恶、杀人如麻?那他会不会忌惮匡胤的这些传言起杀心?

贺敏不由为赵匡胤担忧……四

赵匡胤还没回来!赵弘殷在府门前急得团团转。

他现在可就赵匡胤这么一个孩子,之前的一个女儿一个儿子,都莫明其妙地得病死了。还好,匡胤一直很健康,又十分机敏聪明。他一直很疼爱他,对他寄予厚望。可这孩子让他操碎了心,他总是花样百出地给他惹麻烦!

下午,那个陈学究气哼哼地找上门来,数落完赵匡胤的种种“罪状”拂袖而去,扬言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赵弘殷很生气,准备狠狠教训这小子一顿,他把棍子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他回来了。

没想到,临近傍晚,敌兵兵分两路突袭皇城,他仓促带兵前往城门助战,可守城的将领军士不堪一击,早已溃不成军,那些契丹将士与石敬瑭里应外合,势如破竹,已一路打进皇宫!皇帝李从珂闻讯,还没等叛军杀进皇宫,就带着一家老少自焚而亡!

整个皇城乱成一团……

等赵弘殷急三火四地赶回家,赵匡胤还没回来。

夫人杜氏担心得不得了,开始哭哭啼啼,说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跟他赵弘殷没完。

赵弘殷满肚子火硬生生被杜氏给吓回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赵匡胤的担忧。他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赵匡胤是不是还活着,至于其他的事,他可没有心思去管了。

杜氏哭晕过去了,赵弘殷心急如焚,派人四处去找,又让下人们举着灯笼排在各个路口,自己干脆就守在大门口,探着脖子望眼欲穿。

就在赵将军等得几乎绝望的时候,赵匡胤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赵弘殷这个气啊,又这个高兴啊,结果就什么也顾不得了,上前搂住赵匡胤,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爹,别看了,我好着呢。”赵匡胤一看他爹竟然没有教训他,开心地笑了。“你是没事!这么长时间你跑哪儿去了?把你娘都气病了!”赵弘殷一看儿子好好地,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说。“娘病了?要不要紧?”赵匡胤大吃一惊,撒开腿就往母亲杜氏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娘。

说也奇怪,杜氏本来昏昏沉沉地,赵匡胤这一叫,立刻回过神儿醒了过来。看到儿子活蹦乱跳地站在眼前,杜氏总算安心了。“生逢乱世,不示闻达,但求平安。” 赵弘殷叹了口气说,“匡胤,赶紧去睡吧,明天一早,爹还要上朝,用不了几天,石敬瑭就要登基了,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我们这些前朝旧臣。”

赵匡胤本来想对母亲说些什么,看着父亲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懂事地点点头,回屋里去了……

一月后的一天,旭日东升,朝霞满天。

一大早,赵匡胤就被赵弘殷叫起来,去朝堂参拜新帝,亲历封帝大典。

礼乐齐鸣、歌舞升平;百官朝拜、四方来贺……整个典礼气势恢宏、威严震慑,令少年赵匡胤大开眼界、深受震撼。

可是,当身穿龙袍的石敬瑭步入大殿,向端坐龙椅的契丹皇帝耶律德光跪拜,尊小他11岁的耶律德光为“父皇帝”,以“儿皇帝”自称,毕恭毕敬地接过御玺时,跪在赵弘殷身边的牙门教校刘知远忍不住摇头叹息了一声,其他大臣也面面相觑、唉声叹气。“爹,那刘知远刘大人不是曾两次救过石敬瑭、最受他信任重用的么?为什么刘大人看到他当皇帝还会叹气?”

回来的路上,赵匡胤忍不住问。“他不是因为石敬瑭称帝叹气,是为石敬瑭不只对契丹称臣,还尊奉耶律德光为皇父、割地贡奉叹气。幽云十六州是我朝门户之地,割让他国必然后患无穷啊!”赵弘殷连连摇头道。“那为什么还要割让?”“自古将相王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兵不够强、马不够壮,石敬瑭一己之力不足以反唐,求援于耶律德光、承诺贡奉割地才得以如愿。此等卖国求荣、认贼作父之举,实为天下不耻,他这样做,必致我朝百姓于危难,可他不这样就会被别人杀,甚至惨遭灭门之祸。胤儿,这其中的道理你慢慢就会懂了。”“那耶律德光为什么那么年轻就当上皇帝了?”

