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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8 08:3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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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彭文金

出版社:中国文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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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若能相依,定不再颠沛流离

今生若能相依,定不再颠沛流离试读:

第一卷

第一章若有可能1

若时间可以倒流,我希望我们不会相遇,那所有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亦或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幻觉,没有其他。琳蓝含着泪对我说。

那是个没有边际的夜晚,外面霓虹闪烁,照亮这座城市的一切。琳蓝躺在病床上,她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没有进行任何抗拒,一切顺其自然。

有些事情是我们无法预料的。就算真的可以轮回,我们依旧还会相遇,这或许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情。我只是不想接受眼前的一切,倒不是我害怕面对,你留下的孩子怎么办?我说。

照顾我的孩子,除了你,没有人会关心她了。琳蓝缓缓地抬起手,我忙将孩子抱到她的跟前。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琳蓝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望了我一眼,眼神里露出从未有过的锐利,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看着她含着泪的眼睛缓缓闭上,我毫无任何力量将她唤回。我知道那一闭就是永恒,永远无法改变。

二十岁的时候总认为,只要自己敢想,那就没什么事做不了,可看着琳蓝离开的时候,我竟什么都办法都没有。

死亡于我来说并不可怕。死亡可以为你挽留住尊严,挽留住世界对于个人的尊重。“也许死亡可以诠释什么是勇敢、伟大、亵渎、无耻、伤害、伦理道德的各个层面;死亡,也许是最没有定义的定义,人人都将经历它,无人能逃脱,是个人的结束,也是一种全新的开始。”(引自《选择死亡》)

于任何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看着琳蓝在我面前停止呼吸,那是她生命的结束,却是我痛苦的开始。

可能我们都曾遇到过濒临绝望的事情,好在最后都走过来了。既然上天给我们绝处逢生的机会,那我们就得好好活着,无论历经怎样的波折,都要坚强地走下去。

很久以前的自己常常独来独往,一个人流浪远方,寻找梦想。那样的生活来去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受任何束缚,也没有任何牵绊。有人问我:那样会不会孤独?

只要内心是充实的,孤独就不会有机可乘。我笑着说。

后来遇到南川跟樊铮,再到认识琳蓝,我改变了很多。更准确地来讲,遇到他们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无论是交际、生活;还是责任。

遇到琳蓝是我的幸运。但对于琳蓝来说,或许是遗憾,因为我,她的轨迹慢慢变得更加复杂。但到底是好是坏我也难下定论,此时此刻,已不想去做任何揣测。

我不是宿命论者,然而在面对很多无力改变的事情时,我也不得不以命中注定来安慰自己。听起来很矛盾,就像是决心减肥,又始终无法控制每晚九点以后不吃东西一样,但你不能说减肥的人只是在开玩笑。

我不会忘记那个夜晚。我站在琳蓝旁边,看着她煞白的脸,听着窗外呼呼作响的寒风。病房里一片死寂。琳蓝已经停止呼吸。我走到窗前,看到外面霓虹闪烁的高楼大厦,以及被城市灯火映红的半边天。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琳蓝在看着我微笑,可是当我回过头来时,琳蓝依旧冷冰冰地躺在那里,不动声色。

我拿出一支烟点上。火光亮起的一刹那,我好像看到琳蓝不适的样子。可是火光消失之后,一切又恢复如初,原来那不过是我自己的幻觉而已。

我把烟灭了,毕竟这不是可以抽烟的场所。不知从何时开始,烟已成了我不离不弃的朋友。只可惜当时没有酒,否则我定要大醉一场,陪着琳蓝在黑夜里闭上眼睛,从此了无牵挂。2

你管我叫文晞吧,转眼间我就二十八岁了。

我生活在南京,住在玄武区的出租屋里。在一户民居的最顶层,上面有个宽阔的天台,种了一点小菜还有小花。我喜欢在夏天的夜晚坐在天台上看繁星,喝酒,抽烟,听喜欢的音乐。

偶尔会来到珠江路坐地铁,一直坐到终点站。在那里看看来来往往的人,吸一支烟,又一个人回去,不做过多逗留。

我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出租屋里写稿。没有人干涉我,那是我想过的生活。在上海时南川给我找过一份工作,但办公室里紧张的生活气氛让我难以适应,最后辞职了。

一切都不是那么尽如人意。我写了很久的稿子,投了很多出版社、杂志社,大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有一段时间生活过得一塌糊涂,没有任何收入,几乎弹尽粮绝,饥肠辘辘如影随形。

这也是南川离开我的原因,我给不了她所想要的幸福,她也没有必要陪我过朝不保夕的生活。我承认自己在努力,只是我不敢保证何时能够给她想要生活,她的离开是正确的选择。

此后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我怀疑过自己的坚持是不是错了,还是一开始就不该这样选择。有时一天的食物就是一桶泡面,累的时候就吸最便宜的烟来让自己亢奋,困了就喝最便宜的酒来麻痹自己。

我害怕在中午的时候睡觉,因为每次醒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庞大的落寞与失落感会无休止地缠绕着我。那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从记事以来就已经开始,至今都不曾消失。

我不再去想那些音信杳无的稿子,毕竟有些事情不是做了就会有结果。而生活还得继续下去。于是我想我可能真的需要找一份工作了,哪怕只能勉强裹腹。

可我除了会写点稿子,其他的好像都不会。唯一的生计来源就是之前出的那本书所获得的微薄稿费,可现在几乎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第一次见到琳蓝是在回家的路上,当时她正在广州路发传单。她冲我微微一笑,然后将一张传单递了过来。本想随手将传单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但看着头戴鸭舌帽站在人群中洋溢着微笑的她,我还是将传单紧紧地攥在了手中。

刚踏进屋子,我就将传单扔进了垃圾桶,被我同时扔进去的还有钥匙。就在我俯身拿钥匙的时候,传单上大大的“招吉他老师,招学生”几个字将我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招吉他老师?那我可以通过教吉他来获得一笔额外的收入,何不去试一试呢?我想。尽管现在已经不喜欢弹吉他,但生活已不允许我这么任性妄为。

传单上的地址是在南京大学门口。店面一看就透着一股活力,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坐着的人正是发传单给我的女孩。她告诉我她叫琳蓝,是南大大四的学生。这家店是她跟自己的男朋友一起开的。

我说我很久没弹吉他了,但是我相信能够教好。简单寒暄之后,她给了我一把吉他,我随意弹了一首,结束时她拍手称快。并让我第二天就来上课。每天下午五点到七点,两个小时。

自始至终她都在微笑,但她的只言片语中却透露出倦意。或许生活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那么容易吧,只有在你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之后,才能站在想坐的位置上回想曾经不断拼搏的自己。

琳蓝对我的要求就是按时上课,把学生教好。这很简单,我没有理由拒绝。

你男朋友呢?我看你一个人很辛苦。我说。然后转念想自己是不是太唐突了。

男朋友平时很忙,很少顾及这个店。这家店他是没有兴趣的。她苦笑。人各有志嘛。我说。

男朋友叫衣凡昕,开这家店,是我的梦想,他只是为了满足我,我知道他是不高兴的,开店以来我都没有多少时间陪他。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是一个独立的女子,她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靠自己的双手来生活。