赵匡胤一肚子疑问。“他是耶律阿保机的次子,少年英才、谋略过人,二十岁就被任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随他父皇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二十四岁就登基称帝。算起来,人家现在已经整整当了十年皇帝了。”

赵弘殷的话在赵匡胤心里掀起轩然大波,他若有所思,半晌不语。“胤儿,男儿当自强,不可无所用心、荒废时日……”

父亲絮絮地说了很多,赵匡胤听得很认真,仿佛一夜间长大了……

这是公元936年(清泰三年)里的一天,石敬瑭称帝,改国号为“晋”,史称后晋。

转眼一年过去了。

这一年里,赵匡胤勤学苦练,日益精进。

另一边,贺景思怕贺敏再出是非,几乎不让贺敏踏出贺府半步。他请了个陈姨娘教贺敏针绣、歌舞和礼仪,又把陈学究请到府里教贺敏学问。

赵匡胤记挂贺敏,偶尔会潜入贺府看望她。虽是聚少离多,但两个人的情意有增无减。

这一天,赵弘殷一家正在吃饭,一个护卫来报:“赵将军,飞马传书到,皇帝有令,洛阳城飞捷指挥使赵将军、洛阳刺史……即刻起程前往汴州城受命!”

去汴州?赵弘殷愣了半天。这几年之内,皇帝换了几茬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大臣也换得频繁。朝野上下人心浮动。大家遵守的信条就一个: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各自明哲保身,无不谨言慎行。谁知道下个皇帝是不是自己不小心得罪的那个人?现在,新皇帝登基刚满一年就要换都城。这下好了,不跟着折腾不行了。“老爷,怎么办?”杜氏问完立刻觉得自己多此一问。

果然,赵弘殷一甩袖子,恨恨地说:“怎么办?能怎么办?收拾行李去汴州!难道你要我抗旨不遵,弄个犯上谋逆的罪名担着?”

杜氏不作声了。一旁的赵匡胤却乐呵呵地,“哈哈,爹、娘,去汴州的路上一定很好玩,而且还有……我的那些兄弟同行……”他本来想说还有贺敏同行,心思一动,就改了口。

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赵弘殷望着儿子的笑脸,不由苦笑连连。“胤儿,你哪来的兄弟?”杜氏疑惑地问他。“呵呵,我在翠竹山龙王庙里结识了一帮兄弟。我答应和他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赵匡胤兴致勃勃地说。“你说的可是那些四处闹事的小叫花子?你,你怎么和那些人混在一起!”赵弘殷一听就生气,觉得儿子很不长进,竟然交结那么一群乌合之众。“欸,老爷,我倒觉得这是好事!咱们胤儿长大了,会交朋友了。再说,人穷志不短,穷孩子就没有好的?而且这到处兵荒马乱的,有多少好人家被祸害得家破人亡,不知道有多少好孩子流落街头呢……胤儿,既然你答应了人家,就应该说到做到。”杜氏深明大义,一番话说得赵弘殷哑口无言,赵匡胤备受鼓舞,连连点头。“爹,我们带上他们吧,让他们在军中打杂都行,他们有地方混口饭吃。”赵匡胤拉着他爹的衣袖恳求着。“你就答应了胤儿吧。”杜氏总是尽量帮着儿子。“……好吧,就算是积德行善吧!这年头,求个安稳不容易……”赵弘殷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太好了,太好了!”赵匡胤高兴极了,这时,他猛然想起贺敏,就又急急地拉住爹的袖子问,“御史中将贺将军也和爹一样,要前往汴州受命吗?”“他不用去。”赵弘殷看了看诏书,烦乱的心顿时被揪得更紧了,是啊,为什么没有贺将军?“为什么?怎么会这样!”赵匡胤失望地大呼小叫。这么一来,他和贺敏不是要分开了吗?他想去跟贺敏说一声,就问,“爹,咱们什么时候起程?”“即刻起程!诏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哪里敢耽搁?回头皇帝兴师问罪,咱们担待不起!”

赵弘殷说完就急火火地去张罗了。当天,一行人马就上路了。

赵匡胤一路上怅然若失、频频回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敏儿了……第二章移花接木会太子 阴差阳错遇辽王一

赵匡胤好久没露面,这一天,贺敏终于忍不住问陈学究:“先生,近来可曾见过赵匡胤?”

陈学究听了一愣,随即满脸憎恶地说:“那个没教养的孩子,早跟着他爹去汴州了!”

贺敏吃惊得半天没回过神儿来。她知道她爹是故意隐瞒这件事,他看不上赵家,希望她来日大富大贵。

她不要什么大富大贵,她只喜欢和赵匡胤在一起。可是,现在她连他的人都看不着了……想着这些,贺敏就闷闷不乐。

贺景思夫妇怕贺敏烦闷,又别无他法,就督促她勤学技艺。

那个陈姨娘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不减,特别是当她跳起凤凰舞来,云袖舒展回旋,无限旖旎美不胜收,常常看得贺敏目瞪口呆。可是,她总是沉默寡言,性格又孤僻古怪,在教贺敏时十分苛刻。

有一次,贺敏跳舞扭伤了脚,痛得哭出声来。陈姨娘蹲下身来,自言自语般地说,“这点小伤又算什么呢?生为女儿身,不知还要忍受多少疼痛呢,再多的疼也要忍受……”顿了顿,她又说,“我出身低贱,枉费了这一身才艺。可是,敏儿,你生来就是将军的女儿,将来你有的是机会攀龙附凤。严师出高徒,姨娘等着跟你享福呢……”

贺敏听了陈姨娘的话,蓦然不觉得脚踝疼痛难忍。她想,反正赵匡胤已不在洛阳,她也没有出府的必要了,为什么不潜心学艺呢?如果日后再看到赵匡胤,她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

这样的想法激励了贺敏。想到赵匡胤看她时明亮欢喜的眼神,隐隐的期待和喜悦涌上心来,再多的疼,她也忍受得了。

日子在勤学苦练中如同白驹过隙,转眼已五年有余。

贺敏的身体悄然绽放开,蓓蕾般战栗着,渐渐吐露耀眼的光华。而她的才艺,从青娥、陈姨娘和她爹娘赞赏的目光里,她知道自己已学有所成……

这些天,贺景思夫妇总是眉开眼笑的,家仆们也都喜气洋洋。原来,皇帝石敬瑭曾经是贺景思的得意门生,几天后,石敬瑭到洛阳赏花,会来贺府小憩。这份殊荣让贺府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前来拜贺的人络绎不绝,贺府一时门庭若市。

贺敏不喜热闹,躲在深闺避离喧扰。

窗外院子里,海棠花树随风摇曳,纷乱的花瓣散落得满地都是,一如她飘遥无着的心事。

太久没有看到赵匡胤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做什么。难道,这一生,他们再也不能见面了?

想到这些,贺敏惆怅地站了起来,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走出屋子,想去后花园散散心。

后花园有个荷花池,荷花池上有个荷亭,雕梁画栋、碧瓦飞甍,亭里放着歇脚的乌木桌椅。放眼看去,清冽的池水在阳光下泛着涟漪,跃动着点点晶光,色彩迷离,像一幅流光溢彩的水墨画。

贺敏落寞地坐下,只觉有说不出的疏懒。她把玩着一枚小石子,玩够了,把小石子扔进池子里,没想到惊起荷花叶间一对栖息的鸳鸯。它们惊惶地扑打着翅膀,急急地游向远处。

看着那对鸳鸯惶急的模样,贺敏忍不住笑了起来。“西子映水羞芙蓉……”

这时,突然,贺敏听到从荷亭旁的假山那边传来了一句吟咏。她诧异地转头看,就看到一个男子扶着假山的石壁正痴痴地望着她。

贺敏赶紧起身回避。没想到,那男子竟跨步上前,有恃无恐地拉住了她的衣袖,也不说话,只是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