那天晚上回去,我将放在衣柜上的吉他拿了出来。很久没有动它,以至于整个吉他包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我轻轻将灰尘拂去,拿出吉他,彼时的回忆又扑面而来,如同这吉他一般显得陈旧。

记得最后一次弹这把吉他是在两年之前。那是我为南川弹的最后一首歌,第二天她就离开了我,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留给我的就是至今挂在墙上的那些照片。

那时我在上海,同样是每天待在出租屋里写稿,然后无休止地抽烟、喝酒。在南川看来,写作只是我天真而又不切实际的梦,每天都在家喝酒抽烟,已经到了堕落的地步。

我没有多少钱,就连我们的房租都是南川交的。她给我找了一份工作,但没做几天我就回来了。南川离开以后,我就来到了南京。试图找她,但如同大海捞针。

曾经无数次想过那份感情,到头来终究如同一场虚无的梦,不可触及。想来爱情也大抵如此,爱的时候总有一万个理由相信天长地久,不爱的时候有上亿个理由来解释彼此的不适合。

我不否定,主要原因在我。第二章生活所需1

第二天下午四点我就到了。琳蓝问我有没有吃饭。没有。我坦然相告。毕竟我已经吃了很久的泡面,都快忘记饭的味道了。

那好,我正打算订外卖。她笑着说。

我说好,我没有拒绝,吃饭毕竟是生活所需,何必碍于情面而苦了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外卖来的时候,我正在看吉他课本,琳蓝也在忙着打电话通知上课的学生。我们俩面对面地坐着吃饭。

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将饭盒里的肉夹给我。这完全是我预料不到的。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吃得正香。她说,我不能胖,所以我不吃肉。继而又继续往我的饭盒里夹着。就在这时,一个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琳蓝站了起来。我看了看男生的表情,我知道他是不乐意的。很明显,这人就是琳蓝的男朋友。高高挺立的鼻子,染得淡淡发黄的头发。虽然面目清秀,却掩不住那玩世不恭的味道。

这是新来的吉他老师,文晞。琳蓝看着我说。这是我男朋友,衣凡昕。你好。男生的口吻带着不屑。

你好。我伸过手去,他没有回应,而是转眼看着琳蓝。我能感觉到琳蓝的无奈。我并不尴尬,也并没有想过要与他做进一步的交流,我觉得他看我是不舒服的,而我也如此。

虽然看着衣凡昕就觉得不舒服,但没有表现出反感,我朝琳蓝微微一笑,坐下继续吃饭,琳蓝与他一起走了出去。我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坐在椅子上,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那晚回去,我依旧无眠。索性熬夜写稿,哪怕没有未来也还是要坚持下去。已经吸了一包烟,喝了一瓶酒。整个屋子弥漫的都是烟雾夹杂着酒的味道。这样的夜晚已经循环往复无数次了,每一次失眠都是无休止地抽烟,然后喝酒。实在写不了的时候就会看一部电影。

我不知道已经写到了什么时候,感觉肚子饿了。我伸了伸懒腰,起身到厨房烧开水泡面吃。正当我烧好开水,才发现连泡面都没有了。于是打开窗户,站在窗前,脚下是透过玻璃照进来的微微泛白的月光。

我又点上了一支烟。

饥饿是一种难以抵制的恶魔,它会侵蚀我的每一根神经,继而变得乏力,更有甚者,饥饿会让我感到恐慌。我打开冰箱,拿出所剩无几的啤酒喝了起来。醉了就不会感到饥饿。

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卧室,晃到了我的眼睛。起床匆匆洗漱完毕就出去买吃的了,毕竟填饱肚子要紧。2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下午都会到琳蓝的店里教授吉他。拿到第一笔工资的时候,我给自己添了食物。除了泡面,还有鸡腿、面包以及压缩饼干。足够我吃上好一阵子了。

有一次我跟琳蓝聊了起来,他问我有没有梦想。我说我的梦想是写作。但是出了一本书以后便没再出了,因为我所写的不是编辑所喜欢的。我说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可惜还是没有机会。

只要是梦想,就算不能绝处逢生,也要放肆挣扎!希望有时候往往就是在你自己宣布放弃的时候闪出光亮。琳蓝看着我说。跟她认识不久,她就跟我说这些话,意外之余,还有感动。

后来学生越来越多,上课时间也多了起来。从下午三点开始,持续到晚上九点。我不觉得累,我只是想以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忘记想要忘记的事情。哪怕只是短暂的几个小时而已,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

后来琳蓝让我去帮她看店,她说衣凡昕想让她陪着办点事情。我没有拒绝,所以每天早上起床吃点面包或是压缩饼干就过去了。到上课时间就关门上课,一切都显得极为平静。

有一天晚上我正要回去的时候,琳蓝一个人抽泣着回来了。

怎么了?我问。没事,你回去吧。她伸手过来接过钥匙,开门走了进去,然后轻轻关上了门。我在门外久久伫立,我想自己是否应该做些什么,哪怕是敲门进去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但我没有。回去的时候,我看到衣凡昕在马路对面的路灯下直直地盯着这里。我大概预料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继而很庆幸自己没有进去,并不是我畏惧他,而是我进去之后不知道琳蓝将会承受多大的误解。

第二天,我跟琳蓝说我不舒服,这几天可能去不了了。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有网站看中了我的稿子,并要我签约作为他们的专栏作者,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陆陆续续又有几个网站也找我签约,但我只选了两家。

有一家出版社决定跟我签约一部已完成的稿子,同时给了我几个选题。

当我拿到这笔不菲的稿费时,我想到了南川,我想告诉她梦想是会实现的,只要自己不放弃。我不曾想我的电话不自觉地拨到了琳蓝那里,或许终究是因为电话本里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

琳蓝没有任何反应,只问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去上课。

我告诉她明天。

我去上课的时候,衣凡昕也在那里。就在我进去的一刹那,我闻到了一股火药味。我朝他们微微一笑就进去上课了。学生们已在等我。我在给学生讲课的时候,能够清楚地听到琳蓝跟衣凡昕的争吵。

我是没有心情的,就连给学生讲到哪里我都不知道。我让他们自己练习,显得有些不负责任,但也算是一种冷静。上完课的时候,衣凡昕已经走了,只有琳蓝一个人在椅子上坐着,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要不要出去走走?我问她。

好!她说。

我们走在灯火通明的人行道上。你就快毕业了,有何打算?我问。

我不知道,越逼近现实,我就越感到惶恐不安。

我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能告诉她的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让自己过得快乐就好。