贺敏急忙用另一只衣袖遮住了脸,只露出两只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这人身穿暗花团龙天蓝锦丝袍,腰间挂着一块翠绿剔透的玉佩,上面清楚地刻着“太子殿下”四字阴刻篆文。

太子殿下?贺敏愕然,抬眼看他,他长得宽额秀目、模样周正,偏偏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让人心生厌恶。

贺敏仓促地一甩衣袖,躲过他,急急地跑开。还好,他没有追过来。她一口气跑回闺房,坐在床沿,按住胸口平复狂乱的心跳。

想起父亲贺景思前几天说,皇帝要来之前,会让太子石重贵先行进府,想必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一个……

这时,青娥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叫:“小姐,小姐!刚才老爷让我来叫你去前厅拜见太子,我找了你半天了,你跑去哪里了啊?害得太子殿下等得不耐烦,自己去后花园了,老爷正在生气呢。”

贺敏一愣,本来,像她这样未出嫁的女儿,轻易是不让见客的,她爹刻意让她拜见太子,不会是想……贺敏的心倏然沉到了无尽的黑暗里,她惴惴不安如坐针毡,咬着手里的丝帕,一时六神无主。“敏儿,你跑去哪里了!”这时,贺景思推开门走进来,看到贺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贺敏看向贺景思,突然觉得满心酸楚。她看到父亲殷切期盼的眼神,看到他满脸沧桑的皱纹和已经花白的头发。她知道,她爹也并非是出尔反尔唯利是图的小人,只是,他在仕途中沉浮跌宕,步步艰险如履薄冰,实在是指望她能飞上枝头作凤凰,好图个后半辈子安安稳稳。

可是,世事多变,这石敬瑭说到底也不过是乱臣贼子,暂时胜者为王而已,谁又能知道,暗地里有哪个野心勃勃的人在养精蓄锐,有朝一日也会把这晋王朝推翻了呢?

如果那样,她贺敏即使做了太子妃,最后的下场也会很可怜可悲……何况,她从心底讨厌那个色眯眯的皇太子!

想到这些,贺敏顿时有了主意,她对着贺景思道了个万福,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说:“爹,恕女儿唐突,如果爹真想把女儿许配给太子殿下,还请爹打消这个念头。”

贺敏本来以为贺景思会生气,责骂她是个糊涂虫。没想到,贺景思反而很慈爱地笑了,说:“女儿多心了,为父让女儿拜见太子殿下,只不过为尽地主之谊。女儿不必拘谨,今晚到前厅一起用家宴,别让殿下怪罪府上失礼就好。”

贺敏听了,再找不出什么话来推托了。她爹是一家之主,从来说一不二,能这么苦口婆心地劝她、征求她的意见,也算是头一回。贺敏只好点点头,说:“女儿听爹的话就是了。”“哈哈……这样才对嘛。”贺景思朗声大笑着走了。“嘻嘻,那太子殿下一定会对小姐一见倾心啊……”青娥鬼鬼地笑着说。

贺敏心里乱成一团,丝毫高兴不起来。连青娥都看出贺景思夫妇的想法,她又怎么会相信爹的话?这时,她看到青娥满脸都是谄媚、羡慕的神气,心头猛地一亮,就试探着问青娥:“如果太子殿下对我倾心,又怎样?”“小姐啊,那还用问?那可是无上的尊荣,太子殿下就是未来的皇帝嘛!”青娥无比神往地说。“姐姐。”贺敏拉过青娥的手,认真地看她,欲言又止。“小姐怎么突然这样叫我……”青娥打住了话,看着贺敏,突然心有灵犀,目光闪烁不定,满含期盼。“姐姐,虽说你是爹买来的丫鬟,但我待你亲如姐妹,姐姐可不否认?”贺敏轻缓着语气娓娓地问她。“小姐待我恩重如山……”青娥有些惶恐。

贺敏笑了笑,扶住青娥下拜的身子,直截了当地说了:“姐姐貌美如花,妹妹又怎么忍心让姐姐一辈子寄人篱下、郁郁终老?既然你我情同姐妹,今天晚上,你就扮作我的模样,去赴家宴与太子见面。以姐姐夺人之美,太子一定会动心,到时,姐姐就可以……”

青娥猛地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贺敏,满脸激动,随即又有些顾虑。

贺敏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便宽慰地一笑,说:“姐姐不必奇怪,妹妹自小和赵匡胤要好,长大了也不能忘却,反而一天天想念得紧。这颗心也再没有地方盛放别的人了。至于我爹,姐姐也不必担心。到时,你进了那门,就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事,我爹又怎么敢说破真相?大不了,说他有两个女儿罢了。”

青娥听了,立刻喜形于色,伏地就拜:“妹妹的恩德,姐姐铭记在心,日后一定涌泉相报。”

贺敏莞尔一笑,青娥已经进入角色了呢!可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接下来,就看上天成不成全他们了……二

天色很快暗下来,贺敏帮青娥梳妆打扮了一番。

镜子里的女子眉如远黛、目含秋水,头上插着一支精致的珍珠玉兰簪花,莹光流转,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她身穿一套精工细作的浅粉纱裙,裙摆上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彩蝶。随着她步子的移动,彩蝶在裙裾上飘飘浮浮,让她像一朵极致美艳的花,引得彩蝶翩翩起舞。

贺敏抿着嘴笑了,打趣道:“姐姐这么美,把妹妹的眼都看花了,恨不能变成男人抢了你去。”“贫嘴的妹妹。”青娥原地转了一圈,那宽垂的裙摆随势绽开,如同莲花吐蕊,随后,裙裾又像涟漪一般渐渐平复下来,静静地拥簇着娉婷玉立的她。

青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逐颜开。是的,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美丽的,只是卑微的身份让她没有能力如此装扮自己。既然贺敏这个傻丫头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她一定要牢牢抓住。

看着青娥胜券在握的笑脸,贺敏也觉得底气十足。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不施脂粉,脸色有些苍白,宽大的裙衫掩藏了她身体的曲线,看上去,很有些邋遢。她扯扯前襟,比画了一下,又拿来剪刀把一缕长发剪短了些,遮了半边脸,再看看镜子,觉得满意极了。她现在这副样子,想来是不会有人注意她了。“时辰到了,我们走吧,不能等着老爷差人来叫。”青娥有些急了,她害怕任何闪失败坏了她的好事。“嗯,小姐,请。”贺敏顽皮一笑,微微鞠身,在一侧引路。

青娥便趾高气扬地搭了一只手在贺敏的胳膊上,莲步轻移,前去赴宴。“姐姐……”贺敏皱了皱眉头,还是说了,“千万要沉稳,不要喜形于色。”她想,如果青娥这样轻浮,怕那太子会心生厌烦。那样的话,她们就前功尽弃了。

青娥猛地停了步子,看了看贺敏,心里有些不高兴。她是在提醒她,不要忘了她的身份吗?青娥虽然这么想着,但她还是赶紧调整了表情,做出一副冷傲的模样,问:“这样可以吗?”“可以了。”青娥的样子,虽然美丽动人,但一举一动做作得很。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再说,那个太子也不见得就高明多少,说不定就歪打正着了呢!贺敏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地说:“姐姐,如果太子问你今天遇见他为什么要跑,你就说,奴婢久居深闺,偶遇殿下心下惶恐。”“你和太子已经见过了?那他岂不要识破了我!”青娥闻言大惊。“不会,我一直用衣袖遮了脸的。”“这就好,这就好……”

说着说着,两个人已经转过一个回廊,走向前厅。

远远地,就看到前厅外护卫森严。青娥有些紧张,贺敏小声劝慰她说:“姐姐别怕,不会有事的。”

青娥点了点头,轻拍着胸口,努力保持镇静。

两个人走下长廊时,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长得肩宽体壮、剑眉虎目,浑身上下裹着一股霸气。