那晚回去,樊铮给我打来电话。他在深圳开了一家公司,我如果有时间的话过去帮忙。当然,只要我愿意留下来,那就更好。我跟琳蓝说明了情况,就订了第二天开往深圳的车票。3

因为没有工作经验,我还是有点犹豫。算起来有很久没见樊铮,可能有些事情不会如我所想的那么容易。只是在我们心里,有着同一个信念,可以为想要的生活做出应有的拼搏。

樊铮一直的努力我都知道,他想活出自己的尊严。曾经说过“贫穷”二字限人,亦人生一大不快事。可能有人会说这有些极端,可很多时候事实就是这样。

无论曾经怎样的颠沛流离,还是到上海的短暂停留,到今天常住南京。一路走来,风风雨雨,没有钱支撑的生活,常常过得摇摇欲坠。坦白来说,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世温饱就是最大的满足。

那晚很久都没有睡,一直在写稿子。直至写不出来的时候才起身走到天台上,看着繁星,抽一支烟,又觉得精神很多。

那种生活方式对健康无益,可是习惯了就很难改掉。凌晨的时候煮了面条,却难以下咽,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去深圳,因此心里有些激动,还是本身就不饿。

生活很程式化,如同按着流程过着。偶尔房东太太会上来看我,有时候看我屋子太乱,便会埋怨两句,之后就会拿着工具来打扫。每次我都会微笑着直到她离开。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每次笑到她离开,我都感觉整个面部在抽筋。

老太太人很好,只会抱怨,却从不会让我搬出去。有时候我会跟她聊聊天,她很开心。第二卷第一章相 识1

凌晨一点的车,我把家里的东西收拾好后就来到车站。离上次出远门至今,想来差不多快半年有余,一时间竟感到有些不适。

我站在候车厅的一个角落里。人很多,行装不同,大体能够猜到大部分人是做什么的。我靠在墙上,拿出刚刚买来的香烟,点了一支。时间已快到午夜,我没有困意。

第一次见到樊铮是在酒吧。

那天南川离开了我,我一个人到楼下的酒吧喝酒。樊铮是那里的服务员,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从前台到任何一个地方,他始终都洋溢着微笑。看着我走进去,忙笑着问我。

先生,一个人?喝点什么?

是,一杯威士忌,加冰。我说。

他回头拿过酒来。我叫樊铮。他说。

我面无表情,不是我不给人台阶下。我只是还没有接受南川离开这个事实,眼神茫然又不知所措。我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句我叫文晞。然后大口大口地喝着。

威士忌喝得太快是没有感觉的。他托着腮帮看着我。

你对酒很了解?我问。

天天接触,略知一二罢了。你有心事?他问。

你是算命的?我苦笑。

我每天都会见到这样的人,大部分的人有心事就会这样闷头闷脑地大口喝酒,就像你这样。他说。

我笑。没有说话。把钱放在吧台,转身离开。

欢迎再次光临。他在我身后喊道。

我举起夹着烟的右手向他挥了挥,走出了酒吧。

第二次到那个酒吧是在两个星期之后。家里没有酒了,我出去买酒。路过酒吧门口时情不自禁地就走了进去。樊铮依旧站在吧台那里。看着我进去,他冲我微微一笑。

加冰威士忌?他问。

不。来杯加冰的伏特加。我说。然后摸出烟来,给自己点上。酒吧里人潮涌动,灯光闪烁。我知道,这灯红酒绿的地方,是不可能安静的。总有人愿意到这里来享受别样的喧嚣。

少抽点烟,对肺不好。他说。

我笑。伤肺不伤心。

你有心事就藏在心里,所以才会这样。他看着我说。

是吗?说得你很了解我一样。我冷笑。

不是了解你,而是跟第一次相比,我没看到你有何改变。他说。不介意的话等我一会儿,我们聊聊。然后他跟着一个看上去三十几岁的女人往里面走了进去。

我摁了手里的烟。端起杯子喝了两大口伏特加,可能刚刚吸完烟,味觉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我让一位还在前台站着的女服务生给我加些果汁在里面。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在樊铮出来之前,我没有离开。他已经换上了便装,短袖T恤加牛仔裤,甚是随意洒脱。

他让我陪他一起到附近的餐馆吃东西,因为他只吃过早饭。我一路都在吸烟,樊铮则一直两手插进裤袋。我们来到街边的大排档,找了靠着落地玻璃的位置坐下。樊铮点了龙虾、烤鱼和烤肉串,然后拿来了啤酒。

在这里吃能习惯吗?他问。

有吃的就很好。我说。你好像经常来。

嗯,我喜欢在这种地方吃。他给我开了几瓶啤酒,也在自己的面前摆了几瓶。然后举起瓶子就直接喝了起来,我很喜欢那种感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甚是狂野,让人有着发自内心的豪迈。

文晞,我小时候家里贫穷,所以我一直都对贫穷感到畏惧。它可以摧毁很多东西,也可以腐蚀很多美好。就像梦想,在贫穷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因为温饱都谈不上的时候,梦想就常常被遗忘了。

贫穷是不自知的,就像我们不自知自己在这个时代的作用究竟有多大,或许毫无作用。我们无法选择出身,但我们可以改变自己,不是吗?

也许是吧。他举起瓶子又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跟在酒吧见到的样子判若两人,这让我很惊奇。2

吃完饭后我们继续喝酒。我的心也很痛苦,所以跟樊铮一起喝得没有节制。他的酒量小,没喝多少脸就红了。继而说话也变得颠三倒四,含糊不清。我想要阻拦他,但并无效果。

那是带着一种情绪的喝酒宣泄,不到自我满足的时候是不会停下来的。很久没在外面这样毫无节制地大吃大喝,而且没有任何人在身边言语。很自由,却也有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落寞。

你知道吗?文晞,其实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生活是自己走的,难道你无可选择?我说。

不,我可以选择,只是我选择错了,再也回不去了。他看着我,竟流下泪来。

我从包里拿出纸巾。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文晞,我还能喝。他又拿起一瓶酒对着我,然后大口地喝了起来。我想要拦住,却发现原来自己也想大醉一场。

樊铮倒在桌上。嘴里不停地念叨,我听不清楚。点上了一支烟,坐在一旁抽了起来。大排档里的人逐渐少了。我结了账,扶着他离开。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他醉得不省人事,我只好把他带回家。

他不停地呕吐,在人行道上,行人都避开走得摇摇晃晃的我们。很艰难地回到家里,我把樊铮扶到床上,给他盖上了薄薄的被单。我洗了个澡,感觉轻松了很多。

我坐在电脑旁写文章。可是头很晕,写了一会儿便没有思绪了。打开电影看了起来。然后吸烟。

我看到眼睛酸胀,打开一个社交贴吧,看人们天南海北地畅谈。有的人在里面尽情宣泄,有的人在里面寻找梦想,也有的人在里面堕落,然后无法自拔。那是一个虚拟的世界,却又让无数人活得那么真实。

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多,我的肚子有点饿,起身到厨房煮面吃。出来的时候,樊铮正坐在床沿上。