青娥不由一愣,竟然不由自主地侧身礼让。那家伙横在那里,饶有趣味地看了看她,态度倨傲无礼。片刻,他就把目光挪到了贺敏身上,眉头一紧,便死死地盯住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紧接着,他托起她的下巴,用另一只手抚去了遮在她眼前浓厚的刘海,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 ,挑着嘴角邪邪地笑。

贺敏大惊,这人是谁?怎么敢这般举动?她毫不客气地打掉他的手,侧身拉过青娥,说:“小姐,我们走。”“哈哈……”那男人仰天大笑,笑声震耳欲聋、豪气冲天。

青娥和贺敏不由诧异地看他,就见他缓缓转过身来,眼睛仍然只盯住贺敏,目光意味深长。“不要理他。”贺敏瞅了他一眼,对发呆的青娥说。“主仆有别……哈哈……有趣……”那男人这句话在贺敏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再看青娥,她竟然还以为这是句奉承,很有些得意。她一定在想,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打扮,她不也被看成了高高在上的小姐?

贺敏苦笑着微微摇摇头,看来,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这个男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鬼把戏。

天啊,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两人来到前厅,贺景思满面春风地迎了过来,在他的身后,就站着身着华服的皇太子。“敏儿?这……”贺景思看到盛装的青娥和素朴的贺敏,当即愣怔。“老爷,小姐梳妆,所以有些迟了。”贺敏道了个万福,清清楚楚地说。“这……”贺景思很快明白怎么回事,差点儿气晕了。“贺将军,贺小姐来了吗?快请快请。”太子早就急得要命,自从白天在荷亭看见了那个动人心魄的丽影,他就一直魂不守舍。坐立不安地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贺小姐却又迟迟不肯露面。现在好了,总算来了……“噢……来了来了……”贺景思猛地回过神儿来,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急忙应承着。他狠狠地瞪了贺敏一眼后,牵起了青娥的手,把她引到了皇太子的面前。“太子殿下万福金安。”青娥清音袅袅,款款下拜。“请起请起……”皇太子大喜过望,眼前的女子身姿绰约、明艳动人。他迫不及待地扶她起来,盯着她的脸色眯眯地看不够。

青娥适时地慢慢抬起眼睑,对着皇太子盈盈一笑。她那俏丽的脸庞顿时千娇百媚,把那皇太子看得目瞪口呆。

贺敏如释重负,看来,大功告成了!剩下的事就看青娥自己的造化了,这里没她什么事了,还是先走为妙。

想着,贺敏就悄悄退出门来,一转身,立刻眉开眼笑,一边走,一边为自己这一创举洋洋自得。“怎么小姐不一起赴宴啊?”

贺敏走到前厅厢房拐角时,忽然听到一个浑厚磁性的声音问过来。抬头一看,呵,刚才那个家伙又冒出来了,挡住了她,神色悠然地盯着她。“小姐在里面呢。”贺敏一愣,没好气地说,心想,这个人实在很讨厌,打不离的苍蝇似的。“那眼前的是……”那家伙慢条斯理地问。“是谁与你何干?”贺敏撇了撇嘴,拔腿就想走。“当然有关,难道,小姐不关心你未来的夫婿吗?”“什么!”贺敏以为他说的是赵匡胤,转念一想,他不可能知道她喜欢赵匡胤的,那他的这句话又从何说起?“小姐,朕喜欢你。”那家伙抄着胳膊歪愣着眼睛瞅着她,蓦然就出来这么一句。

这家伙从哪儿跑出来的啊?穿得又像汉人又像契丹人,竟然还自称“朕”!贺敏好笑地看着他,不以为意地说:“你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你呢。”“哈哈……朕相信,你也一定会喜欢朕的。”说着,这个自大的家伙就伸出手来拉贺敏的手。“放肆!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胡作非为!去去,太子在里面呢,如果你打扰了他的好事,看他不要你的命!”贺敏慌忙躲开,厉声呵斥。