这是哪儿?他眯着眼睛问我。

我家,你喝多了,我只好把你带回来。我说。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樊铮揉了揉眼睛。我回到厨房下面条,然后给他端来一碗,他到卫生间洗了个澡,然后出来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你可以慢点吃,我说。

文晞,我很饿,不知道为什么,我必须吃得狼吞虎咽才可以满足。他说。你知道吗?文晞,我是个被梦想抛弃的人。他从我这拿过一支烟。然后吸了起来。

你也会?我问。是的,我会。他说。我在酒吧完全看不出你是这样的人,樊铮,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问。

我做酒吧服务员已经很久了。在那之前,我是个高中学生。樊铮看着我说。我有一个哥哥和姐姐,高中之前,一切都很平静。中考结束后,我妈生了一场大病,家里花完了所有的积蓄才让妈妈留在了世上。可是妈妈的病好了没有多久就变得神志不清。

樊铮说到这里,低下了头。

那后来呢?我摁灭了烟。

后来母亲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也许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发脾气。我们对她就像小时候她对我们一样。她要什么我们就给她什么,从来不敢跟她反驳。

姐姐常常被她骂得泪流不止,却从来没说过一句话。但是母亲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愈骂愈凶。父亲好几次想要动手打她,都被我们姐弟拦住了。一家人的生活就像跌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本就劳累的父亲变得异常憔悴,家里再没有欢声笑语。你知道吗?那是一种无形的痛苦与折磨,如同一场横祸。父亲开始到各地寻医问药,各大医院都无法准确给这个病下个结论。

所有重点都聚焦在母亲身上。我们担心母亲会在晚上不自觉地做出什么伤害我们或父亲的事情,更担心她会伤害自己,于是让父亲每晚都要格外小心。

看着父亲那张苍老的脸,我的心剧烈地抽搐,已经麻木到不知道痛的感觉。3

每一种痛都可能会刻骨铭心。我知道那是爱,那是对母亲无尽的爱,让樊铮挣扎在痛苦的泥沼里。他深爱那个家,但那个家已经不再如初。对于那个年纪的他来说,那是一种似乎永远都难以抚平的伤。

我来不及说什么劝慰的话,樊铮的话让我想起了我残缺的家庭。

父亲的面貌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变得模糊,唯一确定的就是他很高大。三四岁的时候,我常常骑在他的肩头,兴奋地用成人一样高的眼睛看着世界。当时除了兴奋,别的一无所获。

父亲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喝得无法节制,没人能够控制。当时我并不清楚,这些都是母亲告诉我的。

那时候父母经常吵架,每一次母亲都歇斯底里地大骂父亲。我站在一旁,他们也不会顾及我。我总是胆战心惊,最后痛哭流涕。结果要么是父亲给我一巴掌,又或者是母亲给我一巴掌。

看到他们吵架我很恐惧,那种恐惧感就像与生俱来一般。时至今日,那种恐惧感偶尔还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第二章感同身受1

那时候母亲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打麻将,跟父亲喝酒一样,无法停止。她经常会把我带在身边,却不会顾及我。困的时候就在麻将桌旁边睡着,时常在半夜醒来,睡得很不安稳。

那时候我四五岁,醒来后就站在母亲旁边,夜深人静,就只有他们打麻将的声音。我也会站着睡着,然后摔倒在地,但不敢哭,因为哭了母亲就会给我一顿痛打。至今想起来,很痛。

后来我晚上就很少睡觉,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父亲也不会管我,他只知道喝酒,陪他“生意”上的朋友到处考察,几乎不会回家。中午的时候母亲偶尔也会在家里,她让我去午睡,然后她去打麻将。

每次醒来,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像丢失什么东西一样。胆怯、恐惧、饥饿,让我常常在家里哭得撕心裂肺。我打不开门,母亲已经把门反锁。我不知所措,心急如焚。

我只知道很饿很饿,然后又不知道怎么睡着了,醒来后天已经大亮。母亲又不知去向,只在桌上放了点吃的食物,冰冷而且生硬,暖不到我的心。

跟她一起的时候,我说饿了。她要么就给我钱去买泡面吃,要么就是她输了钱后带着我回家做饭吃。所以我每次在那里的时候,最大的期望就是母亲快点输完好带着我回家。

不过事情永远都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后来母亲只要输了,就会在回家的路上对我大吼大叫,有时候到家就对我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停地骂着:要不是你这个败家子,我怎么会输?

我当时并不知道什么是败家子,每次都畏惧地看着母亲,默默地流着泪,不敢哭出声来,否则只会招来更多让我难以承受的毒打。母亲逐渐变得疯狂,变得不可理喻。

我依旧很久很久才会见到父亲一次,见一次他就跟母亲吵一次。然后他又离开,很久很久才会回来。如此循环往复,就在我的成长之中。

樊铮,我从小就生活在恐惧里,整日担心受怕,我害怕母亲打我,害怕饥饿。那一切充斥着我的生活,让我整天都魂不守舍,更别说什么童年。

所以我们的成长也许都是无法改变或选择的,但是我们可以让自己坚强。我知道有些记忆于我们来说的确沉重,但终究还是过去了,不是吗?

我爱我的母亲,因为她,我们全家都在痛苦的阴霾里。而你,我谈不上你是爱还是恨,那种痛无以为继,我能理解,只愿你能够坚强。樊铮吸着烟看着我说。

天渐渐明朗起来。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樊铮跟我告别。

你再来酒吧吧,我还会在那里上班。他向我挥手,然后离开。我说好,一定会去的。

樊铮走后,我打开电脑写作,瞬间有无数的灵感迸发出来。感觉不到饥饿,毫无困意。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已是下午,我给自己煮了碗面,喝了一瓶酒。窗外的阳光明媚得诱人,我把被套拿到阳台挂着,它已经很久没见阳光了。

那一天就那样快速地流逝,我感觉甚是虚无。本以为说出那一切的时候自己心里会好受些,却不知痛苦在内心深处又开始蔓延,势不可挡。2

再一次见到樊铮是在两个星期之后。那天夜晚,我在出租屋里看书。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我很意外。因为除了房东,我想不到会是谁。而房租费南川已经交满了半年的。

打开门,竟是樊铮。你怎么来了?没上班?我问。

今天下班早,很久没见到你了,过来看看。他说着,将带过来的酒以及在大排档买来的烧烤放在桌上。来吃点东西吧,你熬夜会饿的。他说着将啤酒打开。

我朝他笑了笑,然后把书放在书柜里。坐了下来。

后来你妈妈怎么样了?樊铮,好起来了吗?我点了支烟问他。

后来父亲每天晚上都跟母亲一个房间,母亲并没有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在她的骨子里,应该能意识到我们是她的亲人。我们依旧被她无休止地咒骂,父亲依旧带着母亲四处寻医,家里所有积蓄都花光了,而母亲还是不见好转。

姐姐无心学习,加之家里已经拿不出钱来让我们读书。所以姐姐和哥哥先后辍学,离开学校那天,姐姐对我说:一家人的希望现在全都在你身上。不管怎样,一定不会让你辍学,我们无法实现的愿望,就让你来完成了。

樊铮伸过手来拿烟点上。就在烟刚刚点燃的时候,他被呛得不停咳嗽。

他们把希望全部寄托给我,可是我哪还有心情上课?我心中所想的全都是那个摇摇欲坠的家,还有走上打工之路的哥哥姐姐。哥哥姐姐挣来的钱几乎全用在了母亲和我的身上,但无论我怎样努力,成绩依旧平平。

从内心来讲,我是不爱学习的人,一下让我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我感到很为难。时间久了,我也就想要放弃,但是我不敢同任何人提起。我怕我说出口,一家人悉心呵护的梦就破碎了。

后来到了高中,我们一家的生活过得更加艰难。母亲的病需要药物控制,父亲又只能全天照顾,脱不开身。所有的经济来源就靠姐姐一个人。哥哥已到了结婚的年龄,家里拿不出一分钱来。他便开始为自己的婚事做打算。

父亲没有跟他开口,所有的钱都是姐姐寄回家的,姐姐在那边身兼数职,但工资却依然难以满足一家人的需要。

有次回家已是晚上。母亲一个人在家里躺着,她并不知道我回来,因为她已经睡着。我准备做晚饭,可是家里什么菜都没有。我的心阵阵酸楚,我不知道父母平日里吃的是什么。父亲很晚才回来,看着一脸愁容的父亲,恍然间如同历经了百世沧桑一般。

还没吃饭吧?父亲问我。

没有,我也是刚刚到。我看着父亲。

父亲打水洗脸,然后就到厨房做饭。晚饭很简单,清水煮面。我去把母亲扶了出来,她没说一句话,我叫她她也不理。父亲将面条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她一直在笑。然后大口大口地吃着,继而又看着我,指着我的碗,笑着示意我快点吃。

我的鼻子一酸,放下筷子,我跟父亲说我不舒服,想出去一下。我沿着家门口的小路往后山上爬着,泪水不住地往下流淌。我看着别人家灯光闪烁,还有别人家电视机里传来的笑闹声,我难以想象父母是怎样度过这艰难而又漫长的那么多个夜晚。

回来时母亲已经睡着,父亲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吸烟。看着我回去,他叫我陪他聊聊。

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很好,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父亲抖了抖烟。

我知道,但是你们天天都是吃清水面吗?我的声音哽咽。

我跟你妈都喜欢吃面。有时候事情太多,也懒得麻烦。父亲说得很淡然。我知道,那是岁月留给他的沉着。

就因为事情太多,你们更要好好照顾身体。你们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好好学习?你们爱我,担心我,但你也要理解我,我担心你们,就像你们担心我一样。

我知道,你早点睡吧,我也累了。父亲将烟头扔在地上,把脚放上去来回地摩擦,直至烟头上的火花被踩得支离破碎。然后起身走进了房间。我坐在原地,很久很久。我看到那晚皎洁的月亮,透过无云的夜空,照到我能看到的每一个角落。

那一晚,我辗转反侧,很久很久都难以入睡。3

人是不是都要这样面对痛苦呢?文晞。看着父亲母亲那样,我怎么能够睡着?

我能理解你,樊铮。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我同样面对着这些很难承受的事实,只是我们面对的事不同罢了。

我那时候还小,懂得的事情不多。不知道那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记得有一次父亲母亲吵过一次架后,父亲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并不在意那些事情,毕竟我自己都过得提心吊胆。

直到后来母亲告诉我,我才知道父亲已经从此离开了我们。原因是他跟他的朋友聚会喝得太多,在回来的路上,他的车开到了一辆大货车的底下。那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当时我还小,不懂得什么叫做失去,更不会难过悲伤。

八岁那年,母亲卖掉了房子,带着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家庭。那个家里有个比我大的孩子,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凶神恶煞地看着我。但我并没有害怕他,反而觉得内心有着一股烈火,那是油然而生的。第三章第二种生活1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母亲改嫁了。不用多说,那样的生活是可以想象的。我每天都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尽管一切我都做得小心翼翼,却不足以让他们满足。他们骂我打我,就连我母亲也是如此。我不敢反抗大人,但我会全力还击他们的儿子。

我打不过他们的儿子,但他们的儿子被我打得也不轻。有一次我在做我的作业,他们的儿子抢走了我的笔和本子。我忍无可忍,拿起他爸爸喝完酒的酒瓶砸到了他的头上。血流不止,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们的儿子被送往了医院。那一晚我被打得遍体鳞伤。他们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有解释,他们打我也从来不问理由。

晚上我忍着剧痛躺在床上,我告诉自己,从今以后不许再哭。年纪小小的我,竟然会在那个时候诅咒他们都不得好死。我看着黑漆漆的房间,透出让我恐惧的味道,我久久不能入眠。

从那以后我不再跟他们说话。任何事情他们问我我都不会回答。于是他们直接叫我哑巴,包括我的母亲。吃饭的时候,我就自己端着碗回到自己的房间。我觉得这样很好,不说话就不会犯错,他们也不会因为我话多而找茬骂我打我。

我与他们住在一栋房子里,但在我看来恍若陌路人。他们有时吃饭是不会叫我的,我常常会在半夜饿醒,爬起来吃剩饭或者泡面吃。然后整夜不睡,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开灯,就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世界。

母亲那时候依旧经常外出打麻将,但不再夜不归宿。后来她跟那个男人也开始有了矛盾,两人三天两头吵架打架,比跟我父亲打得更严重。有一次母亲被打住院,他们让我去照顾她,但是我没有。

我竟然很高兴,真的。樊铮,我是不是没有人性?

不,文晞,那不怪你,也不是你的错。樊铮低下了头。

母亲住院的那段时间,我每天夜晚会感到惶恐不安。常常会从噩梦中惊醒,醒来时泪水都会在脸上停留。我不记得做了什么梦,但是泪水却毫无停歇的意思。我觉得莫名其妙,然后无可奈何地笑了,就在半夜,泪水还在脸上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就会爬起来。因为他们都在医院,家里最多也只有我跟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儿子睡得很沉,所以我会肆无忌惮地打开灯,在屋子里做任何事情。常常自己炒饭吃,泡面吃。

就在我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我看到摆在茶几上的香烟。那年十二岁,我开始人生第一次抽烟。但现在想来,真的太不应该,因为吸烟对自己真的没有任何好处,尤其是在那个年纪。

抽第一口的时候很辣,继而有一种让人难以割舍的味道。那种味道让我亢奋,我迷上了那种感觉。家里的烟几乎被我抽完。母亲出院回来,那个男人开始找他的烟。可是都没有了。他们的儿子很乖,他们是不会怀疑的。