哪知,这不识好歹的家伙仍然嬉皮笑脸。不过,他不再动手动脚,而是站在那里,用手指轻轻摸索着胡楂,铁塔般挡着她的去路。半晌,他才幽幽地说:“还不知道谁要谁的命呢,你竟拿那个蠢材来吓唬朕,你可知道,那蠢材看见朕时是什么德行?”“疯了……”贺敏听不下去了。她觉得再跟他颠三倒四的,自己也要疯了。“皇后,想不想和朕一起策马扬鞭,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任意驰骋?想想,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这家伙似乎对贺敏的话充耳不闻,愈发疯得厉害了。“你乱叫什么呀!”贺敏四下看看,他这么叫,如果让人听见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朕没有乱叫,朕说你是你就是!”那男人大言不惭地说。

真是受不了了,这家伙简直不可理喻!想着,贺敏就夺路而逃,刚跑出两步,却听见身后有人恭敬地说:“恭请父皇帝赴宴。”“父皇帝?”贺敏猛地收住了脚,蓦然回首,就看见那个家伙冲她挑了挑眉毛,满脸笑意地转身走向那灯火通明的前厅。

贺敏愣在树影下,望着充满欢声笑语的前厅一头雾水。“皇后,想不想和朕一起策马扬鞭,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任意驰骋?想想,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耳边响起他刚才的一句话来,贺敏脑际灵光一闪,莫非……他是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啊!”贺敏不由得掩住嘴暗暗惊呼了一声,就看见那人在跨进门的一瞬间,又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即使远隔,贺敏也能感觉到他目光炯炯,燃烧着灼人的烈焰。天啊,能如此悠闲自在地与太子同坐一桌的人,怕是除了皇帝石敬瑭,也就是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了……她竟然说人家是疯子……

贺敏懊悔不已,脑子里乱成一团糨糊了。本来以为万事大吉了,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听说契丹皇帝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皇帝石敬瑭都得听命于他……也不知道刚才的冒犯会不会让他怀恨在心,如果那样的话,她岂不是要害得贺家家破人亡?

贺敏越想越怕,可是,她转念一想,怕又怎样,难道让她去向那个契丹皇帝请罪?

凭什么啊!贺敏猛然想起,小时候的那天夜里,她和匡胤在城门外遭遇的那个契丹将领的事。烦乱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厌恶、愤恨和屈辱的感觉同时涌上心来。她咬了咬牙关,怕又怎样?如果不是匡胤那天救了她,她早就成了冤魂野鬼了。能活到今天,她也算是白赚了好几年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契丹将领、契丹皇帝,根本就是一路货色,干尽了伤天害理、烧杀掳掠的勾当。这样的人,你越是怕他,他就越会逞强施威……

想到这里,贺敏索性什么都不管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天由命吧!自己不过一个小女子,凭着自以为是的谋略,又怎么可能处处化险为夷呢?倒不如以静制动、以逸待劳。

主意已定,贺敏回到闺房,和衣躺下,一会儿,困意就上来了,她不觉沉沉睡去……“敏儿,敏儿……”

朦胧中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天啊,是赵匡胤的声音!虽然时隔几年,但他的声音,她梦牵魂绕,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贺敏欢天喜地地冲到后窗那里,提着裙子像小时候那样踩着桌子趴在窗户上往下看。果然,窗下有个人看到她,声音里充满喜悦:“敏儿,我是匡胤!”“匡胤……我知道是你……”贺敏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两手一撑攀上窗台,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她掉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借着皎皎的月色下,赵匡胤双眸如星,盛装着满满的喜悦。她仰视着他甜甜地笑起来,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幸福中晕眩起来……

蓦然听到一声怒喝:“敏儿!”

贺敏猛地一惊,慌忙睁开了眼睛,匡胤呢?

哪里有赵匡胤,只有眼前怒气冲冲的父亲贺景思!

原来是做了一场梦啊……贺敏揉揉惺忪的眼睛,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咦,爹怎么不说话了?