于是我又被一顿痛打。那个场景我至今历历在目,永远都不可磨灭。

母亲在一旁数落,他们的二儿子在一旁哈哈大笑,男人挥舞着手中的皮带,拼尽全力往我身上抽来。我没有哭,我告诉自己决不能哭。真的,我真的没有哭。2

文晞,你知道吗?那晚我一直都没睡着,我想要天亮了就回到学校。不是我不想待在家里,而是家里让我的心难以平静。那种感觉我无法描述,像是煎熬,我无法承受。

第二天我回学校的时候,父亲艰难地搜来了几十块钱递给我。他满脸无奈地看着我说。就只有这点钱了,你先将就用着,过几天给你带钱来。

没事,我还有钱。我说完,把钱推到了他的包里。此时母亲正站在家门口看着我笑,那笑容跟我小时候做好一件事情时她开心地笑着的时候一模一样,是那么和蔼。我转过身,鼻子不禁开始酸楚。父亲让我注意安全,可是我连回头说再见的勇气都没有。

我能想象,父亲跟母亲就在身后一直看着我,直到我的背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然后他们回去,又开始那冷清的生活。父亲依旧东奔西跑,母亲一个人在家睡觉,有时饿了就连饭也没得吃。

你知道吗?文晞,我当时我真的什么办法都没了。

我知道。我说。除了学习,你别无选择。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樊铮。

不,一切都还没结束呢。我母亲依旧病重,至今还是认不得我们,生活已经无法自理。

我回到学校以后,已经没有钱了。我必须得吃饭,但是我不想跟别人借钱。我放不下面子,我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家里历经那么大的变故。于是我开始不去上课,在学校周围找兼职做。

后来我看到一家酒吧招兼职服务员,离学校不远,时间是晚上。我很高兴,因为那很适合我。那样我白天就可以上课,晚上就直接去上班。开始工作几天之后,我白天在课堂上睡觉,晚上就到酒吧当服务员。我的时间被我倒置,老师频繁找我谈话,但是我能说什么呢?不管怎么说,生活还是得继续。

后来老板告诉我,如果急需用钱,那就去做内服吧。我不懂,所以我说好。

于是我开始陪那些结过婚的女人喝酒,听她们刺耳的歌声,在一旁佯装着高兴。她们不时对我搂搂抱抱,看着那一张张丑恶的脸,开始时我难以接受,可是她们将钱放进我的口袋里时,我学会了忍受。

那样我可以得到很多钱。你知道吗?文晞,当时我什么都没想,只是高兴,因为那钱来得太容易。后来那样的事情越来越多,我的钱也越来越多。我把钱给父亲寄回去。父亲问起,我就说是奖学金,他没再追问过。

我几乎不去上学了,去教室也是睡觉。所以我索性就在外面租了间房屋,晚上工作,白天睡觉。

有一天晚上班主任竟然站在酒吧门口。原本走得摇摇晃晃的我立马站直了身体。

你这是在干吗?老师责问我。

我在工作,老师。

是不是不想读书了?

不,想,但是我没钱,我只有这样才有钱读书。

你不可以这样。你还小。班主任叹了口气。

老板让我回去。我回头看着班主任,没有说话。

第二天我回到学校,把我的东西全部收走了。因为我已经没有任何脸面继续留在学校。你知道吗?文晞,就在我决定辍学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是那么不舍,内心里自己是想要上学的。

我很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也后悔到酒吧做那些事情,相当于自毁前程。可是这一切都为时已晚。3

为什么不找你哥哥和姐姐?你这样决定难道就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吗?樊铮,我知道靠自己是对的。但你至少要为他们考虑一下。

你不像我,我没有哥哥姐姐,遇到任何事情就得靠我自己。就连我母亲我都没法相信,你知道吗?那是一种无形的痛。我曾经怨过我的母亲,不爱我又为何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把我当作牵绊,还不如别将我生下来,就不会给彼此带来伤害。

自从他们打我的那个夜晚开始我就决定,我要逃离那个家,那个不属于我的家。我之后的确试图逃离过,不过都被他们找了回来,接着便是痛打。有时候把我关起来,不给我吃饭,我从此开始学会忍受饥饿。

但是,岁月带给人的不只是沧桑,稍有不慎,就会是噩梦。十六岁那年,那个男人破产,家道从此中落。母亲不再去打麻将,那个男人也从老板变成了工人。对我的态度更是变本加厉,但他们的儿子依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母亲与那个男人吵架打架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本可以劝说,但是从来没有过,那年我十七岁。他们没再打我骂我,只是偶尔冷嘲热讽。每次看到他们吵架,我都会很高兴,这是灵魂的残缺吗?樊铮。

不,那不是残缺。那不是你内心的声音,其实你并不想这样的。

是的,我不想。所以那年秋天,我离开了那个家。不过那次离开,他们没有找过我,而且就算找我,他们也会失望的,我已经决定不再回去。第四章迫不得已1

辗转了很多地方,最后我到了上海,那年二十岁。在一家乐器店里打工,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很关心我,教我弹吉他、打鼓。我便有了立足之地,之后几年我没有回过家。

二十三岁那年,他们的儿子因为盗窃入狱,母亲联系我,我回去了。

他们对我的态度有所改变,但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很不爽,第二天就走了。他们的生活过得不是很好。那个男人开始赌博喝酒,加之他们的儿子锒铛入狱,他们的生活过得就更加不如意,母亲也苍老很多,但是我没有动容。

我是不是做得很绝?樊铮。

我说不清楚。

后来那个男人患了一场大病。母亲联系我,试图让我回去,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可是我又怎么可能回去呢?他们曾经那样对我,现在让我回去就回去,我觉得对不起那些年受苦的自己。

我那时候已经离开乐器店了,老板去了加拿大,他的妻儿在那边,这里没有他的家。他走的那个夜晚,是我送他的。

他试图给我钱,但是我怎么可能接受?送他是因为他让我初到上海就能生存下去,那是一种缘分。那一送,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我在天桥上、地铁站出口弹吉他唱歌,可以获得一点收入。就在那年,我看了一本书,故事里主人公的故事让我感动。我觉得有太多的情绪想要表达,于是开始写作生涯,并迷上了写作。

每天的任务就是去弹吉他,然后回去写作,别无其他。那样的生活显得单调无味,却也充实。我不想别的,只求能够安稳。偶尔也会感觉落寞与我如影随形,我开始熬夜,开始无休止地抽烟喝酒。

后来他们的儿子出狱,回家的时候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了那些让我觉得虚伪而又飘渺的言语。我觉得恶心。于是换了电话,决定从此与他们断绝一切往来。

我知道那样做很绝,毕竟那里有我的母亲,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儿子看待。我从小面对的那些冷言冷语已在我的心里刻下深深的烙印,我无法做到将过去藏在内心深处,然后上一把锁,转身说一切都很好。我真的做不到,那种记忆是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的,除非心死。

樊铮,生活是离不开钱的。你知道,没有钱将会寸步难行。不过幸运的是我的歌声并没有那么可怕,所以在地铁口、天桥上唱歌别人都会给我钱。

是啊,没钱怎么生活?饿了吃饭要钱,什么都要钱。我们生活就是挣钱,然后花钱。文晞,很羡慕你,能够做喜欢的事。2

文晞,其实当时我是想过问姐姐和哥哥的。但是当时哥哥已准备结婚,家里拿不出一分钱,他就不得不为他的婚事考虑。而姐姐的工资几乎全部用来给妈妈付医药费。姐姐的薪水本来就低,我怎么能再开口呢?

没有亲戚吗?我说。

亲戚?樊铮冷笑。他们表面对你热情大方,实则都是嫌贫爱富的人。你家里没钱了,就算是你的亲戚,都不一定看得起你。

你不该这么绝望。我说。就算穷途末路,也不要放弃心中的信念。每个人都会面对痛苦,但是不可以一蹶不振。只有努力改变现状,那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想我一定会的。文晞,谢谢你。时间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

好,那有时间再聚。我说。

好。3

后来我跟樊铮断了联系,他没告诉我去了哪里,我去酒吧也找不到他。我就每天在出租屋里写稿,偶尔还会到那个酒吧喝酒。常常会想起樊铮,为什么他会突然消失?如同人间蒸发。

时间长了,我也就不去那个酒吧了,因为樊铮不在,我就没有了朋友。我试图去找他,但是无果。我很担心樊铮,他看似开朗乐观,可心里却阴云密布。后来我离开上海,到了南京。

第一次到南京的时候,什么都是陌生的。四处奔波找寻,最后在玄武区找到了现在住的房子。很脏,就像被人遗弃很久的房子一样。房东说有人住过,那人搬走以后,就用来堆杂物。只要我不嫌脏,就可以住下。

好不容易找到,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关键房租真的很便宜,在我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房东跟我一起打扫,我们忙碌了一天,才把房间清扫干净,并在房间里喷了消毒液。

我买来了很多家居所需的物品,决定就在这里安身了,不想离开。住进来的第一个晚上,我感觉到温馨,有一种家的感觉。我在阳台上喝酒,看着天空。我突然想起了南川跟樊铮。

于芸芸众生中总会遇到那个让我们牵挂的人,就算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次相遇,心里却一直有那些人的位置,永远都不会抹去;就算遇到跟我们相守终身的人,那个位置也依然存在。

我想,南川和樊铮在我的世界里就是这样的人。也许他们已经忘记了我,可我还记得他们。

公寓附近就是喧闹的街区。我不喜欢下楼,因为没有朋友。感觉在这个城市的自己一直都被孤立着。我每天就是写作,曾想过去唱歌,但是已经没有那种激情了。我把带来的吉他放在衣柜顶上,不想再去碰它。

可是时间过了很久,依旧没有人看中我的稿子。每天我就吃泡面,喝酒吸烟度日。每一天的生活都变得荒芜,没有色彩。还是会想起樊铮和南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从我的记忆里彻底消失。

我没有什么收入,生活变得拮据起来。就连房租都开始变成负担。生活费都得精打细算,我的钱已所剩无几,稿子依旧无人问津。于是就想着是否找一份工作,结果我就遇到了琳蓝。

遇到琳蓝开始,我就拿起了很久没弹的吉他。生活也就那样勉强地过着,即使没有希望,但一直都有方向。对于很久都没有消息的稿子,我谈不上失望,只是已经不抱希望了。

我就在想,也许南川说得没错,梦想可以想,但当不了饭吃。只有找一份实际的事情做,才能让自己生存下去。我反复地问自己,难道一开始就是错误吗?却始终回答不上来。

樊铮给我打电话,我很意外,就像重拾失去很久的记忆。他说他在深圳开了公司,让我过去。于是我就踏上了开往深圳的列车。4

到达深圳时已是正午,找了一家酒店落脚,在浴缸里放满了水,然后慢慢地躺下去,已经好几天没有这样彻底地洗过澡,躺在浴缸里,很想睡觉,眼皮完全不能控制。突然感觉浴缸里的水有一股巨大的压力挤压着我,令我呼吸急促。我赶忙站了起来,用浴巾给自己简单擦了一下,躺在宽大的床上便睡了起来。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点了一份食物,让服务员给我送上来。已经习惯不出门,在屋子里一个人静静地吃饭已然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饭后我打开电脑,看着新闻。

我给琳蓝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已经到了。我让她重新找一个吉他老师。她说好。

我打开我的专栏,发现点击量直线上升,我有太多的情绪却找不到出口,于是开始在我的专栏里写文章。我让服务员给我送来了两瓶酒,加上自己带来的香烟,我觉得就像是在自己的出租屋一样。

我写完一篇文章的时候已不知是几点。站起来打开窗户,点上了一支烟。这个城市的繁华已在意料之中,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炫耀着无尽的财富。片刻后我关上窗户,拉上了窗帘。

我走到床前,打开台灯。坐到床上喝着酒吸着烟。不知道坐了多久,依旧没有睡意,突然一股强大而不可抗拒的落寞感莫名其妙地就朝我袭来,我措手不及。

我想南川了,我知道,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摁了指间的烟,烟灰缸已经要被填满。我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尽,然后缩进被窝。眼泪情不自禁就掉了下来,不停地流着,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醒来时天已大亮,我感到头晕目眩。起来刷牙洗脸,然后到楼下吃了点东西便出去了。我按着樊铮给我的地址,拦了辆车就赶了过去。公司在市中心十八层的写字楼里。我站在楼下往上看,一种不适的感觉扑面而来。

来到十八楼,偌大的空间里摆满了近百台电脑。每台电脑边上的人都显得极为忙碌。电话接打声此起彼伏,忙得不可开交。我感到空气极不新鲜,就好像快要喘不过气来。

请问您找谁?前台的女孩问我。

我找樊铮,我是他朋友。我说。

总经理的办公室在那边。她说着,指了指樊铮的办公室。

我微笑着说谢谢。第五章不一样的生活1

进去的时候,樊铮正在严厉斥责一个人,那人低头任樊铮数落。看到我进去,樊铮起身迎了过来。

文晞!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都不告诉我?樊铮说得很急促。

这不是来了吗?你好像很忙,还好吧?