贺敏噘着嘴巴怯生生地看向她爹,只见贺景思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颤抖着指着她,光张嘴说不出话来。“爹?爹……”现在,贺敏才清醒了些,立刻想起之前自己干的“好事”了,顿时又惊又怕又有些委屈难过,千般难以形容的情绪一起涌荡上来,眼圈就红了。她也不想这样啊,可是……她无辜地眨着眼睛撒着娇叫了两声“爹”,就再也不知说什么了。“你……你还知道叫我爹!敏儿,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事,就让你这么给我白白地送给青娥那个贱丫头了,你说……你说……咳咳……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是不是要把我和你娘气死了你才甘心啊!你倒好,居然还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睡觉……哎呀呀,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懂事的女儿啊……”贺景思终于憋出话来了,夹着怒火的指责排山倒海般地倒了出来。他活了这么半辈子了,天天盼日日想,好不容易有这么件大喜临门的事儿,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被这个笨女儿给搅和得一团糟!“爹……你干吗要生这么大气啊,女儿不喜欢他嘛!再说,青娥也不是外人,我已经和她认了姐妹了,也算你的干女儿了……”贺敏柔声相劝。“你……你懂什么呀!你知道人心险恶吗?你了解青娥吗?怕只怕她恩将仇报,杀人灭口哇!你……唉……”贺景思气得一甩袖子,身子摇摇晃晃像没了筋骨,扶着桌子半天才稳住了身子。

贺敏怕把她爹气坏了,赶紧下床来扶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劝慰道:“爹放心就是,青娥不会的。”“会不会谁能预料?多好的事啊,就这么……唉……”贺景思老泪纵横,又气又恨又恼,却拿女儿没办法,他实在烦得不得了。

那个太子搂着青娥离开的时候,青娥有意无意扫过来的一眼,分明带着小人得志的骄横,她哪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女子啊……“爹,我娘呢?”贺敏奇怪怎么没见她娘过来。“她……她被你气病了!”贺景思气呼呼地说。“啊!”贺敏急得跺脚,拔脚就想去看她娘,一推门,迎面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耶律德光!

贺敏惊怔得倒退了好几步,就听到她爹在她身后已经跪倒,吓得声音打战:“陛下恕罪……”“贺将军请起,恭喜小女得到太子殿下的宠幸。只是,朕不明白的是,将军本该高兴,这深更半夜地哭得哪门子事呢?”耶律德光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他问的是贺景思,偏偏歪着脖子抱着胳膊满是戏谑地看着贺敏说话。“这……”贺景思无言以对。

当着女儿的面,这么明知故问地吓唬她的爹也太过分了吧!贺敏看着耶律德光那得意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反正事儿已经到这步田地了,大不了把她赐死了事,还能怎么的?

想着,贺敏银牙一咬,也抱着胳膊凑前一步,挑衅地盯着那个耍横的皇帝一字一顿地说:“我爹高兴哭高兴笑又与你何干?你深更半夜躲在人家房门外偷听,你算哪门子事儿?”“……哈哈……”耶律德光一愣,随即就开怀大笑起来。这个丫头,虽然长得弱柳扶风,嘴巴倒挺厉害。可是,虽然她几次冒犯他,他却一点儿也发不起火来,还很喜欢她!“笑什么笑,跟野兽一样!”贺敏小声嘀咕了一声。“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小女不懂事……”贺景思吓得两眼发黑,豆大的汗珠“啪啪”地往下掉。“野兽?哈哈……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形容朕,不过,朕最喜欢的就是野兽。它们坚强、凶猛、充满智慧;它们无所畏惧、所向无敌,敢于挑战一切……你这是在夸朕勇猛?”耶律德光的声音充满了抒情的意味,磁性低沉的音质竟然是动人心弦的。他蓦然伸过手来,霸道地揽过贺敏的腰,把她控制住,俯下头来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可知道,野兽最喜欢捕获具有反抗性的猎物!”“陛下恕罪呀……”贺景思眼看着就要吓昏过去了。“贺将军请起,朕有事要问你。”耶律德光放开贺敏,上前扶起了贺景思。

贺景思让耶律德光给弄糊涂了,他怎么对他这么礼待?他颤颤巍巍地站着,哪里还敢坐下?

耶律德光手下一用力,贺景思就被按椅子上了,人是坐下了,心却悬得老高,他有什么事要问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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