刚刚开始,好些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樊铮叹了口气,然后拿烟递给我。他叫那名员工出去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

你应该告诉我,我去接你。

没事,我认得路。

我们相视笑笑。

你不该对自己的员工大吼大叫,我觉得。

不,文晞。对工作我必须严阵以待,不能有任何疏忽。能走到今天,很不易。平时我跟他们如同兄弟姐妹,没有什么上司下属之分,但工作的时候一定要分清楚。我不想做一个事事都要管的人,只是没有几个人能够帮到我,所以现在一直都在寻找管理人才。

我能理解你。我坐在沙发上抽烟。樊铮让我等他一会儿,他先处理点事情。我说好。于是他便跟着几个人出去了。我站到玻璃前,感觉自己要飘起来了。

我在樊铮的办公室看了他的公司简介。他做的是网站,全方位为网民服务。开设了很多分支,有外卖、读书、聊天、交友、团购、物流信息以及新闻等等,是个综合性的网站。

下班的时候,樊铮带我到罗湖区的金威啤酒美食广场,名不虚传,那里果然有着很多的美食。我知道,樊铮是不会忘记我们第一次一起吃东西是在什么地方。

本来应该带你到别的地方好好地吃一顿,但我觉得只有这个地方才能让我找到那种弥足珍贵的感觉。文晞,我时常一个人来这里吃饭,不管多忙,我都会抽时间驾车一个人来到这里,哪怕只是片刻时光。

我知道,当某种记忆对我们很重要时,那无论我们到了哪里,都会记得,并且竭尽所能不去忘记。我不曾想过自己会不会记得很多,但是很多事情就在我不经意间的时候变得深刻起来。

来,文晞,欢迎你的到来。我们举起杯子一干而尽。

樊铮,你走了之后杳无音讯。我很担心,也甚为挂念你。那样无声地消失,又这样突然地出现,对我来说是极大的冲击。我试图忘记你,但是做不到。我希望我们的友谊能够长存。我说。

对不起,文晞,离开那晚真的太过仓促。

为什么要离开上海?而且还来不及告诉我?我看着樊铮。

就在从你那里回去的第二天晚上,老板让我陪那些有着无限欲望的女人。可是我想我的人生不该那样度过,我应该要找到我想要的生活。于是我拒绝了老板,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骂我,说我就已经是那样的人了,还要装什么清高。

我愤怒,就算我再穷,我也有我的尊严。我拿起一瓶酒朝他的头顶砸去。老板晕过去之后,我就走了。可是他们都没有报警,也没有人找过我,我感到很幸运。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樊铮,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应该想到你的朋友,还有兄弟我。你不是一个人,很多人都在担心你。

后来我开设网站之后,就关注你的文章,最后在你的博客里看到了联系方式。当时我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去拨打电话,没想到真的是你。我很高兴。

三年不见,你的成就很大,我跟你一样高兴。

这是别人的投资,我很幸运遇到一个女孩,我的公司就是他父亲投资的。樊铮说着,眼神显得忧郁。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足够的能力,只知道一味地拼命工作。

我相信你。

这次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帮我做网站文学专栏的主编,收集文章,然后整理发布,你也可以在上面发文。我把那个部分全部都交给你。

我没做过,可能做不好。

没事,我同样相信你。樊铮笑笑。2

樊铮把我所有的行李都从酒店拿了出来,并给我退了房间。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他让我到他家里住,我知道他家里还有女朋友。入住会让我感到尴尬,也会有诸多不便,毕竟我习惯熬夜。

但是樊铮的强烈要求实在让我难以推辞。

樊铮的家在福田区的江南名苑。进去的时候,客厅里正坐着一个女孩,手里拿着一袋瓜子,眼睛盯着电视。面目清秀,但眼神空洞,目光显得有些冰冷。

樊铮向她介绍了我。她微微点了点头。我向她伸过手,但是她转身回到沙发上坐着。我看到樊铮脸上的无奈,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笑了笑。樊铮带我到一个房间,并对我说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开口。

樊铮的女朋友叫芸莹。

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从包里拿出带来的香烟,给自己点上。坐在床头大口大口地吸着。不久我听到樊铮跟芸莹的声音,像是争论,准确地说应该是在争吵。我听不清楚,躺在床上也不知道何时睡着的。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我出去时,芸莹正在厨房里做早餐。看到我出去,她朝我微笑,比昨晚看上去好了很多。她把洗漱用具给了我,并说早餐已经放在桌上。

吃完早饭我就去了公司。转乘了两次公交,拥挤的人群中,各种味道交织,有点刺鼻。五月的深圳好热,太阳高高挂着,肆意炙烤着一切。从车窗向外看去,热浪在道路上不停地泛起。

来到公司时大家都已经开始工作,空调不断往外吹着凉风,来来往往的人步伐匆忙。我来到樊铮的办公室,他正在打电话。他的秘书把我带到了一间办公室,说是专为我设置的。

工作很简单,我可以很早结束,然后回去。但是樊铮不同,很多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往往很晚才回去。

我经常跟芸莹一起吃饭。我跟她聊天,才得知她与樊铮是在网上相识的。樊铮来找她,然后到她爸爸的公司,最后她爸爸又给樊铮投资开了自己的公司。我感觉那像是一个童话故事。

日子就那样循环往复。樊铮每天在我之前到公司,然后在我之后回来。每天都在紧张地忙碌之中,我很担心他的健康问题。但是我能做的就只有把我负责的部分做好,尽可能不出瑕疵。3

后来我在外面吃了饭再回去。这对我来说是好的,我不想每天跟芸莹面对面地一起吃饭,在外面可以尽情喝酒,那样比较自由。每天按时回去,按时吃饭,我整个人都变得不舒坦了。

我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樊铮叫我过来帮忙,我就得尽我所能。但是这种生活真的与我所想的背道而驰。我不喜欢朝九晚五的生活方式,我常常起得很晚,这样对其他工作人员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我试图把烟酒带到办公室,可是每次都被那样的氛围所击垮。就连抽根烟都得跑到厕所,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我知道这样的生活就要遵循这样的规则,不能改变。所以越发觉得,抽烟的确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每天一个人回去,一个人在餐馆里吃饭,一个人喝酒。喝到即将昏沉的时候停止,我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不会醉到不省人事然后再跌跌撞撞地回去。

记忆中的自己,很少喝醉。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南川离开那晚,我彻夜靠酒度过。喝到自己神志不清,然后躺在床上大睡了三天。醒来时如同行尸走肉,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走起来都还在打着转悠,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为一个女子如此这般。

有一天下班我给琳蓝打了个电话。我说我可能就快要回去了。她说好。正好那里的学员很多,让我尽早过去帮忙。我说可以,然后挂了电话,继续喝酒、抽烟。

我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到樊铮家门口的时候,屋里传来了他们吵架的声音。

你知道文晞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彼此鼓励,才走到今天,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樊铮的声音很大,我听得很清楚。

是你兄弟重要还是我重要?他是我的谁啊?我天天给他做早餐、做晚饭,我是保姆吗?我爸妈都没有这样的待遇。我他妈就不愿意了,如果你实在放不下你的兄弟,那我搬出去住好了。

好啊,你走!樊铮的语气很愤怒。我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坐着电梯下去了。我想我刚刚跟琳蓝说回去的决定是对的,不管怎样,我都不可以成为樊铮跟芸莹吵架的原因,那样就对不起樊铮了。

我走在大街上,指间夹着刚点燃的烟。我拿出电话,给樊铮打了过去,我害怕他担心。我说遇到了一个朋友,今晚不回去了,然后关机。我害怕他问我认识谁,所以动作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我找了一家宾馆住下,打开电脑,收到了出版社的消息,他们让我给他们写一本关于回忆与救赎的电影剧本。我说可以,就那样仓促地答应了。4

决定要走了以后,我就不会犹豫要不要留下来。第二天起床,洗漱完毕便早早来到公司,樊铮还没有来。我把手机开机,十几个未接电话,有樊铮的,也有琳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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